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金花带着那帮青楼女子离开后，这家小小的皮鞋铺子，一下子变得清净很多了。

“爷爷，咱们鞋铺今天一共订了十七双鞋子。”林秋燕高兴的对林老鞋匠道。

“呵呵。”林老鞋匠欣慰的笑了笑。

然后，他感慨道：“今天这种行情，就好比太阳从西边出来，很罕见，咱们这种开皮鞋铺子的，一年是难得碰上几回，哪怕在过年的黄金期，都难得有几天这样的好生意啊。”

道完后，林老鞋匠转过身子，对周长生道：“长生啊，时间很紧迫，咱爷俩赶紧抓紧时间，将那八个绿林中人的八双皮鞋的鞋邦赶出来。”

“好勒！”周长生仿佛一头初生的牛犊，毫不畏惧的点头。

看着满脸稚气的周长生，林老鞋匠忽然有些心疼起来。

“唉，只怪林爷爷老了，手法没那么灵活了，要是在年轻的时候，别说八双皮鞋，就是一十八双皮鞋，林爷爷一个人也能搞得定，不需要任何人打下手。”

“林爷爷，您年轻的时候，做皮鞋的手法是不是很快很快？”

“呵呵，那还用说。”林老鞋匠毫不谦虚的回道。

不过，这也是师傅带学徒的一个窍门。

在徒弟面前，做师父的什么都可以谦虚。

但在手艺这一方面，绝不能谦虚。

一定要让徒弟对自己的手艺产生一种崇拜心理。

当然，也不能毫无节制的夸夸其谈。

一旦牛皮吹破了，对徒弟的学艺过程，也是有害而无益。

……

在林老鞋匠和周长生师徒俩人的共同努力下，这天在黄昏之前，那八个绿林彪汉订做的八双皮鞋的鞋面，全部完成。

鞋面完成了，接下来，便开始要拉鞋邦了。

周长生不会拉鞋邦。

因此，他主要的工作是：负责帮林老鞋匠打下手——刷糯米浆。

另外，作为学徒，他也要观看师父如何拉鞋邦。

当学徒的，就是要多看，多练。

否则，一辈子都学不会。

……

周长生在刷糯米浆的时候，林老鞋匠也系着围布，握着“龙头夹”，坐在竹椅子上，开始准备拉鞋邦了。

在制鞋手艺中，拉鞋邦是一门很重要的技术。

这门技术难度大、技术含量高。

拉鞋邦的时候，技巧和巧力要搭配得很好，这样，才能将鞋邦拉得又正、又紧、又光滑。

但想要拉到这种程度，手艺的功夫一定要到家。

像周长生这种生手，先别说如何拉正拉紧拉光滑，就是栽钉子（小铁钉），都栽不好。

许多学徒刚学做皮鞋的时候，钉子往往栽得又深又用力。

结果，不但没有效果，鞋楦也容易烂，钉子容易弯，鞋邦也蓬松得跟包子似的。

拉鞋邦的流程是这样的：

先将鞋面翻开，将鞋面的一面刷上糯米浆。

然后，将“包头”和“撑根”放进去。

再在鞋面的另外一面刷上糯米浆。

然后，将外面的皮和里面的里子布抹整齐。

接着，将刷好糯米浆的鞋面，套在“削好了底板纸”的鞋楦上面。

（意指将鞋楦下面的底板纸顺着弧形修成脚丫型，再将底板纸的边沿，用条刀斜着修薄，这样，鞋面会不容易断）

在鞋楦上面套好鞋面之后，再将鞋面的方位摆正。

接下来，用小铁钉将鞋面和鞋楦固定住。

固定住方位之后，就开始拉鞋邦了。

拉鞋邦是这样拉的：一只手握着“龙头夹”，将鞋面拉到鞋楦上面来。

必须将鞋面拉紧，拉光滑。

在“龙头夹”将鞋面拉紧的刹那，另一只手迅速将小铁钉压在上面，然后用龙头夹的“龙头”，往小铁钉的钉盖上敲。

拉鞋邦对技术的要求很高，在以前的手工制鞋的所有技术中，仅次于拉沿条。

林老鞋匠不愧是个有着数十年功力的老鞋匠，手法非常娴熟。

不过，为了节省时间，他在拉这八双鞋邦之前，将工具桌上的旧的小铁钉全部换成新的小铁钉。

（旧的小铁钉容易敲弯，而且，里面本就有不少已弯了的，因此，在拉鞋邦的时候，会浪费很多不必要浪费的时间）

将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后，林老鞋匠才开始拉鞋邦。

周长生一边刷糯米浆，一边紧紧盯着林老鞋匠，看他是如何拉的。

只见师父手握着龙头夹，先将鞋面套在鞋楦里面。

然后，定好位置，迅速用小铁钉固定住。

接着，林老鞋匠握着龙头夹，一下一下的将鞋面拉在鞋楦上面。

另一只手，不停往桌上捏小铁钉，再用龙头夹敲进去。

林老鞋匠拉鞋邦的动作很快。

真的。

而且，看上去，他拉得似乎很轻松。

仿佛根本没费什么力气似的，握着龙头夹，轻轻松松就将鞋面夹在了鞋楦上面。

然后，稍微用力将鞋面一带，再迅速从桌上捏起一个小铁钉，迅速往鞋面上压住。

然后，握着龙头夹，啪啪啪的将小铁钉敲了进去。

动作非常的有连贯性。

而且周长生还发现，林老鞋匠的嘴里有时还喜欢叼着一个小铁钉。

周长生觉得林老鞋匠嘴里叼小铁钉的样子特别酷毙。

就像他爷爷生前一样，在思考人生时，嘴里总喜欢叼着一个东西。

有时是小烟斗。

有时是一根狗尾巴草。

有时是一根枯稻草。

并且，周长生还发现：林老鞋匠每拉好一个鞋邦之后，总喜欢将手中的龙头夹呼呼呼的旋转几圈。

旋转的动作非常娴熟。

令人眼花缭乱。

……

就这样，从黄昏之后，周长生和林老鞋匠这师徒俩一个拉鞋邦，一个打下手。

林秋燕则在一边帮他们扇风，倒茶。

在半夜鸡叫之前，两人终于将这八双鞋邦全部拉好了。

拉好这八双鞋邦之后，林老鞋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然后，他将这八双鞋邦，小心翼翼的放进烘箱里面。

仔细的检查了煤球火之后，林老鞋匠才终于敢歇息了。

他啜饮了几口茶，然后问周长生：“长生，今天累吗？”

“有点累。”周长生点头。

“但是累得开心。”周长生又加一句。

“呵呵，是啊！”林老鞋匠轻轻叹道：“咱们开铺子做买卖的，要累才好，累才说明有生意，有生意，咱们才有口饭吃。”

“……”周长生。

“呵呵，长生啊。”林老鞋匠轻轻拍了拍周长生的小肩膀：“时间不早了，吃完宵夜，咱们早点休息，明天的任务还很重，在天黑之前，这八双皮鞋要做出来，否则……唉～”

“好的，林爷爷。”周长生很听话的点头。

宵夜是林秋燕做的，三碗白面条。

每碗面条里面有一个荷包蛋。

不过，林老鞋匠没有吃。

他只吃了面条。

荷包蛋一半夹给林秋燕，一半夹给周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