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

威严庄重的大殿之上，此刻却一片喧哗，众大臣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脱下朝服与对方打上一架，互不相让，好不热闹。

司徒涣坐在龙椅上垂眸看着殿下的一派混乱，脸色黑的像是要杀人一般。这些人公然在朝殿上争辩，根本当他不存在一样，这种情况的出现不仅仅是对天子的大不敬，更是对皇权的侮辱。

江钰身为百官之首，却只静静地站在原地，不管身后的争吵多么激烈，都好像置身事外，不闻不问。与他同样一言不发的还有将军孟常，威严的站在原地，其他大臣竟不敢轻易靠近打扰。

两人像是商量好的，没有参与大臣们的讨论，而江钰身为前朝臣民，众多大臣虽然表面上对他和和气气，却从来不拉他商议什么，对他们而言，江钰仍是外人，丝毫比不上从一开始就跟着司徒涣的他们。

眼见着仍由大臣们再争吵下去，恐怕撕扯到晚上都不会有个结果，高公公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司徒涣，司徒涣怒声道：“够了！”

朝臣们齐刷刷的停了下来，几个脸上还犹有不甘之色，司徒涣沉声说道：“再私发一言者，拖出去问斩！”此话一出，大家都焉了，恭敬地低头站好，生怕皇帝一个不爽就拉自己问罪。

见众臣终于安静下来，大殿又恢复了平静，只是隐隐之间仍透露出一丝不安的气息。

司徒涣目光冷冷一扫，问道：“如今晋国多次侵扰我国边疆，众爱卿适才商议了许久，可有想出什么法子来。”

大臣们头更低，他们刚才的争吵不过是派系之间的发泄，真要问他们想办法，是决计没有人敢说的。气氛一时沉寂下来，司徒涣只好先将目光转向孟常，“孟将军，依你看，该如何应对？”

孟常本不打算说话，这朝中有一半的人都是归附他的，若不是他暗中授意，大臣们怎会一反常态在朝上争吵起来。他的目的就是要让司徒涣明白，没了自己的支持，皇帝又怎样，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

此时听到司徒涣的询问，不由得暗暗冷笑，这下知道他的重要性了吧，当即走出位列，丝毫不惧皇威，朗声道：“禀告皇上，依臣之意，现下我军兵力不足，冒然抵抗，恐怕有全军覆没之患。”

孟常再一次拒绝了出兵，还是当着众多朝臣的面，司徒涣目光渐冷，孟常几番拒绝，似是铁定了心要威胁他了，但现在还不是与他翻脸的时候。司徒涣点点头，却没说什么。

转头看向江钰，目光有了点暖意，“江相，你可有什么办法？”见司徒涣突然出声转问江钰，孟常脸上不爽之色乍现，轻蔑的看向江钰，似是不相信他能有什么办法。

江钰应声而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声思索了一会儿，正欲开口，就被孟常打断：“哼，江丞相年纪轻轻，恐怕连刀柄都没摸过，怎会知晓战事。”

寻常人若是被当中如此讽刺，恐怕就要翻脸了，可江钰却不羞不恼，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说话似的，自顾地回禀：“禀告皇上，现如今晋国多次冒犯我国疆土，若是不有所行动，恐怕会助长他们的气焰，也会寒了霁国百姓们的心。”司徒涣听完紧皱眉头，江钰所说确实在理，如今他根基尚且不稳，晋国就是因着这个才敢前来，自己若是守不住这江山，恐怕会背负千古骂名，遭人耻笑。

“那依江相之见，应当如何？”司徒涣再次问道，孟常却是心里一沉，皇上这么问肯定是被江钰说动了，不过很快他又冷静下来，只要自己不出兵，谅他有什么办法也于事无补，想好了就好整以暇地等着江钰回话。这些细微的表情自然没有躲过司徒涣的眼睛。

“回皇上，依臣之见，应当派兵前去镇守。”江钰话音刚落，孟常就不屑的嗤笑出声。

“我说江丞相啊，你是没听见适才老夫说的话不成，现今霁国的军力不足，根本应对不了那些野蛮的夷兵。”还不等司徒涣回声孟常就先抢白，这在朝中是大不敬的举动，可司徒涣除了阴沉着脸，也不能说他什么，现在动他还不是时候，更何况，他相信江钰不会让他失望的。

孟常一派的几个人也附和着说是啊是啊，看向江钰的眼中都是讥嘲。

江钰这次倒是终于正视孟常的话，浅浅一笑，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锐利，“孟将军，本相何时说过要霁国的军队独自应战了？”

此言一出，孟常霎时愣住，他这话什么意思？还不等孟常反应过来，江钰就撩袍一跪，诚恳说道：“微臣恳请皇上恕臣之罪。”司徒涣眼神闪烁，却佯装不知道：“江爱卿快快平身，你犯了何罪要求朕恕罪啊？”

“因为微臣接下来说的法子，可能会引起皇上和众位同僚的质疑，但恳请皇上和众位同僚相信江钰。”此言一出，众人都纷纷好奇，他究竟会说什么，竟要作出这样一番举动。

司徒涣自然是不会拒绝，长袖一挥，“江丞相但说无妨，只要是对霁国有益的，朕不仅不会降罪于你，一定大大奖赏。”

得了司徒涣的承诺，江钰才送了一口气似的，缓缓说道:“肇、卫、晋、霁四国本相安无事，互通有无。如今晋国却想贸然打破这个平衡，一旦战事开启，两国纷争不断定会影响到天下的太平，晋国狼子野心，若是被它吞并，必会壮大其队伍。一山难容二虎，我们何不联合现今最为强大的肇国，一起将这个隐患除去？”

