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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处燕云十六州东南的蓟州奇山秀水，古称渔阳郡地势十分险要。北宋初年曾一度被宋军占领收回，但不久由于宋军两次大败，战线南移，此后辽国统治这里已超过百年。现今这里已成了辽国南院腹地，辽国南院大王及他的派出机构是这里的统治者，辽军骑兵不时出现的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宣告着契丹人的权利。

但这里也是个很奇特的地方，在这个州府及附近地区保留着中原文化似模似样的文化传承，甚至州府还保留着一个说不清权力大小的宋朝形式的府衙。如果没赶上辽军的巡逻，猛一到这里，让人还以为到了大宋的某个城市。

形成这样情况的原因，多半还是源于这里的夔山道教。燕云十六州本就是汉民百姓居多，蓟州这里更是北方道教的中心。

辽人除了信奉类似于萨满教那样的本土巫师宗教以外，受影响最大的还是佛教，辽代在北方建立的大量佛塔就是明证。

不过辽人统治者不像汉族中原那样走极端，佛教很兴盛，对其他宗教也不是十分排斥。夔山道教在中原大宋最得赏识，在这里也是道众不少。辽国南院大王耶律大石深得统御之道，对道教也极力拉拢；尤其是蓟州一带此时道教宗师之一的罗真人所在地给以了较为宽宏的对待。

雷三郎他们踏入辽境很容易。那时候不像现在这样有着明显的国境线，宋辽之间大多是依靠河流、湖泊、山脉等天然分界线划分。古白洋淀的存在就是个最好的缓冲区，北面是辽境，南面是宋区，中间应该无人――除了新近混江龙李俊在这里建立了一个“湖心道场”。

燕云十六州的属地虽然实际汉民百姓居多，但这里已经明显感到与大宋中原内地的不同。他们换了装束从北面登岸进入辽境，首先感到的就是地广人稀。路过雄州、涿州之时，除去府县周围有大量农田外，稍远处就是大片的蛮荒野地；燕云十六州虽然是汉民族聚集地，实行的也大体上是农耕文化，但毕竟契丹统治已久，游牧之风也大量出现，这与中原宋朝已经有了很多不同。

金毛狼犬段景住时常作为探哨在大辽南京幽州外围活动，数月前在一次驱赶马贼的冲突中与辽兵相遇，他的精湛骑术、熟练地契丹语颇得辽军好感。

这次出来的辽兵，本来是行围打猎的。辽军将领竟是那位去过东京的辽国副使萧?。萧?很欣赏段景住的本事，见他容貌奇特不似中原人士，又得知他是祖籍涿州，便邀他加入辽军。

对此李俊等人当然是求之不得，经过商议很快决定段景住加入辽军后的选择去处。这个选择对一般人来看那是很怪的，是那种契丹勇士都不爱干得驯马管马队伍；也正因为缺少竞争，段景住当兵时间不长很快升为中军骑长。这个职位没什么地位，但却是经常与南院辽军高级将领相随。

雷三郎一行燕云十八骑和卢俊义、李俊，由熟悉北地情况的锦豹子杨林和铁笛仙马麟引路赶到了幽州外围。一打听却得知段景住却是随军奉调去了蓟州，正好顺路雷三郎一行三十余骑也即刻启程往幽州东南的蓟州。

蓟州的官府现象虽然令人惊奇，但他们也没时间多做停留，休息一晚即刻赶往数十里外的夔山。夔山道教的影响在这里还是很明显的，他们北行辽境一路几乎是畅通无阻，这也与他们自称夔山道众拜会宗师罗真人有关。

雷三郎把众人安置在山下客栈，自己与卢俊义、李俊、武松、石秀几人上了夔山凌霄宫。

夔山罗真人据说仍在闭关，接待他们的是曾经名满天下的罗真人首徒林灵素。

这个林灵素身材瘦小，据说以前当国师时十分精明，口若悬河能言善辩。不过如今再见到这位前“国师”，却已经沉默得多，猛一看是个很普通的干瘪老头。

雷三郎等人行师礼拜会，林灵素推说不敢。引他们到正殿大礼参拜祖师老子和张天师，跪拜上香折腾了好一阵子。上香过后林灵素请几人偏厅喝茶，雷三郎一一介绍身边几人，混江龙李俊瞧准当口，执意拜林灵素为长辈，林灵素再三推脱不受，显得很是谦恭。

