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呢？谁能证明我的存在？是我的肉体，还是我的灵魂？都不是。我一次又一次地复活，肉体早就更换了无数个，虽然这些肉体都有着相似的气息，但肉体绝对不是【我】。我的灵魂虽然从未泯灭，虽然我无论复活多少次都只有一个灵魂，但是，灵魂是什么呢？另一个次元维度的【载体】而已，真正的我寄居在灵魂之内，却不是灵魂本身。当我知道我是我时，我是我，当我不知道我是我时，我不是我。知道，我又如何知道呢？

记忆。

一切都是记忆，我也是记忆，记忆就是我。时间与速度在宇宙中运转，时间是虚幻的，速度是虚幻的，但它刻下了痕迹，好像，只有记忆是本我的真实。我活着，什么能使我感受到我的存在，我自己的记忆。我死去，什么能使我证明我曾经的存在，人们对我的记忆。

似乎只有记忆是最真实的，一点一滴，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帧，时间在空间上刻下痕迹，速度与物质在此刻升华，当我忘记，一切都不复存在。虽然在某些理论中，存在就是存在，但没有意义，没有感知，没有记忆……存在也等同于虚幻。

过去是不存在的，未来也是不存在的，世界永远在运转，只有记忆能证实一切。

可是，如果记忆被篡改了呢。

脑海里一阵轻微的刺痛，我从深沉的黑暗中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残破的废墟，淡紫色的天空上偶尔有黑色的裂痕一闪而逝。空气里传来熟悉的腐烂和衰朽的味道，有风在吹，远处飘来几声惊恐的尖叫。

我躺在杂乱的砖瓦水泥之中，感觉浑身酸痛。低头一看，衣衫破烂，遍体鳞伤，有碰撞产生的青肿，还有被锐器划破的伤痕，血液已经凝固，疼痛的感觉积累的太多，反而变得不再浓烈。

我努力地回忆着，脑海里一片混乱，勉勉强强，能抓住一些片段。

我好像明白了，但好像又完全不懂。前所未有的迷茫感攫取了我的内心，记忆里，几十个不同的人生，串联在一起，模糊朦胧，我试图拼凑出真相，却忽然又笑了起来。

真相？得到真相，然后去做什么呢？复仇，还是忘记过去，重新去奋斗美好的未来？忘记仇恨，是对曾经的自己的背叛，我将陷入荒谬的空虚，铭记并实践仇恨，是对现在的自己的折磨，我将成为荒谬的傀儡。左右为难。谁没有经历过痛苦，谁没有被伤害过，冤枉过，如果对每一件已经过去了的事情斤斤计较，我还是我吗。可是，如果不计较，完全释怀，宽恕一切，我又能留下什么，对自己的过去感到“无所谓”的人，必然也会对自己本身的存在感到“无所谓”，这样一来，我还是我吗。

我忽然感到荒诞，想要跳出这个无解的循环。

想这么多，思考这么多，把这些“完全不重要”的事情拿来念叨，有什么用呢。是啊，或许我不应该想这些有的没的，可是，我不用这些杂乱的思考转移我的注意力的话，我害怕我会开始想你。

我想你，一直很想你。

小时候我们经常吵架，你比我胖，我打不过你，每次总被你教训的鼻青脸肿。后来，忽然有一天，我长大了，你也长大了。当你破茧化蝶，我也成为了一名正式的药剂师。就像童话故事里说的那样，我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你忽然就老了，我看着你一天天变得虚弱，而我还是原来的模样，我感觉很害怕。你越发瘦弱的身体充满了未知的魅力，苍老的眼睛就像夜幕的金星，我早就知道，花精灵与紫妖精的爱情必然是短暂的，就像一场梦。

八十年，对你而言是漫长的一生，对我而言，却只是一场梦。他们没有阻止我对你的爱，我也以为我能够承受失去你的痛苦，可是当某天夜里，我从寂寥的噩梦中醒来，那附骨的孤独让我战栗。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你真的离开了我，我又该怎样生活。

于是我踏入禁忌，永生与复活，这两个终极的难题成为了我的第一个目标。

我不记得你到底是哪一天离开我的，我不愿意记住那一天。我只知道在那之后，我变得越来越强。

二百七十三岁，我进入了天堂岛，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天境贤者】。从那时起，我知道我再也无法回头。

在那一天我没有陪你去死，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死亡的勇气，我选择给自己一个虚妄的理想，并且开始徒劳地追逐。

