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因何只名颜因古
作者:胭脂山客      更新:2020-04-12 18:38      字数:1569

那一晚,西门只若守着音童久久不能入睡。音童倒睡得如颗浴河的流星。

她感觉到有股声音正往黄家大滩靠近。是脚步,也是灵迹。这是当初她能守待风林洞,确信山狐隐于此洞的绝对直觉。

她有股不安,亦有股欣慰。

她感觉到黄家大滩要发生一种不得不接受的事迹。

或论一个人,或论一件事,或论一个世界。

于是,她再也无法沉睡。

她跑出透地星辉的小屋。来到灯火明旺的向南的堂屋。她能听到游生们突然乐欣的谈说。也能听到屋堂学宫外久久不散的孤寂。

这里不同凤凰学宫。这里更像人漂浮之地。因为它没有根基,也没有历史。

要想让这里成为游生们精神的栖居,就必须给予这里根基,给出这里的历史。

她知道黄因同对凤凰学宫充满了怀念。

可黄因同眼下的一番教论,已经不符合他当初行游世界的态度。

他谈得很好,也很深。但那是他从面对凤凰山的怀旧当中被移植出来的教说和命令。是令自由无法纵出的闭合和压迫。

以前的黄因同并不是这样。但自从风同梧化寂之后,黄因同却往自己身上附加了陈命。他有愿望塑造现在。

可如若这样,发生在黄家大滩的学问事件,与在六朝书院听闻那些真知灼见,又有何区别?黄因同当初从六朝书院弃学,不就是厌倦了那些闭沉思考的武断路径吗?这不正是他当年谓为虐噬必性的精神暴力吗?

西门只若没有一天为学的训练。她甚至没有独自完成对一部经典的赏会与领掠。她之所以还对学问充满尊敬和好奇,就因为她尚为它们保留了一片自由之地。她心灵的一角就是为那些语言之花在现行命运的追逐当中保持鲜美的开放的。她把它们放进了花园,而不是呈上了祭坛。它们活着,而不是死了。古代的每一颗灵魂,都轻灵灵越过远迈的时空,就如那在天的星辰,鲜亮而灼热地照耀路人。它们是大地不褪的光彩。是处处令人惊讶的传奇。它们不会朽入历史。它们只有一个时间:当下。

当颜因古突发狂语。她立在窗棂间激感颤栗。她看到了夜空中燃起的一梃光烛,生怕有一股老风将他吹灭。

她感觉到黄因同已经准备纠问。情急之下,从窗楣外冲了进来,拦截了黄因同的提问,直接敬语:“先生何谓?”

颜因古当然以“颜因古”作答。

她认为像颜因古这样的奇迹,断然不能以素成的方式发问。就凭“颜因古”三个字,就足以震惊到他的世界。他当然会是黄家大滩塑造未来的开始。

黄因同万万没有想到西门只若会突然闪面。

西门只若表达出来的态度,完全是当初昙花寺初见他时的态度。这个匿影的“先生”,又让当初的美韵“昙花一现”。如果,当初不是他被她突然叫成了“先生”,或许他们就没有今天。

西门只若的应叫,令他幡然省悟。颜因古到这里根本不是来求学的,而是相遇知己的。

她为他的迷失保留了出路。或者说,她重新开启了他的厚度。作为存在之花,西门只若能够看到他与颜因古可能互有的绽放。

她在提醒他:眼前也有一个人,或许可以作为他的精神伴侣。

原来,她早就发现了他的孤独。一颗天星失语的孤独。

夜晚的语市,似乎在西门只若现身的一刹那就已经散了。

他们在芸芸众生当中已经发现了更好的东西。

接下来,就是让它存活下去。

从游生终于照见了他们逢为神秘的会解棋的西门先生。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宛约如处子。”这是再无法用神智联想的处境。先生貌若仙姝,灵气逼人。这太意外了。

而正是这个意外兑现了他们对“解棋先生”的绝对好奇。

她令他们没有了想像的余地。

也就是说,还会想到什么更加意外的可能正对这根本无从想像出来的意外呢?

就“先生”声语“先生”的瞬间,他们已经知道了弃下学宫追求真知的可能和意义。

原来,他们骨子都宁愿被无信的时代尊敬为“先生”。这才是逃学而又再学的风趣。他们突然觉得为学已经有了意思。他们不再沮丧。或者说他们不再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