雷三郎本不愿在这里多停留，也怕这位林国师纠缠起道教偏正之分几番要告辞。可这位林灵素显得热情有加，言道怎么也得喝过三道茶才是礼全，可偏偏这茶上的是相当的慢。

他神态恭谨却也不多谈道教之事，一时显得有些冷场。正在此时，有几个道徒过来与林灵素低语，林灵素竟然一言不发匆匆而去。

卢俊义有些不耐了，这老儿已是甚不礼貌，不如立刻下山离开。雷三郎也正在疑惑，搭讪向几个陪着的小道童打听。这不问可好，一问之下吃了一惊。

原来这夔山之上，刚刚从南京幽州来了重要人物，听说还是辽国王爷。李俊等人立刻不安起来，雷三郎也是心中懊恼，领众人向外就要走。

可这时外面院子里已经人声喧哗，不多时林灵素恭恭敬敬迎进几个人来。为首一人身材高大，声若洪钟说道：“听说华盛天道圣使在此，本王特来探望。”说罢还用道家礼节向雷三郎这边作势一揖。

雷三郎听到外面声音，料不能强行再走，已经示意众人回到原位。此时连忙还礼道：“不知大王驾到，本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心道：不知道这又是哪位，在道教夔山，咱竟然能碰见辽国贵族。

林灵素召唤小道徒献上座位，又上前为众人介绍，对双方十分的谦恭。辽人王爷显然早已知道雷三郎等人天道身份，并不怎么以为意；可他的身份却着实是让雷三郎等人吃了一惊，这位身材高大的辽人竟是大辽国南院大王耶律大石！

他心中暗道不好，大宋的王爷见过几个，可这辽国的王爷见到还是头一遭，如何交往很是挠头。李俊、石秀等人更是坐卧不宁，好在辽人就是率直，耶律大石虽然贵为王爷但却说话却也是粗声大气，也不显得很是高高在上那么更多繁文缛节。

只见他正中坐下接着说道：“雷圣使大名，咱也是如雷贯耳啊。去岁我到东京之时就多有知晓，不意今日这里得见这应该是天意否？”

“大王之名天下皆知，雷某区区一道人，何足挂齿。”雷三郎口中应付着，偷眼向门外观瞧，只见这王爷随行辽兵约有五六十人。数名辽兵探头探脑向这里看，那其中赫然有一人，那正是金毛狼犬段景住！

“诶！我大辽那对道教是十分尊重的，本王此来也是表达对罗真人和道教的敬仰。”耶律大石却似乎仍然是大咧咧说道：“雷先生是道教圣使，传道天下人所共知，如今来我大辽也是天下道众的幸事。本王斗胆请雷圣使到幽州一传道，不知圣使愿意否/?”

此话一出，卢俊义、武松等人脸上变色，石秀向雷三郎座位靠近一步，身体紧绷绷的挺立。只有那林灵素低眉信首面无表情，仿佛充耳不闻。

雷三郎心道事情要坏，我天道在辽国可不是那么名正言顺，这是不是要对我等不利？

“南院大王开口，雷某自当效命。只是本使来拜见宗师罗真人，实是道内确有要事，此次行程甚急，也未敢惊动王爷。”雷三郎不卑不亢回答，随手打开那把铁折扇。

“难道雷圣使要搏本王的面子么？”辽人在燕云十六州那是何等的高贵，耶律大石口气立刻一变，“我听说雷圣使身边有十八道卫，是否要与本王手下武士切磋切磋。”说着话，与他随身来的几个武士瞪起眼睛手扶刀柄。武松、李俊纷纷靠近雷三郎身旁，原来坐着的卢俊义也站了起来。

一语不合，双方瞪眼相向，竟是要剑拔弩张。

“咳咳咳，道家乃清静之地，几位居士如此作为可就是对神仙之所的不恭了。”一直显得谦卑之极的林灵素忽然开口了。他踱到双方中间，原来佝偻的腰板此刻挺得笔直。

“王爷且息雷霆之怒，可否先听林某有几句话对这位雷圣使说之？”他对耶律大石略微一礼，转身朝向雷三郎，“某听说雷圣使传道道法新奇，而且全不用本道古有传留之道术，殊不知此类道术可是天下辽王也都下旨信奉的仙法也。”

耶律大石对林灵素贸然插话似乎并无怒气，他冲手下人一摆手，但仍坐在那里直盯着雷三郎。

林灵素此前的谦恭样子全是装的！

雷三郎猛然明白了许多，这个家伙以前在大宋朝廷混迹多年，与那蔡京、童贯等狡诈之人应该也打过不少交道，看来耶律大石虽然位高权重，但这个表面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却不怎么把他放在心上。

而想想此前对雷三郎等人客客气气挽留，他等的就是这一刻，这是要借着辽人的势力给他个下马威么？这种人跟辽人没学了坦荡豪气，北宋官场的阴险狡诈却占了个足！

心中虽然怨恨，但雷三郎此刻倒冷静下来。他先朝耶律大石方向一笑点头，转头对林灵素说道：“林师兄说的不错，雷某采取的传道办法是有些不同，但殊途同归；对于古有道法我等也未排斥，这一点贵师弟一清先生知道的最清楚。”

说到这里他起身踱了两步，趁机给石秀使眼色，让他注意外面。然后接着说道：“本人既为圣使，有一些新的传道之法那也是得天之授，成与否要看效果。我想耶律大王应也有所知，本道在宋都曾引起万民轰动，道法又兴，此事应该不假吧。”

