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一样！那个小乞丐已经救不起来了！为什么不让更有希望活着的人活下去！”
“我们当时不是和你一起埋了他？给他药本来就是浪费，当时的药多贵重你最清楚！”
“好好好，你们说得都有道理，是我的错行了吗？现在我也是手无缚鸡之力，想杀我啊，赶早吧！”
“看看看！她自己承认了！”
“你还犹豫什么！你不是说自己是仙人吗？替天行道！维护天道秩序啊！”
众人还在施压，蠢蠢欲动要往前来，怨愤使每个人的脸都微微扭曲，阴毒而凶狠。
有人推了老妇人一把，她直接撞了上来，顾泉意念略动，老妇人被一道灵力接住，九青又在思量，两人的防护那一刻露了空隙。
那一瞬间，所有的人全部冲了上来，数百只手伸着，挥舞着，要去抓画娘的头发，去撕画娘的肉。
“退下！”
顾泉冷喝一声，所有人都被无形的力量瞬间推开倒在地上，他们惊愕地盯着九青和顾泉，不再妄动，只是嘴里逞强：“什么仙人！不替天行道！倒是给为非作歹的妖怪撑腰！”
“替天行道？”顾泉收起了温和无害的笑容，冰冷地看了众人一眼：“好大口气，谁知道何为天道？谁知道天道的意思？不解天道妄谈什么替天行道！”
顾泉堵起话来比起九青有过之而无不及，又是一副不容亵渎，高若冰山之巅的神明之态。
众人虽不明顾泉身份，但在强大气压之下，即使刚刚还有胆子和九青强辩两句，现在也无人能驳顾泉的话，更无人敢驳顾泉的话，像是一下子都熄了火。
九青低头问一直笑着听众人骂她的画娘：“真的？”
画娘又笑了：“姐姐一看就是个聪明人，怎么和她一样都喜欢问傻问题？”
九青闭了闭眼，又睁开：“那个她……才是画娘？”看她的言行举止，似乎是精神分裂。
画娘换上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们都是啊，她胆子最小了，一遇到这种情况就把我推出来，她啊……”
画娘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躲在这里，蜷缩起来一边哭一边发抖呢，真是没用。”
一具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
“镇长的女儿真是被祭了妖魔？妖魔是谁？你知道什么，最好全交代清楚。”
“姐姐你这么聪明，怎么猜不到？”
昨天到现在的所有事情都闪过九青的脑海，她心底冒出股股寒气，僵硬地道：“她在你房间？是那个木偶！”
画娘赞许地看着九青，仿佛自己没看错人似的，点头道：“是啊。”
就是坐在画娘房间另一张椅子上的木偶娃娃？！
画娘是把她做成了木偶娃娃？还是把她的魂魄封进了木偶娃娃里？！
无论哪一种都令人胆寒！
九青看着画娘，竟觉得她身上带有自然而生的天真的，纯粹的可怕。
画娘变了一张脸，是原先那张具有惊艳长相的脸，一派天真，笑得从容而无愧：“姐姐看到刚才那张丑脸的时候，眉头都没动一下呢，难得，难得，她难得没看走眼。其实那张也不算丑，我有更丑的脸，姐姐要看吗？”
“唉……她不让我给你看呢，再这样，她要生气了，我总拿她没办法。”画娘歪头：“就算姐姐不怕，估计也会被恶心得吃不下饭，算啦算啦！”
画娘取出袖子里的画笔，递给九青：“事到如今，我们都活不了了，她请姐姐收下这个画笔，难得看到我们都喜欢的人。”
九青一时间没有去接，她脸色莫辨地看着画娘。
“什么意思！我女儿！我女儿被做成了木偶吗？！你房间里的那个木偶……天哪！天哪！你剜了我的心吧！你剜了我的心吧！”
镇长夫人大叫着，扑了上来：“我们家做错什么了！做错什么！何至于此！照顾你，疼惜你却有这样的报应！当初就该让你饿死在街头！所有人就都不会受着一千多年的苦了！”
九青心里一团乱麻，还是下意识抱住了镇长的妻子不让她靠近画娘。
“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死了。”画娘缠满绷带的双手拿着画笔，淡淡说道：“你们很快就能离开了。”
鬼面具由她造，血脉相连，一副又一副的鬼面具被破坏，她已经走向末路了，所以才会出了幻境的疏漏，放了九青二人进来。
画娘嘴里涌出一大口血来，染红了衣服的前襟，然后一口又一口，接连不断地吐血，似乎要把身体里的血全部吐完。
画娘低着头，拿着衣袖不断地擦自己嘴里涌出来的血：“好丑……好丑……我太丑了……我太丑了……不要看我……不要……”
她说话的时候低着头，分不清是哪个她说的这些话。
画娘被一层结界笼罩住，这个幻境还是由她来掌控的，因此她的结界越发结实，颜色也变得晦涩莫名，只是眨眼功夫就看不清里面的人了。
顾泉眯了眯眼，权衡只在片刻，他转向九青微微一笑：“她还不能死，我稍去片刻，顾好此处，莫生意外。”
如今的代面坊变故太多，但是顾泉还是把它交给了自己，九青内心深处忽然觉得安心，他信任我，这种感觉让九青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她认真地点头：“你放心。”
无论画娘的幻境有多厉害，顾泉入幻境如入无人之境，径直就进去了，结界瞬间就把他淹没，谁也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九青拿出一张符箓，朱砂笔龙飞凤舞一笔到底，她折好符箓吹了一口气：“去，把她带来。”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那张薄薄的符箓落在地上，突然膨胀起来，变成了一个纸人的模样，朝着九青行了一礼，飞也似的跑了。
