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快七点半了，温东旭只好到卧室轻轻抱起还在熟睡的墨心儿来到餐桌。

墨心儿在他怀里拱了拱，小猫般。昨晚确定了“不分手”后，温东旭好好享受了下自己的福利，入睡时已快凌晨一点了。

温东旭到没什么，多年的严苛训练他早练就了一套可自行调节的生物节律。有时间休息个把钟头就可以神清气爽、没时间连熬个几夜也能保持头脑清醒的那种人。因他平日管理有方，公司每周也就工作个四天，每天也就工作个半天，剩下的时间就是休闲娱乐哪怕没事自己呆着也行。所以时不时地，他会给自己制造些日夜颠倒的作息啥的，以刺激自我调节能力。而墨心儿一直被注重养生、顺应天时的墨雨亭教授教导着要养元，要生活有规律，所在作息上有点像老年人，起得早睡得早，三餐定时定量，睡不够八小时人整天就迷迷登登的，所以现在人还在困顿中。

发现抱着她就是一种享受，那么轻软香馥。墨心儿身上淡淡的馨香是他最好的精神鸦片，让他有种说不出的舒服。然后端起他放凉的温开水，“乖宝，张嘴，漱漱口。”

墨心儿人虽困顿却已是半醒状态。听话地喝了一口，咕嘟咕嘟漱了两下努着嘴要吐。温东旭眸光一沉，拿起准备好的一次性杯子接住，又端起另一杯兑好的蜂蜜水，“来，张嘴，这个喝掉。”

墨心儿听话地小口小口喝了大半杯。剩下的被温东旭一口闷掉。

发现自己太爱伺候她了，余生如果就守在这间小房子里这样过也不错。将来他们要是能有个像她这么乖的女儿自己肯定会是个二十四孝好老爸。

按理说，昨晚折腾她到那么晚，今天应该让她好好睡个够。可是，约了王主任的时间不好耽搁。再者，前车之鉴以及那个自动被他归位到“大舅哥”的萧瑟言犹在耳，他不放心留她一人在任何地方。必须走哪儿都带着她。

为此轻声哄醒她，两人用了点早餐驱车前往鉴定中心找王主任。

王主任本身是医学博士，后来又主修了法学、心理学等科目。目前在鉴定中心工作已快三十个年头。人已过知天命之年，为人极随和、认真。

推推眼镜，王主任直接在显示屏上指着喜妹的测试结果给他们看。“我们给喜妹做了mmpt、sas、ptsd等多种测试，综合评估，初步鉴定这孩子主要还是患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看到面前这对俊男美女专注的目光，王主任索性给他们普及了一下基础知识。“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按教务科书的解释是说一个人经历到或目睹到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女性比男性更易发展为ptsd。我们在测试中发现，喜妹这孩子有明显的被性侵、性虐待方面的创伤。”

温东旭点点头。

墨心儿马上就想到了高她好几届的那位学长在某次重大灾害发生时第一时自主筹备物资积极参与救援的事情，回来后三天三夜不吃饭、不睡觉、不说话。听王主任的讲解，这应该算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了吧。

“王教授，您说的精神异常是指精神病吗？”墨心儿听的很认真。

“你这个问题问得好。”王主任慈祥地冲着墨心儿笑笑，“某种程度上来说，‘精神病’和‘精神障碍’这两个概念的内涵和外延差不多，在界定上会有一些微妙的差异，它们都包括了精神活性物质所导致的精神和行为障碍，心境障碍，神经症性障碍，应激相关障碍等等。可是这两者的表述侧重点又不一样：精神病，强调病因和大脑功能失调；精神障碍则只强调行为和症状，以及其导致的痛苦和风险。说的通俗一些，精神病说的是‘你大脑功能不正常了’，就像说你的胃功能已经不正常了一样。而精神障碍说的是‘你有这个行为和症状，很痛苦’就像说你的胃每天要消化很多食很不舒服一样。那么，在教科书上，精神病是指一组由不同原因引起的大脑功能紊乱，临床表现在认知、情感、意志和行为等方面出现持久的、显著的障碍，精神活动明显异常，并伴有检验现实能力的丧失，表现为精神活动的完整性和统一性的破坏，以至于患者的学习、工作及社会适应能力严重受损，甚至出现危害自身以及家庭和社会的行为。”

通常这些专业知识连本专业的学生听着都有些枯燥，感觉非常绕，而对面这两人却听得很专注，王教授不免又想旁征博引地让他俩理解得更透彻一些。

“比如说啊，一个人身上发生了或看到了一件非常令人气愤的事件，结果这个人哈哈大笑地和你说‘我今天看到了一件事，非常让人生气’。或者有人和你说‘我现在非常伤心’但你却看到对方的表情是笑的，这在精神病学上叫做‘情感倒错’，这就属于很典型的精神病了。而且，‘精神病’患者往往对自己的疾病缺乏认识，不承认自己有病，更不愿就医，临床上主要指精神分裂症等。简单来说就是，‘精神疾病’或‘精神障碍’的范围很广，从最常见的尼古丁成瘾（烟瘾），抑郁症，失眠症，焦虑症，到十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人格障碍等都属于该范畴。而精神病则特指丧失自知力、病情严重的精神障碍。”

