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难
作者:任久安      更新:2020-04-20 12:07      字数:3308

轿撵摇摇晃晃了不知多久,忽而大风起,明明是合该暖融融的春末,此时却冷得人发抖,轿夫的手冻得发红。

即使在轿撵内,纳兰锦也感到了些许冷意,手也发凉,她唤住了云吟,道:“这么大的风,路也不好走,先找个客栈歇息吧。”

“是!”随后云吟便吩咐了领头人几句,此次出嫁李静穆派闻临护送,纳兰锦与纳兰璟离别时情绪起伏,竟也没注意到。

闻临听到了云吟的传话,下马,来到轿撵前,拱手道:“公主,客栈再大也容不了这些人,还请公主收回成命。”

纳兰锦方才也没仔细思量就说了这话,此刻细想便觉闻临的话有理。

闻临久久没听闻纳兰锦说话,便又道:“属下想,由几人护送公主一人先行前往客栈,属下等原地歇息。”

“附近有树林吗?”纳兰锦问。

闻临回道:“再往前走有一片小树林。”

“嗯!我们所有人都在小树林歇息吧,能挡些许风。”

闻临也不意外纳兰锦未接受他的提议,只道了句是,便上马下令。

一行人浩浩荡荡很快便到了小树林。

纳兰锦拿下来盖头便下了轿撵,云吟赶紧扶住了她,看着纳兰锦发鬓有些乱,她不禁道:“这明明是两国和亲,为什么要公主前去,他们却无一人来迎。”

纳兰锦一笑:“他们怎么可能不来迎,大约是李静穆未表北齐诚意,不让他们来迎接罢。”她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区区两年,南晋国力大增,沈凉卿此人,极有手段。”

云吟低头,若有所思。

闻临已经差人弄了柴火来,生起了火。

他朝纳兰锦一礼,道:“公主这边请。”

纳兰锦颔首,提裙角准备去火堆旁,闲溪与云吟对视一眼,走上前来,道:“小主子,您要换上便服吗?”

纳兰锦看了看自己这身累赘的打扮,金丝点点,她颔首:“好。”

随后她朝闻临打了个招呼,随闲溪一起入轿换衣。

入轿后她发现闲溪竟然拿得是套男装,闲溪声音压得很低,道:“王爷吩咐了,要给小主子拿几套男装,方便些。”

纳兰锦接过包袱,打开,普通的衣袍,并不张扬,随即她便利落地脱下嫁衣,穿上了男装,将头发整齐冠起。

她从轿撵中出来后,闻临迎上前领她到了一个较为僻静的地方,云吟与闲溪紧紧跟着,就在闻临要离开时,纳兰锦微笑道:“闻统领一起坐下吧,这荒郊野外哪儿来这么多规矩。”

闻临也不作假,依命而坐。

纳兰锦盘腿坐着,手肘放在膝盖上,以手支头,她淡淡问:“你觉得皇宫内的景色好,还是外头的景色好?”

闻临略微思索:“回公主,在属下眼中,无景色好与不好之分,人在哪儿,景色便在哪儿;人不在的地方连景色都没有。”

纳兰锦轻笑:“那人是心甘情愿地看景色吗?”

闻临面色不改:“命令便是命令,何来心甘情愿。”

纳兰锦放下手,不再言语,静静烤火。

闻临亦沉默。

此时一名将士送来了干粮,闻临接过两包干粮,犹豫了一下,问纳兰锦:“不知公主可吃的惯这干粮?”

纳兰锦接过一包干粮,道:“多谢。”她解开包裹,分给一旁的云吟与闲溪。

一行人吃完后,除了纳兰锦回轿子中睡,云吟与闲溪在轿子外轮流守着,其它将士都睡了,闻临命几人在远处守夜,他在原地守着。

估摸子时时,纳兰锦披着薄斗篷轻手轻脚地出了轿撵,正在守夜的闲溪正要行礼时,纳兰锦连忙制止,她声音放得轻:“我去透透气,你休息一会吧。”

说完,她便走进了小树林,闭着眼的闻临骤然睁眼,只瞥到那一闪而过斗篷。

纳兰锦靠在一棵树上,看着明亮的月亮,她想,此刻他在干什么?

