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十字架
作者:二兵科林      更新:2020-08-02 04:12      字数:3452

刘勰曾经看到过这么一个问题,说是你被关进了一间彻底密封的屋子,整间屋子里只有一根管子,和一个出口。管子里会定时流出能够维持生命的营养液体,可以保证你不会死。而那个出口是一条曲折的管道,大小仅能容你趴着钻进去,钻进去后就无法后退了。

谁也不知道管道的尽头是不是真正的出口,如果不是,你就将窒息在里面。于是这道难题就出来了:假如你被关进这间屋子,将会作何选择呢?

困在监狱里的刘勰,面临的就是差不多的境况。如果他就此妥协,甘愿成为一名囚犯,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貌猜说的那样,至少性命还在,监狱有吃有穿,饿不死人。“越狱”就是这间屋子里的出口,谁也不能保证越狱成功,刘勰也不能。同样的,越狱这个口子一旦钻进去,也意味着无法回头。

刘勰是彻底无辜的,如果就这样白白断送掉一生,那太可惜了。如今迟迟不见救援,他也不能一直等下去,靠人不如靠己,再坚硬的桎梏,也只能靠自己去打破了。

越狱,是一个无比大胆的念头,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就像走投无路的无产阶级,唯有打断枷锁,奋起反抗,才能得到整个世界。比起无产阶级,刘勰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一个月前,他还是出入高级写字楼的城市中产,而现在,却是一个必须戴着镣铐入睡的麻木囚犯。

他再没有什么可失去了,如果真要在这里待上二十年,他宁可立即死掉。就像那句口号喊的:不自由,毋宁死。

这一晚,刘勰久久未能入睡,他胡乱盘算着越狱计划,巴不得天亮就行动。但问题是,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全部用来傻等救援了,他对傈垭岗监狱一点儿都不了解,计划无从做起。

“越狱”这个大胆的想法就像一把救命稻草,令刘勰重新振作了起来。次日,他一扫颓态,起了个大早,谁知颂巴队长今天心情不好,又点名指派他去倾倒各座牢舍的马桶,顺便清扫监狱的厕所。

刘勰虽然躲过了桑狄的毒打,但却躲不了颂巴队长给他穿小鞋。这一个月里,像扫厕所、倒马桶这样的脏活儿刘勰就没少做。

人其实是适应能力很强的动物,囚服上身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刘勰却已被深深地改变了。如今面对散发着恶臭的马桶,他不会再有委屈带来的窝火,更不会深究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是在思考怎样倾倒马桶会更快、更省力气。

做完这些差事,上午的放风时间就过了一半。

刘勰走到食堂大棚下,然后靠着大棚的一根立柱,围起双手,贪婪的扫视着监狱里的一切。监狱之所以叫监狱,就是不能随随便便逃出去的地方。要想出一个行之有效的越狱计划,首先要全面了解整个监狱。

天亮前山里下了一场暴雨,傈垭岗监狱附近的崇山峻岭,全都笼罩在缥缈的烟云中。薄纱一样的雾岚在山谷升起,各处都是湿淋淋的景象,山是湿的,树是湿的,牢舍和寨子是湿的,连空气里都能挤出水来。

从整体上来看,傈垭岗监狱的构造其实很简陋。由于地处山区,加之特殊的气候条件,这里鲜有钢筋混凝土结构存在,监狱里的牢舍、寨楼、哨塔统统是抗热耐潮的木质材料。监狱的围墙,也是用的铁丝网做为代替。

这是一个好消息,至少从材料上来看,它们并不是无坚不摧。

可这并不代表能从这里轻而易举的逃出去。刘勰上大学那会儿,就有过翻墙偷跑出去上网的经历。那些经历告诉他,最能阻碍翻墙外出上网的,从来都不是围墙和铁门,而是宿管老头儿和学校门口的保安。

这个道理在监狱里也同样适用,牢房和围墙只是建筑表象,真正的重点在于监狱的安保机制。傈垭岗监狱的警卫分为哨岗和巡逻岗,哨岗就是警卫定点值守的地方,比如监狱的大门、出入口、哨塔,都有警卫24小时看守。

巡逻岗的警卫,主要巡视监狱的外墙区域。由铁丝网做成的高墙总共分有里外两层,两层之间就是警卫巡逻的过道。过道里的巡逻警卫数量不少,为的是保证监狱的里外围区域都不会有安保死角。

当然,监狱内部也有巡逻的警卫。不过他们很懒散,职责主要是看守犯人们的秩序。比如刘勰上次大闹昂钦,颂巴队长立马就带人赶到。

古往今来,刘勰并不是第一个产生越狱念头的犯人。越狱有很多种方式,可以暴力夺取,也可以以谋智取。但刘勰这一通观察下来,并没有找到任何思路。沉思之中,他忽然被人拍了一把肩膀。