推推眼镜，王主任继续道，“临床上我们通常都叫‘精神疾病’。因为直接说精神病可能语义上会带有污辱歧视之嫌。喜妹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比较严重，我们很想帮她去处理，可这孩子对我们一直戒备得很，短时间内有些困难。如果是分裂症状还好，我们可以直接强制用药，但这孩子精神活动相对正常，内外一致性较高，年纪又这么小，我们期待能以人本的方式与她开展沟通，对她的愈后及未来发展都有好处。”说完又语重心肠地看着对面的墨心儿，“我年纪不小了，可是三十五岁上才得了第一个女儿，现在十八了，和你差不多吧？女孩子，处处要小心些。嘉妹这孩子智商不低，人长得也漂亮，只是，唉，可惜了。”

“王主任，我二十了。”墨心儿调皮地笑笑，赶紧强调一下年龄。她虽然发育良好，身高也不矮，可是一张幼嫩的脸和清新干净的气质总让人以为她是个在校的学生。

“哦哟，二十了呀？不得了。”王主任人很随和。

上学时，墨心儿愿意和同学们跑去心理系蹭课，对人的复杂微妙的心理活动一直很感兴趣。前段时间看着王瑞丰审讯杜昇，她看出些门道，自己也买了专业书籍研究了一下。发现，只要留心，处处都有线索。

于是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想了想或许可行，于是开口道，“王主任，我突然有个冒昧的想法，说出来你们看看可行否？”

王主任的专业让其开放心态可以接受来自任何人的任何信息。温东旭有趣地看着一脸兴奋的她，静待她的进一步说法。

“我和喜妹呢算是年纪比较接近了。我知道如果要为一个人做创伤处理，首先要建立关系，”这是她在课上听来的，非常的认同。“我知道关系的建立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不是说专家就一定能和当事人快速建立关系的，这要看‘匹配’程度。关系建立不起来治疗效果就会大打折扣，是这样吗？”她如课堂中的学子般仰头等待授课老师的回馈。

王主任赞赏的目光带着笑看着她，“不错不错。专业学生在实践时理论上很明确要建立关系，但在行为上却常常冒进，忽略关系的建立。墨心儿是吧，你很不错。”

得到了专家的认同，墨心儿胆子大起来，“所以我在想，如果我去接近喜妹呢？我没有受过警察专业的训练，言行上肯定与警察有区别。我只是进去和她聊聊，如果她愿意，我们就多聊聊，或许关系就建立起来了。或许我们就可以问出一些事情来了。”

“不行。”温东旭直接反对。

“为什么？”墨心儿转头看她。

“太危险。喜妹的攻击性很强，上一次把女警察都打了。”温东旭板着脸道。

“或许可以试试。”王主任开口道，“心儿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人很容易放松下来，或许可以让喜妹放下戒备。”

“嗯！”墨心儿努力点头表示王主任说的很有道理，继续等着温东旭的回复。

说再考虑下，温东旭拿着喜妹的测试报告一手牵着墨心儿，谢过王主任离开。

在车上，墨心儿还在等温东旭的吐口。眼晴时不时瞟上飘他。

温东旭拽拽地坐在那里，跷着二郎腿也不出声。

“说说看温总，或许我能帮你呢。喜妹鉴定精神正常，她说出来的话可以进一步证明夏时雨的犯罪事实，对尽快破案有帮助。”用胳膊肘撞一下他，墨心儿等他的回应。

温东旭修长的手指指指脸颊，看看她，意思是亲一下再谈。

墨心儿还没主动亲过他，这是在车里，她有些不好意思。

何畅非常有眼色，他俩一上车，马上车挡板就放下来。除了不隔音，啥都隔。

“起开，你好重。”她小声道。

顺带拉她起来坐到自己的腿上，“看你表现不错就答应你。不过，我要和你一起。”温东旭的眼眸深沉得还没恢复过来。

“不行。多一个人在我们身边会影响谈话效果。再说，你那么高，坐我俩旁边我们有压迫感。”

“那，换一个人。”他认为她说的有道理。

“不行，警察都不行。你没发现喜妹非常害怕警察吗？”墨心儿又反驳到。

没办法。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那下午我们先练习一下，如果喜妹突然发作，你怎么逃。”

墨心儿翻他一个销魂的白眼，表示自己完全没有问题。想当初报到第一天，他的突然发难，自己还不是非常机敏地闪躲并顽强地抵抗吗？

想到那个乌龙，温东旭想好久没联系老白了，帐还没算呢。

一再告诉她不能大意。说他当时未尽全力，如果认真起来她根本不是对手。

知道温东旭在表达他的关心，墨心儿乖乖地点头。

刘队那边虽然很忙，但横山村的案子是个大案。听到温东旭简单说了下情况，刘队表示马上协调，下午提审喜妹。因墨心儿非体制内人员不具备审讯的咨询，下午与喜妹的问话只被称为“访谈”。

看表，中午都快过了。“想吃什么？”转头看她。

“龙虾。”墨心儿不客气道。她就爱吃海鲜，平时爱在超市买了自己回家煮。这阵子忙，好久没吃了。

“好办。”温东旭就喜欢她提要求。这能满足他大男人的自豪感。

让林大秘定了一家市区顶级海鲜餐厅，两人一个包间，点了一只足有四斤重的龙虾，还有其他几样配菜。

哇！墨心儿平时最多买一只两斤左右的，吃不完还得剥下剩下的肉煲粥。

“点太多了。”这好浪费。

“没事，吃不完打包，明早给你做粥。”温东旭笑着看她。

这个习惯他都知道？

不管他，他就像个无孔不入的细菌，在他面前藏不住秘密。墨心儿认命了，与其辛苦地对抗，不如先尝试接受吧。

他的亲近，嗯……感觉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