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投毒
作者:喬恨晚      更新:2020-04-21 08:56      字数:3208

三月,也称桃月,万物回暖,花色渐浓,春分。

此日过后,阴阳相半,昼夜均而寒暑平,鸟儿也该回家了。她曾听说过,有些国家是以这天当做新年伊始的。这样讲来,在那些地方,今日当是个团圆的日子,一家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暖意融融。真是不错。

从包裹里拿出一块半干的饼,就着刚打的水吃起来,可就是抬手的那刻,朱心倒吸一口冷气,望向小臂处挣开的伤口,顿了顿,终于是放下水,掏出药瓶开始上药。

楚翊说得没错,这一次,的确很是不同,比从前的哪一次都更加凶险。

坐在废墟的角落里,曲着腿靠着墙,女子眸色幽深,利落地上好药后,收好东西,继续吃起饼来。有浅光一道透过破损的屋顶照下来,正正投在她的身上,将她面上数道的细小伤痕映得很是清楚。浅光下边,女子一身绛紫劲装,袖上身上却带着斑斑血迹,墨发束于脑后,发丝微乱,眼皮下边是重重黛色,颊上沾着灰土,看上去有些狼狈。

不过短短数日,她竟憔悴成了这样,当真是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朱心的能力如何,不需多说,只要提个名字,谁都晓得。可这样连番明里暗里的攻击,饶是她也有些招架不住。

看来,风北阁这一次是铁了心要那人的命。这些天里,她不晓得挡了几波人,那些人都不是小角色,个个本领超群,好几次她都差点把命折进去,却还好,最后咬牙撑了下来。

想着,朱心动作一顿。可是,这样讲来,那些人便不像在完成任务,而真的像是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欲除之而后快。

不是没有抓住几个活的来拷问,朱心对于风北阁的招数再清楚不过,虽说她不全认识那些人,可来的里边却鲜有不知道她的,她知道怎么才能从他们的嘴里撬出话来。只可惜,十个里边能有一个愿意说一句话都算难得,她能够问出来的东西并不多,便是问出来了,也不多有价值。

于是,这么久以来,她唯一知道的,便是阁主对他似有忌惮。但即墨清到底为什么会让风北阁阁主忌惮至此呢?他们实在是毫无关联的两个人。

朱心有些不明白,可很多事情,并不一定要那样明白,因那些事情都不重要,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她只要护好他便行了。

这儿是陈国与大覃的交界处,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交界处都是这样,烽烟战火整日不停,乱得谁都没心思关心谁,是以,她在这乱民区呆了这么久也没人觉得不对劲。

讲起来,虽然从前朱心在昆嵩也是呆过的,但她从未见过那人出战的模样,不是没有机会,只是,那时与现在的心境相差太大。是在这里,她终于见了一见。

那日天光耀眼,他一身银甲,颈上绕着红巾,眉目凛然,那样鲜明,晃得人眼睛都是疼的。可她看着,一下都没有眨。目送着他离开,再等着他回来,他在沙场上边打了个昼夜交替,她便站在那里等了他一天一夜。

她其实很相信他,相信他不会有事,可即便如此,却还是会担心。在那个地方,生死总难料,什么都可能发生,她是真的害怕他再回不来。

次日,他跨马归来,旌旗染血负重垂下,黏在了一起,而他带着周身疲惫和满身的血色,看上去伤得不轻。她见状,淡然转身,什么反应都没有,仿佛从未等过、从未有过担忧。

只是,身侧一直紧握着的拳头却松开了。

受伤没关系,总归能治,人回来了就好。

那一日的她这么想着,望了眼他们营地的方向,因隔得有些远,朱心看不见人,只能望到旌旗猎猎,被风扬得极高,上边却不是“覃”字,而是乾元。是了,如今的大覃虽说还没有灭亡,实际上却早死在了人们心里。

如今肯认乾元的比肯认大覃的多了不知多少,便是陈国军队如今说的也不再是伐覃。大覃,在许多人心里已经成了过去,名存实亡罢了。

她想,即墨清此来或许不是为了救覃,而是救国,救他自己的国。

这个人总是这样精明,从不做不划算的事情,便是偶时看上去思虑不周,实际上也暗自有过打算。可她真的见过他思虑欠差的样子。那个人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稍稍有所变化。她喜欢这样的不同,只一个眼神,便能叫她知道自己真是不一样的。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小小的不一样,她就这么把自己折进来了。

