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空荡无物的院中白虎匍匐在一大片乌血中，动也不动；灰衣人双手握着一柄长剑撑在地上，原本的灰白头发已经完全雪白，凌乱披散在肩，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天上的阵法消失，乌云聚拢来，无声稀疏地洒下雪粒……
胡玉小愣片刻后飞快地化为人身奔至灰衣人身旁，伸手扶住他的臂膀，扯了扯唇角以玩笑语气道，“这下可真变老头子了！”
灰衣人抬头正对着阿念和子虚的方向，一张就是大口乌血喷出，仍喃喃道，“和以前一样，我似乎总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此时状态显然不好，声虚气弱，脸色苍白中透着青紫。
“你说谁？”胡玉疑惑之余很快又斥道，“你现在是管别人的时候吗？”
灰衣人扭头瞧着胡玉，眼神温柔，“小红，谢谢你！”
“谢……什么？”胡玉别扭地扭开头，喃道，“你别再叫我这个名字就是真谢我了！”
灰衣人点了点头，“还改不过来！一定改！”说完闭眼倒向了胡玉，长剑脱开手，落地哐当一声脆响——
胡玉撑扶住了他，含怨道，“你改得过来早改了！”说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你怎么能搞成这副模样？”
胡玉正要扶着人离开，抬眼正好瞧见对面——浑身是血的子虚一手抱着阿念一手握着一柄不起眼的黑铁长剑垂头坐在地上……他隐约记得之前是子虚在阿念怀里的。
胡玉正凝眉寻思，忽然一大团黑烟出现，迅速卷了阿念和子虚消失无踪，随后又见一白衣白发男子出现在原处，对胡玉这方行了一礼后也跟着消失不见……
胡玉此刻根本无暇去阻拦，而且他隐约觉得自己阻拦不了。
阿念做了梦，梦见在一处碧水桃林、鸟语花香恍若世外仙境的地方，她一个人静静地站着，不知在想什么，恍惚失神了许久许久……
直到一个问题窜进心底——我……是谁？阿念便惊醒了。
睁开眼，阿念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边坐着玉夫人，她美艳如旧但面色很阴沉，阿念心下不由忐忑。
“抱歉，又给玉夫人添麻烦了！”
“还好，你还活着，不用多麻烦我埋了！”
玉夫人神色不动分毫，语气冷淡，阿念不知要如何应对。
“子虚道长呢？”阿念乍然想起，一急之下顾不得其他，慌忙要翻身起来。
玉夫人按住她，“没死，还活着！”
阿念稍松了一口气，但并未心安，“他伤得……”
“没你严重！”玉夫人截断了她的话，“他的伤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他中了毒——你们岳国的蛊毒！”
“我会解蛊！”阿念又急着想起身。
玉夫人随手施了个法术，阿念感觉身体僵化成了石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你的伤没那么快好，好好待着！”
“可是我很担心……”
“我既然让你待着，那就是能保证他平安无事，你急什么？”玉夫人美目一横，“倒是你……若非师尊费尽心力救治，耗去大把丹药和功力，你已经修为被废，甚至可能此生都无法再修行！”
阿念既惭愧又心虚，终于不敢再争辩了。
玉夫人让阿念继续休息，阿念也就认命地闭上眼继续睡，一觉醒来，阿念发现床上多了个人——当然不是别人，是阿念忧心的子虚。
“放在你眼前是为了让你安心！不过你还是暂时安分点，不然……我就拿他出气！”
玉夫人丝毫不像开玩笑，阿念只能乖乖顺从。
不过阿念还是趁着玉夫人离开的时候查看了下子虚的病况，确认他确实是中了蛊毒，应该是在她倒下后后蛊毒失控伤了在场的他，一时愧疚满溢，压在心底沉甸甸的。
阿念的那点沉重很快被玉夫人发觉了，阿念想解释，但直接被玉夫人施法封了嘴，而她倒也没真拿子虚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出气，却把阿念再给定住后道，“也是你自找的，今晚就好好反省吧，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隔日一早，阿念对玉夫人说明了关于子虚身中蛊毒的缘由，玉夫人听完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平静道，“我不太懂什么蛊毒，但我亲眼看见了，你修炼的那东西确实很厉害，只是也很危险。那天谴的金雷不知是不是就是冲着你那东西来的，你自己要好自为之！”
阿念不知道什么天谴，但明白玉夫人这话是好意，诚恳致谢，“多谢夫人提点！”
玉夫人同意了让阿念给子虚解蛊，同时阿念需要准备的东西她也替阿念办好了，之后是阿念自己开始忙碌了……
子虚感觉自己做了梦，又觉得那似乎不是梦——一片白茫茫不见，万籁俱静无一点声息，不知何时亦不知何地，恍恍惚惚亦不知时间流逝，似乎只一瞬，又似乎过了许久，有绵绵不绝的铃声传来，似近又似远，周遭的白渐蒙上了一层阴霾，而后越来越暗，最后归于一片漆黑……
他陡然一惊，醒了过来，可眼前仍然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但耳边不是铃声，而是咚咚咚——规律的声响……
“怎么天这么黑？”
在房门口捣药的阿念手上稍停，朝着他望过来，那双眼的光有些暗淡——
“不是天黑，是你瞎了。”
屋外还是黄昏，离床不远处又点着好几盏灯，会觉得黑是因为他眼睛坏了。
子虚愣了很小的片刻，但真的是很短暂的片刻，很快他就接受了现实。他乐观地想着应该只是暂时的。
“你恐怕永远都看不见了！”阿念又道。
有那么一瞬间子虚对往后余生都将与黑暗为伴感到痛苦，但真的只一瞬，他几乎没沮丧，仍然积极乐观地寻思了片刻后道，“那劳烦阿念姑娘帮我准备根探路用的棍子吧！”
阿念感叹他心态好的同时严肃认真道，“不需要，我会当你的眼睛，照顾你一辈子。”
子虚吓得傻愣了好一阵，紧接着连连否定，“不……不用，真的不用……”
“你是因我而瞎，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可是……”
“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阿念打断他道，态度显得十分坚决。
“我明白阿念姑娘当然不是！”
子虚辩驳不过，更着急了，几次想起身，但身上无力，怎么也不能起来。
阿念心软了，很快坦白道，“你的眼睛能好，我是吓你的！”
子虚又傻愣了一下。
“你眼睛看不见是蛊毒的关系，解了蛊就会好。”阿念再补充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吓唬她，但结果她一点也不满意。
“哦。”子虚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才发觉自己一身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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