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雪柳 中
作者:韶华白头      更新:2020-08-13 00:01      字数:4354

爹爹还是那个爹爹,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亲又敬又爱的爹爹。

从安凉薄的目光从这个被五花大绑的女人身上扫过,忽而又是一笑“不过倒也是难为她找这么些相似之人来针对女儿。”

无论是毁容或是其他皆能顺当些,偏偏要选择被卖入烟花地又恰巧被救下的方式,倒也是难为她了。

“爹爹,此番之后,只怕大哥大嫂心中也不好受。”从安认真的看着苟鸿风,雪柳一事,毕竟是横在她和自家大哥心里的一根刺。

否则,她只怕也不会这般费心费力的去选一个性情容貌都没得挑的陆茗出来。

不是高枝亦没有强横的娘家扶持,却是个眼明心亮事事拎得清的主儿。

这样的女子,强过雪柳百倍。

从安再度叹了口气,在苟鸿风关切的目光中,捂着肚子皱着眉头吃力的解释“此番这么多事情,说到底皆是针对女儿的,可怜累得大嫂这般劳心一场。”

她说着,看向苟鸿风的眼神中满是无奈“女儿产期将近,只怕杂事只多不少,大嫂如今也是有了身子的人了,经不起劳心折腾。”

从安顿了顿,又认真的补充道:“别管此事如何,这般回去后,咱们把家门一关,好好过日子,旁的事情啊,摸操心,有女儿呢!”

苟鸿风看着从安那双深若寒潭般黑不见底的眸子,只觉着这个女儿在给她熟悉之感的同时又像是一个陌生人。

最终,他忽的开口问了一句“你同你大哥说的那些话,究竟有几分真假?”

从安一阵,那双眸子里似乎有光芒迸射,而后她镇定的看着苟鸿风,笑的温柔“若查,也是一字不假。”

真相究竟如何已经不重要,她要自己的大哥明白,是雪柳从一开始便不爱他,从一开始便算计好了一切来害他们,而如今,那个葬在北郊的雪柳,甚至不配享用清明时来自他们的半只香烛。

殿中两位红衣人,同样熟悉的脸下却是同样陌生的两颗心。

苟鸿风长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只留下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莫忘初心。”

从安微怔,可自己的爹爹却已经离开,只留下一个越走越远的背影,看得她心里发颤。

李承德缓步走来,虽然已经猜到,但看到那被五花大绑之人的容貌时还是被吓了一跳,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上也带着几分惊疑不定的神色。

这雪柳姑娘私自回京不奇怪,可、可又怎么会差点成为安南候世子的平妻呢?

“李公公。”从安把玩着手中的听枫,凉凉的看向那位曾经帮我自己许多的老人“本宫可能信你?”

此话有些重了,惊得李承德立时跪倒在地,对着从安叩首。

“起来罢。”从安长叹了口气“你本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如今也上了年岁,是本宫手边没什么得用的人,才硬是将你留在这坤宁宫里,替本宫办事。”

她说着,把玩着手中的听枫,缓缓道:“割去她的舌头,毁去她的容貌,斩断她的双手,好生看管,别叫她死了。”

此话中的狠毒,莫说是地上的雪柳,就是李承德也大吃一惊,惊疑不定的看着从安。

“将东西,送到东旭使臣那里。”从安抬起手来,李承德赶紧上前,搀扶着她起身。

“免得,人人都当本宫没脾气。”从安在李承德的搀扶下缓缓走向内室,离开时,只留给雪柳一个冰冷的眼神,以及一个凉薄的背影。

你若是冒牌货,动了本宫的家人,本宫自然不能容你。

你若是真的雪柳,便更加罪无可赦。早在你对着杏儿下死手的时候,便已经回不去了。

在从安的身影消失在门边的刹那,那被绑在地上的雪柳口中忽的发出一声沉闷的、含糊不清的、绝望的大喊——“小姐。”

