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三郎这一番折腾，大家也很快结束了酒席，陪酒的乐师、姬儿也被“遣散”走了，毕竟现在还真不是玩乐的时候。

雷三郎也未做休息，他也就是做个样子给人看。回到居室他与安道全聊了几句，听到外边没了动静，他们一起来到了燕青的休息处。

正好石秀也在，见到首领来了，二人正准备起身迎接，被雷三郎止住了。他道：“二位兄弟有伤在身，就不必拘礼了。”

“守卫已经安排，段头领、朱头领带着晁忠、小边轮流守候外边；时头领自告奋勇独自巡视楼层内。”石秀汇报说，“本来安排秋菱他们休息的，可她们自愿看护在门口；现在这个时候正需要人手照应，我看也就由她们吧。”

雷三郎点头，安道全也过来又给他们两人查看了一番。看到燕青脸色已略有好转，雷三郎坐到了他的床边，思考了一下他说道：“此番出来，本为找公孙先生，不意碰上了这事，累众位头领跟着受苦了。”

二人具各摇头，石秀道：“出在世道，哪有那么顺心的事，有些事只好面对，倒是……”他看了眼燕青，欲言又止。

“石头领一向痛快，”雷三郎也看了眼浪子燕小乙，后者似乎在想着什么，他接着对石秀说道：“你我弟兄，莫不成当着雷某人倒有什么不好出口的么？”

“呵呵，那倒不是。”石秀虽然说话中气不足，但还是恢复了爽快的劲头：“今日一战，我方虽是损失不小，眼前用人紧张；但任秉其实更是得不偿失，他这几天要好好思量思量了。”

他这话说起来很自然，听得雷三郎更是有心了，那种这里边的事一定不简单的想法更清晰了。

只听石秀接着说道：“不过这事石某并未看重多少，我方掌握地利和眼线线索，又有宋头领‘既定方针’，应该说是知己知彼。即使就此真的动手执行开去‘扬名北路’之计，虽说有些仓促，但时间尚应该还来得及，只要迅速传下檄令，堪堪还是可以赶得上的。”

说话间他的脸上带有了某种笑意的样子，看了眼燕青接着又说：“真使石某开眼的倒是雷员外的镇定自若，任秉这样的老江湖也讨不到好，真使石某开心不已。另若说燕北雷三爷眼界高远，文斗制敌无虑尚可不算；今日哥哥败中取胜侯四，却真是不得不让石某佩服。那侯四的功夫，石某即使不受伤，自忖也无法轻易胜之。想必那任秉也是这样想，这回他可失了大算计了。”

他话说的敞亮，隐含指出原来对原“宋头领”的本事还真有担心，言语中并无恭维；而如今似乎放心下来，倒有真正开心的意味。

雷三郎摇了摇头，正待说什么。只见石秀又看了眼燕青，回头对安道全说道：“安神仙，我随你去看下李头领、鸟人韩他们吧。”

石秀这是故意要“腾地方”，浪子燕青似乎也一直有话要说。这些雷三郎都看在眼里，如今只有他们俩了，他也觉得就该说真东西了，这也是今晚他来的目的。

不过他还是先问，“燕头领的伤势不轻，现在感觉如何？”

“小乙这点伤势倒不值得挂牵，”燕青苦笑了一下，“小乙本身也是用毒的手段，现在还之己身倒也正好试试自己的抗性。”

“嗯，”雷三郎想了一下，说道：“小乙兄弟，你对今天这场拼斗怎么看？”听到石秀说起任秉似乎早有知晓，这燕青似乎知道的更多，而且似乎也都跟他这个“大头领”有关一般。没法直接问，只好这样引导。

听到他如此问，燕青忽然面带愧色。他看了眼雷三郎，有点小心翼翼回答道：“这次众头领伤势如此之重，确是小乙的过失，请宋头领责罚。”

雷三郎一摆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好在有安神仙在，伤病或许不致留下后患，此等话语倒不必再说了。”说完，扶他躺好，目光坦诚的看向他。

燕青似乎从他眼中感到了什么，继续说道：“此番小乙未想到会骤然起冲突，但想到很可能会与任秉照面，恐他想起东京旧事警觉起来，就找个地方换了套装束，同时也想暗中查看一下他的部署。只是童府爪牙看得甚紧，漫雪楼伶仅以箫声传信，小乙只理解是或有提放贼子暗桩的意思，细节那能听得出。或许她后来改换琴音后，宋头领可以听得明白。”

雷三郎正听得警觉，什么“东京旧事”、“漫雪楼伶”他当然不曾知晓是什么东西，但也已明白这趟浑水还真够深的。石秀燕青的任务本来就特殊，看来燕青说的这一切，多半就与以前咱这个“宋头领”失踪了的那一个的多月有关，难道他们一起去了东京汴梁？

听到关于“琴音”此问，头脑一时有些空泛，言语中略显有些乱，“这个……这个以后再说，你先接着讲完。”他敷衍的回答。

“嗯，本来小乙准备暗中查找对方的埋伏，准备先拔除隐患，后来情势紧急才不得已现身，但仍是险些累宋头领陷入麻烦，小乙真是愧疚难当。”燕青说着说着又回到了愧疚上面。

可雷三郎却知道了这里边事也忒多了，赶紧拦住了话，说道“这任秉心机之深却是出乎雷某意料，此后这轻敌之心确该力戒之。”

“小乙兄弟认为今天我们不该跟他正面对上么？”雷三郎继续引导话题，需要了解的多着呢。

“那事……自应该是宋头领决断，小乙只是个……”燕青正待说下去，雷三郎打断了他：“直呼我三郎吧，小乙兄弟，你也知道现在雷某人说话不喜拐弯抹角，有话直说无妨。”