阴暗潮湿的牢房,连一丝光也透不进来,墙上挂着的刑具还沾着血渍,空气中也带着浓郁的血味。

胭脂色的袍摆逶迤在地上,明明牢房中唯一的颜色,却如厉鬼嗜人后嘴角边流下的血一般。

“今日的茶淡了些。”纳兰璟只端起了那杯茶,喝了一口,便放下了。茶盏上的盖子没放稳,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盖子却没摔碎。

典狱长哆哆嗦嗦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他身边的一个狱卒却上前,将盖子捡起放在桌子上,道:“王爷来这狱中也并不是为了喝茶,茶淡一点也是无妨吧。”

听到狱卒这般说话,典狱长赶忙狠狠踢了他一脚,对纳兰璟道:“王爷息怒,奴才管教不严,还请王爷恕罪。”

纳兰璟却连狱卒的话都仿若未闻,目光掠过刑床上浑身沾血的人,走到他身侧,俯下身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人浑浊的目光骤然清明,黑红的手指动了动。

纳兰璟不再看他,说完便出了牢房。

那狱卒的目光带着寒意,狠狠盯着纳兰璟。典狱长看到纳兰璟走了,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踹了一脚那狱卒,骂骂咧咧道:“平时挺机灵的,杂碎玩意儿到底还是杂碎……”

见纳兰璟出来,云林低下头,递上一封信。

纳兰璟拿出手帕擦过手,才接过信,道:“去查一查方才牢中的狱卒。”

云林道:“是!”

才刚出京城,好几波刺客便盯上了纳兰锦,纳兰璟皆亲自审问这刺客的领头人,前几波刺客有大漠派来的,还有西凉的,还有不知名的,再加上与朝臣的往来,纳兰璟连续好几日没休息过了。

只有刚才的刺客怎么也吐不出来幕后主使,连暗卫也堪堪追查到这刺客尚还有家人,其它一无所知。

纳兰璟手指摩挲着信,想到了什么,双眸暗沉下来。

纳兰锦醒来时,已经在轿撵中了,她摸了摸头,她的记忆还停在月黑风高的夜里。

她探出头问骑马的云吟,云吟道:“闻统领发觉你晕在林子中了,便将您抱入了轿子,您已经昏睡了两天了。随行的大夫说您身子弱,不宜多走动。”

纳兰锦了解了事情原委,知道自己该服用药了。真是奇怪,明明尽尘已经为她祛除了毒,她还会产生与中毒时一样的症状。

她从袖中拿出临走前药老给她的玉瓷瓶,说是补一补因毒而亏损的底子。

这药丸着实难以下咽,她服下了这么多苦药,这药丸的味道真是另类的苦。

勉强咽下去后,嘴里刹那间便被苦所占满,纳兰锦赶紧拿起一旁的茶水漱了漱口。

含着嘴里淡淡的苦味,纳兰锦瘫倒在座位上。

半月后,快要抵达南晋时,他们早早派了人去皇宫告知,但却丝毫消息也无。

他们只能先行,一行人连城门都没进就被人拦了下来。

“来者何人?”城门的侍卫喝问。

闻临下马,不卑不亢:“我家小姐自北齐而来,是投奔亲戚的。”

侍卫又盘问了很久才放行。

进城后,一行人直奔皇宫。

递消息的人还未来,这明摆着是南晋要为难北齐,若是方才闻临说是和亲的公主,怕是那侍卫更不让他们进城。但如今北齐不若南晋,也只能忍。

到了皇宫,侍卫果真也一副不知情的表现,不让他们进宫。

“若是你们再纠缠,老子便叫上几个兄弟将你们抓入狱中。”侍卫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哦?真的吗?”纳兰锦穿着嫁衣便出了轿撵。

一刹那,侍卫眼神一凝,他嬉笑道:“是不是看老子辛苦,特意给老子送来的小娘子?”

纳兰锦微微一笑,道:“闻临。”

“在!”

“他这舌头怕是不想要了,给本宫拔了!”

“是!”闻临拔剑,那侍卫有些慌乱,但还是佯装镇定:“我警告你最后好别出手!”

闻临待那剑逼近之时,不知哪儿落下一把小刀打偏了闻临的剑锋。

只听那声音懒懒道:“许久不见,锦安公主脾性依旧不小啊。”

纳兰锦抬眼,只见沈凉卿穿着大红的婚服,越发衬得他眉眼极尽风华。

纳兰锦笑得含蓄,她欠身一礼:“夫君可是来接妾身的?”

沈凉卿挑眉:“自然。”

“夫君这礼不大真诚啊。”

“那请问我的娘子怎样才算真诚啊?”

纳兰锦凑近了他,眉眼含着笑意,声音压得极低:“妾身要夫君的命当聘礼,夫君应还是不应?”

沈凉卿也笑着,笑得欢快:“娘子这话可是当真啊?”

“当然不是,妾身不过是在说笑罢了。”纳兰锦笑中掺了些腻死人的甜蜜,她微微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方才侮辱她的侍卫:“妾身要那人的舌头。”

“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怎能见血呢?”沈凉卿对那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不复方才吊儿郎当的模样,面无表情地离开。

沈凉卿一把抱起纳兰锦,贴上她的耳垂:“娘子远道而来,辛苦了,夫君可等了好久呢。”

两人在旁人眼中俨然似一对刚新婚的普通夫妇,以夫君和娘子相称,可纳兰锦眼中的寒意却足以让人止住了这个猜测。

“走,我们拜堂。”沈凉卿声音似是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