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风雨 二
作者:骛醒      更新:2020-06-19 14:03      字数:4336

谢尤很快就发现站在对面的不是追月,因为乔乔一剑刺出去的时候他毫无招架之力。

他两手合拢,举在额前,细声细气的说。“姑奶奶,姑奶奶,小心着点儿。”

然后她的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一个少女的脸浮现了出来。

“落落。”乔乔是认识她的。

谢尤看着少女胖胖的脸颊,也浮现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握着剑,靠近了乔乔,眼神在少女身后不断的打探。

少女说道。“谢姑娘,这里就我一个。你们要找的人,住在最里头的一栋楼。”

谢尤皱眉。“你知道我是谁?”

“你知道我是谁?“少女歪着头,如果她长得漂亮,这个动作定然做起来摄人心魄,可她是个胖胖的女孩子,这样一歪头,脸上的肉晃了晃,不知为何,居然生出了一丝凶狠的阴鸷。

谢尤眯着眼,手里的剑握的更紧了。她不相信风雨楼里有普通的孩子,她像这个女孩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扛起一个成年男人,如果她愿意,就能把他摔进山崖。乔乔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大约已经做了数桩杀人生意。她的表情戒备,并无多少好奇这人是谁。

乔乔道。“她是刘允师兄的女儿。”

谢尤皱了皱眉,花了一会儿时间才想起是那个在东海边杀了柯岚音的胖子。

现在她能看出这对父女更多的相似之处了。

“刘姑娘。”谢尤心里想,她同这少女算是杀父仇人了。刘落落,谢尤相信她是这个名字。毕竟叫刘落,听起来像是流落。“你知道我们要找谁?”

“师姐杀了风雨楼派去的前哨,难道回来不是为了找楼主的?听说你有了宝宝,男孩?”

不关你的事。”乔乔侧身,瞥了谢尤一眼。“先去看看前面。“她看起来不想让谢尤和刘落落多接触。

谢尤看了这少女一眼,听了乔乔的意思,纵身越过花丛,往下一栋小楼去了。

她在下一栋小楼下站了一会儿,观察这里有没有人,结果发现,除了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狗,什么也没有。

一直到了倒数第二座楼的时候,谢尤抬头看了看楼前的匾额,发现写着三个字。“飞鸿楼。”

她回头看了一眼雾气里深深浅浅,远远近近,高低错落的楼宇亭台,觉得风雨楼果然是个奇怪的地方。而乔乔很快赶了上来,

“那个女子……”谢尤的话没说完,乔乔就一口打断了她。

“这里有人。”她一剑往旁边的花木里一削,一个人影打着滚滚了出来。

这次的一看,就是个刺客,不过这人站起来走了两步,腿有些跛,剑被他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乔乔师姐。”他一开口,乔乔这次又把剑搭在了同门的脖子上。

谢尤提着剑,觉得自己毫无用武之地。风雨楼不禁人影全无,有的两个人,,一个是小孩子,一个是个跛子。

乔乔道。“师弟,楼主呢?”

“一桩大生意,楼主带着楼里的人都出去几个月了。”跛子说。

乔乔哼了一声。“你和落落倒是口径一致。”

“事实如此,我们当然说的一样。“跛子把乔乔的剑从脖子上推了下去。“楼主不在,师姐要留下来等他老人家回来吗?”

“哼。”乔乔冷着脸,“我用不着收拾他。这位女侠有事要问。”

谢尤知道女侠说的是自己,她于是走上前一步,问。“谁让你们去刺杀皇后的。”

跛子看了谢尤一眼,目光从她的剑上扫过,淡声道。“我不过是个早就退出江湖的杀手,在这里做一做洒扫的闲活,刺杀皇后的大事,我怎会知晓?”

