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莲禾来信
作者:薄荷青柠      更新:2020-05-09 22:54      字数:3212

日子,便这般一日一日的过着,平平淡淡的,并没有什么风波。

莨攸性子淡薄,深交的好友不多,但因着封大人的缘故,趋炎附势讨好他的人倒是不少,这样的人,莨攸又总不愿与他多做交流。

而自从他拒了玉家的婚事,学院里的议论也更是多,多是在提那日莨攸与槐然的巧遇,若不是不敢得罪丞相府,只怕连私相授受这个名头,都要冠在莨攸头上了。

现下,越莲禾不在,莨攸便总觉得寂寞,就时常站在院落里,瞧着那株梅花发呆。

年关将至,自那梦幻的一日算起,已有月余。这么些日子,竟然都不曾下雪,每日太阳晒着,反倒暖洋洋的,莨攸也就再没有见过槐然。他有时会觉得,是否是他得了癔症,幻出了槐然这样一个人。

可屋子里藏着的那半坛子酒依旧在,那酒总在告诉他,那夜的事,是真真切切的。

“莨攸。”

莨攸回头,发现来人是教学的先生,赶紧作揖:“先生。”

“莲禾寄了信来,送信人连带着你的,都送到我那处去了。”先生从怀里拿出信笺,递到封莨攸的手里。

封莨攸恭敬的伸出双手,看着信封上越莲禾苍松有劲的字迹,心下欢喜,接过信,小心翼翼的将信笺收入怀里,并不急着看:“先生觉得,莲禾这番,是对是错?”

“是对是错,我一个旁观者,如何评判?他觉得对,便是对的,人生不过区区数十载,活的不留遗憾,便是最好的。”先生笑,负手立于封莨攸身侧,看着这棵盛开的梅花树,“更何况,一首好诗,总不是在这样一方院落里能作出来的。”

“不无遗憾……我有时羡慕,江南的温婉,北漠的壮阔,都叫他一人瞧了去,总有些不甘。”封莨攸敛下眼,嘴角微扬,“策马奔腾,甚是自在。”

先生却不甚在意,只是语意深长:“你若自私些,你也可以这般潇洒。”

莨攸不应,只瞧着梅花出神。

是了,他若自私些,大可以什么都不在意,收拾行囊,牵一匹马,看那江湖四海是如何壮阔模样。可他,总是不能如此的,哪怕不为旁的,总要为着母亲,为着那咿呀喊着的哥哥的妹妹,撑一片安然自若的天空。他是男儿,是长子,是长兄,总不能太自私。

“我,怕是没有那样的勇气。”封莨攸低垂着眼。

“所谓人,各自不同,走的路,也各不相同,彼时如何,又有谁说的准呢?”先生笑着拍了拍莨攸的肩膀,晃悠悠的走了。

他的路,与莲禾,总是不同的,但,也未必就完全不同。

莨攸沉思了许久,待四下无人,莨攸才拆开了被他胸膛捂热的信,细细读着。

越莲禾不是很喜欢写文章,此番的信,却是洋洋洒洒写了许多,瞧那墨迹,该是一口气写下来的。

至今,他离京已有月余,骑着马边走边看,看壮美景致,民间疾苦,人情冷暖。

他说,这世上竟然会有那样美的山林,成片成片的梅花,开了一整个山头,离得老远,就能闻到清香,你站在花林里,甚至看不到边际;他说,并不是所有的乞丐都是走投无路,也有懒惰成性,靠着人们的怜悯乞讨度日的人;他说,原来在冬季,深谷里并不是那样的寒冷;他说,原来民间的女子并不是只在家里织布,更多的时候,她们在田地里耕种……

他说,那一日,若是莨攸拦他,他怕是又要等上许多年,才能有离开的勇气,那,这样的风景,他该何时才能看到呢?

他说了许许多多。

在离京的日子里,他被人骗过银两,骗过怜悯心,却也得过人的馈赠与款待,路途辛苦,他却乐此不疲,一个人,一匹马,甚是逍遥自在。

莲禾早已料到越夫人会上门闹事,也算到了他那贪心不足的大嫂心里的谋算,在信里与莨攸道了歉,豪迈的墨迹,写满了近十张纸,在信的结尾,莲禾却说了一句,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不知为何,吾与那日着青衣的姑娘常在梦里相遇,若有机会,代吾向其问好。”

