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庄子与惠子·上
作者:羽轻寒      更新:2020-05-31 12:23      字数:4376

乔逸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赶紧接了:“黄老师?”

“小逸啊,你这几天忙不忙?”黄雷那边直接问道。

乔逸想了想,电影还有一周时间才能准备好,开拍的话,应该是十天以后的事情了,便说道:“还好,黄老师,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吗?”

“对,你不是一直跟我说,想试试演一场话剧吗?正好我这边有一个公益性质的小话剧,已经彩排一段时间了,但其中的一个主演突然出事了,看看你感兴趣不感兴趣。时间也不长,就是个两个多小时的话剧。”

黄雷大概说了一下情况,然后又说:“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给导演推荐推荐你。”

“《庄子与惠子》?”

乔逸听完,想了想说道:“黄老师,我个人是没有问题的,我得先问一下唐姨那边。还有,就是时间有点紧张啊。”

“你背台词的速度,我还不知道吗?行了,你去问问她,我等你信。”黄雷说完,便挂了电话。

“话剧?”顾若白问道。

“对,黄老师说是一个公益性质的小话剧,估计就一两场,现在缺个演员,问我要不要过去救救场。”乔逸如实以告。

“要是只演一场的话,也用不了太多时间,加上彩排,也就三五天的事,你去演一下,倒也没什么问题。”顾若白点点头,对于乔逸一直想演话剧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乔逸这边也是耽搁,立刻去问唐玟了。

问了之后,知道是黄雷亲自问的乔逸,唐玟自然没有多说什么,便同意了,只是交待了一句:“你要是决定出演的话,千万不要随便应付,要知道,现在你的一举一动,很多人都在看着呢。”

乔逸点点头,自然知道这一点。

自从《无名之辈》上映之后,夸张的票房成绩之外,年底的一些电影节上,这部新导演的电影,获得了一系列的电影奖项,包括新导演、编剧、男主、女方的奖项,以及还有最佳导演的提名奖。

所以,乔逸一下子从一个混综艺唱歌演戏的流量明星,一跃而成了导演界的当红炸子鸡,不少投资商,甚至在挥舞着支票,请乔逸去导戏。

毕竟一个能够给投资商带回数倍甚至十倍以上的收益的导演,而且还不是那种一出手便是半经典的导演,没有人会忽视他。

也因为有最佳编剧的加成,在《琅琊榜》还没有拍完之前,《琅琊榜》的小说才刚刚上市没几天,电视剧就已经高价卖出去了,又是创造了一两个记录。

故而,现在的乔逸,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上,是不进则退的状态,也是一部人在死死盯着他,等他一猜错,便狠狠揪住不放的态度。

说回到这个话剧,如果不是黄雷的推荐,唐玟是不可能同意的,因为太有风险了。

但既然黄雷说出口了,那就表明其中的风险是可控的,而且,乔逸出演的话,好处是多于坏处的。

得到唐玟的同意,乔逸回复了黄雷,当天下午就去了话剧中心。

因为时间比较紧,周末就要开演,乔逸也算是来救场的,简单地介绍完之后,拿到剧本,直接加入彩排当中。

庄子与惠子,取自《庄子·秋水》中《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一段。

当然,话剧的剧本,不但借用了这样一句话,而整个故事,也是在围绕着庄子与惠子之辩这一个核心展开的。

只是时代落在了现代。

创意,来源于一张照片。

一张干旱的河床中间,和泥土一样干裂的鱼的尸体。

背景,则是因为春季的南方,发生了大规模的旱灾。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南方的灾情严重,大部分人们生活艰难,于是整个中国,都动员起来了,支援那里的人们。

作为话剧人,能够做到的,便只能用话剧演出的形式,来表达与他们站在一起的心,以及用话剧演出的收入,来支援他们。

所以这一个话剧,乔逸完全是无偿出演的。

这一次乔逸在跟黄雷说自己想演话剧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了。毕竟以他现在的出场费,一般的话剧剧组,还真不敢请他来演。

