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发难
作者:南鸢北笙      更新:2020-04-22 04:45      字数:3254

肃静的大殿上顷刻想起窸窸窣窣的耳语声,外行人不知道,但军机处的人却清清楚楚,依珊说得那两道艳光是龙纹的眼睛,用红宝石所缀,因此格外亮眼。

“这等精妙的工艺,若非亲眼见过,应该编不出来吧。”

“她一个见识浅短的妇道人家胡诌这些做什么?”

“也是,身为煜王侍妾,她没理由莫名其妙污蔑煜王吧?”

……

底下的讨论声一点也没逃过皇帝的耳朵,他眉眼不自禁地一弯,很是享受这种美妙的声音,“依珊,你可能为自己说的话负责?欺君之罪你可是承担不起的。”

依珊吓得身体一颤,一时迟疑不决。可余光触及周公公,便心中一凛,她还年轻,可不想这么快就下了黄泉。

想到这,她耸了耸鼻子,头往地上重重一磕,“妾身所说绝无虚假。”

“嗯。”皇帝满意地应了声,阴鸷的目光又转向另两个男子,“你们又有何话说?”

两个彪形大汉立刻上前,屈膝而拜,“回皇上,奴才两人是军机处的守卫,除夕那晚恰当值。”

“说说!”

皇帝简简单单地抛出了两个字,其中胖的那个就被推了出来,他看看两侧的群臣,又看看皇帝,再触及到凌栖迟时,目光突然缩了回来,“那晚是一个陌生男子拿着军机令硬要进去的,奴才见了令牌也不好阻拦。”

“那么此人长相可还记得?又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胖侍卫扭着头略想想,回禀道:“那男子约莫亥时来的,看样子慌慌张张的。”

“那贼人身子矮小,说话阴阴柔柔的,不过气势倒不输,一直威胁我们两人尽快放行。”另一个侍卫也上前补充道。

“那人的样子你们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奴才在军机处当值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怪异的人”两人齐声应和道。

“那你们看看可是此人。”皇帝略点点头,周公公就赶紧会意地将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带上来。

而那人刚踏入殿门,全场骇然,这正是从军机处逃跑的贼人。

就连凌栖迟也不禁露出愕然的表情,除夕夜时,他见过这张脸。可他心里知道这张脸之下就是烟微,她明明还在煜王府上。此刻怎么会出现在皇城里呢?

“是他,就是他。”两个侍卫连连点头,胸有成竹道:“这张脸化成灰,奴才也不会认错。”

全场哗然,皇帝却愈加得意,让众人惊讶的还在后面呢!

他对着堂上矮小的人点点头,那人的手在下巴处一个用力,整张‘脸’被拉了下来,而脸背后藏着的竟是大理少卿陆玉泽。

众人还未弄清楚情况,陆玉泽已拜下身来,解释道:“回皇上,此人\皮\面具是臣在一处民宅发现的,而同时发现的还有一张地契”,陆玉泽双手托着一物呈于皇帝眼前。

“煜王这个你要如何解释?”皇帝将地契传阅于众人,所属人一栏赫然写着鸳儿。

碍于鸳儿与煜王的关系,所有人包括皇帝在内的第一反应都是此民宅与煜王有关。

想不到皇帝找了这么些半真半假的东西,凌栖迟眉眼一挑,尽是鄙夷之色。他躬身上前,回道:“皇兄上次召见墨侧妃,不是已经看到她无恙了吗?”

“恐怕朕上次见到的未必是墨侧妃吧?”此事皇帝回过味来,当时情急之下,竟没想起清风院里的鸳儿。

而正真的烟微已经回到煜王府,此时再与皇帝纠缠真假烟微的事情,恐怕反引火上身。

思量至此,凌栖迟话锋一转,“臣以为这所谓的人证物证还有诸多嫌疑。”

“煜王,事已至此,你还想狡辩吗?”戏已接近尾声,皇帝可不愿再徒增麻烦,只想速战速决。

“皇上难不成要屈打成招?”

“煜王是怀疑朕还是这满堂朝臣?”

皇帝豁然腾起身子,与凌栖迟锐利的目光相对,这一次,他绝不能再输。

朝堂上,一时剑拔弩张,朝臣们也终于回过味来,今日煜王不死,皇帝就决不罢休。

一些急于邀功的人已迫不及待,纷纷上前应和:“皇上圣明,擅闯军机处,居心叵测,其心当诛。”

应和的声音越来越多,皇帝冷森的笑就愈加明显,傲然道:“人证物证俱在,煜王有何话就向大理寺说吧。”

“皇上明察,臣弟可从未有过军机令啊!”凌栖迟洪亮的声音打破了一边倒的应和。

的确,凌栖迟手上的那块军机令,除了皇帝根本无人知晓。只要他矢口否认,那这一切罪名都是欲加之罪。

应和之音中开始参杂另一种不同的声音,这众朝臣中,总有正直之人。

“皇上三思,煜王的话不无道理,这军机令唯有两块,怎会无缘无故多出一块?”

