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龄歌,你可愿,听我讲一个故事?
作者:焱淼      更新:2020-08-11 03:31      字数:2181

手一松,剑落于地,发出“哐当”声响。我看着贺子尧捡回地上佩剑,依旧站立如松。而我,却如老妪,佝偻着身躯。转身回去,一步一步,极是缓慢。

“长欢哥哥!”突然一声,悦耳动听。

我转身,看到一个温婉可人的女子,欢喜着朝贺子尧奔去。她笑意肆意,腰间亦挂着香囊,与子尧腰间所配,一般无二。子尧于她,眼中似含过宠溺。

我看过他们仿若看过自己的曾经过往,脸上的泪已干涸,一抹笑于嘴角浮现。

我的子尧,早已经死了。

那么我呢?我的心,早跟随过子尧,死在那黄沙散漫的战场上。

血流如河,凉月凄凄。

虽已没了气力,但父亲所教招式皆在。我伸手,可谓用尽全部气力,朝那女子攻去。转瞬间,我擒住她的脖颈,仿若随时能取她性命的模样。

“月凉!”我听到了子尧的惊呼,随即一把剑,刺穿了我的身躯。

月凉,多么好听的名字,只终究带了几分凉薄。

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

那月色微凉,从那沙场漫延至京都,漫延过多少个冬去春来?总归,是该到头了。

我松手,扭过脸去看剑的主人——与我所料,一般无二。

子尧的目光,越过我,投在月凉身上。我捂过腹,竟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子尧,你终不记得我的功夫华而不实。

子尧,你终不记得你曾一剑刺穿过我的肩头。

我根本没有能力去了结任何人的性命了……

面前一切变得模糊,耳畔似乎传来子尧的唤声:“龄歌,龄歌……”

子尧,子尧,能了结于你手,如此,很好。

声音消散,我见子尧与我正对而坐,他眉笔轻描,日光洋洒入屋,伴过清冷月光。他于我微微一笑,触却满池寒冰——时光未央,岁月静好!

那一段过往讲罢,那名唤章龄歌的女子,依旧存了笑意。

沈从星不解,她想,她该是去恨的,恨贺子尧的剑,终将自己的胸腔刺破;恨有人将她的魂,囚禁了千年……

可是没有,章龄歌话语微凉,不急不缓,听不出半分欢喜,更无半分愤恨。

她又说:“我的魂魄,游离在人世间,心存了不甘,不愿离去,可不曾想,数日之后,我便被囚了。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周遭全是无尽的黑暗,起初,我去喊,去闹,恨不得能立即出去。可后来,我便习惯了,时间于我,仿若静止,而我的心,也渐渐麻木。细想想,那曾经的刻骨铭心,到头来,不过是我于你们的一个故事,或许,你们还不甚想听。”

沈从星听罢这些话语,深有感触,她不禁想到丽姐说过的话语:“岁月啊,真像是个小偷……”

不过短短二十年,丽姐能与梁何安从相知相爱最终走到同床异梦,更何况,章龄歌的爱恨情仇,已然过去了千年?

章龄歌又道:“不过,那瓶中岁月难捱,却也不全然是孤寂。黑暗之中,我也能听到那些许声响,断断续续,带了节奏,我亦轻敲四周,算作回应。我们从不曾谋面,却是那样,相依相伴了千年。”

“这,这不可能!”石泣蕊立即开口道,“鬼瓶一次只能困住一个灵魂,你既已在瓶中,如何还会有旁人?”

可话音刚落,又一缕青烟从瓶中幻化而成,亦是一个女子,着一身湖蓝衣衫,她眉眼温婉,看向章龄歌,款款而至。

“你是……”章龄歌眉心紧锁,那个女子,似是见过,可千百年前的事,除却与贺子尧的一桩桩、一件件,余下的,都已忘怀得差不离了。

蓝衣女子朱唇微启,吐露出浅淡二字:“月凉!”

章龄歌一步后退,已然过了那么些年了,可她依旧是记得这个名字的。

只她不知,那名唤月凉的女子,此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莫说,她与自己一般,被困了千年?

月凉没有逼迫而至,只是道:“章龄歌,你可是愿,听我讲一个故事?”

未等章龄歌答应,月凉已然陷入了她的回忆之中。

你可曾等过一个人?等过春雨如酥,柳絮飞逐;等过露重月凉,白雪苍茫?

你可曾等过一个人?听那更夫唱和间烛火如豆,天际泛白衣衫依旧?

我曾等过一个人。

元宵团圆,他会提一盏荷花灯,晃晃悠悠走至我身边,眉眼如新月弯弯,刮我鼻尖:“傻丫头,外边凉,怎的在这里等?”

七夕乞巧,他会携一盒糕点,白衣翩跹而至,嘴角上扬间点我额间:“傻丫头,巴巴等着的,究竟是你的长欢哥哥,还是将军府的巧果?”

……

我曾等过一个人。

他会踏便所有荆棘与光芒,朝我步步而至,将我搂入怀间,轻声唤一句:“月凉!”

他叫宁长欢,宁将军的独子,我未来的驸马。

初识皆孩童,我躲宫人迷了路,周遭清冷,我心下害怕抹泪哭泣正欢,他不知何时而至,扶额摇头:“女孩子真麻烦,就会哭个不停。”

我止住泪,鼻子依旧抽抽搭搭:“你能带我回去吗?母妃找不见我,会着急的呢!”

“行吧!”他说得勉为其难,但好歹是同意。

我欢喜地上前将沾着鼻涕的手拉住他衣袖,不忘讨好:“你真厉害,什么都不怕,你定会保护好月凉的!”

他极是认真同我说:“我只是带你出去,我要保护的人,只会是我未来的妻子。”

我怕他将我扔此荒凉地,赶紧言说:“那我做你妻子。”

他摇头:“不行,我还小。”

我话语坚定:“那么,我便等你长大!”

稚子童言,却若冥冥天意。

我十岁那年生辰,父皇于我说:“月凉,等你及笄,嫁于长欢可好?”

我听罢,微微挑眉,起身问他:“宁长欢,你可是愿娶我?”

他已是十三有余,眉眼亮亮,如那天上繁星。

他起身,我瞥眼见他唇角有丝丝笑意,却瞬时掩了,很是老成地谢恩:“谢皇上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