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的十件事(四)
作者:北途川      更新:2020-11-27 17:27      字数:12247

岑墨来找过陆崇南, 他还没考去燕大读博士的时候。

“崇南, 我不赞同你卖掉公司。”

“这和你无关。”

“这里面也有我的心血。”岑墨温柔的眼神里写满痛楚,“你忘了我们为了它付出多少了?”没日没夜呕心沥血,那些艰难地在地上爬的日子, 依旧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陆崇南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 眼前这个女人曾是他的爱人, 曾是他最亲密的伙伴, 可在公司最艰难的时候,她撒手就不要了,造成的创伤很长时间内都无法修复,可她如今还在说:“这里面也有我的心血。”

可他最后只是冷静地告诉她,“你卖掉它的时候,也该想想, 这里有你的心血。”

岑墨眼眶发红,“我那时候没有办法, 我妈妈逼我结婚, 可是我们那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考虑这些,你那时候太拼命了,我想你休息一下, 可我怎么劝你你都不听。”

“所以你就把它卖了?”陆崇南蹙着眉看她,“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有问公司百来号人的意见吗?你没有, 你不敢问, 因为那是无数人的心血和夜以继日的辛劳堆积出来的。岑墨, 人不能太自私。”

所有的欠下的债, 总有偿还的时候。

她后悔了,可是再也回不去了,人只能往前走,水不会往回流,碎掉的镜片,不会重圆。

岑墨垂目:“崇南,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我知道我活该,我每天都活在自责之中,我在偿还,那次和辰光的合作,是我一力促成的,我知道我能做的很少,但我真的在弥补了。”

“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陆崇南淡声说着。

她从后面抱住他,“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次我做一个合格的女朋友。”

“抱歉,我有女朋友了,请自重。”

“苏北不适合你,她太年轻,心性不稳,很容易变心。你已经三十岁了,不适合这样不稳定的爱情。”

“那是以后的事。而且,无论适不适合,她都是我女朋友,至少现在是,请你尊重她。”

“你就那么喜欢她?”

“不是喜欢,是爱。”

岑墨总觉得自己很优秀,她有着很好的学历,不俗的相貌和谈吐,她以为自己想要的东西总能得到,不能得到的,也会有更好的等着她。

可后来很久之后她再来回忆,这辈子,她再也没遇上比陆崇南更好的男人。

她很羡慕苏北,甚至嫉妒,她有时候甚至想像电视剧里的那些恶毒女人一样,设计陆崇南,然后拍张所有妻子都会愤怒的照片给她,然后狠狠出一口恶气。

可是不是她不敢,是她没有机会,陆崇南就像个虔诚教徒一样,只信奉苏北一个神,其余的妖魔鬼怪没有机会入他眼过他心,他清心寡欲,只为她欲火滔天。

很久之后岑墨还和苏北有联系,她有时候会和苏北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苏北是个很单纯的人,不会对任何人抱有恶意和提防,就算是岑墨,她也没有多少防备心。

岑墨有时候会暗暗觉得她傻的天真,可又觉得心酸。

因为这天真都是陆崇南惯出来的,他给她的安全感太多,所以她才可以毫无顾虑。

(七)

苏北一直想再要一个女儿,但是陆崇南不同意,怎么都不肯要二胎。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苏北在床上抱着他脖子,恶意勾引挑逗他。

他被她撩拨得倒吸气,却还是不忘做好安全措施,他说:“过几天我去做个结扎手术。”

“难道你不想要个小公主吗?”

“万一又是个小男孩呢?”

苏北想了想,那家里就四个小男孩了啊,好可怕,“可万一是个小公主了呢!”

“生男生女都一样。”陆崇南板着脸教训她,“什么年代了,怎么能有性别偏见呢!三个宝宝已经够操心了,再多一个,会很累的。”

苏北嘟囔着,“好像是哦!”

