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清楚，黄玉明到底在想什么。
是自觉翻盘无望，未免被人怀疑，干脆放弃了？
又或者，从蛮族势大不得不虚与委蛇，到而今发现有望将敌人消灭，人族利益的大局心再次占据了上风，从而压下了自身的贪念？
还是说，大伙都误会了，某少城主其实是个好人？
在这一刻，哪怕自认睿智洞悉的荀老前辈眼中也只有茫然。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红叶镇那几十万无辜性命算是就此保住了。
曲青璃忽然露出振奋，眼眸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气势瞬间回归巅峰。不顾自身伤势，弯刃飞舞间再次杀奔敌阵，将涌向河岸的蛮人尽数斩落。
她一动，呆愣在原地的一众散修顿时如梦方醒。
形势与之前不同了，痛打落水狗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随着群情汹涌，秋水北岸向西南延伸的广袤草原上顿时陷入比之前更血腥残酷的大战之中。
蛮人祭祀、血脉巨人与一众修士对冲，大地、河面、天空，到处都是斗法厮杀的身影。
这些散修之前连蛮人奴隶兵都打得费劲，这一次却是越战越勇，一个个犹如战神附体。
靠近红叶镇的方向，不少修士记起了此前随“杨戬”对战蛮人的情形，再不拘泥术法等阶，各式五行法术接连释放。一时间搞的北岸飞沙走石，雷云翻滚。
而在西北方位，沈忌与那位蛮族长老已战至白热化，爆散的真元令方圆百丈之内几成真空。无论敌我，但有靠近者，瞬间便被狂暴的灵力撕碎，化作血雾。
可就在这等血火交织的混乱下，却有人旁若无人的在场中闭目打坐。
林挣也是没办法。
哔死个小黄，自他与蛮人交战，前后一共出手三次，次次都受伤。这次更惨，只是帮老荀头装了个逼，差点把命都搭上。
此刻内视之下，识海翻涌震荡，如同开了锅的浆糊。元神在其间撕扯挣扎，无助的像个被丢进滚筒洗衣机里的派大星，连个喘息惨叫的机会都不给。
脑子已经掉了线，身体也处于崩溃的边缘，还管外面是什么环境？
万幸的是，这会儿识海中的念力足够多。
元神虽然战栗晕厥，难以自控。但自有念力丝线缠绕而来，缓缓修复着受损的伤痕。有点像是晕船在吐的时候有人强行喂他喝热水，痛苦并温暖着。
这般心神之下，并未注意到紫府下方周天旋转的气海中一缕左冲右突的黑色雾气。后者似在找寻着什么，可随着真元流转，被紫府间溢出的元性之炁笼罩，却有些迷茫的样子，仿佛迷了路。
“砰！”
河滩前，金色剑光闪过，刚刚冲到近前的蛮族高手带着不甘翻落草间。
荀胜闻声转身，便见黄玉明在前落下身形，好整以暇的挥手收回飞剑。
“前辈晋升化神，真是可喜可贺！我忘川自此又多一强者坐镇！”
后者挂着一脸谦卑拱手，而后却是指着北面半空道：“还请前辈出手，助沈统领拿下这蛮人长老！荡平敌军！”
“呃，我，这个……现在不太方便……”
好吧，原本听到前半句，老荀头还想顺势再装两句。可待后半句入耳，却是老脸一红。
他之所以配合林挣唬人，为的就是可以不用出手。可现在弄巧成拙，不但蛮人那边以为他晋级化神，便是自己人也都用看星星的眼神看着他。
“要不……就说刚突破，境界还不太稳当？”
荀胜心下犹豫，不待推脱，却见前方真元激荡，半空那两位竟是主动向他这边靠了过来。
大抵沈忌也觉得这蛮族长老太难搞，不如二打一，尽快结束战斗。可这一举动，真真是将某人给吓了个半死。
“不可！你们别过来……”
荀胜大意失言，就在黄玉明诧异斜视之际，便又指着身后的林挣急智道：“此地尚有其他修士，我等交手怎可殃及无辜！”
“说的好！”
一声略显老迈但中气十足的声音落下，但见身前人影突现，那化神初期的蛮人长老不知何时已到近前，真元涌动间忽然仰天怒喝：“都住手！”
“轰隆！”
化神之威，震荡天地。
这一声包含威势的高喝瞬间将半空的积云震荡开来，在大地环绕回荡。
“唰！”
