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滴——”

“滴——”

房间里一片黑暗，唯有中央处闪着断断续续的微弱红光，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机械音。

红光中可以模糊的看到，一个人影正侧卧在那架高脚的护理床边，肩颈的曲线剧烈起伏着，仔细听还可以听到被机械音遮掩住的喘息声。

突然之间，床上的人猛地吸了一口凉气，一个翻身坐起直接从床边栽了下去发出沉重的一声巨响。

伴随着“哐！”“咚！”“砰！”的各式杂音，这个人影跌跌撞撞了好久，终于摸索到了门边，按下门边的开关后，打开了这道将黑暗封锁于此，像是一道冰冷石棺一样的金属门。

刺眼的白蓝冷光猛地照射进来，像是一把把尖刀想要直扎到人心里似的。

“你醒了，安妮？”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瘦青年端着一个托盘，站在走廊对面的另一道门前回头对着她微笑说：“午饭的时候，看你睡的很熟，就没叫你。饿了么？托尼带着班纳在湖边晒太阳喝下午茶，他们都在那边，你要过去么？”

安妮放下原本遮在眼上的手，整个人仿佛像失了魂一样懵懵呆呆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汉克脸上温柔的笑容。

汉克皱起眉正打算询问时，安妮整个身子猛地抖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此时才突然反应过来，理解了汉克到底说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含糊的应了一声后，转身飞奔向电梯的方向。

汉克远远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泽维尔天赋学校，湖边。

“我还是不习惯这少了棵树——这个地方原来是有棵树的，我记得是棵橡树，看起来200多岁了。如果它没被斯科特劈了，现在我就有绿荫可乘了。”托尼带着遮阳镜靠在躺椅上，一手正往嘴里塞着小饼干，一手指向从湖边延伸出来的一条窄细的水道和它连接着的一洼浅池，含含糊糊的冲旁边仰躺在担架床上的班纳说道。

班纳艰难地向那边侧过头，然后断断续续的发出一些嘶哑的音节：“这......些......鱼......”

“那是妮娜养的。”托尼瞥了一眼那洼水池里来回游动的几条小黑鱼，挑了挑眉笑道：“她说这几条小黑鱼有深水恐惧症，查尔斯就把这个坑送给它们了。”

班纳脸上肌肉做不出什么变化，眼睛里却也和托尼一样盈满了笑意，就连破风箱一样的嗓音仿佛都轻快了一些：“鱼......深......”

“听你说话真费劲儿，琴呢？”托尼又从躺椅边的圆木矮几上抓了一把小饼干，一边摇摇头翻了个白眼一边问道：“我还以为她已经是你的专属翻译官了呢？”

但显然，他并没有指望班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一句牢骚而已。

托尼一边“咔嚓”“咔嚓”的咀嚼着这些小饼干，一边冲班纳挥挥手招呼道：“闭上眼好好享受你的日光浴吧，放过你嗓眼里的那条声韧带，它还是一个昨天才刚刚出生的‘无辜宝宝’。”

说罢，托尼半支起身向不远处的斯蒂夫和索尔招了招手道：“你们！”

斯蒂夫和索尔一起侧转过身来，异口同声的问道：“怎么了？”

两人动作之后，托尼才看到在他们身后还站着‘娇小’的两只小虫和一只快银。

“过来一下，”托尼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一下小虫们和快银，又补上了一句：“你们五个。”

几人在斯蒂夫的领头下走了过来，斯蒂夫以为是班纳出了什么状况，快步走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视线投注向班纳粗略检查了一下他的状态，然后才不解的向托尼问道：“怎么了？”

“错了。”托尼一脸严肃的拽住斯蒂夫的衣襟，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道：“是这里。”

“怎么了？”斯蒂夫突然想起——托尼才是他们之中一个真正的普通人，他紧张的俯下身子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托尼一边挥着手指挥两只小虫移动着站位，一边皱眉看了斯蒂夫一眼，凶巴巴的批评道：“站直了！”

这看起来也不像生病了——？

几人不明所以的被他指挥着，过了好一会儿，托尼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惬意的向后躺去摘下遮阳镜打了个响指呼唤道：“贾维斯。”

站在躺椅后的战甲应声而动，抬起手掌对准了站成一排的几人——手掌上的机械零件‘咔嚓’‘咔嚓’的变换着，最终定成一个奇怪的形状亮起一道幽微的光投射在斯蒂夫几人身上。

“what？”索尔皱着眉，满脸疑惑的问道。

其余几人虽然没有发声，但表情与索尔如出一辙。

托尼脸上的表情比他们还要惊讶纳闷，他挑了挑眉，冲几人挥挥手道：“看我干嘛？站那儿别动，转过去，接着聊你们的吧。”

在他说话的时候，那道投影已经渐渐清晰了起来，赫然是最近正热播的剧集。

几人无语的转过身，面对着日光的直射‘罚站’。

诡异的沉默了几秒后，快银侧头向身旁的斯蒂夫问道：“我还是想确认一下，你刚才说——谁负责新成员的考核来着？”

“......”