燕青愣了愣，似是下决心道：“三郎哥哥，此时直接冲突可能是不妥当。此次我们人员不是为争斗而来，若是真想此地除了这贼子，我等下山时应当带上武二哥，单身决斗他最是擅长，对付任秉绝不会落下风，再有石秀哥哥与我明里暗里协助，应能稳操胜券。另外李头领……”说到这，燕青看了眼雷三郎又说不下去了。

雷三郎真听得有点入道，他知道那“武二哥”就是行者武松啊，那才真正是山寨的武术行家。在这里停了话语，他可有点不耐烦了，急忙接过来：“继续说呀，燕小乙什么时候说话这么不痛快了，你这要把雷某人急死不成？”

“或许，或许今天燕小乙是多说了吧，小乙不想放肆。”燕青可能这一刻为“宋头领”的变化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更是小心翼翼了。

雷三郎绷起了脸，“嘿，你个小乙！跟我斗气是不？你今天甭打算休息了。不好好说……不好好说，你信不信老子给你来个对付侯四那样的鹰爪铁扇？！”但说完这话还是忍不住笑了。

燕青也笑了，他此时也就二十多岁，虽然阅历丰富使他显得成熟些，实际心性火力正在旺盛。

燕青脸上露出了畅快的神情，箭毒所造成的萎靡仿佛也片刻一扫而光。他显得来了精神许多，说道：“李逵头领受伤是很正常的，他虽然力气威猛，功夫也不弱。可这种江湖高手对决比得不仅仅是勇力；心机、诡计无所不用。上阵杀敌，李头领是把好手；但这种江湖对决中挑起事端打头阵却真的不合适。对不住，小乙真的是有些得意忘形了。”说完又显得有点惶惑，赶紧收敛得意之色。

“哪儿啊，正说到雷某人心里去了。”雷三郎赶紧回答，他这倒是真心话。

雷三郎此刻甚至有些欣慰，又看差不多准了一个人，心里高兴啊。在他原来以为，此次出来山上来主事跟随的是石秀燕青，石秀差不多应该是他宋三郎和吴用一体的，而燕青似乎更应该是卢俊义的心腹，这里边是不是也有监视的意味？

不过至少现在看来，这燕小乙并不是龌龊的人。李逵是宋三儿的宝贝儿，几乎无人跟他较劲，更别说当面议论了。这一点雷三郎头一天就看出来了，现在听燕青这一说，他心里倒是踏实了许多，燕青是个能当兄弟的人。

“雷某江湖经验一样不足，燕小乙你这个行家不好好教教，莫不是想还要把雷某交到那种失手被擒的境地去？”他笑着想拍燕青的肩头，看到燕青着急欲躲，更是哈哈一笑，“老实痛快说吧，否则就专拍你这伤口上刑！”

燕青又是轻松许多，望着雷三郎说：“吴军师向我等交待过，宋头领大局方略自然无虑；可对江湖技俩可能照顾不到，要我等仔细。江湖决斗讲的是阴险弄巧，像李头领这样无论如何勇猛，最终也是得吃亏。进退有据，机谋百变最是重要；石秀头领的表现自不必说，您看今日时迁头领的机谋，若不是他机灵，今日可能更险。”

江湖险恶啊，哪有那么多什么公平对决！

雷三郎听了，那是频频真心点头啊。虽说他今日场面上表现得还算镇定，但现在想起来也不免后怕。

只听燕青接着说：“其实山寨里还有这方面的好手，如果我们准备充分，武二哥对上任秉，石秀头领还有时迁我等四处明暗掠阵支援，莫说任秉这师兄弟几个，就是再来几个高手，他一样讨不回便宜去。当然，武二哥不能随便出场，打先锋得另有其人。山寨里的没面目焦挺是很好的人选，他拳脚好，心机也高，还有现在前边的锦豹子杨林在这方面也是久闯江湖。甚至小乙猜测，今日如果是他们其中一人挡在前边，任秉是否敢轻易出手他都得掂量掂量。”

“难道那焦头领、锦豹子比之石秀头领和你小乙还要厉害？”雷三郎问、

“倒也不是这样说，”燕青赶紧道：“实际上，这番道理是石秀头领说与小乙，小乙方才明白的。几次宋头领下山，都是石头领与我等跟随，最了解情况，石头领是应该陪着宋头领掌握全盘情况的人。上次在东京漫雪楼与这些童府的人对上的时候他就教与小乙，我等二人决不可莽撞，我等的任务未必是弄险取胜，而是主要保护宋头领的安全。我等出手时要么是一举而胜，要么是考虑全身而退。方才石头领还与小乙坦言，此次没有考虑周全，使宋头领身临险境，实是不该。”

听到这里雷三郎心里一热，对石秀、燕青多了一番了解和尊重，赶紧起身说道：“此事不怪石秀头领你等，是雷某唐突了。”

同时心里想道：他们一起下山单独行动过，还提到过东京、漫雪楼、童府，这任秉是东京来的，听意思很可能就是什么童府的人，这里边事情还好多啊！有心再问，但看到燕青已经疲倦上来，遂就住了口。

此时石秀陪安道全已经回转，几人闲聊几句“华盛天道”之类的言语，接着说道：“今日石兄弟与小乙一番话，雷某可是受益匪浅呐。雷某行事，以后会多加考虑。时候不早，小乙先歇着，一会等安神仙再过来诊看吧。”

雷三郎便与安道全告辞离开，时值已近午夜，他雷三郎也该回去对付交子“生长痛”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雷三郎好像猛然想起什么，他回头问道：“我倒想起一事，小乙。那皮带令除了报平安以外，可否还能有着通知‘扬名北路’的作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