1665年的这个夜,很静,静的出奇,在黑雾里挣脱出的半边月,薄光一边勾勒在连墙接栋的欧式房屋尖顶之上,余下折射在街边一角,那里横呈着十几具久已干枯扭曲的尸首。还有被打死的猫狗,硕大的老鼠不时在尸堆出入。
一个人影匆匆走过,似被黑夜追逐的猎物。他吹着口哨试图壮胆,绕过几条街区,终于在一个门前停下,喘了口气,沉闷的敲门声在幽暗街心回荡开。
“是谁?”一个女人无力的声音,透过门板。
“我,巴尔克。”
“哦,上帝,先生你总算来了!”一位中年女仆打开门,把他让了进去。
男人脱下礼帽,女人接过去,“我父亲他怎么样?”
“医生还没来,听说也染上了,卢卡斯老爷他,”
“他怎么样?”叫巴尔克的男人有些着急。“医生前几天说他熬不过这个月,我看他熬不过今晚了,你快去看看吧。”女人叹口气,在衣架上挂好帽子,垂下手,消瘦的身躯微微颤抖。
巴尔克没搭话,匆匆上楼。
这是三个房间的二层楼,他径直走向主卧,轻轻推开房门,那是一张切普代尔品牌的中国式大床,显示着主人曾经的不凡经历,虽然有些破旧。
此刻老人喘着粗气,露出的一天胳膊上有十几处黑斑。
房间里是刚被烟熏后的夹杂着腐朽的混合气味,让人不得不掩鼻。
“父亲,”巴尔克坐到旁边椅子上,开始轻声呼唤。
他知道老人可能挺不过去,看看有没有遗言,好让他放心离开。
“水,”老人喉头呼噜出声,“好的,稍等。”巴尔克刚想站起身,女仆已经把水递过去。
刚到嘴边,老人却猛晃了下头,水差点被打翻。
巴尔克挥手让女仆退出去,“把门关上。”他知道父亲可能有话要说。
“父亲,您有什么需要交代我的?”
“咳咳”
老人咳嗽几声,吐字艰难,“有”
“我听着呢,父亲大人。”
“我听着呢,父亲?”他怕老人没听清。
“唔,唔”这是一种含混不清的语义,白发随着枯瘦的头颅摆动一下,“唔,唔,唔!”他的手稍稍抬起来,发黑腐烂的手指在床边抖动着。
巴尔克连忙顺着他的指向,低头察看,挪开被褥,老人手指变为敲击。
他的目光移向床侧,但橡木横档上除了一些华丽的雕饰,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父亲是,是神智不清么?’但他手指还在艰难地敲击着,“唔,唔,唔!”喉头的声音更为急迫。
巴尔克只好再次低头俯看起来,这也许是父亲最后一次嘱托,他必须服从,哪怕是有些荒谬。
他用自己的指尖触摸着床边的纹路,由于年代久远已然被摩挲得光润滑腻,连雕饰也同样?‘咦?’
他看到有个小孔,正好是一个蝙蝠睁大的眼,这是他几十年来从没注意到的东西。
“父亲,我看到一个蝙蝠的眼睛,似乎是孔。”他向床头的老人说,敲击声停止了。
“嗯,嗯,嗷好。”依然是含混的言语。但巴尔克看得出老人的愿望快达成了,因为他看到父亲眼中放出的光。
巴尔克兴奋起来,‘难道父亲会给自己留下什么遗产?’
‘这不可能吧?虽然他们家曾经发达过,那也是自己出生前的时候。’
但他还是燃烧起希望之火,毕竟自己也有了家庭,妻子儿子都需要钱。
虽然这个房子也能值几个钱,但毕竟自己一家人要住,现在为了躲避老人染上的这种黑死传染病,全家都只能暂避在外。
但他始终看不出床侧表面有什么异样,难道里面藏着什么?他敲了敲那里,再敲敲旁边的,确实蝙蝠眼的这块声音有些不同!
“拉,”
床头发出一声低喊。
‘拉?是拉出来吗?’巴尔克有点听不明白父亲的意思,“父亲?”他凑过去,看到老人睁大的双眼,发红,里面像有两团燃烧的恐怖怒火,巴尔克退缩了一步。
“拉”
“拉!”老人的手再次抬起,敲击床沿,发出“咚”的一声。
“拉!”“咚!”
“拉。”
终于他的手垂下去,再也没抬起……
‘父亲死了?’
巴尔克脑子一片混乱,他挨到床边,虽然这几个月看够了无数死人,但他敬畏着眼前这个人,严格严酷且不苟言笑。
“父亲!”他知道床上的人已经离去,但他还是尝试着。
但终究没有反应,口鼻已没有呼吸,心脏失去跳动,他叹口气,坐倒在椅子上。
‘准备料理后事吧!’
刚想唤那个女仆进门,‘慢!’他突然想起父亲的手势和嘱咐。
他重又看看那块床侧板,父亲应该是让他把它拉出来,尝试用手捏住凸起的地方,但完全不着力!怎么拉?又没有拉手,要不推一下?
他又用力推挤,纹丝不动。
‘难道这个孔?是什么机括?’
他又开始在床侧忙碌起来,从外到里的摩挲,突然他的手指在床下触摸到一条能动的木条,他忙点上一根蜡烛,仰天把自己移进去。
果然,床内侧边缘嵌有一长条缝隙,中间有个小圆环。
‘这么小的木盒?这能装得下什么?’他有些失落,父亲指的该不会是这么小的东西吧?哪怕是金条也太细了,完全不够全家吃一个月的。
‘但总比没有好!’他一边想一边把它拉了出来,是一个小木盒,确实很窄,只有两指宽,两指高,长度也只有一个手掌。
巴尔克把它小心地攥在手里,自己慢慢又移出来。
掐灭烛火,翻过身,他让自己平息一下心跳和喘气,‘父亲大人,谢谢!上帝保佑您!’
他小心的打开,但里面是一团棉絮塞着,‘什么?棉絮!’他失望的去把它捏出来,感觉里面有根长长的东西,打开,原来是钩子,还不是黄金做的,就镀着珐琅的普通材质,类似织毛衣那样的形状,却又不像,因为尖头那一段是弯曲的。
‘这是?’
“唉!”
盒子被扔在地板上,“咚咚咚!”弹跳开,还有钩子在地板上发出,“叮当!”脆响。
门外传来女仆的敲门,“先生,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谢谢,我没事。”他躺在地板上有气无力的回答,‘只是钩子?’
“拉!”耳边仿佛又传来父亲临终时的嘶喊。
‘钩子?拉?’
‘用钩子拉?’
他本不是很聪明的大脑,现在转得飞快起来,翻身爬起,找到那根钩子,爬到那只蝙蝠眼那里。
心在狂跳,像一个把全部身家倾掷一注的赌徒,他右手划了一个十字,“上帝保佑!”
左手小心的把弯曲的钩头对准那个孔,慢慢顺着弧度放进去,大概进去约一指节的长度,有了空隙,钩头勾住一个凹槽。
‘可以了吧?’
他试试往回拉一下,没有动静,‘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