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过于麻烦海族医女们，清央尽量自己动手。她一边用龙血入药让夜粼服下，一边和医女们翻查医书，试图找到海族治疗眼疾的方法。回光草、绿莹花，这些难得一见的珍贵植物都被她搜罗了来，然而半个多月过去，夜粼的身体是好得差不多了，眼睛却仍旧是老样子。

但好消息是，他们似乎找出了原因。医女们和清央都认为，这应该如医书中所言，是因为受伤的眼睛无法控制射入眼中的光的缘故，所以有时看不清晰，有时又出现色差。但尚来不及找到对症的药物，清央因为连日取血，倒是让识海里的魔龙钻了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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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夜粼从睡梦中醒来，怀里却不见清央。他慌忙起身，却见清央坐在身边，定定地看着他。

“你醒了。”清央歪了歪头，对着他说。

夜粼感到有些说不出的怪异，眼前却依旧是朦朦胧胧，他看不清她穿得是灰色还是黑色的纱衣，也说不出来具体有什么不对。

“百里姑娘？夜公子？可是起了？”外头的侍女听见了屋里有人声，便像往常一样准备拿水进来给他们洗漱。

却听得清央道：“先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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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早，不如多睡会儿。”她似乎笑了，伸手把刚刚坐起的夜粼推回床上，倾身压在了他的身上，低头便是要吻他。

然而吻未落下，她的手却被夜粼攥住。

“你不是清央。”他不让她再靠近一寸。那种与柔和的清央截然不同的清冷迎面而来，他不是迟钝的人，怎么可能认不出这不是日日相伴的爱人？

“你是魔龙。”他肯定地说着，心里却直打鼓。自己虽恢复得差不多了，却不知能否与魔龙一战；她占着清央的身体，他更不可能对她动手。更重要的是，魔龙在这里，那么清央呢？

“你真聪明。”魔龙的声音比清央要嘶哑一些，笑起来，也带着些邪气。见被夜粼识破身份，她收回手，坐回到方才的位置，似乎也没有进一步的打算。

“清央呢？”夜粼却不敢放松，起身与她各占半张床的位置，对峙起来。

魔龙似乎不能理解：“我是魔龙，但我也是百里清央。我和她是一体的，她没跟你说过吗？”

是啊，清央说过，她的体内有两个龙魂，但她也说过，两个魂体不可能长期共存，她得想办法除掉魔龙，不然，魔龙就会吞噬她。

“我吞噬她，她成为我的一部分，不也很好吗？你是这具身体的伴侣，我不会杀你。”似是知道夜粼在想什么，魔龙很有耐心地解释，夜粼却想不通这好在哪里。

当初救他的人是清央而不是魔，与他相爱的人是清央而不是魔，同他成婚的是清央而不是魔。

若有一日，清央的意识真的消失，这头魔占据了整个身体，对南刹海，对东极大陆，对整个世界，都会是一场灾难。

但见魔龙一直没什么动作，夜粼忽然意识到，清央应当没事，而且在体内制衡着她，不然，魔龙必然不会这么安静。但他不知清央的具体情形，不可轻举妄动。

他不动声色，不抗拒与魔龙的对话，却也不会让她太过亲近自己。两日过后，魔龙突然晕倒在地，半刻钟后悠悠转醒，已然是清央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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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央。”夜粼抱住她，感受着许久不见的妻子，心里也松了口气。

“是我疏忽了，取血过多，身体虚弱，让魔龙钻了空子。”清央叹气，也对夜粼感到抱歉，“不过还好，我只是被困住了，但也让她没有办法大肆破坏。”

果然是这样，夜粼明白过来，又想到此事是因自己而起，不由得更加心疼：“我的眼睛真的没事，难道你嫌弃我吗？”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劝退清央，但清央又怎会不明白他？

“总之我会把你治好的。这两日我已经想到了个办法，大概有效，但还得找医女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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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医女来了。夜粼这才知道她说的要找医女帮忙的事是什么。

“我要拜托你们帮我拔一片龙鳞。”清央指着自己的脖子，对。

“不行！”医女们尚未说什么，他先一口回绝了。传说中，龙的脖子上有一圈逆着长的鳞片，那是龙的逆鳞，是一条龙最珍视、最不愿让人碰触的部分。

“我知道你舍不得，所以我麻烦她们。”

