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眼色已经注意戴明很久了。那个呆呆的家伙的脑子里到底每天在想什么？

他很好奇。

游泳课在戴明和同学们围着跑了三年的那座普陀山山下不远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湖中进行。

三年级七班的三十个学生被分成了三个队列，整齐笔直的站在岸边。

天很蔚蓝，云也仿佛比昨日要白。

戴明抬头看着天上美丽的颜色已经很久了。

他感觉今日的温度很舒服，耳边的风吟也较昨日要好听些。天地间飘荡的气味，亦要比昨日香怡清新。

张眼色在另一个队列中，他的眼一直没离开戴明的脸。

在他心里，这个做了自己三年同学的家伙是一个呆头呆脑，又充满……不可理解的家伙，这可不单单是因为他的成绩。就如自己眼前的这一幕。他居然不去担心稍后的游泳比赛，而是抬头看莫名其妙的天，还看那么久，眼都不眨，表情还那么认真。似乎天上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存在一般。弄得他也抬头去看了看天，但只有无聊的天和云。

未几久，轮到戴明了。

在听到张老师叫唤自己的名字后，戴明的眼从天上收了回来，投在了微波荡荡的湖面上，顺着湖面，又移到了湖对面的那棵杨柳上，杨柳的枝条上停留着一只好看的翠鸟。

戴明对着那只翠鸟笑了笑。翠鸟似有所感，扇翅飞去了空中，俯瞰着站在湖岸边的，在它心里不可理解的三十一个人类。

“开始！”张老师的声音仍是那么尖锐有力。

张老师尖锐的声音似乎吓着了翠鸟，它吱叫了一声，逃也似的飞离了这里。

看到翠鸟突然飞走了，戴明怔了怔，才慢人一拍的往前冲跑，跳入了湖中，然后手脚并用的在湖水中奋命拨动踢打游行。

水好奇妙啊。

这是他每次置身于水内的第一感觉。水到底是怎么做的？怎么会有水这么奇妙的存在？

不脱衣服和鞋子，谁最先游到湖对岸再游回这里来，谁的游泳成绩就更好。所有学科中，整体成绩好的学生有很多成绩不好的学生得不到的好处。比如住宿条件，饭菜的质与量，成绩不好的学生都不可与成绩好的学生同等而语。

戴明游到了对岸，近眼见到了那棵不知看了几多遍的杨柳。他停身看了那棵已经没有了翠鸟停留的杨柳一会儿，才折身继续游。他并不是不想得到第一，但他的心神总是容易被外界的各种存在吸引，导致他很难在并不是自己主动意愿的事情上获得好的成绩。

不过，他主动意愿的事情也不多，大多时间都是懵懵懂懂，被这个世界的各种存在牵引着走。

三人的比赛中，戴明是第三。

三十个学生中，有十个人的成绩是第三。那十个人此时站成一排，脸面都很不安的把手心朝上向前直直的伸着。他们在痛苦的等待张老师的惩罚。

张老师蹙着眉，冷着脸，眯着眼往那十个学生的脸一一瞪了一遍。然后猛的挥起右手。

“啪”

那根纤细柔软的柳条呼啸着抽打在一个学生的手心上。

那个学生忍着泪，把手继续伸着。因为还没有完。还有九下。

戴明瞥了眼张老师手中的那根柳条，感觉它不是根可爱的柳条，因为它居然还打人的手，还打的那么痛！

……

在食堂吃完饭后，戴明直接回了宿舍。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本来决定今天去看足球的。但他现在没了心情，因为他的手很痛，这痛楚在此时影响了他去欣赏足球的心。这已经不是开不开心的问题了。

又经过一天的学习和训练，戴明感觉好疲惫。

这样的生活，很累人啊。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野城里的每个人的人生前半段都是在幼儿营和学校度过的。

因为城外的世界，很凶险啊，如果不在学校学一身本领的话，是很难抵御城外的恐怖存在的。野城也不养闲人和废人。

但城外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呢？老师们只给学生们看了城外一些常见的猛兽的画像，这给学生们传递了一个信息——城外有很多恐怖的生物。

去城外，这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还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因为他们现在的身体内连一丝一毫的“元气”都没有。

戴明偶然听有的学生说，猛兽的肉很好吃。这让戴明很好奇猛兽的肉到底是怎样的好吃。

兵营里的人每三十天都会放一天假。戴明的父母总会借此机会去学校陪自己的子女。

通常，每过九十天，戴明的父母都会来到北岭学校陪他一次。

“爸，你下次来的时候能不能带一些城外的猛兽的肉来？”

戴明此时与着一身绿色紧身衣服的父母坐在他宿舍前边不远的那条小溪边的一块大石上。戴明看着父亲的眼，突然开口。

父亲看到了儿子眼里的期待，神情有些尴尬。

母亲把手放到自己儿子的头上，怜爱的抚摸着他的发，柔声道：“你怎么突然想吃这种东西？学校的饭菜不好吃吗？”

“也不是不好吃，我是听我的同学说城外的猛兽的肉很好吃。爸，城外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你能不能讲给我听？”

戴明从父亲的神情中已然知晓猛兽的肉不是那么好得到的，所以也没有再坚持，岔开了话题。

母亲的眼里露出了讶异。以前他们来看戴明的时候，戴明总是很少说话，也很少问他们问题，更对他们没有要求过什么。

但这次，戴明不但突然想吃城外的猛兽的肉，还对城外很好奇的样子。这不是一件好事。

父亲伸出了他那只长满了老茧的右手抚着戴明的头，深深的看着戴明的眼，道：“在这里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去笑着面对。活在这世上，最重要的就是笑，知道吗？戴明。你本领高了，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拥有更多的机会笑，知道吗？戴明。戴着光明一直活着笑。”

说着，父亲突然笑了，道：“你在学校要好好的学本领，不要像我和你妈一样，连自己的儿子想吃城外的肉了，也满足不了。”

这是戴明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父母。那些话，也成了父亲对他说的遗言。

……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野城突然发生了一场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地震。

当时，戴明正在上爬树课。那棵被他正爬着的树被震斜了二十度。吓得他简直又要哭了。

那一天，戴明住了三年的那排不知什么木材造的老宿舍塌了近一半。

那一天，野城高大坚实的城墙出现了几道裂缝。一些体积不算大的猛兽趁机入了城。

那一天，野城死了不少人。

那一天，学校停课了。第二天，学校也停课了。第三天才恢复了授课。

地震的第二天。戴明独自躺在小溪旁的那块大石上晒太阳。

张老师在溪边找到了戴明。

当时，张老师的脸没有戴明以往记忆中的那般严厉，她深吸了一口气，才说：“戴明，你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