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闹剧终以林琦的沉默离开收场。
魏宥心里没底，不想就这么断了自己的前程。也顾不上面子了，惴惴不安地请求施海帮忙在林总面前美言几句。
完全没了之前颐指气使耍大牌的样子，情真意切地表示以后一定好好配合，一切都听从导演的指挥。会记下导演的这份恩情，并言明下次合作愿意压低一半片酬。
施海也清楚以那位林总的段位想整跨一个艺人就是出个声的事，对魏宥自己作死的行为虽觉得是活该，不过一想到朱涛，难免感同身受，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被魏宥缠怕了，只答应帮忙在林总面前替他说几句话，至于能不能帮上他，施海表示自己也没那个把握，让对方别抱太大希望。
魏宥连声道谢，担心林总会离开，催着施海赶紧过去。
夜凉如水。
剧组只有乔悦这一个女演员还在加班加点地拍戏，戏拍完，换衣间里也就剩乔悦和她的助理了。
林琦靠站在距那个唯一亮着门牌灯的换衣间几步外的地方，偏过头跟徐威耳语了几句，让他把乔悦身边的助理支走。
乔悦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林琦尊重她的想法。但凡答应过她的事，他绝对不会食言。
目视着徐威带走了乔悦身边那个叫许乐乐的助理，林琦直起身，刚要往乔悦在的那间屋走，被突然出现的施海拦了去路。
“林总，关于魏宥的事，我想替他给您解释几句……”
施海刚起了个话头，就被林琦不咸不淡地打断了：“朱涛，最近怎么样？”
问的，却是一个跟刚刚发生的事半点不沾边的问题。
施海一愣。
他知道面前这位林总手眼通天，想知道什么必然没有能瞒得住他的，施海单独面对这位的时候心里难免发怵。
这个圈子最不缺的就是拉高踩低的人，朱涛自从得罪了这位之后，一直在被各方排挤打压。他又是个心气高的，除了这个行业他哪儿都不想将就。那阵子浑浑噩噩，终日借酒浇愁。
他毕竟是施海一手带起来的，知道朱涛这个人除了性格问题容易吃亏外，也确实是有几分才气。这么放任不管，施海担心他早晚得出事。
实在不忍心，施海私底下偷偷给朱涛安排了一个在剧组分发盒饭的差事。想着让他还能有机会留在剧组多看多学，也正好磨磨他的脾气。等林总的余怒消了，再想办法把朱涛再拉回圈子里。
突然提到了朱涛，想必这位林总一早就知道了他的安排。
施海担心自己被牵累，后背都在津津冒冷汗。心虚之余，声音也跟着瞬间低了几个度：“林总，对不起，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
就在施海以为眼前这位林总会追究他过错的时候，林琦出其不意的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魏宥的事，你处理。”
施海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很快明白了过来：“林总，你的意思是……”
他自然能听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用魏宥的前程换朱涛的前程，这个基础上还不能对这部剧有影响，毕竟眼前这位是投资人，不能让这位亏了买卖。
这事难，也不算难。雇水军挖黑料，拉一踩一，只要能控得住舆论导向，就能大概率保住收视率。
只是……这位林总想踩的那位他知道，那想拉的那位到底是谁呢？
施海简短回忆了一下朱涛得罪眼前这位的过程，他记得当时林总告诫过旁人，他非常讨厌别人动他的东西。
事后施海也琢磨过这话的引申意，直觉告诉他那样东西一定不是单单指那支笔。结合两次事件发生时在场的当事人，有过共同交集的女演员，也就只有——乔悦！
“我看你主意挺多的。”林琦点拨道，“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施海看了一眼近处的换衣间，心里已经有了结论。替自己捏了把汗，暗自庆幸没有得罪过乔悦。
一口应下：“放心吧林总，我一定把这事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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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悦换完了衣服，在换衣间里转了一圈，没找到许乐乐。
拿着手机给许乐乐打电话，开门出去。一眼就看见了走廊外站着的林琦，对他露了个笑。
“你直接下班。”
“不用担心我，我遇上了个朋友，他会送我回去的。”
“嗯，明天见。”
她语调愉悦极了。
挂了电话，反手关上换衣间的门，欢欣雀跃地往林琦那侧跑。
“林琦！”
林琦看着她一点点在向自己靠近，心情陡然变得有些微妙，轻应了声“嗯”。
她站到他面前，眼廓弯弯，明眸闪着微光：“你怎么这么晚还跑来剧组探班？是不是想我想的睡不着了？”
跟以前一样，她对他说话总没个把门，直白又热情。
——偏偏还让她说对了。
林琦没接她这个问题，低眸把外套脱下，披在她淡薄瘦削的肩头。
“回家。”
“林琦，我感觉……”乔悦站到他对面，边倒退边盯着他看，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你好像跟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
“再三步，左转。”林琦指挥道。
