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在我们认识的人中，谁最符合狗子书中描述的江湖人，那么只有燕少侠。但那有些可望不可及，我们所能及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赵信。

我们对燕少侠只能是仰望。

而赵信就亲切很多。

或许，是因为我们最能成为的人，就是赵信。

一眼望去，这就是一个很普通人，在镖局做镖师，收入不高也不低，江湖上有些名头，认识的人也多，还没什么仇家，就仿佛，我们新安县里那个往返于洛阳之间卖小吃的小叔叔，时常会赊给我们一些糕点，也从来没说要钱过。而且，他睿智、豁达，能常人所不能，这就成了我们所崇拜、并追逐的人。

也是我们此时所认为的江湖人。

自上次京城一别，如今已过去了快四个月，此时重逢，我和狗子还有守田都很高兴，犹记得狗子当时说的那句：江湖，不就是这样的吗？

的确，此时的喜悦，胜于从前。

赵信也是如此。

我们一坐下来，他就滔滔不绝：“没想到啊没想到，之前在汉中的时候听说我家小姐在京城置了产业，没想到一起的竟然会是你们几个。这要算起来，咱们如今可就是一家人了，小天，我听外边人说，你这生意，做得不错啊。”

“哪里哪里。”狗子还假装谦虚一下。

“赵镖头，你怎到京城来了？”我白狗子一眼，问，

“哦，来办点事，要住上几天。我在西城的分号听下边人说，前几天小姐去过一趟，这才打听过来，谁想你们几个竟然也在这儿。”

“又是来抓我回家的吗？”

旁边的小玉哼了一声。

赵信怔了怔。

看起来，这俩人是有点不对头的，难怪小玉从一开始有点不自在呢。估计，也是顾及了我们与赵信的交情，才没有赶人出去或是自个儿躲起来。

狗子机灵，忙说：“今天不说这事，啊。”

赵信也是聪明人：“对对，不说，不说。哎，我听说你们在长乐街开了一家酒楼，生意火爆，酒也很好，原本就算不知道是你们开的，我也打算去尝尝。”他笑了笑，瞧着狗子，“小赵掌柜，这，是不是也要请我去解解馋啊？”

狗子神情掠过一抹异色，却讪笑了一下：“应该的。”

小玉似乎还没跟守田说，只见守田瞥了狗子一眼，似乎对狗子这有些推脱的语气感到不满。虽然他没说，但看得出，他对赵信是极其尊崇的。

不得已，我只能说：“那边现在有点麻烦……先不说这个，赵镖头，你既然从那边来，我们托小玉请你们镖局办的那事，你应该也得到些消息吧？”

赵信叹了口气。

我们的那些事，他是早就知道的。

小玉斜了赵信一眼，似乎不是很乐意跟赵信坐在一块：“昨天那边的老张头就让人来给我说了，我让老金去叫你们你们又不来。人说，去年十月初的时候，河南就调了个新的布政使，下面的州府好像也进行了一番变动。你们那新安的知县，去年年底就因贪污罪被处决抄家了。哦对，这儿还有你一封信。”

我还没反应，狗子就先激动起来：“真被办啦？”

小玉骤然笑了起来：“这回安心了吧？”

狗子“嘿嘿”笑了两声，接过信拆开来，读着读着，眉头开始微微皱起。那应该是他爹寄的信，算上时间，想也是去年年底的时候写了寄出来的。

我：“咋了？”

狗子有些惆怅：“我爹，说陈知县倒台了，让我回家。”

我：“还真是！”

守田：“那你回不回？”

狗子：“我才不回！我在这儿过得好好的，回家干嘛？听他叨叨？”

这时，赵信沉思了半晌后，忽然开口：“这要回去了，怕也不太妥。人被办归被办，但命案也还是命案，这是两码事。那新任的知县不较真还好，若较真起来，一样也是可以抓你们的。我看呐，这是还得等风声彻底下去了再说。”

狗子：“是吧？我就说不能回。”

我：“那赵镖头，我们在京城不回去，安全吗？”

守田也竖起耳朵。

赵信笑了笑：“在京城当然没事了，你们在这几个月，有事吗？”

小玉不懂了：“那是为什么？”

赵信不愧是老江湖，白了我们一眼：“你们呐，太嫩了。你们想啊，那河南府的通缉令，想是一直挂着的，只不过他们若想跨境缉拿，得上报河南布政司，这个流程倒简单，几天。可是河南布政司也不知道你们在哪儿，得上报刑部，这个流程说不得就是几个月下不来了。然后，若刑部接手了，还得下至全国各境的衙署，这又得需要一段时间。更何况，这一件小案子，刑部受不受理且不说，那河南的布政使若因这一件小案就上报，恐怕他自个儿也不太乐意。”