从安的脚步微顿,而后步履一如平常。

纵使和自家爹爹和大哥谈话时,妩天已经支开了附近守护的暗卫,但此间事闹得如此沸沸扬扬,萧允辰又岂能不知。

只是当听见从安用了此等狠辣的手段时,他的心还是稍微凉了一下,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可不等他为着此事思虑什么,从安动了胎气的消息便从坤宁宫传来。

原本还算是平静的坤宁宫就像是冰入沸水般,激起一阵阵波澜,整个坤宁宫上下便像是乱套了一般。

除了个被喂了安神药,尚未醒来的陆茗,苟家两父子均在正殿里急的直跳脚。

他们两个尚未离开,从安便已经撑不住昏倒在地,还动了胎气,究竟是所为何事,简直是一目了然。

尤其是苟从忠,悔的肠子都青了。

只恨自己有眼无珠,累得小妹身怀六甲还要为自己操心一场。

她与雪柳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当初也是一起嬉笑过得。

难道她知道这些事情,心里便能好过吗?如今先是被自己抬平妻之事急到,又是被自己的态度气到,再又提起伤心往事...

她本就怀胎艰难,如今在短短瞬间情绪波动这般大,又岂能好过?

萧允辰匆匆赶来时,见到这俩父子还在,脸上更是铁青一片。

之前从安忽的闯到御书房跪地请旨时,他心里便憋着火气,如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张口便道:“安南候世子抬个平妻好大的阵仗,连朕的皇后都不放过?”

丢下这句话,不过苟从忠脸上尴尬的神色,某人大步朝里走去。

床榻上的女人脸色煞白,冷汗早已将她的黑发打湿,一缕一缕的贴在她的面颊之上。

姜院卿正在替她施针,见着萧允辰来也只是分出心神用眼神问了下安而已。

倒是从安,竟还能有气无力的同萧允辰说话:“皇上就别气了,旁人有心算计而已。”

显然是听见了外间萧允辰的那句气话。

听见她这般说,原本就生气的萧允辰更是气成了一只鼓鼓的河豚,张嘴便想骂,却被姜院卿一个凉凉的眼神扫了过来“皇上,娘娘需要安静。”

萧允辰深吸一口气,看向从安,两边嘴唇死死地抿成了一条线,只用谴责的眼神看着从安。

分明已经成了这个样子,竟还使出那般毒辣的手段,就不怕冲撞了?

“清婉公主也好,雪柳也罢。”从安悠悠的叹了口气“都不过是棋子而已。”

她这话才说出口,姜院卿便又是一针下去,扎的从安‘哎呦’痛叫了一声,赶紧闭眼装死。

对雪柳,从安如今已经能做到问心无愧,可其他的人呢?

若是今日,要娶妻的是自家爹爹,而那新妇是个和自己的娘亲一模一样之人,她是否还能像今日一般冷着心肺去处理?

萧允辰似乎也想到了这些,慢慢的走到她的床边坐在小凳子上拉过她的手“放心,若是冒出了岳母一般的人,朕替你解决。”

就好像他们对付清婉的手段一般。

从安的嘴角勉强弯了弯,扬起了一丝浅淡的笑容,可就算如此,她也未必能受的住啊!

可却还有一件事需要解决。

从安深吸一口气,正打算主动开口,朝着萧允辰坦白雪柳与自家大哥之间的那些事时,眼前却忽地变了一副光景。

那该死的梦境又来了!

许是动了胎气的缘故,这回从安梦中的世界格外清晰且明显,那来自远方的朦胧的呼唤也更加清晰。

腹中的坠痛忽而间一阵强过一阵,痛的从安哪怕是在梦境中也不由得蜷缩着身子护着自己的肚子。

正在施针的姜院卿脸色一边,顿时厉喝出声“按住皇后娘娘!”

屋中本就只有这么几人,但论力气,有哪里能比得上自幼习武的苟从安?

唯有按着腿的薄荷能勉强不被掀翻而已。

被推得一屁股跌倒在地的萧允辰也顾不得其他,高呼“来人!”