身披黑衣的沈忌自老者身后落下身形，与荀胜、黄玉明三人恰好将其包围。
战场慢慢安静下来，血色间的众修士与蛮人不明所以，缓缓退开相峙。
红衣身影自秋水北岸御空而回，待落下身形后，看着林挣的身影顿了几息，便缓缓上前，站在黄玉明的身侧，凝神以待。
“呵！”
蛮人长老看着身前的“金童玉女”莫名一笑，先是对荀胜微微拱手，道了声“恭贺”，而正色道：“今日之战，是我族败了！诸位，妄造杀戮有亏于道，不如就此罢手！如何？”
“笑话！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当这忘川是你蛮族的后花园么？”
曲青璃愤而出声，可那老者却并未理会，只是瞧着荀胜与沈忌二人。
老荀头掌心捏汗，不敢随便喘气。倒是后者，沉默数息便冷声道：“敢问阁下，如若今日是沈忌落败，阁下可会因为有亏于道，而停止杀戮无辜？”
“这么说，沈小友是拒绝了。”
老者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失望神色，忽然转向黄玉明，哂笑道：“少城主，沈统领的话，便是你忘川城最终的答复么？”
“当然！”
后者一副无私的姿态，朗声道：“沈统领乃家父弟子，亦是我忘川下一任的城主，他的话，自是代表我忘川全体修士！”
讲道理，骤听此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货突然转了性。可随着话音，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却有一声惊天巨响自忘川城内震荡而起。
“轰！”
众人惊诧回望，只依稀瞧见整个内城被火光包裹，倒卷而下的黑烟便将近百里方圆的城池笼罩。随即而出的冲击波横扫原野，掀得草叶倒卷，树木断折。便是远在数百里外的一众修士也都觉狂风抽脸，呼吸困难。
一爆之威，恐怖如斯，比之荀胜的“化神一击”强了百倍不止。
“师父！”
沈忌望着此景顿时失神，一瞬间像是被抽离了全身的力气。荀胜与曲青璃更是被惊得不能自已，连带某个盘膝打坐的家伙都有感于变故的突然，象征性的吐了口血。
在场的众人里，大概只有两个人没走神。
几乎就在爆炸发生的瞬间，站立中央的蛮人长老便瞬间出手，抬掌打向沈忌的后心。与此同时，背后的黄玉明却是祭出飞剑，向那老者刺去。
“去死！”
这一句低喝，也不知具体是谁喊出来的。
荀胜只来得及挡在林挣身前，就被震荡而来的狂暴灵力吹了一脸。离的最近的曲青璃更是不堪，本就受伤的身体倒飞跌到，嘴角忍不住溢出鲜血，伤上加伤。
但这两人彼时都顾不上查看自身，只是呆愣的瞧向身前。
秋水西岸，芳草浅陌的滩头上，三道身影岿然不动。
黄玉明的身上不知何时显化出了一层金色的全身甲胄，在他身前，蛮人长老的手掌按在沈忌的肩头，又被后者抓住双臂，同时被一柄飞剑穿透身体。
强者之争，胜负本就是一瞬间的事。
或者从一开始，黄玉明的种种布置都只为震动沈忌的心神，好为自己盟友创造偷袭的机会。
就如同此刻他手里的剑，刺中老者的部位只在肋下，却在穿过的瞬间，精准无比的扎进沈忌的心口。
但讲道理，真正令人惊讶的并不是这一幕。
就在荀胜与曲青璃回神的刹那，黄玉明掐了个法诀，刺入两位化神体内的飞剑忽然化作黑烟，分出数道蛟龙虚影钻进两人鲜血淋漓的伤口内。
与此同时，后者御空飞退，又以一种格外悲愤的语气当空怒吼：
“忘川城的修士们！蛮人勾连奸细，一同谋害了老城主！杀光他们，为城主报仇！”
这一幕，可当真是出乎了某长老的预料，脸色狂变间，正对上沈忌的目光。
他在笑。
螳螂与蝉，终入黄雀之口。
“杀啊！”
“为老城主报仇！”
“杀光蛮人！”
刚刚停滞的杀戮再次掀起，修士们以狂暴的姿态杀进蛮族阵营，满怀义愤与怒火，真元与法宝倾泻间，瞬间形成一边倒的局面。
但有两人没动。
曲青璃捂着心口踉跄后退，与荀胜一起挡在林挣身前，面带警惕的看着某位缓缓飘落的少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