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三个奶黄包
作者:生姜太郎      更新:2021-06-24 14:39      字数:4119

贺迟每天唱着葫芦娃,数着手指头等日子。

周三这天放学时间,关欣欣开车来了三十六中门口。

她摇下车窗,在人流中搜索贺迟的身影。

快出校门,贺迟看到关欣欣的车,先是脚步一顿,接着往边上迈开一步,拉开和苏星的距离。

“今天自己骑车回家好吗?”贺迟对苏星说,“乖,我突然有点事。”

苏星也注意到了校门口停着的那辆车,他看了贺迟一眼,没多问什么,接过自行车说:“行,那我走了。”

他推着车出了校门,贺迟在原地看着苏星跨上车离开了,才接着往外走。

这段时间,关欣欣给他打过几次电话,说贺磊最近不知怎么应酬很多,经常不回家。因为她不想一个人对着贺州,所以要让贺迟回去。

这个因果关系纠缠了贺迟很多年。

因为“妈妈害怕贺州”、“小州让你回来”、“老爷子来了”、“你爸爸对你很生气”,所以贺迟必须听她的话。

一开始,贺迟还抱着一点期望,只要她说一句“因为妈妈想你了,你回来陪陪妈妈吧”,贺迟都能心甘情愿地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地方去。

但七年了,这句话贺迟一次也没有听到过。

那一点期望本来就是摇摇欲坠的一点火光,终于在风里凄惨地灭了。

贺迟知道贺磊根本就不是所谓的“应酬多”,他试着问过关欣欣愿不愿意搬出来和他住,关欣欣反应很激烈,责怪贺迟根本就不体谅她不理解她,每次通话都不欢而散。

“小迟!”

关欣欣见贺迟出来了,探出头喊了他一声。

贺迟走到车窗边,发现她瘦了一些,看着也憔悴了。

“你怎么来了?”他弯着腰小声问。

“上车,和我回家。”关欣欣直截了当地要求。

“我马上要月考,最近很忙。”贺迟皱着眉拒绝。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考试了?”关欣欣不信他的话,“一个月考比你妈妈还重要吗?”

又来了。

关欣欣总是逼他做这样毫无意义的选择题,通过这种方式向贺迟强调“什么都比不上我重要”。

贺迟感觉一块石头压在了肩上,他轻叹一口气,直起身子说:“你回去吧。”

“我都来接你了你还要怎么样?”关欣欣拿手掌按了按额头,“你是不是想我在你学校门口给你跪下?要你回个家就这么难吗?”

贺迟闭了闭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贺迟!”关欣欣拔高音量喊住他,“你就不能关心关心我吗?我是你妈妈!我只有你一个儿子!”

贺迟身体突然绷紧,他感觉心脏跳得很快,委屈和愤怒的情绪在胸膛里迅速涨起来。

为什么总是要拉着他往下坠?

他只是想和普普通通的同龄人一样往前走,为什么总是要拉着他?

为什么拉着他的人是他的妈妈?

这些问题全部无解,贺迟像一个蓄了过多气之后爆炸的气球,胸腔里积满了郁气。他强压下自己的情绪,捏紧拳头,转身盯着关欣欣:“妈,你就不能关心关心我吗?你记得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你知道我每次考试考多少分吗?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玩什么穿几码的鞋吗?你知道......”

关欣欣张了张嘴,眼神飘忽,她下意识地升起车窗--是一个面对攻击想要自我保护的行为,升到一半又陡然想起外面站着的是她儿子,于是又慌乱地按着纽,把窗户降下来。

贺迟已经离开了,只留给他一个身姿笔直的背影。

贺迟走回公寓,刚刚那种憋屈和愤怒交杂的心情平复了一些。

他能感觉到,关欣欣变得越来越偏执,她钻死在一个牛角尖里,还拼命地把贺迟也往里拉。

他已经确定了前面的路要怎么走,他绝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人生,但他也没法坦然地丢下关欣欣不管。

月亮街的那十年里,关欣欣对他真的好,也是他心里最后一点关于“母亲”温情的记忆。

脑子里一片混乱,贺迟取出一根烟点上,狠狠抽了一口。

出了商区,前面是那个没什么人的十字路口,贺迟透过烟雾看见明晃晃的红灯,脑袋一热,莫名其妙地升起一种“操|他妈别挡老子管你是什么老子就要闯”的冲动。

他扔了烟,脚掌在烟头上碾了几下,红灯还有十三秒,贺迟踏出一步。

“傻|逼,红灯啊!”

耳边突然传来清亮的一声喊,贺迟一愣,收回踏出去的那只脚。

一辆嚣张的敞篷跑车呼啸着从他面前开过,刮起一阵烟尘。

沙子进了眼睛,贺迟拿手背揉了揉眼,睁开眼就看见苏星在马路边一棵树下,他倚着单车,嘴里含着一颗糖,半边脸颊鼓鼓的。

烟尘散了,贺迟脑子里的混沌感也散了。

他大步跑到苏星那边,说:“不是让你先回去吗?”

“哦,”苏星吮着薄荷糖,笑着问,“那我走了?”

