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的知府昨晚已被我杀了。”野利勇拨开面前半人高的杂草，“这些年一直用钱和女人堵他的嘴，我早就看这老混蛋不顺眼了，杀完之后心中颇为爽快。”

“这等人连做我们的敌人都不配，有气力要留在战场上。”野利阖谷整了整身上青黑色的铠甲，缓缓说道，“偃武那边安排好了么？”

“这混蛋贪的那些暮红正好用作战资军费。”野利勇将草杆踩在脚下，“少主的事老爷莫怪，开始是用绑的，可惜不管用，之后只好使了蒙汗药，战事若败，界河上会有一艘船送少主去南原的暮北，船上的暮红够少主过活一段时日了，只是往后也只能改头换面当个寻常人家了。”

“寻常人家好，再怎么争斗也不会丢命。”老者目光幽远，看向前方被行人踩出的蜿蜒小路，“快走吧，我们要去引地下的人见天日了。”

小路尽头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地上锯断的树桩排布成一条蜷曲的长蛇，蛇之七寸处，枯草下红铜鹰头凸出地面，向西七步，向南三步，向东五步，野利勇扳动黑石，鹰头缓缓下陷，地穴訇然而开。

地下教场中，墙上十步一隔的火把已尽数点燃，近千只火把照得地下灯火通明。火光掩映下，弩手执硬弓腰悬箭囊，步兵持长矛手握坚盾，两万五千名身披黑色甲胄、隐伏数年的兵丁踩踏着彼此身旁投在地上的黑影，朝向最前方的野利阖谷俯身拱手而拜，铠甲摩擦与撞击的声音在地下掀起一阵金属的浪潮。

“诸君请起，老朽与你们一样，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瘦削的老者拔出腰畔长剑横过头顶，伸臂割掌，鲜血入地，“请诸君随老朽一起，共成大业！”野利阖谷高声狂吼：“起事！”

“追随家主，万死不辞！”两万五千人举起手中的硬弓与长矛，震耳欲聋的喊声响彻地下，浩大的人海浪潮由教场鱼贯而出——

两个时辰后，魁嵬大道上，一只在旁人看来凭空而生的数万人的大军开始向西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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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都城外城东门城头，一身半旧银甲的魁梧男人手扶着城垛，抬头仰望城外近十余丈的望楼车，眉头深锁。

高大的望楼以粗绳斜拉立起两根坚木高竿，顶端悬挂以生牛皮包裹的板屋，四面开有一十二个瞭望孔，哨兵执白旗于其内瞭望敌人动静：旗卷则无敌；开旗则敌来；旗竿平伸为敌近；旗竿垂直为敌至；敌人退却，则旗竿举起；敌人远走，旗帜复卷。

这望楼久置在城中，临时被移至外城东门以做瞭望之用。几天前探马来报，一支打着拓跋王族旗号的大军朝都城的方向行进，旗帜的颜色却是黑底白字，易帜之意人尽皆知，消息传来朝野震动，因此特派了临近的神机营驻军，护卫都城。

从哪儿冒出来的军队呢？立在城头的男人心中疑窦难消，某地的大族反了？可探子说有上万人，不至于如此吧？他攥起拳头锤向墙上青石：边境上杀外族人轮不到我，今番却不得不把枪头对准本族的人，太平了几十年了，战端一开死伤难免，到时候多少母亲朝我要儿子，多少妻子朝我要丈夫……

“报——”披甲佩刀的士兵跑上城头，拱手跪地，“房当将军，查到了，是黑水城的野利氏。”

“野利氏？”满面胡须的男人侧过头，“我有个酒友跟我提过这一氏族，据说多年前曾是王家后族，如今在黑水城那边，叛变了？军队准确的人数查到了么？”

“这个，探子只说万人是有的。”他低下头，“属下再去问。”

“不用了。”房当烈抬头仰望，高空里望楼上卷起的白旗已开，“你看，就要来了，传令下去，准备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