还不到一息的功夫，纸人已经腋下夹着个什么东西跑了过来。
纸人小心翼翼把那东西放下来，九青原先是打算让它把那具木偶带过来看看，没想到……
“娘！！！”
一个小女孩直奔向镇长夫人。
“卧槽……”九青震惊地看着纸人，她下达的指令没有出错啊。
“你是不是弄错了？”
纸人惭愧地低下头，又用力摇了摇头，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九青摸了摸下巴，难道是画娘将死，对于镇长女儿留下的咒术也不管用了？
她咬破手指，往纸人嘴上一涂：“奖励你的，但是弄错了你就死定了。”
纸人不能说话，在九青的一颗甜枣一个巴掌下纠结地抿着嘴唇上的血，抿完了变成符箓，化作飞烟。
而那头的镇子夫人则是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人儿。
她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不仅是嘴唇，整个身体都在抖动，楞着眼睛看着小女孩，几乎是痴了。
她动都不敢动，唯恐是她千年来思女成疾，在幻境里看到了幻象，一眨眼就没了。
镇长嘴唇蠕动了一下，轻轻道：“囡囡？”
那个小女孩张开手，开心地对她爹爹道：“爹爹，要抱！”
“啊——！”镇长夫人疯狂地冲上前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儿，眼泪奔流而出。
她拼命地亲她的女儿，一次又一次摸她的头，上上下下检查她的身体，抱在怀里轻轻抚摸：“我的女儿……我的囡囡……我可怜的女儿……娘想你想得都要发疯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镇长抱住妻女，泣不成声。
“画姐姐呢？画姐姐呢？”小女孩从母亲的怀抱中挣扎出来问。
“她……”镇长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刚刚好像听到她的声音了。”
镇长夫人骂道：“就是这个小妖女，冒充你当我们的女儿，顶替你的身份，害得我们好苦啊……”
小女孩蓦地大哭起来，捶着镇长夫人的手：“画姐姐昨天还给我讲故事呢……你不能骂她！”
昨天？莫非这个小女孩的记忆还停留在一千多年以前？
九青的心像一块石头一样沉了下去，她说的话语气平淡，却像一把刀子一样捅进了所有人心里：“你们不是说，她被画娘祭给了妖魔？”
但她还好生生地在这里，被父母搂在怀中。
“谁知道她用了什么妖法？”
“是啊是啊……”声音在九青的逼视下越发微弱。
九青深吸了一口气，冷冷扫了一遍众人，有什么被隐瞒了吗？
画娘身体渐衰，整个幻境都动摇起来，雾气渐渐变得稀薄了，她费心尽力打造的桃花源在慢慢崩塌。
一股微妙的气味漫延开来，九青闻到的那一刻，耳边“轰”得一声，一个大胆而不可思议的想法浮现在眼前。
清玉在画娘的结界中，暂时应该顾不到她这里，她决定冒险用一次那个方法。
多次问画娘，都语焉不详，不如用那个法子，就能知道事情原貌。
“你们是不是要一个公道？要一个真相？要把罪人绳之以法？”九青抬眼看着他们。
老妇人毫不犹豫回答：“是。”
九青沉声道：“好，我给你们。”
九青取出一面仙镜，咬破右手食指。
九青左手持镜，右手并指朝天，默念一段极为绕口复杂的咒语，这是魔咒和妖咒的混合咒，她是看了残卷自己琢磨出来的，还没有用过，但有八成把握。
念完之后，九青喝道：“召来！”
九青把食指上的血和刚刚偷摸的画娘的血混在一起抹在镜面上，镜面吸收了两人的血，沉寂了一会儿，这面普通的镜子像是有了灵性，“嗡嗡”响动起来，脱离九青的手，飞到半空中。
下一刻，镜光笼罩下来，周围浅薄的雾气快速流动起来，渐渐变出实态，在众人的惊讶的目光中飞速搭建起完整的景物来。
这个法术，由施咒者的血引导着被施咒者的血，可从任一仙镜镜面中看到被施咒者最重要的一段过往，但是九青没想到，法咒的力量竟然直接联合幻境，就地造出了实境！
是她的血？还是画娘的血？竟有如此的力量……
最先出现的是一个夜晚，满天繁星如水，繁星下的画娘跪坐在男人身上，画笔如刀捅进了大夫的胸膛！
画娘拔出画笔，脸上溅上了鲜血，她垂下眼眸，面无表情地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和身后一个五官平淡的女子说：“我和你做交易。”
突然，她感应到什么一般转回头，包括镇长在内的众人正看着她，惊恐万状！
女子笑道：“都看到了，我动手还是你动手？”
画娘眼睫一颤，不知从哪里扯出无数的红线，像利刃一般穿透众人的琵琶骨和头颅！
她这么娇小的站在那里，看上去那么惹人怜爱，但是眼神却不像一个孩子，如同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她掀了掀红唇：“还是我自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