“若煜王欲闯军机处也不该派个手无寸铁的王妃啊!”

……

“皇上赎罪,这军机令是微臣的。”,于千万不同的声音中,忽有一个苍老的声音振聋发聩。

众人寻声望去,在家养病的梁相国不知何时已侯在了殿外,羸弱的身子在寒风中跪着,久久不肯起身。

不速之客让皇帝心生不好的预感,他阴鸷的目光带着怨愤远眺门外的人。

这个老东西,好像处处与他做对。可偏偏又是名满北萧的国之重臣,怎样也得敬他三分。

皇帝厉色缓缓收敛,又重新坐回了龙椅上,朗然一笑,“梁相国快快请起,你这身体不好,不必千里迢迢来皇城的。”

“谢皇上关心,只是老臣实在心有不安吶。”梁相国步履蹒跚地进了大殿,还未及站稳身子,又俯首跪了下去,“求皇上赐臣死罪。”

皇帝冷眼看着梁相国这一出负荆请罪,心中对他的厌烦又强烈了几分,便由他跪着,“相国何罪之有啊?”

“擅闯军机处之人是老臣的学生。”

一句话又引来满堂讶异的目光,于众人焦点之中,于皇帝愤恨的眼神中,梁相国已是老泪纵横。但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在地上重重一磕:“老臣一时糊涂,糊涂啊。”

仅管梁相国哭天抢地,皇帝却不敢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梁相国潜入军机处又意欲何为呢?”

“不敢瞒皇上,老臣依召重整军机图,却一时大意,错漏了怀阴的信息。”

梁大人哽咽的声音稍稍停顿片刻,趁着这个间隙,悄悄给了凌栖迟一个眼色,而后继续呜咽道:“臣本想趁着除夕无人注意时,悄悄改过来,却不想竟闹得天翻地覆了。”

这话倒也说得通,梁天成三朝元老自然在意自己的名声,犯了这等低级的错误,想要趁人不注意改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皇帝却不允许他插进一脚,他握着龙椅的手渐渐发白,尽量沉住心中怒火,“梁相国此言蹊跷,若真如此,你何苦现在才来认罪,还是……”

皇帝意味深长地瞥一眼凌栖迟,冷笑道:“还是现在才有人请你来顶罪?”

“老臣愚昧,本想着此事能不了了之,可军机令一曝光,臣自知逃不过去”,梁天成越说越懊恼,直至泣不成声。

“你……”皇帝心口堵了一股浊气,指着梁天成迟迟说不出话来,这老家伙此来顶罪可是做足了准备啊。

“你倒是说说人皮\面具如何会在鸳儿的宅子里找到?”

鸳儿?梁天成的泣声出现片刻的停滞,可毕竟是见过世面的,瞬间就想好了说辞,“不瞒皇上,我这徒儿是清风院的常客,或许,那宅子是他送出去的也未可知。”

大殿之上,谈论风月之地的确不妥,皇上脸上挂不住,也不好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可这件事怎能就这么算了?今日一旦梁天成顶了罪,煜王就真的就此脱身了。他撒了五年的网,他不甘心啊!

梁天成却不给皇帝思考的时间,眼中灵光掠过,趁着皇帝不备,一头就往龙柱上撞去,“老臣糊涂,愿以死谢罪。”

“梁相国!”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心神俱震,立刻就有人上前制止。

只在毫厘之间,煜王挡在了龙柱前,才救得梁天成一命。

凌栖迟扶起摇摇欲坠的梁天成,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皇帝,安慰道:“梁大人可不要想不开,皇上仁慈,岂会因为这等事情就赐死梁大人呢?”

话头骤然抛了过来,皇帝被吓得唰白的脸恢复了些微血色,今日若不松口,倒显得他无情无义了。

他木讷地端坐在龙椅上,眼睛微闭,怎么也想不通梁天成什么时候与煜王掺合到一起了。

真相尘埃落定,这场戏越来越像闹剧,看戏的人都起了离场的心思,静待端坐在龙椅上的人发话。

“梁相国固然有罪,但罪不至死。”皇帝万般无奈,只得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便罚去一年俸禄吧。”

“皇上慈悲,老臣感激不尽。”梁天成感激涕零,慌忙跪下来一拜再拜。

皇帝纵再不喜欢他矫揉造作的样子,也不得不按下一口气,一挥袖,“既然真相大白,都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