不,与其说意想不到,不如说情理之中。

那样灵性的女子,便是一个不经意的回眸,也能轻而易举的闯进人的心里,久久不能忘却。

“莲禾,她,真的不是你所能招惹的人。”叠好信笺,莨攸感触颇多。

莲禾是个欢脱的性子,他天生就该是在山野里的人,可惜被许许多多的俗事,拘在了这不大不小的京城,他总是笑着,但眼里时常郁郁。而此番游历,便是瞧着这字里行间,莨攸也能瞧出,他有多么欢愉,大抵就像那脱水的鱼儿,又回了水里一般,自在,欢喜。

这般想着,莨攸也不自觉的笑起来。

“你这般痴痴傻傻的笑,可是遇上什么好事了。”莨攸只觉眼前一闪,槐然便笑吟吟的站在了他面前。

莨攸一顿,到嘴边的笑容忽然又掩了去:“你怎么来这了,若是让人瞧见……”

“瞧见?瞧见什么?”槐然轻笑,伸手点了点莨攸的额心,“这书院里的人都走了个干净,除了你这个呆子,哪里还有什么人。”

莨攸环顾四周,喧闹的书院已不见人影,前院的读书声也不知所去,想来,已是放学,只他在此处发愣。想到此处,莨攸才轻笑起来:“槐然,你怎么来了?”

怎么,这么久才来。

“前几日回去,便昏昏沉沉睡了好些时候,等我醒来,院子里大大小小站了许多人,据说是睡得太死没了气息,吓哭了来我屋里寻我玩的小屁孩。”槐然长叹一声,甚是哀怨,“大抵是那孩子闹得太大,整个谷里都晓得我身子不爽,源尘便冒了火,日日拘着我,什么汤汤水水都往我肚子里灌,今日趁着她去学里抽查,我才逃了出来。”

“你却是不该的,身子不好,该好好调养的。”听槐然这般说,莨攸难得的板起一张脸。

槐然瞧着他这副模样,不免心虚气短,转眼瞧见莨攸捧在胸前的信笺,便赶忙转移了话题:“可是你那好友来了信?”

莨攸点头,笑容真挚:“你与莲禾颇有些缘分,他来了信,你也来了。”

“他可是说了什么,让你这么高兴?”

“他此番出游,大抵是真的欢喜,字里行间满满喜悦。”莨攸看着槐然,一双眸子煞是明亮。

“那你呢?”槐然伸手随意摘了朵梅花,放进嘴里嚼着,“你可是真的欢喜的?”

“自是真的欢喜。”莨攸敛下眼,掩藏起他眼底的那些郁郁,“莲禾走了他愿意走的路,我是他的挚友,总是替他欢喜的。”

槐然瞧着他,许久以后才说道:“是啊,总是要替他欢喜的。就好似,源尘总是为着我欢喜,为着我忧愁。”

“源尘,源于微尘。槐然,槐树始然。”莨攸顿了顿,想起信中莲禾的问号,“那,那个总是着青衣的女子……是我逾越了。”

“妩吀。”槐然眉眼温婉,“她生来最是娇艳珍贵,本该叫做妩媚,取名的时候正巧源尘得了风寒,岔了音,就成了妩吀。”

莨攸点头,笑意浅浅:“也是个好听的名儿。”

槐然意味深长的瞧一眼莨攸,不再就此多说什么,只是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我来这里之前,去了你的院落,你院里头的木灵与我说,你先前差些被人逼着纳了妾。”

莨攸有些尴尬,干咳了好几声才开口:“不过是个闹剧。那人才开了口,便被母亲教训了一番。”

“于你们而言,纳妾,并不算什么的。”槐然抬眼瞧着他,笑容淡淡。

“可我不愿。”莨攸敛下眼,“我的妻子,总该是唯一的。”

槐然一愣,随即抬手拍了拍莨攸的肩膀:“话莫要说的太早,情深的凡人总是少的可怜。”

莨攸却是不服的:“总是有的,从古至今,情深的人何其多,只是你不曾瞧见罢了。”

槐然也不和莨攸争辩:“你该回去了,今夜,怕是要下雪。”

“下雪?”莨攸顿了顿,然后笑了,“连雪,也是随着你来的。”

“什么?”槐然有些莫名。

莨攸笑着摇头:“没什么。走吧,咱们回去。”

“咱们?”槐然笑起来,“你可是糊涂了,我怎么同你回去?”

莨攸却是笑:“明日起,学院就开始放学,各自回家过年,我不知晓你们妖过不过年,但今年,你可以在封府过一个凡人年。”

槐然有些诧异,微微眯起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是妖,总能变化模样,我封家子嗣少,过年总是冷清,若你与你那些弟弟妹妹能来,再好不过。”莨攸这是邀请。

槐然也不在木然,笑了起来:“我谷中妖精,成百上千,你那小小封府怕是住不下。”

“你若愿意来,我自然能让你们安然住下。”

沉默许久,莨攸听到槐然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