一阵风吹过,谢尤感觉到耳后冰凉。

她没有看到出剑人的脸,也没有看到出剑人的剑。只是感觉一股凉气袭击了她的后方,谢尤向旁边偏了偏,那股凉气又消失了。

她转过身,背后一个人的身影也没有。

绿荫遮挡着阳光,它们挣脱了雾气的束缚,似乎乘着无形的风,破开一切遮挡,直直的映在风鸣剑上。

谢尤两手持剑,唇角一扬,低声说。“这才是风雨楼。”

她左臂向后拉开,做了个迎战的姿态。

乔乔悄无声息的摸进了身后小楼,又一份凉气从她的小臂擦过,谢尤提剑向左一划,割裂布料的声音清亮又消失的很快。

等谢尤这一剑使完的时候,那抹凉气又消失了。

谢尤很快想到了她曾经在中州遇到过的灯中刺客,她的眼神落在了小楼的上面,一道人影飘过,谢尤的剑就要刺出去的时候,她陡然发现那是刚刚进入小楼的乔乔。

找不到对方的踪迹,谢尤攥着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在耳边细微的风声里寻找着。忽然她的目光看向了那个跛子。他躬着腰,站在一旁,从谢尤一开始出剑到现在,他甚至动也没动。

这太奇怪了。

谢尤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忽然向背后刺了一剑,然后向后翻了个空翻,一剑平平的滑向跛子的前胸。

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但糅合了谢尤刚刚下山时一击必中的剑法,又是已一个极刁钻的角度刺过去的,跛子一躲,谢尤的剑就有可能直接滑向他的咽喉,他如果是那个和谢尤在暗处斗法的人,他就必须出招。

只有暴露自己,才能躲过这一剑。

谢尤在空中翻身的时候,还想过如果她猜错了,又是杀掉了一个不该杀的人,担当她的剑递出去的时候,她把脑海里的一切都抹空了。

跛子没有动,他甚至连头也没抬,谢尤的剑气几乎把他整个人都笼罩住了,跛子才懒洋洋的抬起头,他嘴做了个吹起的动作,谢尤只看见两枚银针飘了过来,一枚打在她的肩膀,一枚打在她持剑的手上。

她为了躲避这暗器,不得不在空里翻了个身,扭转过来,这样一来,她躲开了看见的两枚银针,却没躲开后面的。

冰凉的感觉刺进肉里,谢尤落在地上,捂着那一处不敢动弹。

她抬头看了看小楼上乔乔的身影,这个乔乔,她不说跛子身怀绝技,必定是假的。怪不得她要上楼去查看。谢尤想着,她不确定暗器上有没有毒,如果贸然动手,会不会血气流转,让毒性发作的更快。她想了几秒钟,忽然反手持剑,迅如闪电的向后一刺,钉住了跛子的肩头。

风鸣剑性软,此刻在她的手里却变得坚硬无比,她又是把剑在手里一旋转,推着跛子一直退到了小楼前,把他整个人订在了门柱上,谢尤才喘了一口气。

“我的暗器上有毒。“跛子笑了笑。

谢尤剑又在他的身体里转了半圈。“告诉我,谁要杀皇后。“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跛子痛苦的五官皱在一起,说话还是十分硬气。

谢尤哼了一声,剑又转了半圈。

“住手!“扮成乔乔的刘落落从楼上奔了下来,对着谢尤大喊。

谢尤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她的胳膊肘顶住了跛子的咽喉,“用暗器,我杀了你,自己去找你们的卷宗。“

她在门口,已经看到了小楼里高高的柜子。

风雨楼的生意可真够多的。

跛子被谢尤压着咽喉,呜咽了两声,又使劲的眨了眨眼。

刘落落在身后喊,“你要让他说话,就放开他。我们什么都告诉你!“

谢尤没动,她的背影这会儿一定看起来无比冷酷。

刘落落的声音带上了恳求,她说。“我们不会再耍花招了,楼里只剩我们,你杀了我们,要在那么多信件里找你要的那一封,找上好几个月都找不出来。”

一声细细的风哨从谢尤手里的剑里传出,她压着跛子喉咙的手勁变得更大了。“老实点。”谢尤看着跛子的眼神,就知道他什么也不会说。但是听着刘落落的意思,她似乎知道点什么。谢尤并不擅长与人询问,或是施压。

她发觉了刘落落对她的畏惧,索性不发一言,只是背对着她,手里使劲,跛子咬着牙痛苦的叫了两声。

刘落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甚至带上了哭腔。“求你,别折磨他!我去给你找信!”