贺迟一把拉住苏星往怀里带,弯下脖子把头埋进苏星肩窝里,鼻尖终于嗅见清淡的薄荷香气,他贪婪地深吸一口,无声地笑了。

“有个事儿忘了,”苏星说,“找你补上。”

“什么?”贺迟问。

苏星侧过头,准确地找到贺迟的嘴唇贴了上去,舌尖探进他的唇缝,被贺迟反客为主地紧紧含住。

“吃完糖忘记亲你了,”这个薄荷味的亲吻结束后,苏星说,“给你补上今天的甜。”

贺迟愣了愣,然后在苏星额头上珍重地亲了一下。

他给的今天的甜,把苦都赶跑了。

“去我家吃饭?”苏星推着车,和贺迟肩并肩走着,“我妈又买烧鸭了。”

“去。”贺迟笑了起来,“阿姨还记得我喜欢吃烧鸭啊?”

“不然呢?”苏星挑眉,“每天桌上的烧鸭除了你还有别人吃?”

“哟,”贺迟刮了一下他的鼻尖,“我听这语气,不会是吃醋了吧?”

“......”苏星说,“没有”

“行行行,没有没有,”贺迟说,“前面有个包子铺,给你买奶黄包。”

苏星伸出了三根手指。

贺迟:“ok?”

苏星:“......要三个。”

“小馋猪,”贺迟笑他,“行,等着,哥给你买。”

回到家吃完晚饭,贺迟在苏星这儿做了功课,又在小房间里对苏星上下其手了一会儿,将近十点才离开。

等贺迟走了,苏星到客厅里打开电脑,把昨天网上搜好的题目分类整理,开始写解题思路。

这是他前几天刚找的一个兼职,编初中数学的一本辅导书,这件事他没告诉贺迟。

苏星一边要照顾苏红,一边要顾着自己和贺迟的学习,又要打算下学年的学费。

苏红的小网店刚做起来,销量很一般,远不到能赚钱的地步。加上她身体不好,“久坐”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以往,苏星打工攒钱只要顾自己一个人,现在家里开销越来越大,他夹在本子里的钱也变得越来越薄。

苏星还报名了一个全国物理竞赛,总决赛在暑假,奖金丰厚。

虽然累了点儿,但这样的生活踏实又安定。

李浪和周谨言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两人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了,凭空生出了一种被抛弃的凄凉感,有空就窝在一起讨论“爱情到底是他妈什么玩意儿”。

讨论来讨论去,结果总是以周谨言被李浪气得跳脚收场。

李浪他爸有次看似不经意地提起,让他别成天和贺迟混在一起,没出息。

李浪拍着胸膛嗷嗷说那是不可能的,贺迟是他好哥们儿!再说了,他们家和贺家关系那么好,贺迟又是贺家的大少爷,他怎么就不能和贺迟一起玩了?

他爸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说下学期开学就安排李浪转到一中,语气根本不容李浪反驳。

李浪“切”了一声,没太在意,中考那会儿他爸也这么说过,最后还不是让他来三十六中读书了。

日子随着苏星桌上的那本日历一天天过去,表面平静却暗藏波澜。

五月中旬,首都警校来了人,到三十六中做招生宣传。

首警在国家十多所警校中首屈一指,出过不少传奇人物。按说这种级别的学校是不会来三十六中做招生工作,但听说今年上面来了位新警督,认为所有学生都有可能成为将来的优秀警官,不应该戴有色眼镜看任何人。

五班刚上完体育课,回教室的路上经过学校礼堂,里面坐满了高三学生,教导主任举着麦克风,激情澎湃地喊着“欢迎大家积极提问!”

苏星从窗口往里瞥了一眼,一个穿警服的男人坐在台上,背挺得笔直。

他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贺迟问。

“没,”苏星说,“看见个认识的人。”

台上的那个男人他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是药店熊哥的丈夫。

“警察叔叔,”一个男生举手问,“考首警对成绩要求高不高啊?”

男人站起身回答,一举一动都透着板正和严肃。

“参照往年分数线,理科至少要求达到本一线,文科高出本一线二十分以上。”

下面一片哀嚎。

“我有个问题!”又有一位女生举手问,“那你们招不招omega啊?我听说什么军校警校都不要omega的。”

男人重新拿起麦克风,这个问题估计让他想到了什么人,他神情缓和了一些,眼里露出一丝可以称得上温柔的情绪。

“我们不区别对待任何性别,只要能力足够,任何性别都可以成为优秀的警员。”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年轻学生,视线扫到窗边时停了一下。

苏星朝他笑了笑。

他记得这位年轻人,苏星的眼神和气质很像他丈夫年轻的时候。

他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对着话筒继续说:“曾经有一位出色的警官,第二性别是omega,但比我见过的任何alpha都要更优秀。”

“为什么是曾经呢?”女生接着问,“他现在呢?”

“他因伤退出队伍,”男人说,“现在是我的爱人。”

贺迟还在苏星耳边问:“谁呀?”

苏星笑笑,勾了一下贺迟的小指,说:“走吧,要上课了。”

作者有话说:

五班去非洲团建,被食人族抓走。酋长说:“苏星是谁,给我站出来!”半晌没人回应,酋长灵机一动,小声地说:“前面有卖奶黄包。”这时候只听得人群中一个清冷的声音:“要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