耶律大石似乎在微微点头，但并没有说话；林灵素稍稍站过一旁，似乎又恢复了那种事不关己的样子。雷三郎刚要来气，忽然想到这二人好像有种默契，这又是为何？

雷三郎注意到石秀时而侧眼注意外面，显然他已经看到了段景住。他假意又踱了两步，用一种自言自语的口气试探说道：“道法向何处走是个问题，可惜本道仙长罗真人闭关，新旧之法何者为上有些疑惑之事还难以解开啊。”

林灵素身体又佝偻起来，似乎闭目入定了一般；耶律大石却不耐他们打哑谜，轻哼了一声，“你们想想也好，本王倒是不怕耽搁一些时刻。”说罢翘起了二郎腿。

雷三郎回到坐旁站定，似乎目视耶律大石沉思，实际靠近了拼命三郎石秀。只听石秀悄声说道：“暂时没有刀兵大碍。”

雷三郎忐忑心情一松，他知道段景住原来就是走报军机头领，他一定是通过暗号传达了什么。虽然不知道耶律大石此来具体何意，但至少应该不是来追杀、缉捕他们这几个天道首脑的。

正在这时，林灵素却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你的那些道法，看似有些招人，却未必与咱辽国君主之意想和，这里可大都是塞外千里风沙；契丹勇士都是马背上的豪杰，谁稀罕你那蹴鞠之戏。”

暂时不清楚耶律大石的想法，雷三郎把目标锁定了林灵素说道：“看来道法传播也有争上下，耶律大王看，这林道长是步步紧逼啊。”

林灵素仿佛忽然来了劲头，“道法自然这是不争的了，但传道之法确已现不同。你雷圣使这不也说，传道之法向何处走可思。虽然天下道法是一家，但雷圣使在宋传道，我夔山根基在辽；依圣使之看，我林某从宋至辽，是前进了还是后退了？”

此话暗藏杀机啊，从道法之争几乎要上升到对辽宋的评价了。雷三郎暗骂，当着南院大王辽宋皇帝之朝谁敢评价，一个说错就是杀头之罪。

耶律大石那里也是眼睛直瞪过来，他虽然也许不是要刀兵相见、刻意对雷三郎他们下毒手来的，但辽国优劣是随便能指摘的么。一个不慎惹恼了他们，翻脸不留情也是很可能的，雷三郎内心把这林灵素宰了好几回了。

可这还不能明显的拍马屁，随口吹嘘大辽。这就是无形中的论道，直接涉及到雷三郎本人和他的华盛天道在世人眼中的地位。雷三郎脑筋急转，忽然一个想法出现，他微微一笑，对林灵素说道：“林道长可听过一首诗，据说是祖师老子化身所作，正可回答道长提出的问题。”

“愿闻其详――”林灵素拉长声音回答。

“吾道华盛天园多有传诵，诗是这样说的――”雷三郎环顾一下众人，故意显得得意洋洋。“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他学着易安居士李清照吟诗时那种神态，停了片刻又幽幽说道：“上下皆有天，进退都是道。前？后？何必那么执着，需要的是六根清净，神情爽朗，我等更应该做的是实用、有效。”

耶律大石等也许听得不是很明白，大都转头看着林灵素。

林灵素看着少年模样的雷三郎有些发愣，身材也忘了装那种佝偻的形态，更没有挺得笔直。呆立了一会儿，才故作不屑的说道：“有什么稀奇，不过是前朝一个和尚的言语。”

雷三郎却不再理他，转头朝着耶律大石说道：“此番论道，让雷某明白一个道理，道法之争原不重要，只要存在就是合理的。这大概也是罗真人仙长，借林师兄之口点化我等。我如今心中疑惑已解，真心愿听耶律大王诉求。”

耶律大石似乎松了一口气，“雷圣使可是愿随本王同去幽州？”

雷三郎心道事已至此倒不在乎我愿意不愿意了，他看了看林灵素微微一笑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天下道众一家。雷某也正想看看这里的道众属下，兼听命耶律大王传扬道法，林师兄以为然否。”

林灵素又恢复了那种低眉信首的神态，似乎他又衰老了许多。他垂着头，打了个礼号：“无量寿佛，理当如此。”

林灵素未说完，耶律大石已经站起了身。雷三郎迎过去一般的说道：“本使有一法，可让道众百姓强身健体，其实更适合骑军兵士士气如虹、纪律严明。不知耶律大王有意看看否？”

“本王正想领教，到了幽州有的是时机，请。”耶律大石说道。

“王爷请。”雷三郎略微回头示意武松等稳住，迈步挺胸与耶律大石并肩走向门口。

出门之前，他眼睛余光瞟了一眼后窗口。一支小驽刚刚缩回去，那个娇小的身形一闪不见。

他几乎要擦把汗了，那是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