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朗桑
作者:二兵科林      更新:2020-08-02 04:12      字数:4039

傈垭岗监狱并不属于当地的官方政)府,在背后支持它的,就是残军遗留下来的某支军阀势力。

这支军阀控制着金三角的一座城镇,在当地人的口中,它被称作“朗桑”。说起来,朗桑这座小城的历史相当悠久,早在国民)党残军闯入金三角后不久,它就存在了。

我们再把事情说回七十年前。当时的残军部队,用武力征服了当地的土著后,本身也是处在崩溃边缘了。士兵不仅腿脚疲累,神经也紧绷了好几天,眼下的当务之急自然是扎营落户,休憩整顿。

残军便主动放下武器,积极与当地土著和解。对于孤立无援的他们来说,武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所谓军民鱼水情,要想为军队提供一个良好的休整环境,必须与当地的门阀势力搞好关系。

当地的土著世代受酋长统治,酋长就是那里的土皇帝。躲进深山的的酋长们,得知汉人愿意和解,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双方一拍即合,还顺带搞了一场“政)治联姻”式的活动。

从古至今,政)治联姻都是化干戈为玉帛的最佳手段。残军里打着单身的官兵,渐渐开始与当地的统治势力通婚。如此一来,双方势力互交盘错,人情你来我往,是名义上的一家人,犯不着再打打杀杀。最重要的是,酋长土司们保住了自己的地位,残军部队稳固了势力,双双受益。

当时残军里的一名姓聂的支队长,也参与了这场联姻活动,成了某个酋长的女婿。聂队长骁勇善战,在金三角的大小战役里屡立军功,官职越来越大,手下的兵也越来越多。

残军撤台的时候,聂队长选择脱离国民)党,就地独)立。这时候,他借靠着部队军官和酋长女婿的身份,已在当地拥有了相当庞大的势力。聂队长当年入赘的小村落,就在部队的拱卫下,逐渐发展成了现在的朗桑。

在金三角,知晓朗桑的人并不多。比起大其力、勐萨、美赛这些金三角的知名城市,朗桑甚至在地图上找不到踪迹,对外人来说颇为神秘。可是,稍微有点门路的人都知道,那里是山中的天堂,许多发了财的生意人都等着拿“朗桑户口”。

因为在混乱的金三角,这个不起眼的小城朗桑却秩序分明,犯罪稀少,并且拥有完整而独)立的教育系统、治安系统、军队系统。

聂队长很有政)治头脑,宣布独)立实际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像他们这类的军人,蒋委员长自然是恨铁不成钢,回去后是不可能被正眼相待的。加上败逃西南的履历又不光彩,回到台)湾后注定被边缘化。就像他的上级返回台)湾后,晚年就只能养鸡度日。

早在残军各部初尝毒)品带来的甜头时,聂队长就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他利用当地的自然资源,开始布局各个产业。像木材、橡胶、玉石、茶叶以及药材这类正规生意,朗桑都做到了不小的规模。

尽管聂队长有先见之明,但依然无法摆脱毒)品带来的恶性循环。

因为要在金三角维持朗桑的光鲜亮丽,这些正规生意带来的经济效益远远不够。在金三角地区你要保持光鲜,除了过硬的枪杆子,别无他法。巨大的军费开支只能从毒)品中来,而这个东西一旦沾上了,也就会进入一个很难逃掉的循环:没有毒)品,就没有钱,没有钱,就没有枪。

在这种地方没了枪,就等于没有了一切。当地的各股势力都在伺机而动,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汹涌,大家处在一种极易打破的平衡中,谁要是有衰退的信号,保不准明天就有势力将其吞并。

所以,聂队长时刻都把发展武力作为朗桑的第一要务,他购买军火、整训部队,甚至花重金聘请外国)军队的教官。教官请过美国的,俄罗斯的,以色列的,甚至还有中国的。在强军精神的指导下,聂队长的枪杆子一天比一天硬,很快就在混乱的势力中脱颖而出。

于是,郎桑不仅拥有了毒)品加工的整套生产线,还依靠军队有了自己的走)私货道。于是,待到每年山谷间的罂粟花飘曳,白花花的货物运出去,数不清的钞票和黄金随之运回来。

不过江湖也传来了质疑,毕竟大家都在种毒)品,也都在靠毒)品的钱发财,凭什么只有你聂队长发展得那么好?

有传闻就说了,当年残军部队溃逃大陆的时候,随军携有巨量的国库黄金。残军的主官觉得前途未卜,就命令手下的一个支队长,把这些黄金埋在了缅甸丛林里。这个队长就是聂队长。后来这位主官被台)湾安排了冷板凳,心存不满,就对这些黄金的下落闭口不谈,于是聂队长就有了私吞这些黄金的机会。

当然这只是江湖传说,不过传说归传说,聂队长这支军队,的确是威震金三角。各地散落的军阀、毒贩势力根本不敢与之作战,据说连政)府军打仗的时候,都还管他借部队呢。比起当地一些高调的民族武装,这支军队极为低调,对外连正式的番号都没有,也就用个“聂家军”代称。

也有传闻说,如果聂队长愿意,他完全可以成为金三角一手遮天的大毒枭。但这个人满足于建设朗桑这种山间天堂,可谓是“高筑墙,广积粮,不称王”。

凭着优秀的管理模式以及强大的军队武装,朗桑一直在风云变幻的金三角安存至今。不过该来的总是会来,就如聂队长预想的那样,以毒养军不可能是长久之计。上世纪末,全世界范围内都开始了声势浩大的禁毒运动,金三角的贩)毒业开始衰退,朗桑再不可能像过去那样明目张胆的武装贩)毒。