陆崇南才不会告诉她,从她进待产室到出来,他经受了多少煎熬,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他承认,她害怕。

陆崇南比陆行敏小了近二十岁,爸妈生完陆行敏之后,其实还怀过一胎,也是三胞胎,最后生的时候难产,一个都没保住。

之后他母亲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释怀这件事,每每想起都会痛哭失声,怀胎十月,所有的期盼和美好祝愿在一瞬间碎裂的感觉,是让人无法想象的痛。

所以两个人近四十岁高龄才又有勇气生陆崇南。

他知道苏北怀孕的时候就紧张,后来知道她怀的是双胞胎,更加紧张,再后来知道是三胞胎,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快要昏厥过去了,一边是欣喜如狂,一边是紧张害怕,每天晚上都会从睡梦中惊醒,看着她安安稳稳睡在身边,然后才能再次入睡。

她进产房的时候,他在外面坐立难安。

他申请进产房陪着,但苏北不愿意,她说太丑了,威胁他如果他进去了就再也不理他了。

他最后没有进去,站在外面,漫长而难捱的等待。

她生产很不顺利,医生几次拿着单子要他签字。

苏北永远也不知道,他那一刻是何等的揪心,眼眶瞬间变红,他第一次哭得那么狼狈又无助。

这样的经历,一次就够了。

(八)

苏北坚定地扛着科学主义大旗,但骨子里还是有着小小的小女生情节的迷信。

相信星座,相信流星会帮她实现愿望。

那年狮子座流星雨,每小时天顶流星数达到100,他耐不住她磨,托人去向专业人士打听,找了最佳观看地点,在山上,两个人开着越野车,带了帐篷和相机就过去了。

苏北等得都要睡着了,一遍遍问他,“会有流星雨吧?”

他也不清楚,“可能吧!”

等啊等,最后真的来了,起初只有一两颗,优雅地划过夜空,然后慢慢多起来,苏北才反应过来,啊啊啊啊啊地乱叫着,激动地跳起来手舞足蹈,“流星,真的有流星雨诶!”

她合上掌,低下头,虔诚地许愿。

他在她身后,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忍不住微笑,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乱他心。

苏北许完愿,过来扯住他,“快来许愿呀!”

他摇摇头,“不要,我是科学主义接班人。”

苏北冲他撇嘴,“真煞风景!你就不能哄我开心呀,许愿让我越来越漂亮。”

“这种不切实际的愿望,还是不要许了。”

“滚滚滚!”

他忍不住笑。

苏北没看见,她摆弄相机的时候,他在她身后,虔诚地合上掌,郑重许愿,“希望我们白头到老,我可以死在她之后。”

她那么爱哭鼻子,没有他,她该怎么办?

(九)

陆崇南每年带苏北去外面游玩一到两个月,给她散心。

苏北不喜欢去国外,她的英语向来不太好,上学那会儿应付考试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天分,她口语差的要命,虽然也能开口,但比起陆崇南标准的发音,多少显得有点儿土,所以她不大喜欢去国外玩儿。

倒是国内,几乎各种地方都去了个遍,到后来苏北都不愿出去,没什么新意。

他们金婚那一年,苏北却说:“我想去趟故宫。”

这次淡季去,那天人出奇的少,大约是天气太冷,又下了雪。

苏北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时候,那时候她还很年轻,二十岁左右,还是鲜嫩地像花骨朵的年纪,那时候有个老太太把他们误认为父女,苏北还很不开心,她总希望和他是最般配的一对,别人看一眼就觉得登对的那种。

可这么多年,好像很少有人觉得他们登对,苏北像个顽皮的孩子,而他永远沉稳,永远冷静自持。

偏向苏北的人会说他年纪太大了,不配她。偏向陆崇南的人会说,她太过于年轻幼稚,配不上他。中立的人,也只能说一句,开心就好。

她永远不是那个最般配他的人。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身边只有他,他宠她自始至终。

一年一年,春夏秋冬。

他们永远在一起。

然后终于,她成了最般配他的那个人。

她逛累了,陆崇南弯下腰背她。

她说:“你能行吗?”

他温柔地笑,“试试就知道了。”

大雪纷飞,盖在琉璃瓦上,笼在高墙之间,八十岁的陆崇南背着七十多岁的苏北,缓慢地行走着。

像这一生,踽踽而行。

把最不可能,变成无可挑剔。

(十)

苏北去世的时候,已经是八十三岁高龄,她生了一场病,日渐消瘦下去,医生建议保守治疗,苏北也选择不接受介入治疗。

“你知道的,我最怕痛。”她对陆崇南说。

他点头,“好。”

三个孩子就在身边,温柔地叫她,“妈妈!”

