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燕山夜语(3章)4
作者:?旋转的陀螺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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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另一座大帐的耶律云英。

她由于流血过多忽然晕倒,此时辽兵郎中与安道全的徒弟小边发生争执,也可能是因为耶律云英是女将的缘故吧,辽兵黑旗卫对他呵斥不允许他靠近。

雷三郎他们的到来给小边解了围,耶律大石仔细审视了伤势,沉声斥责他的手下,下令此地交与雷圣使带来的神医。

耶律云英受伤着实不轻,其中肩背部一道伤口尤其深,若不是有上好的医治真恐怕会有生命危险。雷三郎心道这恐怕就是当时救援自己时所挨的那一刀吧,越是这样想就越是不安。

仔细询问,小边坚定表示安神仙对此类伤情颇有手段,他也得到不少真传,所带疗伤药应该可以诊治,请圣使、大王放心。

刚处理完这事,就见时迁、杨林已经回转。见到雷三郎和卢俊义汇报道:山口外十数里,有一座女真人的营寨,约莫能容纳三四百人的样子。他们在山口附近留有游动哨,鼓上蚤时迁暗中躲过金人耳目曾经靠近敌人营寨。偷偷看去似乎他们在轮流吃饭和休整,但人不解甲、马不离鞍,倒似乎还有什么动作的样子。

卢俊义吩咐杨林、马麟、时迁、乐和等人轮流值守,防止金兵偷袭。眼见外面辽兵防守严密有序,几个头领商议了一下,开始歇息。这一日真可说是人马倥偬疲乏已极,不一会这半边大帐就鼾声四起。

雷三郎却是睡不着,虽然刚才辽兵安营扎帐时他困得是死去活来,与耶律大石谈话也是强打精神。可是经过看望耶律云英伤情后,那血淋淋的影像触目惊心,头上的伤口也是异乎寻常的疼起来,这时忽然倒精神起来。

一道幔帐将这座大帐分作两半,缝隙里透过微微的光亮。刚才耶律大石那里不时有人悄悄进出,这位南院大王如此时刻还是处理了许多事情,好一阵子方才平息。

时迁又进来通报了一次军情,雷三郎就此分析了一阵自白天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越发有些坐卧不宁。头上伤口还是一阵阵的疼痛袭来,算算天早已过了午夜了吧,他觉得气闷打算到外面透口气。掀开粗毡幔帐刚刚出来,却不禁微微一愣。

耶律大石背坐在一个树墩子一样的座位上,皮质门帘不时掀起卷进一阵阵的夜风,可他却一动不动,显然这样呆坐了好久。

听到有动静,他转过头来看了看说道:“雷圣使也睡不着么,来过来烤烤火,夜风凉了。”说着把手伸向身侧的一个火盆。

此时虽是暮春,但乍暖还寒,北地山区的夜里还是很冷的。

“王爷劳苦一天,也不歇息歇息。”雷三郎想了想,凑过来坐到对面说道。

耶律大石似乎是点了点头,并没有答话;只把手朝边上指了指说道:“才做好的,看你们睡了,就没打扰。”然后眼睛转向了面前的地下沉思的看起来。

耶律大石身旁有些辽兵送来的干粮,还有一块烤肉。雷三郎这才想起来这一整天几乎就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肚子立时就泛起了酸水。

看耶律大石在那里聚精会神,也就没多说,割下一块烤肉,费劲的嚼了起来。辽兵匆匆烤制的东西半生不熟并不好吃。雷三郎就着火盆又烤又撕,再喝了半牛皮袋水才勉强吃下这块肉,上边也没有盐,真有点味同嚼蜡。

喝着凉水又吃了两块干粮,弄得两腮麻木,不过肚里有食,精神倒是更好了一些。擦了擦油手,向耶律大石看去。

地上是一幅羊皮画卷,雷三郎眼睛一扫,可以看出那是一幅粗略的大辽地图。虽然没有什么正确比例,但河流山川、道路城镇倒也标的清楚,尤其是燕云十六州这一带。

仿佛知道了雷三郎吃完了,沉思中的耶律大石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看过来说道:“探哨两次来报,金兵营帐篝火熊熊,更鼓时响。雷圣使,你觉得习古乃在做什么?”

“行军打仗之事,雷某并不知晓,愿听大王高见。”雷三郎擦了擦嘴答道。

耶律大石把手一摆,“雷圣使休再说此等话,你们那个小个子鼓上蚤绝对是刺探军情的行家,不吃不喝几次窜进窜出不是闲得无聊没事干吧。”

接着并不看雷三郎表情,继续说道:“此队金人游骑最多不过千人,分作三股。应是由习古乃、银术可统一统领,如今我们追到的正是他们的最大一股。”

“另外两处可有消息?”雷三郎问。

“那两股似乎于昨日已朝北退去,只有这二人数百骑不退反进。也正因为此,我等方可撞上他们。金人嚣张已久,白天一仗他们溃散甚多,可谓吃亏不小;如今全队估计不过二百骑上下,此地地势倒是对他们有利,进可攻退可守。但我方兵力近千,你看银术可等明日将如何应对?”他指着金人驻扎的山口方向说道,一点不带含蓄之词。

这位辽国的南院大王至少从今日出兵起,与华盛天道等人说话就相当直接,雷三郎初时有过迟疑。不过话说到这份上,再虚言应承就显得太无礼了。

他把刚刚思虑的事情暗自整理了一遍,正色说道:“雷某以为明日的约战很可能已经不存在了,习古乃等多半要趁夜溜走,或许如今的金人营帐也只是个空营了。”