本就守在外间的苟家父子立时闯进,见到这般阵仗也来不及多问,一个按腿一个按手,两人一前一后,生生将被扎成刺猬似得从安按死在床上。

梦境中的从安只觉着自己忽而被束缚中,连动都不能动,惊得她又是满头大汗,只不住地哭泣着,叫着孩子。

姜院卿的额上也滴下豆大的汗珠,如今孩子尚未足月,若是今日便要生产...

可看到这般情形,她也不敢保证,只对着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的妩天厉喝“准备生产的东西!”

三个男人两人顿时一白,现在,实在是太早了些,这个孩子,就算能生下来,只怕也是不足...

不过此等情形下,倒也来不及思量许多。

面对那震耳欲聋的喊叫声,无力挣扎的从安忽而落下泪来,她不能放弃她的孩子...

若是她现在便走,她的孩子又该如何?

她和萧允辰约好了,要一起出巡,要带着孩子看遍天下山水...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羁绊,就叫她,在这里度过这一生,不好吗?

催产的药已经备好,姜院卿却还在犹豫着,手中金针翻舞间流光闪动,身上早就被汗湿,袖子也皱皱巴巴的贴在了胳膊上。

忽而,这个女子停下了挣扎,慢慢的放松下来。

姜院卿总算是松了口气,挥手让人将那催产药拿开。

慢慢的,女子不住起伏的胸膛也变得平稳起来,呼吸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姜院卿手中的动作慢慢停下,当她落下最后一根针时,才对着那扶着按住手脚的两人点了点头。

萧允辰挥手,屏退了屋中的宫人,看着同样急出了满头大汗的两个人,轻轻叹了口气“安儿她,此胎艰难,”

“此事,本不该叫更多人知晓。”他顿了顿,又看向姜院卿,对着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算计着停针时间的姜院卿迟疑了下,慢慢开口,将从安的如今的身体状况一五一十的说出。

最后才慢慢补了一句“所以,娘娘千万不可再劳心劳神了。”

这话像是警告一般,即是对着苟家父子二人,又是对着萧允辰。

从安这一觉,睡的有些太久了些,仿佛只有睡着,她才能慢慢地养足精神。

等到她醒来时‘雪柳曾经与苟从忠有婚约之事,且苟从忠所娶之平妻便是雪柳’一事已经在街上传的沸沸扬扬,并传入了某个九五之尊的耳朵。

当听见这些事的时候苟鸿风当机立断,一边将家门封锁,不许任何人在陆茗面前嚼舌根,一边带着苟从忠上折子请罪。

才刚刚醒来便听见这些消息的从安气的心里又是一阵大喘气,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

自家爹爹和大哥在战场是也是个无往不利老谋深算的主儿,怎么回到京中,却变蠢了呢?

请罪表衷心这种事只能出在事前,如今事情既然已经闹到这种地步,便只能咬死了不承认啊!

反正知道的人不过那么几个,就算被人利用,将话摊开说到御前又如何?

雪柳不过是小小的奴婢,说她和堂堂大将军之间有婚约在身又有谁信?

这这两位一个请罪,岂不是坐实了这件事?

借着妩天手上的力道,从安慢慢的坐起身来,对着她道:“替本宫梳妆。”

趁着事情还没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她要去见萧允辰。

“娘娘。”妩天一边扶着从安起身,一边对着从安道:“奴婢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从安一顿,扭脸看向她“你觉着当说便说,本宫又不会随意怪罪什么,不必说这些虚的。”

妩天低声道是,而后又道:“娘娘,奴婢以为,您不该现在便去找皇上。”

从安的动作一僵,再度坐在床上,静静地抬眸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妩天跪倒在从安身边,低声劝谏“说句不敬的话,古往今来,莫说是个没有名分亦无实际接触的丫鬟,就算是臣子之妻,被帝王夺爱也是常事,娘娘又何必着急?”

她顿了顿,又道:“奴婢曾经听闻,雪柳姑娘已经被逐出城去,永生不得回。那么,世子所为,不过是私藏罪人。”

私藏罪人虽是重罪,但也得看藏得是谁。

雪柳的被逐,是皇后的注意,那回也可是皇后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