乔悦没往后看，按着他的话往后退了三步，转弯，笑嘻嘻地补充道：“变得更帅了！”
还是这么爱贫嘴。
“两步，有门。”林琦说。
乔悦退行着倒数了两个数，听从指挥很有默契地推开了身后的玻璃门，往外伸了伸手：“林总，您先请。”
林琦看了她一眼，越过她，往外走。
乔悦紧了紧肩头的西装外套，跟过去和他并行。
“要跟我一起散步回去吗？”乔悦问他。
也好，能多呆一会儿。
林琦点了点头，跟着她的步调慢慢往前走。
夜静谧，林荫小道上看不到半个人影。
“你不想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会离开吗？”乔悦突然问道。
林琦低伏的长睫一颤，看向她。
“语言的存在，就是为了更好的沟通。你要是觉得困惑，或是无法理解，都可以问我。”乔悦很了解他，“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什么事都一个人默默扛着，什么都藏在心里。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说。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把自己逼进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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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妍带着她从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连夜逃离，其实乔悦知道原因。
就在乔妍做这个决定的三天前，乔悦在家附近的咖啡店偶然撞见乔妍背着她偷偷见了一个男人。
乔悦知道这个人，方耀华，她的亲生父亲。
那个当年想要溺死她，之后又抛弃她的罪魁祸首。
她站在乔妍身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听乔妍说：“这是我最后一次退让了，钱我可以给你。但请你不要去骚扰我的女儿，不然我们法庭见。”
听这话，方耀华已经不是第一次用女儿勒索乔妍了。
她能听出乔妍语气里故作镇定的慌张。
乔妍不想失去她这个女儿，她也不想失去这么爱她的妈妈。她们都很小心地去全力护住那份谎言，不愿被任何人戳破点醒。
如果谎言能让人幸福，那么这个谎言的存在本身就是善意的、无辜的。
方耀华接过厚厚一沓报纸包着的现金，低着头撕开包装纸。大拇指在舌尖上蘸了点唾沫，心满意足地坐在乔妍对面点钞。
乔悦忍着恶心看了他片刻，转身，悄无声息地走了。
隔天看到乔妍在打包行李，预感她会带自己离开，乔悦没有半点抗拒。
跟林琦告白，也是在那时候下的决心。
只可惜，林琦没能给她一个正面回应。
出国后，乔妍为防后患，断了国内的一切联系。并偷偷把她的手机拿走，把手机故意扔进马桶里，趁机给她换了手机换了卡。
乔悦那会儿一点脾气都没有，知道装不知道，看见也装看不见，任由乔妍安排。
她那时心灰意冷，认定这个世界上只有乔妍会真心实意地爱她。
极度缺爱，别人对她的丁点儿善意她都会牢牢刻进心底。那时她甚至想着，如果乔妍有需要的话，让她去死，她都是毫无怨言的。
**
乔悦是乔妍领养的，这件事也只有林琦知道。
她很信任他，对他无话不说，从无保留。
把离开那年发生的事跟他复述了一遍，包括她当时心态的转变和消极的想法，事无巨细，通通告诉了他。
林琦始终沉默着，当一个忠实听众，没有半点要接话的意思。
说着话的工夫，不知不觉走到了乔悦租住的那栋公寓楼楼下。
乔悦停下了脚步，仰起头往灯火零星的楼上看。她每次回到住处都有这样的习惯，看一看灯火，想着会不会有一天，在某一处房子里，会有一盏灯是为等她而亮起的。
林琦跟着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她。
半干的长发凌乱散落在她瘦削的肩头，晚风一下一下温柔撩拨着她的发梢。月拨开厚重云层，在她娇艳的侧脸上洒下了光。
“悦悦，谢谢你。”
——谢谢你能回到我身边，谢谢你还能真诚待我。
“谢我什么？”乔悦笑了起来，打趣道：“谢我给你做护花使者的机会吗？”
林琦抬起头，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看。
也不知她在看什么，但，总想往她看着的方向看，无所谓原因。
“要上去喝杯茶吗？”乔悦收回视线，热情邀请他：“就当感谢你今天在片场替我撑腰，还特地送我回家。”
“不了，以后……”林琦压下长睫，话稍一停顿，像是在警告她：“别在深夜对一个男人说，上去喝茶。”
“深夜、男人、喝茶，这么一联系的话，你这话说的就有点意思了。”乔悦凑近了，故意踮起脚对上他的视线，猫似的微微眯起眼睛：“你会误会？还是……你在撩我？”
林琦低眸对上她的视线，心跳陡然变得热烈起来，下意识往后退开了半步。
乔悦得逞，很开心地笑：“这可不行，犯规了！”
林琦转开视线，不看她：“回去。”
“不回！”乔悦偏不听他的。
上前一步扑进他怀里，得寸进尺地抱住了他。
林琦原本揣在裤兜里的两只手慌乱抽出，僵着后背不敢乱动。两只手虚扶在她身后，没来由的突然就不敢碰她了。
乔悦的脸贴在他胸口位置，听着他越发激烈的心跳声，感觉一天的疲意全散了。
耍赖般在他怀里蹭了蹭：“那我也犯规一次，咱们就算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