说回到《庄子与惠子》这部戏,故事讲的是来到现代社会里的庄子与惠子,站在当年的那条河流的那个桥上,看到河流干涸、社会变化之后,发生的一系列对话与感慨。

整个话剧展现的风格,也是实验话剧的路子。

荒诞,夸张,气氛渲染。

具体地说,先锋派戏剧,来自布莱希特的叙事剧,荒诞派戏剧被视为实验戏剧,这些颇具另类色彩的戏剧流派因其激进的姿态也被统称作先锋派戏剧。

实验戏剧因为大胆的采用颠覆传统戏剧的表现手法而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同时它也注重保留传统戏剧中一些积极的成分,诸如关注现实,批判现实,试图解释人生的意义及价值,弘扬对于真善美的追求等内容。

总的来说,要前卫,要具有人文主义情怀的行为艺术,要有高度的思想性,表现力和感染力,同时也要有极强的娱乐效果。

这样,才能吸引年轻人的喜爱,让这部分走向小剧场。

三天的紧张彩排之后,乔逸的表现,也是征服了话剧组的其他演员和导演,然后话剧开演了。

因为乔逸的临时加入,这一次来看话剧的观众太多了,那些单纯喜欢话剧的人,竟然差一点就买不到票了。

于是临时换了个大点的剧场,但也只是能够容纳一万人的会场。

八点整。

一阵掌声中,舞台黑了下来。

掌声渐止,安静下来。

舞台上,两束光。

舞台左侧,长发女生,缓缓发声:“我,濠梁的水,从那一年,一直流到了今天。我的身体里,还有鱼的鳞片闪闪发光。我喜欢它们,因为那让我感觉充实。”

舞台右侧,瘦高个男生:“我,濠梁的梁,对,你猜的没错,就是那道桥,被两个无聊的人的一段对话,不敢自行腐朽的一座桥。哼!哈哈!”

听到这,台下也是发出笑声。

濠水:“有时候我宁愿独自待在深夜,如一只饥饿的蝙蝠倒悬于积满灰尘的屋檐,后来种在荒野的夏草愈长愈疯狂,覆盖你所有用心踏出的迷路小径,那些留我独享的黑夜变浅了颜色,那些遍野的月光再到不了你曾站立的树下……寒冷一如春天的暖,兀自抓住不甘心的枯叶,而那来自土地深处的牵念……北风中径自奏只属于这个冬天的哀歌,所有因延长而极致的梦境纷纷坠落,一如万千个雪花分崩离析……”

濠梁:“不多也不少,我总是慢一切美好的事物半个节拍。大半个冬天过去了,我才第一次注意到桌角凋落的白色花,有那么一刻,整日哀号的冬风突然停止,最后一丝挤进窗缝的风猝不及防,尴尬地在离我一步之外悬停着……黑夜沉入比死亡还要安静的湖底,墙上一只旧时钟忘记时间,哑口无言,殷红身影里我无助于这样的相遇,该给它以孤独的拥抱,或者于相对而视的距离里谈谈冬天?”

濠水:“我曾经拒绝用过去来形容一切事物,一如我拒绝用假如赚取完美的梦境,我曾经渴望望见你的重生,一如我渴望亲眼目睹你的死亡!”

濠梁:“那一日山风太冷山路太滑,遗忘在廊下的初雪寂寞如红墙独自凉,我提醒你用一个行将忘却的名字,你用早已变浅的脚印提醒我红尘太厚,因缘太薄……”

濠梁、濠水:“一两个陌生人缓缓走过,一两个路灯光固执如我,一两个孤鸿影只愿待在最冷最深的长夜……”

一大段诗歌式的独白,配合着舞台上两束光,两个人,一下子让台下的观众,进入到某一种氛围里。

一种一眼千年的时光囚牢里。

灯光暗了下来,舞台一侧的导演看着台下寂寂无声,知道开头已经成功了。

乔逸和另一位主演秦龙相视一眼,从舞台一侧走到台中央。

另一边,同样走上来六名演员。

这时,观众席里有了动静,似乎有人想喊,却碍于场合,没有喊出声。

乔逸饰演的庄子手指着六个演员:“惠子你看啊,那些鱼自由自在地游着,不用考虑工作、升职和爱情,多么快乐啊!”

