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氏连忙打住了话题。
三人客气见礼。
惠阳郡主有些欲言又止。
谭氏看得分明，心中去留略一迟疑，凑巧看到段夫人和几位贵夫人说笑着进了偏厅。眼睛一亮，她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谭氏朝惠阳郡主歉然一笑：“是我婆婆来了，真是不巧，郡主才来，我却要先告辞了。”
惠阳郡主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了理解的笑容，语气十分宽和：“晚辈服侍长辈理所应当，段少奶奶只管自便。”
可嫣心中了然，与谭氏寒暄了几句，两人约定改日再聚，便不再啰嗦个没完。
谭氏一走，惠阳郡主便道：“妹妹可知，刚才王家大奶奶与我母亲说，今日有玉江子的戏？”
可嫣听了十分茫然。
惠阳郡主见状不由有些意外：“难道妹妹没听到一点风声？”
风声？什么风声？可嫣疑惑之余不免内心紧张。观颜察色，惠阳郡主突如其来的态度，只怕事情十有**与她或李家有关。
环顾左右，两人身旁无人，可嫣拉了惠阳郡主的手坦直道：“姐姐有话不妨明说，可嫣对许多事情实在是所知有限……”语气真诚，眼底隐有急切之色，却并不慌乱。
心中微讶，惠阳郡主突然有点理解为何母亲一定要她走这一遭了。易地而处，她就未必有人家这样的定力。
只是，她还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看来你是真不知！”她轻叹了口气，“这事我也是从哥哥那里听来的。不知你是否已经知道，所以才特地来问你一声。”
可嫣神容一肃，立时作认真倾听状。
“玉江子与你家世子爷有七八分相似，这事你可知道？”
可嫣心头一震，沉住气，只轻轻摇了摇头，便静候她的下文。
语句斟酌，惠阳郡主的声音压得很低：“玉江子当年以《贵妃醉酒》红极一时，整个京城的人没人不知道他，可在半年前，他却突然销声匿迹了，而后便渐渐有了传闻……”她悄悄探视可嫣神色，见十分冷静，且听得十分认真，这才继续道：“民间传闻，他被某断袖的富家公子圈养了，而这位富家公子，据我哥哥所知，他便是与你家世子爷一同长大的张公子！”
话音刚落，她便定定望着可嫣。
可嫣心中迅速将事情作了分析。
圈养之事一旦曝光得到肯定，事情会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可是——既然已经被圈养，既然已经销声匿迹，那为何又突然来到王家登台？这是谁的安排？这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想得入神，两道黛眉也越蹙越紧。
惠阳郡主想了想，语含关切提醒道：“妹妹可要有所准备，一会开席戏锣一响，只怕有些人会就此作文章。”
可嫣朝她感激一笑，正欲说话，却被主家王大奶奶笑请大家移步大厅坐席的高喧声打断。
散聚各处的客人纷纷去往大厅，两人所避之处也偶有人途经，已然不是说话的清静地。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可嫣思忖着，再次拉起惠阳郡主的手与之相携，真心实意道：“姐姐说的话，妹妹都记下来了。多谢姐姐特地来提醒。”
两人边说边走进大厅。
因为编席的关系，长公主与马夫人，王家大老太太、付夫人、汪夫人、段夫人等人一桌。她与众人一面轻声细语说话，一面频频看向厅门口，直到见到女儿和可嫣两人有说有笑进来，神容举止亲密亲昵，这才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
坐席长幼尊卑有序，惠阳郡主虽然身份尊贵，但毕竟是未出阁，所以两人不久之后便分开了。可嫣由小丫鬟引领着到属于她的座位，不想竟又看到了谭氏。
两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谭氏再次做向导，为可嫣介绍了不少她所认识的人和她所知道的事，大有知心姐姐，领航引路人的派头。之后两人又谈及平常的消遣爱好，谭氏问可嫣是否喜欢读书听戏，听戏又喜欢听哪几出。可嫣一一作答，口齿清晰，态度大方，偶尔恰当凑趣几句，往往逗得谭氏及席桌上的少奶奶们一个个笑意连连，一时气氛活络。
谭氏原本不过是受丈夫所托拂照可嫣，但这一番交谈下来，深喜可嫣性情，不由大有遇逢知己之感，到得知可嫣竟和她一样不喜在房内焚香，反而喜摆鲜活花草时，顿时激动不已，瞬将可嫣列入可深交之人之列。
话题说到听戏一节时，大家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玉江子。