她觉得这一辈子很完满,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我死了,就不要下葬了,把我的骨灰撒到大海里。我顺着海呀,可以去很多地方,就自由啦!”

陆崇南点点头,“好啊。”

“崇南,你不要难过,我都活到这个岁数了,够本啦!”

他依旧点头,“好,不难过。我很快也就去陪你了。”

“瞎说什么呢,你还要替我抱增孙呀!”

“年纪大,抱不动了。”

她咽气的时候还在和他说笑,脸上犹保持着微笑的面容,宁静而祥和。

他也在笑,看她慢慢垂下的手,凑过去亲吻她的脸颊。

可他怎么能不难过,合上她双眼的时候,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捂着脸,一个九十岁的老头子,哭得像是个孩子。

他想,我终于如愿以偿,活到你死之后,可最后才发现,我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强。

“阿北,好走啊!”他哆嗦着手去摸她脸。

斯人已逝,来世可期。

下辈子,我们依旧会在茫茫人海中相遇。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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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前几张章已经算是番外了,但我想毕竟是日常文,关于他们那些琐碎的事,就一起在正文里呈现吧!

小叔和苏北,幸福地过完了一生,也祝所有的仙女们,拥有幸福完满的人生。

感恩陪伴,你们是我最坚强的后盾。

接下来还有配角的番外,目前暂定写陈雅婷和江坤,淡淡的忧伤的调调,有兴趣可以看一下。不喜欢看配角我们就下本再见啦!新文开了《绯闻33天》,狗血酸爽甜虐风,感兴趣可以去瞧哦~

大家有想看谁的番外也可以告诉我,我酌情动笔

番外 等风来,等花开

1.

再遇见江坤, 是十年后,陈雅婷代表公司去参加竞标会,偌大的会厅,来来往往都是人,她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比十年前高了许多, 也成熟了许多, 一身黑西装, 显得异常挺拔。

茫茫人海, 相遇真不容易, 从分别到重逢, 竟花去十年的时间。

可她甚至不敢上前打个招呼。

只停住脚步, 遥遥看他,眉目间有恍惚的神色, 一时分不清, 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还是真实的。

他刚走的那些年, 她总是幻想人潮街头,一转身就能看见他, 盼望来盼望去, 全是失望。

如今真的看见, 全没有料想的欢喜之色, 只剩下茫然。

他偏头和人在说话, 西装挺括, 身姿挺拔, 眉目依旧是清朗的,带着一点儿独属于他的傲气,站在人群里,分外打眼。

她以前幻想过无数次他长大后的样子,却哪一种都不是现在他的样子。

印象里,他是个傲骨铮铮的人,锋芒凌厉。那时年少傲气,目光都是朝上的。

叫人恨,又叫人喜欢。

一晃眼,竟十年了啊!

两个闺蜜已相继嫁人,一个嫁给爱情,一个嫁给生活,过得都很好,唯独她,至今还是单身一个人,说不上为什么,别人问,她只说是没遇见合适的,心里却知道,就是觉得没心思罢了,没心思去遇见什么人,没心思再为了一个人掏心掏肺,曾有一个叫江坤的少年霸道地横在她整个儿的青春里,已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也不是没人追过她,或许也短暂的心动过,只是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最终也没能让她松口答应。

时隔十年,只远远看他一眼,她就知道,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放下过他。

他跟荣盛的副总一起来,几番寒暄,最后被人引入座。

陈雅婷自个儿是老板,领了下边儿两个部门经理过来的,因为失神,身边人忍不住问她,“老板,你这是发什么呆?”

