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重树天子大旗
作者:沪上狐      更新:2020-05-05 02:03      字数:3307

林崇天借口新修的宫殿尚未完工,将皇帝和皇族家眷安排于锦奕城西侧旧宫内,自己则高卧崭新的新宫之中。

他又借口局势紧张,刺客极多,禁止皇帝人马在城内随处走动。除了派人监视皇帝一行之外,他还借口守城兵力不足,欲将皇帝亲卫营人马调走。好在苏三长和一众大臣据理力争,才保住了这最后一丝脸面。

夜色如水,北方的寒夜显得如此清冽而肃杀。

皇帝终于又站在了殿宇之下,仰望星空,神游八荒。

然而他想起自己兵败如山倒,一路狼狈北上,百官大臣丢的丢,散的散,金银珠宝失的失,抢的抢,如今又被臣下欺辱,寄人篱下,不由心如刀割,泪流满面。

想那周桓王被郑庄公将领祝聃射中左肩,天子权威当然无存,心中悲戚,也便如朕一般罢?皇帝心中说道。

蓝岳不知何时站在了皇帝身后。

他叹息一声,缓缓道:“今天日间,那林崇天竟然罔顾圣上颜面,只对一个苏侍郎赞赏有加。”

皇帝仿佛已经记不清苏三长当时所作所为,听蓝岳如此评价他,也跌足扼腕痛惜道:“朕哪里还有一点天子的样子!”

蓝岳摇头道:“不然。陛下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此乃真龙天子,只怕古之越王勾践、明之英宗朱祁镇也不能及。只是陛下需立威,以正视听。”

“哦?”皇帝疑惑道,“如何立威?”

“贬斥苏侍郎,以治其狂妄不羁之罪。”蓝岳直截了当。

“苏侍郎有功于我,如何能治罪?”皇帝倒是清醒。

“老臣今日冷眼观之,他与那林崇天眉来眼去,只怕暗中勾结,不利圣上。”蓝岳说道。皇帝突然想起林崇天说的话,“本王曾受教陛下传旨使者,所谓‘既已礼崩乐坏,礼仪制度改一改也未尝不可。’”

看来苏三长传旨回来,并没如实禀报当时情形。皇帝心想。他又忖度,只怕林崇天早知苏三长之名,却在自己面前演戏,反倒让自己出丑,替他们介绍起来。

想到这里,皇帝怒极,立刻传口谕将苏三长捉拿问罪。

苏三长正在灯下读《韩非子》,看到“故人主有五壅:……臣得行义曰壅……”,不由一惊。韩非子说君主有五种被臣下蒙蔽的情形,其中一种便是“臣下施恩义于人”。

苏三长忽然想起白天里的事,林崇天当着皇帝面朝自己打招呼,显得两人早已熟识交好一般。这算不算自己曾施恩义于林崇天,或者林崇天曾施恩义于自己呢?

虽然自己问心无愧,是当着皇帝面行光明磊落之事,但如果皇帝心理失衡,认为这是不敬君上的狂妄举止,也并非说不过去。

正思索间,忽然听外面通传太监传口谕,说要捉拿自己,这才叹道:“伴君如伴虎,纵使不与那权臣同朝,也逃不掉身陷囹圄的命啊!”

次日,众臣早早的便得知,苏三长欺君罔上,暗通奸人,已被下狱。

皇帝似乎还在生气,嘴里嘟囔着“大奸似忠,沽名钓誉”之类话语,显然是说苏三长。

蓝岳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他有任何想法。

一众大臣窃窃私语,然大多与苏三长不熟,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替苏三长说一句话。

孔方仁则呆立堂中,想起蓝岳昨天的拜访,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蓝岳虽然面上不动声色,脑子里却早已转了好几遍。他想起自己有心栽培苏三长,对方却不领情,心中颇有些五味杂陈。

然而小小狂徒,被皇帝火线提拔,加官进爵,却又被自己使一点小手段,火速打回原形,再踏上两只脚,将其下狱。想到这里,蓝岳不由心下冷笑,竟有些自得其乐的意思。

这几日实在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便将此当一小小趣事吧。

回到住所,蓝岳找来两名心腹家臣,在房内小酌一叙,一解连日奔波之苦。

一名家臣酒酣脑热后提醒道:“那王子烈还没抓回来,丞相大人不可掉以轻心。”蓝岳点点头,王子烈确实是他目前最大的威胁,此人年纪虽然不大,却颇有些见识,不得不防。

经过一番折腾,皇帝终于在奕州立住了脚。

眼下的局势,是林崇天有精兵十万,猛将如云,虽然锦奕城内一半军一半民,不足以养活这些部队,但奕州地面尚有近百万平民,可以供养军队。

皇帝目前只有数千人马,虽然人数不多,但南部新兴势力尚未建国,也没人敢公开称王称帝,所以皇帝代表正统,声望尚在。

皇帝在蓝岳的建议下,打算依托林崇天的势力恢复自己元气。他命人广布消息,向天下诏告自己行踪所在,欲图重新集结人马,择日南征。

林崇天虽然担心皇帝坐大之后不利于自己,但皇帝所作所为,却又名正言顺,他和一众谋士干着急,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无法阻挠皇帝发号施令。