“你知道如果不是你那么说，我不会在这儿傻站的，对么？”

“我听着呢，”托尼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幽幽的响起，“你是在说我坏话吗，白毛小猴子？”

“我能——”

斯蒂夫和荷兰虫一左一右的摁住快银，异口同声的阻止道：“no！”

快银左右扭头幽幽的看了看荷兰虫和斯蒂夫道：“你们知道我在你俩阻止我之前就能把他的小饼干全倒湖里的，对么？”

“我们知道，”加菲虫正扭头看着另一边不远处围坐在一起的旺达、格温和娜塔莎——她们正探身握着彼此的手，一边摆弄察看一边讨论着什么。

‘妇女之友’巴顿一手拿着啃了一半的苹果，一手胡乱挥舞着说了什么，引得她们笑成一团。

随风飘过来的笑声仿佛在气流里偷偷藏了什么会使人发笑的因子似的，加菲虫不禁也跟着翘了一下嘴角。

“但我还知道安妮会生气，安妮生气了旺达就会生气。”加菲虫头转过来看向快银，一脸笑意的打趣着回答道：“所以，别。”

“我这是为了你们好，”托尼眼睛专注在投影内容上，耳朵却一只戴着耳机放送着剧情对白，一只闲着一心多用的听他们聊天。

在听了加菲虫的话后，他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交换了一下交叠着的双腿。

然后侧腰将矮几上盛小饼干的编织小箩筐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一边抱着它们像一只仓鼠一样‘咔嚓’个不停，一边大言不惭道：“小孩子要多晒太阳才会长高。

荷兰虫悄悄回头瞄了一眼托尼的身高——

这是我偶像！

这是我偶像！

这是我偶像！

在给自己做了三遍的心理建设之后，他才忍住了心里汹涌澎拜的吐槽欲望，默默的将头转了回去。

“答应我，有空自己升级一下你的投影技术好么，贾维斯？”站在最左边的斯蒂夫一边摁着手机和最右边的索尔隔空交流，一边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mark7号战衣说道，语气很是苦口婆心，“虽然我觉得这对一身作战用装甲来说是个挺鸡肋的功能——但很显然托尼需要，而且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应该也不算什么难事儿。”

“抱歉——队长，我会把这条建议记录到mark8研发备忘录里的。”

托尼翻了个白眼，挥了挥手指挥着贾维斯快进了一段剧情。

“你刚才说，拎起你的锤子就可以不经过任何考核直接过关，还作数么？”快银抬着下巴越过加菲虫和荷兰虫向站在最边边上明显高出一截的索尔搭话，“我还是试试那个吧。”

索尔从手机里抬起头，似乎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快银说了什么，然后似笑非笑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直把他看得发毛了才喊道：“妙尔尼尔！”

没过几秒，伴随着破风声倏地飞来一柄铁锤，被索尔‘砰’的一声握在手里，他上下掂了掂自己的锤子，扬起一边眉毛，微妙的笑问道：“想试试？”

还没等快银回答，他旁边的斯蒂夫就向半空中招手喊道：“安妮！”

安妮踩着脚下纷纷的幽紫蝶影在湖沿的石砖路上落地，然后小跑着向几人所在的草坪上跑来。

斯蒂夫收起手机笑着冲她招呼道：“饿了么？我烤了核桃酥小饼干，要不要吃一点？”

斯蒂夫的手艺得到了全复联上下一致的高度赞扬，就连托尼虽然嘴上不说，但也对他的甜点格外偏爱。唯一一个反应平平的——就是安妮。

她倒是没做过什么负·面·评·价，但每次询问到她的时候，她总是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不咸不淡的来一句“嗯，挺好吃的。”

斯蒂夫虽然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潜意识却不自觉的暗暗较着劲儿，在复联几人当中，他尤其爱向安妮投喂他的‘作品’，次次都不漏空。

安妮摇了摇头并没有理会他，径直地拨开荷兰虫和快银从他们之间穿了过去。

托尼抱紧了那一小筐饼干，微微缩着身子躺在躺椅上瞪大了眼睛向安妮说道：“我舔过了！”

“sir——”

贾维斯无奈的声音响起，还没说出后半句，安妮就‘扑通’一声跪坐在托尼躺椅旁的草坪上，将头枕在托尼的双腿上，仰脸看着他，眼中若隐若现的眯着泪花，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傻笑。

托尼扬了扬眉，松开抱着编织筐的一只手，放在她的头上轻轻拍了拍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啊——嗯。”

安妮握住托尼的手在脸上贴了贴，然后眨了眨眼沉默了两秒，思考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也不算。”

她抬起头在草地上坐着转了一下身，将自己的面向调整成和托尼一样的方向，然后重新将头枕了上去，拉着托尼的那只手重新搁在了自己的头顶。

托尼挑了挑眉，顺从的将手放了上去，接着轻轻抚拍她的头顶。

也不算啊，你们可是英雄。

你们是亿亿万人的英雄。

安妮眯着眼，斯蒂夫几人在他们面前来回走动着，投射过来的日光不断被遮挡住又不断重现着。

快银小声的和斯蒂夫确认着是不是不用继续‘罚站’了，加菲虫和荷兰虫不知道为什么拌起了嘴，索尔来到班纳的担架床旁，学着安妮一样坐在草地上，一边摆弄着手里的手机，一边有一茬没一茬的和班纳搭着话。

从娜塔莎那边的方向偶尔被风带来几个已经被吹散的音节，无法辨析出是哪个单词却可以听得出，语气很是轻快。

闭上眼——

草地的清香，饼干的甜香，旧藤椅的木头味儿，托尼身上薄淡的香水味儿。

打在身上暖洋洋的日光，风吹着发丝黏在了嘴角，头顶被托尼有节奏的轻拍着。

风拂过湖面撩起的细碎水流声，昆虫振翼的嗡嗡声，树枝草叶的簌簌声，断断续续从托尼耳机里传来的人物对白声。

“forever......”

“什么？”托尼顿了一下手问道。

安妮摇了摇脑袋，在托尼的腿上轻轻蹭了几下，没有回答。

我爱你们。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