她回过神来,扯了个寡淡的笑,摇摇头说:“没事,走吧!”尔后抬步往里面去,步子是虚的。

有人过来招呼,她笑着应付,心思却全不在这里,脑子里都是往事,点点滴滴,旧日压在心口即便深夜也不愿拿来品味的往事,这时候全浮上来,在脑海里打着转,浮浮沉沉,叫她心烦意乱。

这个竞标会是争博睿集团的一个游戏制作项目的,她们最大的对手就是荣盛,两家未交过手,但她也是有些底气的,可看见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个底气,全没了。

也或许只是她仰望他仰望惯了,可到底她是考上了y大,学的是计算机,而他,当年连高考都没参加,不知所踪,后来听人讲,是南下去了沿海一带,再后来,连这点儿模糊的消息都听不见了。

十年过去了,往大了说,已是沧海巨变,说不定当年天之骄子,早就泯然众人了。

谁说得准呢!

可她虽然这样想,目光仍不住往那边看去,从她这个方向,只能看见他大半的后脑勺,和小半边侧脸,隐在灯火光影里,平添几分神采。

看着看着,竟有些眼眶发热。

她忙站起了身,跟身边人交代,“我出去透透气,待会儿就回来了。”

她顺着会厅的侧门出来,走到尽头,在窗子前站下来,背对着长廊,目光往外瞧,这里是万华酒店七层,外面是中央大街,来往车辆穿梭变换着,她的心思也变换着,摸不清是喜还是忧。

发了许久的呆,再回身的时候,遥遥看见一个身影,靠在会厅门口的墙上,单手插在口袋里,在往这边看。

陈雅婷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只觉得一瞬间喉咙像是被扼住了,他不过是一个淡得不能再淡的目光,她却已经脚步都稳不住了,只觉得浑身像是被点了穴,感觉身子摇摇欲坠,却动弹不了一步。

隔得有些远,可她确定,他是在看她,沉默无声地瞧过来,夹杂着些她辨不清的情绪,她只觉得眼眶又开始泛红。

她不是十几岁的少女了,早过了多愁善感的年纪,可这会儿看见他,只觉得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偷偷看他一眼,悄摸琢磨着他的心思,跟他笑,随他忧,他手里仿佛有根线,牵着她每一分的情绪。

只记得那时候,他随手帮她带杯热水,她都能欢喜好半天。

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甚至有时候骂她骂的凶,骂她笨,骂她多事,可他稍稍给她点儿好脸色,她又欢欢喜喜凑过去。

那些个日子,回想起来真的不算美好,可他消失的这几年,她总是会时不时回忆起来一些琐碎的片段,反反复复嚼着,也能从里面品出一点儿甜来。

这么多年了,再看见他,还是会失态,她暗暗苦笑,年纪都白长了。

平日里和人谈判的沉稳劲儿,这会儿全没了。

脚下仿佛生了根,死死地扎在地下,让她挪动不了半步。

她看着他缓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很慢,像是在犹豫,也像是在思考,走近了,立在她身前,微垂着眼眸看她,没有说话。

压迫感骤然而至,如同多年前,她呼吸顿着,心也是慌的。

她忽然想起一个段子来,说一个女孩暗恋了一整个青春的人,多年后再遇见仍是小鹿乱撞,可男神张口第一句话是:“买保险吗?”堆着笑容唾沫横飞地推销了好半天,女孩子的少女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陈雅婷也想,如果他能一句话结束她十多年的执念,那也算是好的,她那颗心,沉沦太久了,沉沦久了,总觉得带着苦味儿,她想寻个解脱,可这么多年,偏就陷着,怎么都出不来。

可他偏不说话,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流淌着,她喉咙也梗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微微抬着头,无声看他,如果搁在电影里,这时候应该是慢镜头,缓缓在两个人之间变换,背景都隐去,背景音乐响起来,氛围是伤感的。

他比以前瘦了些,衬得五官更加立体,刀削釜刻一样,透着十足十的凌厉感,抿着唇的时候,浑身自带生人勿进的气场,这点儿和从前,没什么差别。

他没开口寒暄,哪怕一句俗气的“好久不见”都没有,最后只是把手从裤带里拿出来,在她眼前摊开手掌心。

掌心里卧着一颗耳钉,米粒大的珍珠,微微泛了黄。

“一直想还给你,只是没机会,等这天,我等了十年。”他唇畔有笑意,却是伤感的。

只一句话,她眼泪唰拉就下来了,硕大的泪珠砸下来,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印下清晰的一朵水花,像多年前得知他缺考高考且不知所踪的午后,趴在桌子上,眼泪也似这般,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在地面上漾开一朵又一朵的水花,水花叠在一起,连成一片,视线模糊了,只觉得那是海洋,载着情绪颠簸起伏,心下是一片恐惧和茫然。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没有他,自个儿要怎么办。

2.

