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泉捻了捻手指，道：“此间皆是人造半妖，半妖混血生产易招天雷，所以才会将他们关在引雷谷中。”
“引雷谷设置在鬼蜮之森中，天然便多了一道屏障，数百年来无人踏足。”
“人造半妖再产混血子，并非纯粹的混血子之血，所以即使造出如此数量的半妖，连流产未足月的孩子都不放过，也只能取最紧要的几滴血，金瓶里的血应是所有混血子之血的精粹所在。”
“为何要花费这样大的功夫取血？”
“因为……”九青看着顾泉，轻声说：“想得到永生。”
这句话太要紧，她是密语传音对着顾泉说的。
顾泉看着她，点了一下头。
即使知道，也不能说出来，因为这是秘密，是永生的四大秘法之一。就算挖出幕后之人，也要偷偷处决，或者是找另外一个借口光明正大地杀他，决不能让这个消息透露，否则六界知道的人多了，像引雷谷山洞这种事情便会屡禁不止，后患无穷。
认真在听的饕餮却忍不住了：“为什么要取血？”
顾泉垂下眼睫，面带悲悯，他伸出手一击掌，无论是追着问的饕餮还是超度完成想要起身的公仪良，全都委顿在地，几缕神识从他们额间飘出，顾泉轻轻一捏，全都碎了。
“他们关于引雷谷的记忆将被重新改造。”
顾泉还想说什么，九青止住他：“我知道了，也是为了他们好，不用解释。”
顾泉一伸手，血池上空的南全书残卷飞到他手中，他略一翻看：“果然。”然后把南全书递给九青。
九青接过，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伏羲之书的真面目，相比起其它三大神器，这件最让六界垂涎。
南全书不过普通书籍大小，封面似乎是某种兽皮制造，散发着淡淡银辉，因为是不完整体，所以非常薄，翻开来却一个字都没有。
九青：……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顾泉叹口气：“闭眼。”
九青一闭上眼，在一片黑暗中反而能看清南全书上的文字，南全书上记载的内容并不只有十几页的内容，而是像奔腾的水流一样在九青眼前流过，说的正是数千年来六界尝试以混血子制药的方法。
如意夫人从混血子手中得到的残卷应该是出自于这部分。
顾泉食指不经意摩挲了一下拇指指腹：“还缺少两部分。”
顾泉不等九青细想，就拿回南全书，调转话题：“你看这金瓶，可有什么异常？”
九青器道修得极好，拿着金瓶细细看起来。
这金瓶没有花纹，造型也很普通，只能看质地，这质地非常奇怪，不是普通金子，可保品种血液新鲜不凝固，犹如刚从身体流出来一般。
这金，是产自雁山，华阳阁宫家的属地之一。
“宫家？！”
为什么？为什么是宫家？会是有人嫁祸吗？还有没有其它的证据？
顾泉召来那群木傀儡，道：“你再看这些。”
九青上前去查看这些木傀儡，它们手中尖刀上的符咒威力虽强，但都是通用的符咒，关键是它们身上的咒文。
宫家主修武道，辅修医道，而这些咒文都混着宫家独有的秘药，其中为了惩罚想要逃走的人，尖刀上咒文包的秘药九青再熟悉不过了。
你好烈阳毒！再见烈阳毒！
顾泉道：“这样还不够……”
顾泉轻声说了一句话，九青恍然大悟，这件事情，铁证如山，无可更改。
终于抓到了最要紧的证据。
九青喃喃道：“能够造出这样的地方，能掳掠这么多人，毫无人性，追求永生，必不会是宫家普通弟子和长老……”
“宫念兹。”顾泉道。
九青想象了一下那个口无遮拦，精力旺盛的老头喝血的模样，不禁一阵反胃。
九青并没有和宫念兹正式见过，最多就是远远打过照面，行过礼，因此只能从动机上去推断，尽可能想到一些线索能够印证这个猜测。
宫念兹已经四千岁了，已经到了仙人寿命的极限，就算是上陵仙人，也没有活过四千岁。寻常仙人在此时都会选择闭关，或者云游，但是宫念兹却仍然主掌着华阳阁的所有事务，精力出奇得旺盛，尤其是宫家在医道上也十分了得，让这一切更有可能。
再者，血池中出现了南全书的残卷，让她想到一件事情，叶木花曾经跟她说过的，万骨枯之战宫家是挑起者，但宫念兹却因重病而未上战场，相对的，是他儿子媳妇上了战场。双双战死之后，宫念兹就变得活蹦乱跳了，那么他是真的因为儿子死了而气活过来，还是因为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呢？或者……他根本就没病？
叶木花在宫家姻亲清河府沈家的尸体上找到《上古秘闻》残卷，而这具尸体是被不知名火烧毁的，此后即将衰败的华阳阁因为吸收了战后几乎团灭的封家，沈家，蓬莱弟子，一跃成为大派。
还没多久，北境府元家就被不知名火灭门，然后北镜画轴和南全书残卷就出现了这里。
无论怎么想，这一系列事件都巧合得过分了。
宫家值得深挖，但是定罪却不能用这次混血子事件来定。
九青想着想着，觉得接下来的选择至关重要，她刚要说话，元槿的神识已经把林鹤年带了出来，但同时又陷入了沉眠，这两人的神识崩得都差不多了，最严重的竟然是林鹤年，隐隐有自戕倾向。
身为独一无二的清安林家少主，她有什么可烦恼的呢？
整座山洞里，站得的只有顾泉和九青。
顾泉揉了揉额头，施法护住了元槿和林鹤年神识，他改造了公仪良和饕餮的记忆，之前并没有变动，而在进入山洞后免去了换骨，以及半妖在秘药之下交缠生子的事情，换成了其它记忆。
公仪良可以带走人类孩子，饕餮可以带走除去上古时期已经消失的妖怪之外的其它小妖，至于这些半妖洗去记忆也可以被饕餮带走，翡冷翠自然会妥善安排好他们，只是孕妇肚子里的孩子……
“不能留。”
顾泉惊疑地看向九青，九青脸色沉沉：“无论你做什么决定，这些孕妇肚里的孩子都不能留。”
山洞这么多孕妇，就算天雷劈不到她们，都没有一个能足月产子的，即使分娩也会母子俱亡，生出来他们又会面对混血子必死的世界。
而且，九青并没有那个圣母心去悉心安置好每个人，也不愿意求顾泉这样做。
“嗯，我本就不打算留。”顾泉淡淡道。
有时候决策更难于执行，决策一做，执行往往可以立刻完成。
顾泉站在引雷谷外，天雷阵阵，隆隆不绝于耳，顾泉默念起一段古老的神咒，很快，云雨皆休，地面隐隐震荡，引雷谷山岩滚落，然后天地翻卷如书页一样合在了一起！引雷谷被瞬间压平，空间扭曲起来，像画轴一样抖动起来，最后缓缓合上，变成一卷银边画轴，落在顾泉手里。
顾泉没有转身，只是说：“去罢。”
身后的妖怪，人类，公仪良，饕餮，甚至于元槿和林鹤年都消失在了原地。
顾泉看着黑魆魆的鬼蜮之森道：“走罢。”
九青疑道：“去哪里？”
顾泉抬起眼，黑曜石般乌黑的眼眸中竟有一丝冷酷：“去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