郑飞出了个主意,让林崇天安排一些心腹,装成前来投靠皇帝的人,先悄无声息的潜伏进皇帝内部,日后再做打算。林崇天觉得郑飞主意不错,立刻照办。

皇帝失踪数日,那些仓惶逃散的士兵、三品以下文武官员、王公贵族家眷,都惶惶如丧家之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之间,竟然听说皇帝发出了诏书,宣布其在兴旺岭以东出现,自是大喜过望。

于是整个北方地区,以兴旺岭为界,以锦奕城为中心,皇帝的失散人马,如同潮水一般聚拢过来。

这里面既有溃逃的禁卫营兵士,也有品级不高的官员,还有三流的落魄贵族。当然,还有一些皇帝从来没见过的新面孔,口口声声宣称要忠于皇帝,助其南征的文武义士。

在皇帝认识的人当中,第一个回到锦奕城的,竟是左云贵。

左云贵在浅龙原吃了败仗,浑浑噩噩的度了数日,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到的一处小镇。那镇上都是杀羊贩马的北方人,在这贫瘠的北方,他们日子过得虽然辛苦,却意外的富足。因为牛羊下水之类,没人愿意买,他们就留下来,洗干净自己吃。

左云贵将自己身上佩带的贵重饰品,连同一身锦袍,都当给了那镇上最富有的一户人家。大概是看他模样气质不凡,又携带一把名贵宝剑,那富户倒也颇有几分敬重他,只当是高人云游到此,便半卖半送的请他在自己家中吃住了数日。

左云贵乃朝廷大员,本是吃不惯这牛羊下水之类。但一来落难已久,境况一日不比一日,二来最近实在饿得不行,所以顾不得许多,也不讲究虚礼,主人请他吃,他便大口吃喝。

数日下来,他竟然长胖了一点。

长胖了的左云贵脸色更加红泛,气势也更足,那富户便开玩笑问他:“莫非阁下是朝廷大官?”左云贵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我不但是朝廷大官,还有皇帝御赐的尚方宝剑。”说罢将那“天佑剑”抽出来,给富户看。那富户大笑道:“阁下真会开玩笑。”竟是不信。

左云贵心中叹息,富户虽然富甲小镇,却终究是粗鄙之人,连皇帝的尚方宝剑也不认识。心下凄惶,更加想念皇帝下落。

他留心打探消息,终于在一队买马的商队经过时,打听到皇帝在锦奕城的消息。左云贵立刻辞了那富户,便要去锦奕城见皇帝。富户见他神色真切,不似作伪,心下恍然,知道他真是朝廷大官,忙谦恭谢罪,将他当出的锦袍饰品都还给他,又送他一匹良马和一大包吃的,助他去锦奕城。

左云贵骑着马,火急火燎的朝锦奕城赶来。那山路和丛林本是难行,他却不顾路况艰难,催促胯下的马加速前行。累得那马刚到锦奕城便瘫倒在地,差点一命呜呼。

左云贵虽然心急,却知道轻重缓急。他并不敢立刻去见皇帝,而是先打探王子希的住处。

王子希,好经济,不善兵事。作为皇帝的长子,他被选为太子,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极大。左云贵当兵部侍郎的时候,便偷偷向王子希示好,表示自己忠心支持之意。

王子希当然希望有兵部的实权派支持自己,两人一拍即合。后来不知道是谁说漏了嘴,满朝文武,除了皇帝,大家都知道左云贵是王子希的人。

这反而加深了两人关系。左云贵知道自己和王子希已经绑在一根绳子上,再投靠其他王子已经不可能,只能忠贞不渝的帮他夺权。王子希见左云贵在兵部位置坐得极稳,也从未生出其他想法。到兵部尚书兵败自杀,左云贵上位为实际上的兵部第一人,两人关系更是如日中天了。

话说左云贵打探到王子希住所,等到天黑时分,才戴一顶帷帽,悄悄的潜了进去。

王子希见到左云贵,大吃一惊,随后则是又惊又喜。

“左帅,我听人议论,说闻天明有个勇武儿子叫闻欢,阵上斩了我军大旗和主将。我当时还以为你死了呢。”想起这些日子吃的苦,受的累,担的惊,王子希竟然哽咽起来。

左云贵也双眼迷蒙,有些动情的说:“王子殿下惦记微臣生死,微臣不敢随便就死。”

王子希平复了心中情绪,冷静下来,问道:“左帅此番回来,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