陈雅婷收了耳钉,握在手心里,哑着声音说:“你还留着啊?”

记得是高三的时候,她腆着脸问他要生日礼物,他不耐烦地问她:“你想要什么样的?”

她只当他答应了,眉眼都是笑意,“都好,只要是你送的都好,就算是你送我一颗糖,我也是高兴的。”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身嘲讽的冷哼,“那就买颗糖给你好了。”

她只觉得搬石头砸自己脚,生怕他真的给她买颗糖过来敷衍她,她是真的想知道,他会给她挑什么礼物的。

忐忑不安地等着,他每天还是埋头写卷子,丝毫没有要去商场给她挑礼物的意思,他那人,手比脚笨,又不是个会自己动手的人,她悲哀地想,完了,真的要给她买颗糖当生日礼物了。

就这么沮丧地等了一周,她清晰地记得生日的上午,她险些迟到了,刚坐下就是上课铃响,同桌戳戳她的胳膊,暧昧说:“你桌洞里有个生日礼物,学神给的。”

那时候班里他是年纪第一,张狂,目中无人,样貌底子好,加上学习好,即便脾气差点儿,也是很多女生喜欢的类型,大家亲切地叫他“学神”。

前后左右的同桌都在翘首以盼,目光盯着她,想悄悄看学神送了什么礼物给她。她生怕是一盒糖,那可就真是丢脸透了,藏着捂着不给看,最后同桌不耐烦了,抢着抢过去,一把打开了,“哎呀,礼物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知道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是他送你bra我也不会笑话的好不啦?”

他怎么会送那东西,他顶多送她颗糖来敷衍她罢了,可下一秒盒子打开了,她却在里面看到一对儿耳钉,米粒大小的珍珠,卧在黑绒布上,安静又秀气。

那一刻胸怀里涌动的情愫是无以言表的,只觉得欢喜。

她扭过头,隔着好几排的座位去看他,他仍旧埋着头,认真的翻着书,下一秒却好像有感觉似的,忽然抬了头,四目相对,他微微挑了眉,似乎在问:“做什么?”她笑着,比了个爱心的手势。

他嫌弃地别过了脸,她却愈发开心起来。

隔着长久的时光,那一幕到现在还是清晰的,清晰地印在她脑海深处,每每想起来的时候,就会让她有一瞬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她在他心中,也是不同的。

她记得下课的时候,她去问他:“礼物是你挑的呀?”

他撇着腿,懒散地瘫在座位上,仰着头掀着眼皮子看她,“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尽问一些蠢问题,早上出门没带脑子出来?”

他惯会讽刺她,以往她还会时不时地和他争辩两句,可那日他骂她她也觉得甜,傻笑了两声,心满意足地走了。

后来听说,那珍珠是他托家里长辈从北海带回来的,他挑了品相最好的两颗,找了个老师傅帮忙做成了耳钉,她便越发开心了。

后来和他置了大气,放话再不理他了,狠狠心把耳钉也还给他,但没敢都还了,怕他那破脾气一上来,随手给扔了,她还了一只,骗他说:“另一只丢了。”

其实留在她那里,她哪舍得弄丢。

那是他第一次送她礼物,是花了心思的。

“你还留着啊?”天知道这句话里,含了多少的哽咽。

他“嗯”了一声,没别的话,可陈雅婷总觉得,他是有话要说的。

最后还是接了耳钉过来,握在手心里头,有很多想说,可终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该进去了。”

他还是“嗯”,跟着她往会厅里去。

各自落了坐,相隔了几排座位的距离,她才终于缓过来一些。

3.

