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时把安妮扣在自己脸上的手扒拉下来，看向不远处那道明显也愣在原地的身影，轻轻的“咦”了一声。

斯特拉克左手提着一只手提箱，右手紧紧握着什么，原本妥帖的西装被划烂了好几道口子，露出里面酒红色的缎面内衬，领带歪歪扭扭松松垮垮的被塞在马甲里，金边镶就的眼镜也出现了好几道裂纹，整个人看起来仓皇狼狈极了，比起上次安妮见他时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可谓是天差地别。

斯特拉克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狼狈状况，两只眼睛里只看得到安妮。他一边缓缓走近，一边盯着安妮的脸低笑出了声。

“你这个小骗子——哈哈哈，你果然——，”斯特拉克眼中神采亮的可怕，他将左手的手提箱转移到右手中用食指和中指勾着，然后摸向腰后拿出一把造型奇特的短木仓，熟练的上了镗，一边小步靠近，一边温柔的诱哄道：“我的宝贝女孩儿，跟我走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会带你去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就我们两个人——没关系，只要有你就够了——”

借助光线和角度的掩护，斯特拉克左手上的枪在他说话时就已经射出一根极细的乌黑色针剂，以一种远超正常枪械的速度瞄准安妮破空而来。

但还没接近安妮五米范围之内，羡时轻轻的抬了抬手，那针剂就180°转了头，朝来的方向飞了回去。

斯特拉克一敛对安妮的痴迷模样，飞速的侧身让了一步避了过去，针剂扎在他身后的墙上微微爆了一下，发出滋滋的白烟。

他仿佛是此时才看到这个抱着安妮的人似的，将枪直接亮出来指着他，怒极的质问道：“谁？！”

羡时压根不理会他，一边抱着安妮继续往前走，一边闲话家常似的向她问道：“你也认识他么？我前一阵子没地方去，又发现心灵竟然也在他身边，就在他身上住——”

“是你？！”随着靠近，斯特拉克终于透过破碎的镜片看清了这张脸，楞了一下才想起来眼熟感从何而来，他似笑非笑的又看了一眼一直阴沉沉盯着他的安妮，笑道：“斯塔克家的小公主，你父亲知道你跟这位纽约入侵者这么熟么？”

安妮按了按因为被打断而感到不悦想要发作些什么的羡时，从他身上挣扎着下了地，然后抬头望着斯特拉克一步一步走近了他。

斯特拉克全身的血液都因为她的一步步靠近而逐渐沸腾起来，嘴角抑制不住的翘了起来。

得到她，得到她，你就要得到她了！

“对，就是这样，跟我走吧！”斯特拉克身子微微前倾着，做出一个张开双臂迎接她的动作，却在忽然间僵在原地不得动弹。

斯特拉克垂眼看了看自己左手的手提箱和右手中的短木仓，复又看向安妮，却发现只是在这一眨眼的功夫，她身上已经换成了一套墨紫色的异服，右手擎着那支本该好好呆在他藏库中的银质蛇形短杖，脚边跟着一绿一白两条毒蛇，森森的吐着信。

斯特拉克头上冒了一层冷汗，这才从那种疯癫一般的痴迷情态中抽身出来——

稀世珍宝，也得有命才能拿。

他刚刚不该在这种危急时刻非要来瞧瞧这个宝贝——虽然这处基地被毁了，但他在日本、在中俄边境、在美国、在德国，全都多多少少还有些零散势力。

是，会落魄些日子，但他不是没有落魄过。

变种人又是无本买卖，很快的，会很快的。

可现在他鬼迷心窍着想要来带走他的宝贝，却反被制住，就算侥幸逃脱——外面的复仇者们已经掌控了局面，他能顺利逃脱的几率约等于零。

难道今天，他就要命绝于此了？

斯特拉克眯了眯眼，极快的镇定下来，甫一从那种诡异的僵硬中脱身出来后，不顾缠在他脚腕上已经露出毒牙的青蛇，张口高声道出了一个名字：“托尼·斯塔克——”

安妮停在原地，原本又小又细极具攻击性的瞳仁散开了些，青蛇也合上了蛇吻，吐了吐信，只是缠的更紧了。

斯特拉克心神刚稍微松了松，便被那冰冷鳞片缓缓刮过皮肤的触感给刺激得打了个寒颤，他握紧了手中淡黄色的晶石，垂下眼睫放慢了语速斟酌着说道：“托尼·斯塔克他那天被我的心灵控制者控制的时候，我在他的公司里埋下了一枚‘炸弓单’——”

“如果我死了，他们失去我的联系，不超过半分钟，就会有一颗斯塔克工业出品的核弹直接从斯塔克工厂试验基地发射到纽约闹市区爆炸——”

斯特拉克瞄了一眼怔怔的安妮，胸中有了成竹，语气越发强硬了起来。

“现在——复仇者们都在这里，再没有一个钢铁侠会抱着核弹飞上外太空了，你说到时——”

斯特拉克再一次被定在原地，嘴型保持着发‘e’音的样子不得动弹，他冒出了一身冷汗，一边紧张的凝视着抬着手臂举着蛇杖的安妮，寻找着下一次机会，一边在脑内反过头去飞速复盘试图揪出自己的错误。