值不值得不知道,心底却是莫名欢喜。

而为着这份欢喜,不论是做什么,她都愿意。

天色昏昏,时至入夜。

白天一直晴好,晚上却起了风。

暮色里,骤风卷起沙石袭人,朱心靠在墙边闭着眼,手中松松握着一把匕首,双腿微曲,是防备的姿势。忽然,墙外黑影闪现,人影一晃掠过她眼前。

原本闭着眼的女子突然睁开,眸色一片清明,没有半分睡意。起身,屏息,她的步子极轻却快,就那样跟在他们身后,即使是再警觉的人也察觉不到分毫动静。

那些人的脚步其实也很轻,如同暗夜里通身漆黑的猫儿,不说寻常人家,便是习武之人,也是难以感觉得到的。可她毕竟做了那么久的杀手,对待外界事物的敏感度高到不可思议,莫说是他们,便是动了一粒沙、一颗尘,只要离得不远,她都感觉得到。

尤其是近几日风北阁的连番异动,更是让她的精神紧绷到了一个不正常的高度。

只是,今日这一批人,却不像是风北阁的。

她小心地跟在他们身后,心底几分疑惑,几分诧异。

那他们会是谁,此番向营地而去,又有什么目的?

陡然间,朱心的脑海中划过道闪电。

莫非他们是陈国人?而今动作,是为了夜袭营地?可是不对啊,若真是要夜袭营地,他们的人数未免太少了,便是乾元军中无准备,他们也未必能博得过。

带着这样的疑惑,朱心悄步跟上,却是越跟越心惊。她能够确定这些不是风北阁人,可他们的身形步法却与风北阁的如出一辙,似乎是一套书籍的两种版本,虽有差别,内里还是相同的。这样的路数太过独特,朱心想认错都认不了。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朱心有些慌,面上却不显,只是愈发小心起来。

他们最后停下的地方是他们存放粮草的营地,即墨清安排的换班与外边不同,极是严谨,是插着空换的,比如子时到寅时,丑时到卯时,寅时到辰时。这样算来,不论想做什么,他们都绝无趁空下手的可能。

在周边趴了会儿,那些人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先是有些惊讶,可不久又悄步离开。朱心跟在后边,见他们在不远处停下,不知从哪里飞来了只似鹰似鸦、通体漆黑、体型却不大的鸟儿。

它停在那些人身前,这时,一个人作鸟叫细声吱呀几声,朱心看得奇怪,难道那人是在和鸟儿说话不成?她刚刚这么想着,却是下一刻,看见那鸟儿偏偏头,像是懂了的样子,心底不禁惊骇起来。

朱心在旁边尽量小心的掩住自己身形,看得很是认真。

只见那些人将些粉末洒在鸟儿身上,又撕下衣布包了些粉末绑在那鸟儿腿上,随后又是几声吱呀,鸟儿于是朝着他们先前离开的方向飞去。她看得心底很沉,随着那几个人一同等了一等,没多久,鸟儿便飞回来。见状,几人趁着夜色迅速离去,从头到尾无人察觉。

却是躲在暗处的朱心,她深深望一眼那些人离开的方向,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们的目的果真不是夜袭,却也足够卑鄙。

他们竟是来投毒的。

低眸,握拳,朱心的眸色极冷,心底却略有庆幸。

倘若她没有跟来……

还好,她跟来了。

月色幽冷,即墨清的营中燃着烛灯几盏,夜风灌不进来,温度却也不高。这种地方,条件总不会太好。男子坐在书案前边提笔写着什么,却是这个时候,一只冷箭射入门内。即墨清不动,只是抬了抬眼,像是没有半点意外,眼睛却微妙地眯了眯。

走上前去解下绑在箭身的布条,上边是几个用炭写的大字,写字之人似乎仓促,笔痕之间很是急切,有些凌乱。字迹却熟悉。

上边写的是,小心粮草,有人投毒。

即墨清看着,抓着那布条的手指紧了紧。

陈国最善诡计,也总爱玩阴的,他们会做些小动作,他并不觉得惊讶。眉头皱得很紧,即墨清下意识隔着帷帐望去。却是她,她怎么会来这儿?

帐内人影闪动,朱心看着那个熟悉的影子解下布条的动作,微微勾唇,转身离开。

“我知道你很厉害,但这些手段还是我熟悉。更何况,我说过会保护你。”

你看,我还是有些能耐的,比起林欢颜来说。

小师父,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