竞标会过得浑浑噩噩,她绷着身子上去做演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大脑里都是空白的,只记得会厅的灯光,明亮地刺人眼,她在那刺亮的灯光下瞧见他的脸,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来,刚结束她就迫不及待堵了他的路,立在他面前,抿了抿唇,开口说:“能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他愣了片刻,继而抬了下手,低声说:“把你手机给我。”

她把手机解锁了递上去,看着他手指翻飞,存下了他的手机号,然后拨了过去。

陈雅婷听见他的手机铃声,又是一愣。

是陈奕迅的歌,她从前最爱的一首,整日在他耳边唱,他腻烦了会嘲讽一句,“难听死了。”

他把手机递回来,目光落在她身上,“我以后在这里定居,要联系我,随时都可以。”

陈雅婷接过来,“嗯”了声,本想说再见,可看他抬脚欲走,心下又是一慌,好像他这一走,又该是十年分别,她猛叫住他,“那今天可以吗?我请你去吃饭。”

他脚步顿下来,目光直直地瞧着她,她清醒过来,暗暗骂自己,“没事,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改日也可以。”

从见他到现在,他终于露出丁点笑意来,偏头跟身边的副总说:“那我就不陪您回去了,您看成吗?”

副总目光微微打量了她片刻,最后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陪我做什么,忙正经事要紧。”

副总对陈雅婷说了声告辞,领着另一位荣盛的高层走了,走远了,还能听见两个人的谈话,副总说:“怪不得小江单身这么多年,给他介绍女朋友也不要,原来是有心上人。”

陈雅婷听见了,他也听见了,却没解释,只问她:“想吃点儿什么?去哪儿吃?”

还没到午饭的时候,她就挑了个远点儿的地方,从这里过去,约莫要一个多小时,她小心问他,“可以吗?”

他点点头,自然是没意见。又问她,“开车过来的吗?”

她摇摇头,“没有,我不会开车。”

“那坐我的车过去吧!”

她应了声“好”,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到负一层的地下停车场,找到他的车,各自坐进去,系上安全带的时候,她还是懵的,总觉得不真实。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过往那些事,她本不愿意再翻出来,可到底还是耿耿于怀,问他,“你那时候,怎么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六月初,正是要高考的时候,明明前一日还在家门口看见他,隔日却不见人影了,没去考试,也没再回来过,好似人间蒸发了。

他抿着唇,轻声答着:“早上还没醒,被我爸生生从被窝里拖起来的,一路赶到车站,进去坐下了还是迷糊的。在车厢里跟他吵,他那时候精神已经不大正常了,险些打了我。我们在广州下了车,下车他就病倒了,我到底没忍心不管他,陪他去医院,消磨了大半个月的时光,他精神很不好,最后是自己跳了江死的,我跟着那边的亲戚,潦草办了丧事,那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我妈妈联系过来,说要接我走,我不想跟她,更不想看见继父,就走了。离开广州去厦门,在那边打了半年工,赚了些钱,又回了学校,第二年六月份是回来过一次的,回来参加高考,没敢去见你。”总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他那些年,过得其实挺艰难,一身脾气,磕磕绊绊。

他的确是优秀的,但成绩的优秀弥补不了家庭和性格的不足,他从来不是个温善的人,家庭状况又是一团糟,母亲出轨,使尽了手段和父亲离了婚,嫁给一个富豪,父亲精神受挫,越发变得偏激和不理智,解不开自己的心结,到最后终于是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那些年,她是想回来的,可彼时年少,总怕自己摆脱不了母亲,他曾经多爱母亲,就有多恨她,恨到一眼都不想见,也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的瓜葛。

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躲得远远的。

回来高考的时候,见了一些复读的同学,含糊说自己南下去了沿海的地方读书了,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些她的消息,知道她考上了y大。她从前很懒惰,热情是一阵一阵的,这会儿想学了就使出吃奶劲,不想学了,就由着自己的性子可劲儿玩闹,他没少敲打她,她那时喜欢他,他是知道的,可又不愿意让她净花心思在这上面,只好冷着脸对她,偶尔敲打她,好让她沉下心来专心学业,他虽然总骂她笨,可心里明白,她其实是很聪明的,越聪明的人越容不愿意下死功夫。