你在我身边时，我为了你而活着，你离开我之后，我活着是为了你。

后来，后来呢？模糊了，总之，过了许多年。许多许多年。

当我知道时间是虚幻的，当我知道在主物质界之外还有许多位面，当我知道所谓的位面只不过是一个个形状各异的“星球”，当我亲眼见证着人类毁灭了裔民的文明，当我成为人类……

我知道我变了，成熟就是妥协，长大的过程就是犯错改错然后不断地妥协，向自己，也向这个世界。长大以前我觉得我的生活就像一场梦，一个童话，飘渺空虚，长大以后我步入现实，却忽然发现。

现实比梦更荒谬。梦里，至少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现实里，就连世界自己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我害怕那种感觉，当我否认我自己曾经的誓言，当我忘记我自己曾经的承诺，当我主动接受自己的改变，自己的虚伪。当我在得意忘形之后感到羞愧难耐，当我在怨天尤人之后忽然有所成就，当我感觉到我的理性和我的情感都在欺骗我，我还能相信谁？

本能？

“嚎——”一声沙哑的嘶鸣，某个暗红色的蠕动的东西突然扑到了我的身上，难闻的恶臭和血腥味把我从迷离的思绪中瞬间唤醒，在恐惧的情绪还没来得及传遍全身之前，我的双手习惯性地一推。

呼呼呼！一阵风声，橙红色的火焰从我的手中喷射而出，已经扑在我身上的那个未知的东西尖叫着，被汹涌的力量击打得倒飞出去，摔在地上，扭了几下，停住不动了。

“理所当然”和“难以置信”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涌入我的脑海，我双手的火焰已经停止喷射，我又惊讶又平静地看向自己的手。

在右手中指上，有一枚黑色衔围蛇的戒指。

看到那戒指的瞬间，我回忆起了更多的东西，与此同时，一个虚拟的屏幕出现在我面前。

姓名：？？。族类：？？。当前进化点：？？。拟态职业：？？。

属性：体质0，力量0，敏捷0，精神0，意志0，灵魂2。

能力技能：火元素掌握2，……？？。

虚拟数据：通用魔力池（封锁）。火元素池（15/16）。？？。

原来如此。当梦幻源力与物质主宰汇合，我的躯体（载体）就有了重生的可能，当火山家族的血脉与封印我灵魂的这个名叫萧小路的人汇合，我就会复活。可是，这个感觉……物质主宰好像不是完整版。虽然我复活了，但却丢失了许多东西。

每次都是这样，完美的复活太难实现了，而这种糟糕的复活方法，每次都会惹出一堆麻烦。

等等，我自己就是萧小路啊，不，不对，我是……

托瑞尔·帝雷奥多·罗姆斯基。我的爷爷是紫妖精王国的公爵，到我的父亲时，我们失去了爵位，我出生在一个平静安宁的小山村，村子里还有一个可爱的花精灵名叫……

名叫……

名叫什么？她是谁？

我愣住了。难以言喻的恐慌包裹了我，我竟然忘记了她的名字？！

我努力地回忆，可是，在那模糊朦胧的回忆里，在那漫长悠久的旅途中，我看得见那张熟悉的脸，却不知道她的名字。

因为太痛，所以故意忘记了吗。

咕噜，喀……

不远处传来砖石滚落的声音，我连忙收敛心神，回归“现实”。

我看向了面前刚刚被我推出去的怪物。

那是一具被火焰烧得焦黑的人形尸体，但那不是人，至少在它死前不是。似乎是一具丧尸。

生化感染。

脑海里来自某个身份的记忆告诉了我面前怪物的信息，同时，我联想到了相关的一切。

星际政府内乱，五公主秦煌，蓝水星被封锁，生化感染实验。

哈，是为了阻止我复活？不，不是……有的人希望我复活，有的人不希望，在想要复活我的那些人里，有的人想要控制我利用我，有的人则是信仰我的理念，想要与我一起颠覆世界。群体生活果然很复杂，该死的。

秦煌，她失踪了，她……胖猫……

想到她，心里竟然有些莫名的悸动。

“嚎——”

呼呼呼！

又是一具丧尸扑过来，我想也不想，双手一推火焰喷射，焦黑的躯体倒下，危险解除。我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再次环顾四周。

市区，大楼废墟。但不能确定是哪座城市，多半不是秋华城。

现在要做的，是逃离这个星球？

我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有许多小伤，但没有大碍。这具身体，至少……从外形来看，是人类。男，身高一米七左右，体重不超过六十千克，身上穿着破烂的普通服装。

就是这样了，旅途开始？

我心中这样想到，忽地，某种奇特的感觉从远处传来，我抬头向那个方向看去。

一个橙色的东西，似乎是人。

熟悉的感觉，火山家族？

想到自己上一次死前的诅咒，我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