守田：“为啥不乐意呀？”

赵信看了守田一眼，如同瞧个另类一样。

狗子也用眼睛斜着守田：“你时常进货出货，要是你连租什么车、货怎么摆这种小事都要来烦我，你看我骂不骂你？那些当官的，更怕这种呢。”

守田嘟囔嘴，不说了。

按赵信这么说，我竟也渐渐明白过来。

赵信继续说：“这世道本就这样，否则，你们以为哪来这么多跑路的？若跑不脱，人还跑什么？况且你们这案子，那知县都被抄家了，人更不会拿仕途开玩笑。最多，你们回到河南的时候逮捕你们，出了河南，安全得很。”

我有些无奈：“看来，我们都白担心了一回。”

难怪，上次我在刑部的时候，人根本就不知道我的案底。

原来是这么回事！

小玉笑了起来：“他们几个啊，最开始那段时间担心得觉都睡不着。”

狗子涨红了脸：“哪睡不着了？”

赵信笑了笑。

“这事啊，你们就别担心了，我还以为你们懂呢，早的时候就没说。就算回了河南，单以这件案子的情况来看，花点银子也是能解决的。”

“就是！杀了贪官的儿子，那可是为民除害！”小玉附和说，

“也不能这么说，人命还是人命。”

我叹了口气。

“行了，你们这就是吃了年轻的亏，什么也不懂。”赵信略作安慰，然后恢复如初，“那什么，这也快中午了，快带我去你们那酒楼解解馋吧。”

“这个……”

赵信察觉不对，微微皱眉：“怎么了？”

终于，我和狗子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口气。

……

从我们与赵信分别开始，包括残公子、陆本忠和两把刀，所有的事情，我和狗子都没有隐瞒，也当着小玉和守田的面，将他俩知道的不知道的，都一并告诉了赵信。当然，只与我个人有关的事，我还是没说，也不能说。

等得说完，茶已经凉透了。

“你俩居然背着我们做了那么多事情！”

小玉怒冲冲地盯着我俩，许多事情，她也是刚刚才知道。

狗子耸肩：“那什么，早前的事你们大多也知道，最近不是因为忙嘛，我和小昭在那边做的事也没来得及说，这不今天过来就全都说了嘛。”

小玉眼睛一横。

她要是知道我和狗子逛了窑子，恐怕更得发飙呢。

去秦楼的事情，我和狗子可是早就商量好的，绝对不能说。所以，在刚才说起的时候，也只是把秦楼换成了别的普通酒楼，对窑子的事情只字不提。

守田倒没想那么多，只分别斜了我和狗子一眼。

说完后，我们一起看着赵信。

赵信对我们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也是叹为观止：“搞了残公子、私擒白莲妖人、还进了刑部大牢，你们这经历丰富得，我都自愧不如啊！我说你们胆子也真是大，年纪轻轻的，居然敢去和混黑道的搭伙开酒楼，真是……”

狗子低下了头，不知是被夸了还是被骂了。

我也无奈：“这，就叫与虎谋皮吧？”

赵信：“所以，这才开业几天，你们的酒楼就是被那边搞的吧？”

狗子咬唇，点头。

这时小玉站出来，看着赵信，语气倒与我们不同，直呼其名说：“赵信，你既然来了，这事你就得帮我们，不然我告我爹说你不管我死活。”

赵信愣了一下。

我们仨也讶然。这佟小玉，倒是挺有办法啊……

赵信倒也没有推脱，沉思了片刻，说：“这京城的道上，我也打过交道的，你们说那两把刀新来的，我不知道，据我所知，那边的话，不太好惹。陆本忠倒没什么，只是给人跑腿的，重要的是他上头的人……这京城太复杂了，官商勾结，黑白互染，如果坊间传言没错的话，真正幕后的之人，谁也惹不起。”

狗子试探地问：“你是说，陆本忠和那个大爷上头的人？”

这，倒和两把刀与我们说的差不多。

我也问：“谁呀？”

赵信：“我也不知道是谁，况且知道了也没好处，你们更别去打听，好奇害死猫。这样吧，我还有事要办，等我办完了，再帮你们想想办法。”

我们：“哎。”

狗子：“那咱就在这儿一起吃个饭吧？守田做饭去。”

赵信为人爽快，没有拒绝。

我和狗子从昨天开始就在为这个事头疼，此时赵信的出现，或许会是一个转机。从赵信若有若无的神色，我甚至还有预感，他办的事也不简单。

至少，绝不是镖局的那档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