能考上y大,他很为她高兴。

他是有去她的学校看了一眼的,没想着见她,不敢,也没理由,只在校门望了望,想象一下她现在的样子,觉得便足够了。

他依旧考了厦门那边的大学,离她几千里,再没回去过。

他把这些年的境遇简短地描述给她听,她只觉得满腔心疼,从前只恨他不告而别,再不联系她,可如今只剩下绵密的心疼,狠狠扎在心口。

“我那时候,想你想得要疯了。”路上看见一个背影和他稍稍像的人,都要快步走上去看一眼,看清楚脸了,确定不是了,再失望离开,下次瞧见另一个,明知道不是,可还是控制不住,总要确认一下才好,总怕会错过。

十年,弹指一挥间,可算起来,是一百二十个月,三千六百天,八万七千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沟壑。

她知道,不合适说这话,可到底控制不住自己。

他沉默了,良久才问,“你呢,这些年怎么样,结婚了吗?”

她摇摇头,“没有,一直单身,找不到合适的。”再没有一个人如他那样,能深深抓住她的心,让她义无反顾,让她魂不守舍。

没有,再没有。

他沉默片刻,回她,“我也是。”

两个人都这个年纪了,这话什么意思,都心知肚明。

剩下的路程都是沉默,车子终于到了地方,是家私房菜馆,从前两个人来过的地方,十几年了,还开着业,他站在车旁,等她下来,这地方他也是认识的,一时觉得心里略微沉重着。

回来之前想过会见到她,也想过十年过去,她早就嫁人生子,可真正看见她了,瞧见她仍是单身一个,瞧见她看见他慌乱又无措的样子,他心里只剩下绵密的疼,毫无准备,亦不知所措。

陈雅婷点的菜,还是他十年前的口味,她记他的事总是最清楚,从前在一个班,没少人调侃她,说她像个小媳妇,她会追上去揍那些乱说话的人,面上却是笑着的,并不恼。

心里藏着事,再好的食物送进嘴里,也是难下咽,只听她在讲话,讲她上大学那些事,净捡了有趣的说给他听,又讲她如何创业,一个女老板出去,不是被人看低,就是被人看歪,让人气愤……

她一点一点说着,漫无目的,他听的津津有味,好似那些分开的年岁被这短短的话语填补了些,让两人之间那些生疏和隔膜抹平了些。

4.

之后的几日里,她总是会时不时约他出去,并不做别的,只是吃饭,从中餐到西餐,从日本菜到法国菜,俩个人把市区味道不错的饭店挨个儿吃了个遍。

终于有一天,他送她回去的时候,她偏了偏头,问他,“要不要上去坐坐?”

他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而笑了,“求之不得。”

她什么样的心思,他是知道的,他的心思也是摆在明处的。

他一直等着,是在等她再了解他一些,十年过去了,她好像没变什么,在他眼里依旧是那个缀在公交车后头跟他一路回家的小姑娘,可毕竟他变了许多,从前他觉得自己配不上的,现在依旧是这样觉得。

她有着完满的家庭,从小到大被宠着,性格好,漂亮,也聪明,她该有好的归宿。

被她喜欢着,是他的幸运。

两个人上了楼,他步伐缓慢,歪着头看她,“不怕引狼入室吗?”

她也紧张,邀请他上来,这意味着什么,她自然是知道的,闻言只笑了笑,“那你不怕,是狼入虎穴吗?”

他登时笑了。

那夜他住在了她这里,往后的事,便是顺理成章了。

约莫年底的时候,她说要先回老家一趟,探探母亲的口风。

他应了好,“年底我去提亲。”

她便笑他,“你婚都没求呢!”

他“哦?”了声,“那你是不打算嫁了?”

她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句,“不嫁了,不嫁了,求婚都没有,还嫁什么,我出家做尼姑算了。”

他去攥她的手,放在唇下,一点一点蹭着,认真说:“婷婷,我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但你若是愿意,我愿用这一生去牵你这只手,一直到我死的时候。”

这哪是不会说话啊,她觉得自己心软的一塌糊涂,只好说:“我嫁,我嫁还不成吗?”

