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须发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古斯塔满身重创，烧伤和利器伤覆盖了他每一寸的皮肤。破碎的脂肪与肌肉之下，是白森森的骨茬，透过一处开放性伤口，隐约可见肋骨内蠕动着的脏器。

一柄长矛刺穿了他的肩膀，枪尾则插在地上，形成了一个支点。早已筋疲力尽的古斯塔就是靠着这根长矛才勉强维持住站立的姿势。

留下阻击敌军的一共十七名年迈的夏族武士，此刻已经死去了十六个，仅存的古斯塔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亚当斯家族一方，霍兹魔法师的两个魔偶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魔力，重新化为两堆冒着热气的烂泥。而霍兹魔法师本人，则因为精神力透支以及超量服用兴奋剂而陷入萎靡状态，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还不如奄奄一息的夏族老头子。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去追击！”林勃大呼小叫着，癫狂的神情犹如赔光了所有本钱的赌徒。

这场战争至此终于尘埃落定，亚当斯家族凭借着庞大的军力和近乎禁咒般的强横魔法，完胜了夏后部落。

而他们付出的代价，则是超过五百名士兵的死亡，以及这一路来抓捕的所有奴隶——

因为战况过于惨烈，奴隶们全都趁乱逃离了。

可以说这一仗打到现在，亚当斯家族的收益完全是负数。

林勃无法容忍这个结果，他现在能想到的止损机会就是追上逃跑的王大卫，并将所有夏族武士连带着老弱妇孺俘虏，充作奴隶。

而现在挡在他们前方的，只剩下一名摇摇欲坠的老人。

“杀了他！”林勃毫不迟疑的说道，在他心里，夏族人与人类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物种。

当然，对于贵族来说，其实平民也一样。

战士们无畏的心总是相通的，古斯塔顽强的战斗作风连敌人也不得不敬佩感叹。士兵中久久无人动弹，没有人觉得自己够资格向这样的一位勇士挥出最后一刀。

又过了老半天，直到林勃已然勃然大怒，才有一名年过半百的老骑士在众人的推举中站了出来。他摘下了头盔，右拳握紧放在胸前，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

“您是一位真正的勇士，您的一生，也必然是勇敢的一生！”老骑士郑重的说道。

古斯塔轻蔑一笑，仅存的右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小崽子，要动手就麻利的，老子什么样，还轮不到你们评判！”

深呼了一口气，老骑士拔剑出鞘，用一个标准的前刺姿势，将手里的骑士剑刺入古斯塔的心脏。

这位为部落奉献了终生的老人终于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虽然不在跳动，但那份百折不挠的骁勇战意，却随着他的英灵飘回了夏后部落，并在每个族人的血液里继续流淌着。

……

“这……这是怎么了？”矮人铜须大张着嘴巴，活像一只等着喂食的大蛤蟆。

他从未见过王大卫如此狼狈过。

这里是王大卫提前准备好的避难所之一，索菲亚带领着部落里的所有人，就躲在这里等消息。

自从“预言之子”出现之后，夏后部落正式开进了发展的快车道，食物变得富足，各种生活物资也很充裕。王大卫还带着部落里的男人们组成了战无不胜“护卫队”，使得原本还挣扎在生存和灭亡之间的夏后部落一跃成为大荒原上的豪强。

连续数次零死亡的大获全胜，让部落里的所有人都开始“飘飘然”，似乎夏族重新变回了千年前那个纵横大陆难逢敌手的强盛种族。

这次，他们虽然听从了王大卫的建议撤离了部落，但包括索菲亚在内，没有人认为战争真的会失败。他们甚至把避难当成了踏青，嘻嘻哈哈的连吃带喝，安然等待着战士们凯旋的消息。

结果，等来的却是满营的伤兵败将……

“戴维哥哥，你看到我爷爷了没有？”

古娜来来回回寻摸了半天，也没看到古斯塔的影子。

王大卫把脸撇到了一边，不忍心告诉古娜真相。

眼泪有如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从古娜的大眼睛里成串的落下。这个从小就立志成为战士的倔强少女，自打记事起第一次红了眼圈。

小姑娘一把抽出腰间别着的短剑就要冲出去拼命，王大卫连忙抓住了她“纤细”的胳膊，却因为身上有伤，腿脚不利索，差点坐在地上。

女人们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询问着，孩子们不明所以的放声大哭，场面瞬间失控。

关键时刻，还是族长索菲亚嬷嬷拎得清。她一脚踹翻几个哭天抹泪的老娘们，又拎起一个满地打滚的小孩子就是两巴掌。

索菲亚的样子凶下手却很轻，因为这个孩子的爷爷也是那十七名死去的老头子之一。

族长发飙，总算是暂时控制住了族人们的情绪。

“现在是什么情况？”索菲亚焦急的问道。

“古斯塔长老和一众老战士拖住了敌人，为我们创造了撤退的机会。但敌人人数众多，还有一名极度危险的魔法师，恐怕……凶多吉少……”

“而去现在敌人应该已经在后面追击了，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那……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面对着一张张殷切却又迷茫的脸，王大卫咬了咬牙，说出了他早就合计好的方案。

“离开！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我们又能去哪呢？”这次就连索菲亚都没那么坚定了，她在这里度过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离开这片土地。

“去北方！”王大卫斩钉截铁的说道：“大荒原的北方人迹罕至，几乎没有人类的足迹。只要我们撤得足够远，这些贵族根本就不可能远离自己的地盘去找我们的麻烦！”

“可是……北方是什么样子呢？那里适合我们生存吗？”

“北方当然适合生存，毕竟大荒原上有太多迁徙的动物了，他们一到夏天就会跑到北方，说明那里的物种肯定比这更加丰富，食物也不会缺乏。”

“虽然北方的冬天应该会更寒冷一些，不过咱们夏族人天生不惧严寒，影响也不会很大。”

“去北方吗……”索菲亚的眼神中透露出犹豫，还有一丝对未来的恐惧。

“没错，这是现在唯一的出路！”王大卫很少见的在长辈面前如此的强硬。他必须让族人们同意这个决定，不仅仅是为了度过眼前的危机，更是为了部落的未来。

在王大卫看来，故步自封，缺少探索和冒险的精神才是夏后部落衰败的真正原因。而一片空白的北方，则是他们重新崛起的唯一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