医女们此时也反应过来，纷纷劝她。

“姑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拔逆鳞之苦，比凡人割肉痛上千倍，姑娘三思啊。”

清央却摇摇头：“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见那书中写道，龙鳞可过滤亮光，便想着可借此缓解夜粼的眼疾。我也知逆鳞宝贵，但也正因为宝贵，才最为有效吧。”

她顿了顿，拍了拍一个医女的手背安抚她：“你放心，我会控制自己，不会伤害到你们的。”

医女踌躇了一会儿。只是拔一片龙鳞，对清央并不会有什么风险，却有很大机会治好夜粼的眼疾，确实值得一试。至于清央姑娘说的会不会伤害到她们，她们身为医者，其实是不在意的。

“反正目前的治疗都没有什么效果，不如试试看吧。”清央又开口劝她们。

夜粼却仍旧强烈反对：“我不同意，拔鳞多疼啊。”

他舍不得让她疼。可是还没说完话，他就感觉一阵眩晕，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清央把他扶到床上躺下，耸了耸肩：“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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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们开始吧。”她转过头对医女们说，同时起手在空中绘制了个图案，结界瞬间把屋子内外隔绝开来。

说来神奇，自她成了龙以来，很多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东西似乎无师自通了。

“龙鳞乃我族象征，怎可让这些海族蝼蚁轻贱？！”识海里，魔龙气得跳脚。

“你若不停下来，我一会儿夺了这具身体，把她们几个都吞了！”

“那也要你夺得去。”清央对魔龙笑笑，心里却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不就是比意志力吗？她一定可以控制住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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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她的龙鳞可能不好拔，她想了想，把清零剑扔给了医女：“如果用普通的匕首割不开，就用它割。”

医女接住清零，点了点头。

忽然狂风大作，医女们用手挡风，等风平息下来，她们看见了眼前的庞然大物——一条通体黑色的巨龙正盯着她们，让人不寒而栗。

这屋子对它而言有点太小了，它蜷曲着身体，颇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却不小心打翻了桌椅。

她有点尴尬，只好不再动弹，在医女面前趴下，伸长了脖子朝向她们，表示她准备好了。

一个医女深吸了一口气，拿着医箱里的匕首，战战兢兢地抓着一片片鳞片，爬上了黑龙的身体。

她看了看位置，又伸手摸了摸，在龙的后颈出找到一片比较大的鳞片，做好心理准备，就刺了下去。然而如清央先前所料，“铮”的一声过后，匕首没有对龙鳞造成任何损伤，黑龙却因为这个动作摇晃着头，差点直接把医女震下地去。

清央扭头看那医女，眼中带着歉意：刚才似乎是生理反应，龙身在抵抗对自己的伤害。她没控制好自己，下次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要再努力控制好自己，不能伤人，清央想着。

另一个医女见状，赶紧给龙背上的那人递上了清零。龙背上的医女振作了精神，又深吸了一口气，用清零往那鳞片上方割去。

成功了！虽然缓慢，但鳞片终于被一点点割开。医女能感受到身下黑龙竭力忍着的颤抖，于是更小心地快速切割。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于医女和清央而言都是巨大的煎熬。

鳞片脱落，伤口没有流血，但医女还是给她敷上了药。她捧着黑到发亮的龙鳞跳下龙身，将鳞片递给另一位医女，让她去一旁磨粉。

清央化回人身，无力地坐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她反手摸了摸后颈，没有伤口，但还在隐隐作痛，仿佛被抽了一根骨头。

“姑娘你还好吗？”医女给她擦去脸上的汗。

清央摇摇头表示没事。见药粉已经弄好，她起身接过，走到床边，想亲自给夜粼上药。

医女们见状，自觉地退了出去，留地方给两人单独相处。

清央将龙鳞粉抹在夜粼的眼皮之上，又擦了些促进吸收的药，不一会儿，细腻的粉就消失了。

她静静地等待着，不由回想刚才的情形，确实是颇为凶险：虽然已经做好准备，她确实没料到对于龙来说，刮逆鳞会这般痛苦。完全不是在人的后颈割一刀那种疼，要比喻的话，应该是从后颈往前砍的感觉吧。

更何况在忍受痛苦的同时，还要防着魔气作乱，她刚才，确实是差点绷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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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只希望这龙鳞有用。但万一没用，她也不会有任何后悔。

只要是可能对夜粼有效的东西，她都愿意去取。

这样想着，就见夜粼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