他像是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掏出来戒指来,戴在她的无名指上,“那可就说好了,不能反悔。”

她觉得眼眶发热,掩饰着用手抹了下,指责他:“你连跪都省了,我多亏得慌。”

他单膝跪下来,笑说:“那重来一遍?”

她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又哭又笑的,“逗你玩呢,谁要你再来一遍了。”

5.

回家那天是他送她上飞机,她满心欢喜,到家了只想和父母分享,却不好意思,拖了一天又一天,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讲江坤的事。

怕说太全了让他们小瞧他,怕说不全又让他们不理解。

最后终于鼓了勇气,拉着爸妈去客厅,端端正正讲给他们听,“我谈了男朋友,你们都认识的,原先楼上江家的儿子,江坤……”

话说完,没有预想来的追问,父母都沉着脸,面容严肃着,最后是母亲开了口,“按说你都这么大了,爸妈不该干涉你,可江坤这人,妈不同意!”

“为什么?”她几乎是质问的语气。

母亲把道理讲给她听,从家庭到江坤当年连高考都不参加的态度,她解释说他当初是迫不得已的,可母亲只说:“这么些年没见了,你怎么知道他话是真是假,才几天,又骗得你团团转,当初你小,天天跟在他屁股后头转,他给过你几个好脸色,这会儿又回来打你主意,心里盘算着什么,谁又知道。”

不管怎么说,就一句话,“我不同意,你最好不要让他来家里。”

那夜陈雅婷和父母吵了一架,怎么都无法理解一向开明温和的爸妈为什么突然这么强烈的反对。

她哭着从家里跑出来,买不到机票,坐了六个小时的火车去找他。

细雨缠绵,像极了她的心情……沉闷,潮湿。

开门的一瞬间,已止住的眼泪又哗啦啦掉出来,她紧紧抱着他,像倦归的燕儿找到了归巢,蜷缩着不愿抬头。

他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垂眸凝视,只剩下心疼,“怎么了?嗯?”才走了几天,怎么这样回来了。

她惶惶然摇着头,“完了!”

“什么完了?”

“都完了!”

“……”

车轱辘话说了好几趟他才听明白,父母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她和爸妈怎么也讲不通,吵了一架,义愤填膺地跑了出来。

他脸色渐渐严肃下来,提起她的行李箱,拉着她往外走,“我送你回家。”

她犯倔,“我不回,死也不回。我再也不回去了。”她说着气话。

他语气软下来,“听话,这么晚跑出来,爸妈该担心了。”

她又哭又闹,哭得撕心裂肺,他心软拉她进屋,站在阳台上给陈母打电话,“她在我这儿,您别担心……我明早一早就送她回去……她孩子气,您别放在心上……对不起……是我的错……”

挂了电话,他蹲在她身前,面容严肃地说:“如果跟我在一起要这么累,我宁愿我们从没再相遇。”

他变了很多,少了年少的那些锋利的棱角,多了几分稳重和深沉,可冷漠起来的表情,和十年前,别无二致。

陈雅婷不敢再哭,沉默下来,他生气的样子,其实挺可怕的,

一大早他就送她上了火车,她看着月台上的他越来越小的身影,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只好拿手遮着。

她不想失去他。

十年前不想,十年后依旧不想。

6.

浑浑噩噩拖着行李箱到家的时候,却在门口看见他,西装革履地站在那里,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工作场合外见他穿正装。

他似乎有些紧张,不停地扯领带,脚边堆着几个礼盒,看见她,很轻地笑了,“想来想去,这事都不该让你一个姑娘家自个儿来面对。”

陈雅婷眼泪顷刻便落了下来,就听他说:“我承诺过,只要你愿意,我会紧紧抓住你这只手,直到我死的时候。我不会食言的,嗯?昨晚我话说重了,对不起。”

她扑过去,把脑袋埋进他怀里,一时感慨万千,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十年等待,她终究还是,等来了爱情。

无论前路多难,只要他还抓着她的手,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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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了这么久,真是抱歉。

陈雅婷和江坤,差不多算单独的故事。

算正是完结了,这章给大家发红包,感谢大佬们一路陪着小叔和苏北,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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