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曦静静看着顾风，看了一会儿，索性坐在床边的脚凳上，看着窗户投进来的窸窸窣窣的光影，思绪开始飘忽起来。却没看到床上的顾风不知何时，轻轻睁开眼，看着她，眼中各种情绪交织。

屋中一片寂静，顾风看慕容曦不知想到什么，整个人气息浩渺，仿佛一座雕塑般坐在床脚一动不动。不知怎么心里有些慌，沉吟了下，开口打破了寂静，唤道：“倾城。”

屋中空荡荡的，顾风因为趴着有些粗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慕容曦却仿若未觉，没有丝毫反应，依旧一动不动。顾风一下觉出不对，连续唤了两声：“倾城！”

慕容曦才微微动了下，偏头看着床上的顾风，语气有丝少见的茫然道：“怎么了？”说完，渐渐回过神来，混沌的脑子有些清明，接着道：“我去掌灯。”谁知顾风急急开口道：“不用忙着掌灯。”顿了下，声音微涩道：“你陪为……陪我说说话吧？”语气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小心。

慕容曦闻言，起身的动作一顿，然后缓缓坐了回去，沉默了一瞬，没有回答，只开口道：“要喝水吗？”顾风答道：“先不用。”慕容曦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顾风看着窗户照进来微弱的光线照得慕容曦影影绰绰，开口道：“你……今日没事吧？”慕容曦很想回他一句“明知故问。”可话到嘴边，却下意识换成了：“我没事。”说完，慕容曦心内有些惊讶，却不动声色。

顾风自己问完，心里也有些不自在，他聪明一世，可没想到头一次父女两人如此心平气和在一处说话，他竟然开口就问了个如此显而易见的愚蠢问题。顾风对自己的表现本有些不满意，已经做好了接受慕容曦的不假辞色，却没想到慕容曦竟然真的轻声细语回答了他，语气没有一丝不耐。

顾风突然间就懂了慕容曦的潜台词，她大抵是对自己这个不称职的父亲释怀了。顾风历来极为能控制住自己，喜怒不形于色。可在这个寂静昏暗的夜晚，却突然有些控制不住地激动，声音不自觉有些发颤道：“倾城，为……我……”他想说为父甚为欢喜，可话到嘴边，却有些说不出来，怕慕容曦觉得他轻狂，他生平头一次有些张口结舌。

慕容曦不是没听出顾风声音里的欣喜，却不知该如何接口，这么多年，除了逝去的莫小蝶和福嬷嬷，能让她毫不顾忌流露情绪的就只有荣安公主和萧宸。刚刚坐在床脚，慕容曦从前世想到今生，只觉苏轼的一句词“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颇为贴切。猛然被顾风打断思绪，她的脑中尚有些说不清的混沌。面对如此情况，慕容曦微微有些不知所措。

慕容曦沉吟了片刻，理了理思绪，语气平静道：“您如今唤我倾城有什么意义呢？我这辈子都是慕容曦了，也只能是慕容曦了。”顾风闻言，心头一酸，垂眸低声道：“是啊，你只能是慕容曦了。”语气涩然，看不清眸色。

慕容曦看着趴在床上不能翻身的顾风，心头有些不是滋味，沉默了会儿，突然开口道：“我虽然是慕容曦，可也永远都是顾南城的妹妹，顾倾城。”顾风闻言，抬眸看着慕容曦，眼中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惊喜。

慕容曦被顾风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偏头开口道：“先帝在时，您时任吏部侍郎，不知您对前朝太师莫言知道多少？”父女二人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顾风知道慕容曦转移话题，也没再追问，于是略一思索，回道：“知之不少。”

说到正事，这父女二人都言语淡定，情绪稳定，思路极为清楚。慕容曦闻言，心思微动，道：“其人如何？”顾风答道：“手段狠辣，心思深沉，却屡次输在贪得无厌上面。”顿了下，问道：“荣安可有跟你说起过十七年前的宫变？”

慕容曦回道：“娘亲没提过，不过我略有耳闻，派人私下查探过。听闻当年宫变初始，魏王与恪王同仇敌忾。可后来两人似乎闹掰了，因此当今陛下才渔翁得利，荣登大宝。如若不然，恐怕如今登上帝位的就另有其人了。”

顾风闻言眸中闪过一丝赞赏，开口道：“你说得没错，不过魏王与恪王当年却是被人算计了。”慕容曦闻言，脑中灵光一闪，道：“算计的人就是莫言。”

顾风神色严肃，开口道：“没错，十七年前的宫变就是莫言一手策划。若是当年按照莫言一开始的计划，我纵有万般本事，也回天乏术。偏偏莫言贪得无厌，在魏王和恪王之间左右逢源，暗中与北冥勾结，想牟取私利。结果被我从中找出破绽，个个击破，这才破了他们的联盟。可是宫变结束，我派人追踪了莫言数年，却始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慕容曦看了眼顾风，貌似不经意问道：“今日在骊山劫杀您的应该是莫言本人无疑了？”顾风看向慕容曦，反问道：“你何时猜到的？”慕容曦语气平静道：“上次和兄长在醉仙楼，兄长与莫言交手的时候有所怀疑。今日在一线天时确定的。”

顾风闻言微愣，慕容曦解释道：“外面几乎无人知，莫言与苍梧山的神医鬼手莫问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我师承苍梧山，他的武功路数与我颇有几分相似。而且那黑衣人被我套话说出骊山的人是您，我就知道莫言必然会亲至。”顿了下，看了眼顾风道：“因为我若是莫言，也会亲至，必要亲眼确认了才能安心。”

顾风闻言，隐隐露出一丝笑，道：“难得你对我有些推崇。”顾风却没想到慕容曦一板一眼，如实答道：“我曾经虽对您有心结，可是您的能力，我从不怀疑。”

顾风心细，听她说曾经，心下越发有些高兴，只面上和慕容曦一样不动声色，开口道：“那你若是莫言，这次吃了这么大亏，你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