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苏定贤划亮了一根火柴。

微弱的火光映亮了潮湿阴暗的小房间。

墙角处，女孩阿兰缩成一团，模样恐慌地看着慢慢走近的苏定贤，嘴里说：“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旁边，那妇人就安抚她道：“阿兰，你不要害怕，他是苏先生！苏先生是记者，他是来帮助你的！”

阿兰浑身发抖，明显还是很害怕。

苏定贤尽量放缓说话的语气，对阿兰说：“阿兰姑娘，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讲话，我是《星岛日报》的记者，我叫苏定贤。”

那阿兰一双眸子充满惊恐地看着苏定贤。

苏定贤感觉那双眼睛就像是受了惊的小兔子。

就在这时，火柴烧光，灭掉。

房间再次变得黑暗。

苏定贤站在原地不动，也没再划着火柴，继续对着那团蜷缩的身影说道：“我知道你伤心，你委屈……可是你不能振作起来的话，那些坏人就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你也有看到，你阿奶身体不好，你还有弟弟和妹妹，这个家需要你来支撑，如果你倒下了，这个家也就散了。”

“你的弟弟妹妹很可爱，他们也很聪明，我知道你很爱他们，要不然也不会为了他们上学去划着船卖莲子，更不会从岸上捡来童车给他们骑……”

“他们现在还很小，不能为你做什么，更不能为这个家做什么……甚至于，他们也不懂你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最心疼他们，最爱他们的阿姐一天到晚躲在这个小屋子里哭泣……”

对面个蜷缩的身影哽咽起来，抽泣着，抹着眼泪。

苏定贤这才又掏出火柴盒，刺啦，再次划亮一根火柴。

这时候那妇人早已取了蜡烛过来。

苏定贤用火柴把半截蜡烛点燃。

蜡烛幽暗的光，很快就照亮了这个阴暗的地方。

苏定贤这才把整个屋子看清。

狭小的屋子堆满了杂物，一个女孩子披头散发地蜷缩在墙角。

女孩子浑身发抖，在苏定贤就着烛光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胆怯地看着苏定贤。

苏定贤吸口气，迈步走了过去。

女孩害怕地缩着身子，眼睛露出恐惧。

苏定贤说：“别怕，我是来帮你的。”

旁边妇人也说：“阿兰，你不要怕，苏先生是好人……”

阿兰发抖的身子这才稍微镇定下来，瞪大眼，警惕地看着走向她的苏定贤。

苏定贤终于走到了阿兰面前，感觉短短三四步距离，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

苏定贤面对阿兰慢慢把身子蹲下，眸子看着阿兰，轻声对她说：“阿兰，我知道你很难受，也很痛苦，不过现在我需要你帮忙，需要你把整个事情的经过讲给我听……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真的帮到你，才能帮你讨回公道，才能让那帮恶人受到惩罚。”

阿兰不吭声，只是眼睛中露出一丝丝希冀，像是身处黑暗之人，第一次看见光明。

苏定贤再接再厉道：“如果你愿意讲述你的故事，那么你就点点头，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慢慢来，好吗？”

也许是苏定贤的这番轻言细语打动了阿兰，也许是阿兰压抑许久的悲痛被苏定贤的话给释放出来，她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惊天动地，撕心裂肺。

外面---

守候在棚屋的沙胆等人闻声不禁动容。

这帮在大海讨生活，风里来浪里去的铁汉们，连生死都置之度外的男人们，听着这撕心裂肺的哭声，无不感觉心中抽搐，心底凄凉。

大家互相看一眼，谁也不吭声，心中却道：“可怜的孩子！”

……

室内多点燃了两根蜡烛。

多出来的烛光让室内明亮了许多。

体弱咳嗽的妇人拿了掉牙齿的木梳，正在帮女儿阿兰梳理凌乱的头发。

阿兰已经不哭了，她正在食饭。

准确地说，从那个阴暗潮湿的小房间走出来之后，阿兰第一句话就是：“阿奶，我饿！”

苏定贤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一直等到阿兰吃完饭，他这才开始给阿兰做采访。

阿兰坐在明亮的灯光下，苍白而清秀的脸，让她看起来无比青春，原本应该写满活泼可爱的脸上却写满了忧郁和悲伤。

在灯光下，她轻声讲述着那个可怕的事故，苏定贤则拿了笔，在本子上认真地记叙。

通过阿兰的口述，苏定贤脑海中很快就还原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那是一个微风习习的夜晚。

海浪点点，阿兰划着小船，载着自己采摘的莲子在海岸边叫卖。

阿兰长得漂亮，声音也甜美，所以在众多采莲女当中她的莲子卖得最好。

阿兰很高兴，因为她只要再卖多些莲子，就可以凑足钱给亲爱的弟弟妹妹们交学费。

可是阿兰不知道，就在她开开心心叫卖莲子的时候，一只恶魔却在一艘游轮上盯上了她。

当阿兰想起那个“噩梦”的时候，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牙齿都在打颤，她的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发抖。

苏定贤知道她正在重复或者说重新经历那个噩梦---让一个女孩重新回想起那天被强爆的画面是件很残忍的事情，但苏定贤别无选择。

“他是个恶魔！他喝着酒，撕破我的衣服！”

“他用鞭子抽打我！骂我是低贱的种族！”

“他说自己是英国人，是高贵的种族，他强爆我是我的荣幸！”

“他用卡住我的脖子，我不能呼吸！”

“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苏定贤的笔飞快地把这些内容记录在本子上。

阿兰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越来越可怖。

在她的描述下，当天发生的惨状全部呈现在苏定贤面前。

“好了，够了！”眼看阿兰快要按耐不住昏厥过去，苏定贤适时叫停了她的讲述。

阿兰大汗淋淋，像从噩梦中惊醒般喘着气，她的母亲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嘴里说着：“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苏定贤将记录的东西收好，然后眸子放光，语气坚定地对阿兰和她阿奶说：“你们放心，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我不但要让那个该死的英国水兵蹲大牢，还要让那些为虎作伥的人倒大霉！”

喘着粗气的阿兰听苏定贤这样讲，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做完这一切，苏定贤也不再停留，只是在离开的时候，给那妇人留下了五百块钱。

那妇人感激的差点跪在地上磕头。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五百块可是很多人大半年的工资，对于他们这些存不住钱的水上人家来说，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苏定贤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扫了一眼沙胆那些人，说道：“有件事情我需要你们帮忙，你们愿意吗？”

沙胆等人互看一眼，刚才苏定贤的义举他们都有看到。

这个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我们都是疍民，是贱民，苏先生看得起我们，我们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苏定贤大叫一声好，然后道：“既然你们答应帮忙，那么有人就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