“听说饭后有玉春堂台柱玉江子的戏，大家托皇侧妃的福，要有耳福了。”穿着大红刻丝综裙，坐在可嫣另一侧的马少奶奶林氏突然状似随意地说道。
谭氏为可嫣介绍过，这位马少奶奶林氏是语嫣未来的表姑奶奶，她未来婆婆汪夫人的娘家内侄女。
原本听众人谈笑风生正起劲的张家少奶奶突闻此言，不由大惊，心中一紧张，她整个人就变得有些慌乱，失态间，竟一不小心撞掉了箸。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突兀的意外，一时整桌人都骤然安静了下来，气氛陡然变得凝重。张少奶奶手足无措，僵直身体垂着头，满脸涨红。
一旁一个训练有素的丫鬟见机，连忙微笑上来置换了一副新箸上桌。
一时间，众人看张少***眼神暧昧，连带看可嫣的眼神也变得窥探。
只有谭氏，张少***态度犹如醍醐灌顶，让她一下子记起了玉江子与李府世子相似的传闻，心中不由对自己挑起的话题大悔，偏又一时无计可施，只能任由桌上的气氛僵持。
可嫣面上佯装万事不知，心中暗叹着，正准备装傻充愣引开话题，一侧头却见王大奶奶在刚才置箸丫鬟的陪同下，正快步朝这边走来。
既然王大奶奶来了……她心中略一忖度，便熄了开口的心思，决定静观其变。
王大奶奶两眼眯眯笑成弯月亮，一到桌边便两手覆在就近的马少奶奶林氏肩上：“先前经过时，远远就见你们谈得热闹，大家说的什么？”
只字不提张少***失态，只问大家先前说了什么。
若大家表里一致，真是一团和气，那她的话自然能调节气氛。
但显然，现在的情况并不是这样。
马少奶奶林氏嘻笑：“大家聊到戏，正谈到一会有玉江子的戏的事情呢。”兴高采烈，完全一副戏迷的表情。
能被王家主母委以重任负责司客要职的晚辈，自然不会是榆木圪塔，也不可能是什么省油的灯。王大奶奶心中有数，嘴里嘻哈侃侃：“那可不凑巧了，因为长公主不大喜欢这位玉江子，所以就建议我婆婆换如今正红的婵娟姑娘登台献唱，我婆婆已经准了，早让人请玉江子回去了……大家想听玉江子的戏，不如我们改日再约？”
不待马少奶奶再开口，谭氏赶紧十分感兴趣的口吻抢先道：“我对婵娟姑娘也是慕名已久，只是一直没机会好好听她的一场，既然长公主也推荐她，不如我们就趁此机会饱饱耳福，好好地、仔细地听它一场！”
长公主的面子，大家自然是要卖的，不一会，就都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厨房备好的精致酒菜在王家下人的忙碌中流水一般上了桌。王大奶奶笑容可掬，招呼大家动箸，亲自敬酒劝菜，不一会告罪了，又去别的桌招呼，十分长袖善舞。一时间，大厅内，场面热闹和融。
谭氏抽空笑着朝可嫣调皮地眨了眨眼。
可嫣心中微乐，觉得这位谭氏真是十分有趣。
饭后，王家请大家移至大厅后的暖阁用茶听戏。
可嫣虽然挂在世子夫人的名头，但因她年龄小，又一脸的稚气未脱，所以各府的夫人少奶奶多数放不下身段来应酬她。而少数人中，和她谈得来的谭氏却又因段夫人身体微恙前去服侍了。
阴差阳错，可嫣不由一时落了单。
心里装着事，勉强听了半炷香的戏，可嫣起身出了暖阁，准备寻个僻静处好好思考一下关于江玉子的事。
不知不觉走到了内外院隔墙处。
绿竹掩映的隔墙外院，两个小厮打扮的下人正在密语。
其中一人突然略高声音恨恨道：“李家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明证如铁，他们还能赖掉不成？！这样也好，等过段时间，玉江子的事情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到时事情只会越闹越大，于我们主子只会越加有利！”
另一人洋洋得意道：“主子数次对李家拉拢，李侯爷都不识好歹，现在好了，他们自以为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甚在意，到时候玉江子的身份一旦被人揭发，让人知道已经过世的李二爷不但有私生子流落在外，而且还被养成了最为低贱的戏子，让男人骑在身下，哈哈哈……真不知李侯爷会做何感想。”
先一人很激动，畅快的声音笑着接：“是啊，到时看他们李家还有何脸面可言！”
“不过……”
两人神情兴奋，声音时高时低，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大约过了半盏茶功夫，两人才分道离开。
可嫣矗悚隔墙另一边，半晌不敢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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