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聚会回来，冬去春来，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林晓春继续称职地扮演着一个母亲兼小学教师的角色。

这一年，家家也从幼儿园毕业了。因为曾经得过国际奖项的光荣历史，孩子成了名牌小学的抢手货。有一所叫小天才的私立学校刚成立，为了打品牌，甚至承诺免去孩子五年的所有学杂费，只要王家家能入读他们的学校。这个条件很让大方心动。可是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因为他似乎习惯了，在这个家，尤其是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他的想法和建议似乎是越来越没有份量了。

果然，林晓春没有选择小天才学校，最终为女儿选择了圣淘沙国际艺术双语学校。这是由外国人投资创办的住宿制学校。英语课程是与国际接轨的，进度要比普通小学整整快两年。除了基本课程外，还根据孩子的特长选修艺术课程。这所学校闻名上海，每年报名的人络绎不绝，孩子进这所学校就如考大学一样，要通过笔试，最后由校长美籍华人玛丽夫人亲自面试，决定是否录取。许多暴发户拼命想办法托关系给孩子报名。俨然进入圣淘沙国际学校念书，成为了孩子父母身份以及财富的象征。

因为那次艺术节颁奖曾在电视台转播，王家家的作品和当场表现，偶然被圣淘沙校长玛丽夫人看见，并深深记住了这个孩子。于是她亲自给王家寄来了入学邀请书。别人是挤破了头要把孩子送进去，而王家的女儿居然是外国人校长点名进去。这事在林晓春单位里，小区里一传开，还真让王家人觉得荣耀。连向来重男轻女，曾经孙女出世看都不要看的王家老头老太，也喜得合不拢嘴。偷偷瞒着大儿媳，塞给大方两百元，说给孙女买个书包。可是唯有大方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这无疑又是一所贵族学校。学费少说一学期就要六七千。那天他听见校长秘书来电话，问妻子：“王家家妈妈，你考虑得怎么样？我们就要分班了，给你留着一个名额呢。”

林晓春有些迟疑，毕竟六七千不是一个小数目。

那秘书似乎察觉到了：“你家是否有困难？你可以申请校长慈善基金补助。”

没想到秘书一句好心的提醒，却让林晓春觉得受到了耻辱，觉得秘书看不起自己，突然就不再犹豫，大声回答：“什么时候来报道？”

事情就这样定了。

一想一学期高达六七千的学费，王大方直摇头。生活里总是有些人特别崇洋媚外，总以为外国人的东西好，一个个伸出头任洋鬼子斩！他忿忿地想。

家家明白了所谓住读就是一个星期只回来一次，就哭了：“不要，我不要去国际学校，我要去姐姐的小学里。”

大方乘机劝说妻子：“咱就一个孩子，这么小就要她自力更生，我还真舍不得，算了吧，就到霓裳小学去，公办学校学费全免呢。再说你这个妈妈在里边教书，一切都有个照应，人家还求之不得呢！”

“我知道你是心疼几个钱。我告诉你，圣淘沙国际学校不是所有人能随便进的，是择优录取，懂吗？一般人想去都进不去。这么好的机会难道要放弃吗？我们家家不是普通的孩子，进国际学校学习，以后还有出国比赛绘画的机会，这关系到家家的前途。家家小不懂事，你也跟着瞎起劲？你是不是要让家家走你走过的路？”林晓春环顾了一下简单布置的家：“我们能给家家什么？我们什么也给不了，但是我们可以帮助她争取一切机会。说什么也要把这笔钱省出来。”

一番话说得大方，忙低了头用力拖地板，不再言语。原以为熬过了两年幼儿园该出头了吧，谁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头。不用问，家家以后上中学也是高标准的。

家家看着父亲，再看看母亲严厉的神色，她不再哭了。她似乎明白了，再哭再闹母亲也不会收回成命的。可她弄不明白的是，在她的记忆里，为何母亲总是这样不苛言笑地对待父亲？她甚至有些同情自己的父亲。她幼小的心灵觉得，自己父亲很可怜，总是被妈妈欺负。

“家家，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知道吗？”林晓春为女儿抹去泪痕，语重心长说道。女儿是她的希望，是她继续奋斗的目标。

家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