她的脚步声从谢尤身后远了,听到她跑进小楼里,谢尤手上的勁松了一些。

跛子哑声说了一句。“最毒妇人心。”

谢尤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们是刺客,靠杀人挣钱生活。”

跛子说,“我们杀人,和别的人玩弄别人,比起来,还是善良一些。”他的脸色逐渐变白,可能是因为肩头失血的原因。“我那暗器上真的有毒,你最好少使力气。”

谢尤这会儿还没有感受到任何不对的地方,她把剑往外抽了一点,说。“我恐怕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我要的消息,你们不给我,你一时半会儿,恐怕就是一具尸体了。”

跛子不说话了。

“你那是什么暗器?凉凉的。”谢尤好奇了。

跛子本来不想说话,可是谢尤又用胳膊肘压着他的胸口,当你的肩头有个血洞的时候,不管哪里被人碰一下,那痛苦都会放大数倍。跛子又痛苦的皱起脸,只能说。“是冰针。”

“冰针?含在嘴里?”谢尤动了动被刺中的那个地方。

跛子冷淡的“恩”了一声。“你没听过寒天毒针的名号吗?”

谢尤摇了摇头。

跛子瞥了她一眼,“谢姑娘,靖仓不至于如此孤陋寡闻,我师傅好歹曾经也杀过不少江湖上假仁假义的正道人士。”

“你师傅是那个寒天毒针,你是谁?”谢尤这会儿有了心情观察这跛子的面容,发现他的年纪也就在二十四五,尚未三十,但是大约是因为驼背跛腿,她一开始还以为这人已经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跛子道。“我是风雨楼的副楼主,章豫。”

“你们楼主是谁?”谢尤不大关心这个,只是她觉得刘落落出来还要一阵子,于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了起来。

章豫,跛子,谢尤还是更习惯这么在心里叫他,说。“楼主是就是楼主,我只知道他姓冷,一大把年纪了,知道他名字的人恐怕都死的差不多了,大家都叫老楼主,没人关系他叫什么名字。“

这话说的倒是很有道理。就像谢尤,也不知道靖仓山上另外几位长老的名字,不过知道个姓,再就是他们的兵器。不过姓冷,追月也姓冷,难道……“追月,冷大哥,和老楼主有什么关系?“

“不是儿子,也不是孙子,都姓冷罢了。追月他来到楼里的时候,母亲得了重病,父亲被大兵杀了,我们都知道。“跛子说。

谢尤哦了一声,“你在楼里做什么的?为什么没跟着老楼主出去?他们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我腿断了,要走长路,带不了我。“跛子说到自己腿断了,脸上又闪过一丝阴沉。

这时刘落落的脚步声重新出现了,她小跑着出来,手里拿着一封薄薄的信件。

谢尤又把胳膊压在了跛子的喉咙上,她要看着刘落落,就不能不提防跛子在她身后吐暗器。没等刘落落说话,她就先开口了。“带乔乔过来,一个人,换一个人。信你现在放在地上。“

刘落落咬了咬嘴唇,她还保留着乔乔的脸,这样一做表情,竟然有楚楚可怜的意思。

谢尤脸色又如同寒冰一样了。她不用说什么,刘落落飞快的把信放在了地上,扭头往来路走去了。

谢尤又松开了跛子的喉咙,问他。“刘姑娘,是你的侄女吗?”

跛子瞪了谢尤一眼,“我看起来和那傻丫头长的像吗?”

谢尤没搭这句话,她突然不想打听什么了,于是又按住了跛子的喉咙,转过头去看地上的信封上写了什么字。

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个启字,这没什么用。她又把头往前伸了伸,仔细瞧着信封上的字,似乎这样就能看清楚一样,就是这么一个动作,她忽然觉得中了暗器的地方,一股冰凉的感觉像是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泛起一串涟漪,她的那一片皮肤,底下的血肉都像被一块冰块压了一下。先是冰凉,后来就变成了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