出口的毒)品越来越少,进来的美元和黄金也越来越少,没有毒)品的输血,朗桑也开始衰落了。为了维持这个山中天堂,就必须调整产业布局。朗桑的各项产业,过去一直是军队在做,例如制毒。从罂粟的栽培到最终的加工、销售,兵团式的作业纪律严明,效率极高,这是朗桑保持繁荣的秘诀之一。

但是了解金三角的人都知道,罂粟是“懒庄稼”,种起来比什么水稻、玉米都省心。要让军队腾开手去做其他产业,现在的兵力是远远不够的。如果有一支队伍可以保持军队的纪律性、牢固性,又可以避开庞大的开销的话,那简直再好不过。于是,聂队长的儿子想出一个妙招:他要修几座监狱。

这个想法看似荒诞,但可谓是结合当地情况的一个“量体裁衣”的破局方案。

因为在金三角这种地方,秩序原始,生产力底下,如果你偷了东西,一般就是当场砍手;如果你杀了人,那就安排你偿命。整个社会大致处于“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原始约束状态,很少有传统意义的监狱存在——那意味着什么都不做,就有饭吃,就有觉睡,好多人还求之不得呢。

所以,傈垭岗监狱里的每个犯人,除了失去自由之外,还会被分配进不同的工队编制,进行各类生产活动。在军队的监督下,这样的队伍勉强能达到军队的效率和纪律,最重要的一点是:成本极低。

“监狱方案”诞生之初,就是奔着收益来的,于是在朗桑惹了事的家伙,稍有不慎就要被关个十年二十年。除了在朗桑惹事的犯人之外,监狱里还有打了败仗的战俘、偷渡过来的黑户、欠了巨债的各国赌客……监狱里的人员成分极其复杂,你很难说清谁谁谁是否真的有什么重罪。毕竟这地方没有公检)法,定什么罪,判多久,你都只能被动接受。

傈垭岗监狱就是朗桑的一台机器,为其创造光鲜的机器。这个机器一旦开始运转,上面的螺丝钉就再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

“讲来讲去,讲到最后还是要怪你们汉人,什么狗屁国民)党,要不是他们冲到这儿乱搅一通,我俩还会坐在这儿?”貌猜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对了,你是不是国民)党啊?”

刘勰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听完这一切的刘勰,倒是又开始生起无名火:国民)党,金三角,他与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毫无关联,凭什么要轮到他来遭罪呢?

貌猜把扑克又洗了一遍,戏谑道:“既然不是国民)党的话,那就趁早打消掉那些傻不拉唧的想法吧。你可以把傈垭岗当成一个大工厂,我们啊,就是工厂里的工人,我问你,老板会随随便便让工人走掉吗?”

“你不听劝也可以,但是不要想着把我拉进来。我跟你不一样咯,我在烟土队里上工,日子清闲着呢,说句不好听的,比外面好多人过得还好呢!再混他个几年,我在傈垭岗的时间就要到头了,哈哈。”貌猜说着把扑克收回了衣兜里。

刘勰沉默了一阵,然后问:“那真的不会有人知道……我被关到这里来了?”

“真不会,你被抓的地方离这里远着呢,谁找得过来?”貌猜说,“而且傈垭岗精贼得很呢,这里的位置是保密的,就算听说了这地方,也不知道具体修在哪里,本地人都没几个人知道。”

“那政)府呢?政)府也不会派人找?”这是刘勰入狱以来最大的疑惑。

貌猜的眼珠转了转,然后说:“你是中国人……嗯,有可能会找吧!诶,我讲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吗?这里不归政)府管,一切都是姓聂的说了算,再说了,要来找你的话,早就来了,能等到现在都没个声响?”

“那你的意思是,我也要做工人?”

“当然啦,不然把你当祖宗供着?算你运气好,现在是雨季,雨季要歇工。否则一来就赶鸭子上架的话,以你这身细皮白肉嘛……”貌猜打量着刘勰,“估计吃不了几天苦头,就要累趴下。”

刘勰这一个月瘦了许多,以至于瘦小的貌猜都敢嘲讽他。

“好吧,你说的上工,具体是要做些什么?”

“那可就多了去了,”貌猜数着手指说,“种烟土啊、种橡胶啊、砍树啊、挖石头啊……多的是咯,快了,你不急,等不久就要给你编进工队里去了。”

“你说的这些,我一样也不会。”

“大头兵的鞭子一抽,枪托一敲,保证你什么都会了,可懂?我建议你这段时间多养点肉,能睡觉就睡觉,不要瞎折腾。”

“……为什么?”

“多养些力气呗,你不知道吧,上工很累的,你这种新来的骡子,一不小心就累死求了。你看看,这里就两三百号人,但是你胸前的号码,都编到500多来了。”

刘勰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524”,还想接着问些什么时,就看到那斜对面的警卫区里,走出来一个犯人。虽然中间隔了一个大坝子,但刘勰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的狱友老侯。老侯慢吞吞的走着,旁边跟着一个押送他的警卫。

奇怪的是,警卫与犯人的关系好像反了过来,只见老侯掏出一支香烟放进嘴里,旁边的警卫竟恭恭敬敬的拿出火机,帮忙点上。

回想起老缅找麻烦的时候,这个老家伙只是动动嘴皮子,就把毒枭桑狄给轰走了。犯人之间有个高下,也倒能理解,可是连警卫都对他一副恭敬从命的样子,实在让刘勰摸不着头脑。

于是刘勰话头一转,问这个神秘的老侯到底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