六名演员旁若无人:“工作?升职?爱情?我刚刚吃了一个草虾,青草味的,有点腥……还有点,重金属的味道?嗯,像是刚刚开完演唱会的样子……”

秦龙饰演的惠子摇头失笑:“老庄啊,哥们就得说说你了。你又不是那条鱼,你咋知道它是真正的快乐呢?”

六名演员低声吟唱:“我不是真正的快乐,我的笑只是我穿的保护色……”

乔逸自信一笑:“我当然知道。我的大学生心理课老师告诉我,当鱼身上的第二十七块鳞片和第一百零八块鳞片一起闪光时,那他就是快乐的。哦对了,我的大学心理课老师,当老师之前,是一个渔夫!”

六名演员面面相觑。

然后一个个,低头看自己身上的鳞片,一个一个地数着,因为怕数乱了,然后数一个拨掉一片:“第一片,第二片,第三片……”

秦龙看到这时,整个人目瞪口呆:“也许只是那两块鳞片恰好遇到了合适的折射角。就好像高楼夜里亮着的两个孤独窗子,恰好因为他们的主人要加班呢!”

封炎摇头:“大半个中国,高楼像春雨后的野草拔地而起。那些暗着的窗,可能只是因为没有人。哦,说起扇子,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会为了一间房子,狼狈不堪!”

秦龙哑然,看向那六个演员的方向,此时他们六个,还在做着拨鳞片的动作,似乎感觉不到疼似的,颇有些羡慕:“这么一说,好像他们,还真是快乐的!”

六名演员一边拨鳞片,一边低声吟唱:“我不是真正的快乐,我的笑只是我穿的保护色……”

封炎:“是啊,只要地球不停止公转,太阳明天不熄灭,他们就永远生活在水里,不用还房贷,也不用出房租。”

六名演员:“哇!水,很多很多水,有草虾对虾河虾,来来来,快到我嘴里来!同一条河流,同一个梦想!”

舞台下,听到这一句曾经最熟悉的话,全都爆出了大笑。

观众席里,那些挑剔的话剧爱好者眼睛一亮。

有点意思!

再看看!

剧情快速地推动着,因为荒诞的风格,庄子和惠子,连同那些快乐的鱼和濠梁濠水,连同水边的渔夫,问请庄子的两位大夫,楚王,都出现在如今这个都市背景下的故事里,谈论着亲切的时代的迷惘,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冲击感。

台下的观众看得津津有味,台上的演员觉得格外认真。

来的人里面,除了一部分是乔逸的粉丝之外,其他观众基本上都是话剧粉,所以对话剧的欣赏还是够的。

再说了,一万人的会场,来的大多是对话剧有些了解的,并非纯小白。

再加上一些让人熟悉的,时下最流行的梗,不时会引发出阵阵大笑。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两个小时过去了。

还有最后一幕戏。

几乎没有人离开,也能看出大家都颇有兴致。

后台准备的乔逸和秦龙相视一笑,知道这个话剧,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逸哥,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你了!”秦龙声音很轻,却也很重。

最后一幕戏,几乎是乔逸的独角戏。

有大段大段的独白。

而这一幕戏,这几天的时间里,在回家之后,乔逸不知道对头镜子表演过多少次。

台词,情感,早已深入骨髓。

此时,最后一幕的舞台也已经准备好。

乔逸先一步走上台,秦龙落后一步,看着舞台上倒了一地的演员,像一条条困在时间里的鱼,无力地挣扎着。

濠水不见了,濠梁斜站着,像是快要腐朽。

而舞台中央,也出现了唯一的一个布景:一张巨大的画,上面是一条干裂的河床的土地上,一尾干死的鱼。

风干的眼球,死前的挣扎被固定在原地,这一切,很大很暴力地冲击着人们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