“嘿,盯啥看呢,刘工?”拍他的人是笑眯眯的貌猜。

一个多月的监狱生活中,刘勰也就跟貌猜说过几次话。他介绍过自己的职业,但貌猜这小子搞不懂什么是“软件”,只知道以前在工地上干零工的时候,工地里的建筑工程师都被称呼为“某工”,索性就这样称呼刘勰了。

“啥也没看。”刘勰收回了观察监狱的眼神。

“喂,今天你气色不错啊,怎么,不打算等警察来救你走了?”貌猜笑嘻嘻的问道。

刘勰低头撇了这小子一眼,沉默着没说话。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发现这个貌猜除了话多,也没啥可怕的地方,跟平常的同龄人区别不大,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给关进来的。

“早跟你说了,早安心,早快乐,一辈子那么短,何必费时间去巴望呢?”貌猜接着说,“不过还是谢谢你咯,让我赢了小半拽烟土,嘿嘿。”

“什么谢谢我?”

“有人跟我打赌,赌你两个月之内发疯,现在看来嘛,我是赢定了,我就知道你不是死钻牛角尖的人咯!”

刘勰望向远处的监狱大门,淡淡一笑。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然后说:“行吧,我祝贺你。不过你应该用实际行动来感谢我。”

“实际行动?”

“你对这里了解多少?”刘勰指了指地面。

“你说傈垭岗?”

“当然。”

貌猜轻蔑一笑,然后仰起头指向自己,颇为傲气的说道:“新来的大头兵都要管我叫猜哥,你觉得呢?”

刘勰正打算把这座监狱逛上一圈,有貌猜做导游的话,再合适不过了。因为现在524号犯人仍是警卫们的重点盯察对象,有圆滑的貌猜打掩护,不至于那么显眼。

貌猜听完刘勰的请求,咬着嘴唇想了想,然后说:“恩……可以吧,不过我要收费。你看外头湿淋淋的,我可不想去踩。”

“收费?你不是要感谢我吗?”

“一码归一码。”

“好吧,你要怎么收费?”

貌猜想了想,就把头一扭,说:“先走吧,我想好了再跟你说。”

事实上,貌猜对刘勰的印象不错,并没打算收什么费。只是他自小在混乱的金三角长大,人性的恶见多了,吃的亏也多了,所以做个什么事都要下意识的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否则心里觉得不舒坦。

刘勰倒也不关心收费与否,在他眼里,貌猜只是个黑不溜秋的东南亚小子,唯一的作用只是供他套点信息出来,所以内心里对他多少有点藐视之意。毕竟遭遇这一切后,他憎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包括当地的人。

坝子上只有零星的犯人在游荡,因为没几个人愿意花费多余的体力到处乱跑。貌猜带着刘勰,准备沿着囚犯区的边缘走上一圈。整个监狱分为囚犯区和警卫区两个大区域,顾名思义,犯人们能活动的区域只限于囚犯区。

貌猜在前面嘟囔不停的介绍着,整座监狱的细节与格局越发清晰。铁丝网构筑成的高墙,比远看起来更高。六七米的高度挡在面前,令人深感无法逾越。不过铁丝网上有孔有眼,比一般的高墙更好攀爬。

监狱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铁丝网的顶部有着向里拐的收边,收边上还绕着铁刺圈,要翻越它绝不是简单的事情。

比铁丝网更高的,就是那些高耸的哨塔了。整个监狱里的建筑高度本来就矮,站在这些十多米高的哨塔上面,方可感知什么叫一览众山小。这样的哨塔监狱里共有六个,分别修置在监狱的围墙各处。

各个哨塔的视线范围交汇,整个监狱几乎不存在警卫查看不到的死角。

刘勰站在哨塔下面,仰头向上望去。从他的角度看去,哨塔高不可攀,似乎山间的雾岚也在哨塔上飘动着。

那上面的视野想必开阔无比,整个监狱的动态可以一览无余。警卫当然也发现了下面的两人,也低头蔑看着刘勰和貌猜。哨塔上除了24小时值守的警卫,还架着机枪,挂着汽灯。哨塔上的警卫不仅视野开阔,也比下面的警卫悠闲,刘勰甚至听到上面传来了收音机发出的节目播报声。

整个囚犯区域虽然面积很大,但屋宇建筑统共就那些,不过是成排的牢舍、开阔的食堂、简陋的澡堂、臭熏熏的厕所以及零星的岗亭。其余的楼寨建筑都在警卫区域,犯人们一般进不去。

“好了,就是这么些咯,傈垭岗就这么点儿大,没什么好看的,你以后多的有时间看。”貌猜完成任务,准备转身回去了。

“等等,那个东西是什么?”刘勰拉住貌猜,对着前面努了努下巴。

两人目前位于监狱的角落处,只见角落里不知为何竖起几层铁丝网,铁丝网如墙,隔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区域来。这片区域里修有一块平整无比的水泥地,在水泥地中央,竖立着一根古怪的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