耶律大石默默的盯着地图,似乎并不感到奇怪。

雷三郎索性坦然说道:“刚才时迁回报,金兵原来的暗哨已经撤离,反倒是又有数十哨骑明目张胆在山口附近举火巡逻。某以为其实这是欲盖弥彰,金人已经放弃了与我军的缠斗;当然到底为何如此雷某尚不清楚,他们吃了大亏去不图谋报复,这有点与金国女真人的好斗性格不符。”

“这正是本王可虑的,银术可尚可不虑,那习古乃年纪不大,却不是个易于之辈。他如此作为,恐怕是别有打算,更可虑的却是他根本就不用再做什么打算。”耶律大石眼睛离开了地图,语音深沉说了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习古乃所部只是一个偏师,带的也不是金人主力。他们从不与我幽蓟辽军正面作战,但十几日来却不避风险步步深入;前几日习古乃这一股突然冒进,似有显示女真武力的样子,如今稍有接触又忽然全师退去。我是否可以这样解释,全赖雷圣使上屋抽梯妙计,全赖燕云十八骑勇猛无敌威名,悍勇的金国游骑丢兵卸甲抱头鼠窜……”耶律大石说着这话,脸色不在凝重,似乎还流露出一种狡黠的嘲讽笑意。

可越是这样,雷三郎倒是心头一松。这才是那个辽末的南院大王,那个辽国枭雄的耶律大石。没错,耶律大石是这时代辽国最有眼光的人物,辽国的最后柱石,敢于蔑视辽主天祚帝的契丹枭雄。

于是他并不以为意,“耶律大王也不用说笑,雷某等人知道自己的斤两。今日一战金人确实是吃了我等以逸待劳的亏,甚或说起来若我等不惜一切拼死一战,全歼习古乃、银术可等也不是不可能。但正像大王所说,追歼此等穷寇并无益处,于全局大势无补。雷某等即使有挫金人威风之功,也只不过是表面文章;燕云十六州甚或是大辽之运势,实际还赖南院大王您一柱擎天。说实话,本道在辽境有些道众不假,但真是人数有多少,武力上有否可称道之处,我想耶律大王比我等更清楚。”

“一柱擎天?……不说也罢。”耶律大石专注的看了看雷三郎叹了口气,旋即又道:“本王有一事不明,到要请教。辽地即使有些道徒,也与大宋不下数百万道教信徒无可比拟;在此之时雷圣使所为何来,又不惜已金面圣使之尊,干冒羽石会战女真铁骑,这有何必要?要知道如今的大辽已不比当初,大厦将催四分五裂。金国势大,已占辽境过半,此时雷圣使得罪金人可实在是得不偿失,以后想在北地发展你的华盛天道更是自树强敌。此事实难理解,本王说的可是?”

“大王问得好,”雷三郎起身施礼,“雷某等人此来,名义上是拜会夔山,传扬道法;实际上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来看看耶律大王。闲常时或无必要,但正因为此等危难之时,我等必须来。不管大王信与不信,雷某内心里其实希望与大王交个朋友;华盛天道与辽国南院大王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雷某自身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耶律大石脸上的吃惊之色是明显的,但雷三郎并不理会,他接着说道:“雷某与大宋的道君皇位列同门仙长,可以道家兄弟相称。宋境天道道众大王说数百万雷某自认不敢当,但数十万总是有的;雷某既为天道圣使,那必定既行天道教化之事。其实所谓道教也好、佛教也罢,还不都是受领君恩、惠之于民众,道义同则国强,国强则民安。雷某不才,却愿与耶律大王一议国之大事,可能为大王所笑了,见谅见谅。”

耶律大石惊异之色渐收,缓缓说道:“如此说来,圣使乃有国师之誉,如此涉及黎民天下大事,当与我辽主探讨之,耶律大石恐非此辈。让雷圣使在此地与金人刀枪对阵,实某之罪过也。我当上书禀明辽主,并派人护送圣使见驾如何?”

“耶律大王此语言不由衷吧!”雷三郎慨然说道:“习古乃、银术可等因何而远撤我等已能判断出,他们的战略任务已经完成。也就是说很可能大辽中京已然陷落,他们这个偏师不必再行牵制契丹幽州兵马的作用。兵荒马乱,何处去寻契丹大辽之皇帝?更再说了,若是你大辽天祚帝能听得进大王等忠言,契丹何至于此。我雷某区区一宋地道教信徒,何能在至高无上的大辽天子面前说的上话,那可不就奇了么?”

他对着头偏向一旁的耶律大石继续说道:“话虽不恭,却是实情。耶律大王对我一直爽直,雷某也就不绕圈子了。”

耶律大石点点头长叹一声,“唉,若是中京失陷,大辽只剩中原故地燕云十六州,子弟不过数千,国人不过十万,四面强敌无路可去。国之将摧,契丹欲亡矣。想我契丹,自太祖开创基业起,地广千里,人口数百万,何以竟挫于人口不足数万的小小女真!真乃奇闻之辱,齐天之冤啊!”

雷三郎望着这个眼中冒出泪水的汉子,不禁也是感慨莫名。他屏住呼吸说道:“这可不似威猛如虎的辽国南院大王的气度啊。大王,国势衰微自有其缘由,国之延续与自强亦应有其复兴之道。岂不闻‘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之说?有王爷你在,曾经纵横天下的契丹豪杰,未必就找不到一条光明的出路。”

“哦?圣使还有此一说。”耶律大石收住情绪,抱住双臂说道:“那耶律大石倒很想领教,亡国之故、强国之说,还有这契丹存留延续之途如何走。”

正在这时,门帘一闪。一个黑影嗖的一声穿入,一眨眼就消失在毛毡隔开的那边半部帐里。“咦――”里边传出疑问声。

“时迁贤弟,请过这边讲话。”雷三郎向那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