安妮走到斯特拉克面前，垂下眼夺走了他手里的行李箱和黄色晶石，看都不看的就丢到了身后，又拿过那支短木仓举到眼前转了一圈，审视了枪头的乌黑色针剂好久后，手腕一转，它便直接消失在了半空中。

斯特拉克瞳仁缩了缩，还没待看得更清楚，便被安妮推倒在地，发出沉重的响声。

安妮骑坐到他的腰上，随手将蛇杖别在腰间，从半空中凭空掏出了一把匕首，拔掉鞘壳后，在他胸前比划着。青白两蛇也游走到安妮身侧，探立起前半身凝视着他。

安妮注意到了斯特拉克的眼神，脸上显出甜蜜蜜的笑意，开口说了从斯特拉克见到她到现在的第一句话：

“放心，我改主意了，不能杀你，我不会叫你死了。”

她垂在脸颊旁的绸带，上面绣着蛇形的暗纹，随着她天真的歪了歪头，隐约的现出了些轮廓。头上盘着的数条银蛇，不知反射了哪里来的光，一瞬间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仔细看去，却又只是错觉。

斯特拉克走神的一会儿功夫，左肩上传来一阵剧痛，但他——无法挣扎、无法反抗甚至无法痛呼出声。

他动了动眼珠，斜睨了一眼自己的左臂，又看了看脸上沾了血眼睛反而更亮了些的安妮，心里慢慢的灰暗了下去。

而安妮——安妮似乎并不在乎他能不能表现出痛苦来取悦她，她拽了拽斯特拉克的左臂，发现除了令肩臂关节处伤口的血流得更快了些，没什么其他的作用。

安妮脸上显出一种气恼的神色，她嘟了嘟嘴，将匕首也随手抛到了身后，又隔空掏出了一把大砍刀，咧着嘴笑了笑，便举高挥砍了下来。

“嘭”

“嘭”

“嘭”

“嘭”

“嘭”

“嘭”

当斯蒂夫带着复联几人循着声音找到这里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犹如凶杀现场一样的画面。

安妮正骑坐在一具不知是死是活的人体上——不，说是人体已经不太准确了，它的四肢已经被完全剁掉扔开了老远，胸前从锁骨到耻骨被完全剖开，可以清晰的看到藏在红肉下的森森白骨，甚至斯蒂夫被强化过的视力清清楚楚的看到，肋骨下的心脏，还在有力的跳动着。

它竟然还能活着——？

安妮身上到处都是血迹，左手还握着一把已经变成血红色了的短剑。但她右手却握着她那根惯用的蛇形短杖，紫光和白光交替着从杖端绽放出来笼罩着她身下的那个‘怪物’，它身上各处伤口向外汩汩流着的血便像被什么磁力吸引着一般倒流了回去。

安妮垂着眼，神色安详还隐隐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慈爱和怜悯，看起来像是圣经故事里的圣母玛利亚一般。

妖异而又圣洁。

复仇者们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后，斯蒂夫犹豫着向她唤了一声道：“安妮——？”

安妮抬起眼，一双桃花眼眯得弯弯的，甜滋滋的叫了一声“daddy”，便从那具怪物身上爬了起来，朝这边飞奔了过来。

斯蒂夫皱了皱眉，一边盯着安妮不放，一边侧了身向一旁的金红色装甲交代道：“贾维斯，你先安抚住——”

话还没说完，只听见装甲咔嚓一声打开了面甲，一只蝴蝶从里面悠悠的飞了出来，扑向安妮。

斯蒂夫心里一个咯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战甲整个头部盔甲都咔嚓咔嚓着缩回到颈部，一群蝴蝶扑棱着飞了出来，然后显露出一张本应出现在华盛顿的脸。

“托尼？！”

复联众人异口同声的惊问道。

然而托尼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扮出那副无辜的讨打模样，反而是向前走了两步，眼神沉重的死盯着安妮。

安妮视他人如无物，又撒娇一般的唤了托尼一声，伸出双手就要去抱托尼的胳膊。

托尼皱着眉看着她手里的刀和杖，避了避，没让她抱住。

安妮愣了愣，手维持着伸过去要抱的那个姿势，委屈而又小心翼翼的问道：“daddy？”

随即她像是才发现手里还拿着武器一般，像扔烫手山芋一样将它们随手丢到了地上。

“那是——”托尼斟酌着开口问道。

“那是斯特拉克，他是个九头蛇，他是个坏人。”安妮觑着托尼的神色，慌忙解释道：“是他先——他把我的后背都剖开了，他还——他还把我的头发都剪掉了，他，他——”

安妮一面说着一面侧过身来要将自己的伤口展示给托尼看，可她的伤口早就痊愈如初，秀发也完好的待在她头上。

安妮愣了愣，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身指道：“羡时——”

可她身后，除了不远处瘫在血泊里肉块一样的罪证斯特拉克以外，并无任何人影。

托尼连着身后的复联众人，全都神色复杂的看着安妮。

安妮脸色灰败下来，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咬牙切齿道：“他活该——！他活该！！！”

托尼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语气稍显严厉的又叫了她一声道：“安妮！”

安妮听见这一声，不自禁的抖了抖，原本低垂着的头慢慢抬了起来，脸上满是绝望之色，眼神却茫然而又无辜。

“好痛啊——”

她露出一个像是哭又像是笑的表情，手缓缓抚上胸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