江钰的话说的不疾不徐，众多人听后却都沉默下来，或沉思、或不解或愤怒亦有之。其中最为色变的当属孟常，自江钰说出不要霁国军队独自应战之时，他就隐隐觉得不对劲了，此时一听更加极为恼火，当即就出声表达不满。

“江丞相，你身为朝廷命官，却在这种时候要求我国向他国乞求庇护，恕老夫直言，你莫不是还记挂着前朝，想借此扳倒霁国不成。”说完似乎是还不满意，又向司徒涣拱手道：“皇上明察，江钰此番言论，轻者有损霁国风范，重者可是叛国之罪啊。”

孟常一说话，他的党羽自然也跟着附和，一时间众多的责怪声此起彼伏。

另外一批朝臣虽然没有出声附和，可心里还是有些发憷的，其中有一些还是前朝的旧臣，若是皇上把江钰的罪名落实了，那么他们这一干都要受到牵连，当下便有不少人两腿发颤，生怕皇帝发怒。

江钰冷冷的听着，那些说他有异心的人他一点都不在乎，他只是一介文臣，能做的不过是在国之有难的时候献出自己的一点计策，而不论朝代如何更替，只要他在朝为官，就必须承担起百姓对他的信任。

尽管司徒涣早就知道江钰所说的计策，并且用了一晚上来思考。看着朝堂再次乱作一团，司徒涣突然站起身来，俯视着殿下的众人。朝臣们见司徒涣有动作，都纷纷停下话语声，看他准备如何应对。

“江钰，你是霁国的丞相，朕问你，你可有叛国之心？”

“禀皇上，微臣不仅是霁国的丞相，也是霁国百姓的丞相，微臣身上背负着的是霁国万千百姓的性命，臣若是叛国，便是对不起那些信任微臣的百姓。”

江钰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司徒涣的问题，而对司徒涣来说，他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回答。

江钰两朝为官，如今霁国的百姓没有太大的反抗暴动，可以说是有一半都归功于江钰，百姓们看到熟悉的人还在朝堂之上，且不说他们是否支持新朝，全凭江钰所做的一切，都不会轻易与新朝对抗。

百姓们经历两朝更替，没有人损伤，生活也都一如原样，若不是江钰当初力排众议不要增加赋税、不轻易改革，恐怕民间已经被搅得一团乱了。

司徒涣微微点了点头，“朕相信江丞相不会有异心。”这话已经等同于同意江钰所说的办法了。

孟常听到此话后脸色更是黑得彻底，他从一开始就不待见江钰，更别说他好不容易能够要挟司徒涣，却被江钰插一脚破坏了的时候了。

“敢问江丞相怎么知道，肇国会和我们合作。若不是江丞相有奸细之嫌，怎么会轻易让肇国与我们联手？”眼见司徒涣已经偏向江钰，孟常再次发难。

江钰却换上了一幅冷厉的面孔，沉声道：“孟将军先是说本相有叛国之心，现下又说本相是奸细，江钰分身乏术，实在不能应付这多的差事。依本相看，孟将军的嫌疑倒是比我大一点。”孟常听到江钰将火引到自己身上，当即便怒目圆睁，大声喝道：“尔等不要血口喷人！”

江钰见孟常急了，倒是轻松一笑，“孟将军在国难之时却暗自压下兵线，迟迟不出兵镇压，岂不是有放纵晋国攻打之嫌？”

此话一出，其他没出声的朝臣面面相觑，似乎也觉得有点道理，否则再怎么兵力不足，为何也不迅速招兵，而是要按兵不动呢。仔细一想，倒是越想越觉得可疑，大臣们都不由得窃窃私语。

孟常看着其他朝臣窃窃私语，更是心急如焚，他本来只想借此稍稍给司徒涣一个下马威，没想到被江钰渲染成这样，若是司徒涣信了，那他离诛九族也不远了。

“恳请皇上明察，老臣绝没有这等心思，皇上切勿听信他人谗言啊。”激动之处，孟常甚至跪了下来。

司徒涣皱了皱眉，“那孟将军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肯出兵，是为何？”

孟常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启禀皇上，现下兵力不足……”

“别给朕说什么兵力不足，营中二十万大军，先去镇压晋国的先驱军队绰绰有余，你为何推脱！”司徒涣似是怒不可遏的吼道。

孟常却心里一凉，皇上怎么对兵力这么熟悉，他当初上报时有意隐藏了一部分，现在却能被皇上准确无误说出来，难道，他早就知道了？

冷汗不停地流下来，孟常却是无话可说，只得一个劲儿的跪着，眼中闪过一丝阴冷。

司徒涣看孟常不再言语，便问道：“众位爱卿还有异议么？”

其他人看孟常都被治下了，哪里还敢说什么反对，都低着头不言语。

“那就依江相所说，只是……肇国如何会答应与我们合作？”

江钰略一沉吟，便上前道：“启禀皇上，两国合作，最大的需求无非就是利，只要我们保住霁国国土，对他们来说就有最大的利。”

司徒涣略一沉思，却也觉得江钰说的有道理，当即便下旨道：“听朕口谕，此事由江相负责，众位爱卿一定尽力协助江相。”略微顿了顿，又看向仍跪着的孟常，“至于孟将军，朕相信你也只是一时糊涂，一旦开战，免不了一场劳累。现下先出一部分兵力前去镇压小型的侵扰，待于肇国取得合作之后，还需要你多多操劳。”

皇帝都给他台子下了，没理由再不接受，孟常应声领旨。

司徒涣捏了捏眉心，“既然无异议了，就散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