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湖边回来柳晴便被两个太医轮流施针，所有珍贵药材都用上，一个时辰后才疲惫的睁了眼。

秦少寒双目赤红的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一声声的喊她的名字。

柳晴只恍恍惚惚的看他，眼中已没有光芒。

秦少寒只觉心痛如绞，将她的手轻轻抬起搁在自己脸上，偏头吻了吻：“晴儿……你说过，只要我答应带你看日出，你就可以答应我任何一件事的，你可不能耍赖。”

柳晴扯出一个笑，表示她没忘。

秦少寒颤声道：“好……那你答应我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柳晴唇角的笑意微微一僵，这样的要求，她如何才能做到呢？

“至少……”秦少寒又哽咽着开口：“不要是现在……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们，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一起做过呢……”

柳晴不知道自己能撑到哪一刻，但既然答应了秦少寒，总不能食言。

她微微点了头，细碎的声音回了一个：“好。”

秦少寒边笑边流泪。

可世事哪有那么如人意，只等到了下午，柳晴便又嗑了血。

她躺在秦少寒怀里，腥浓的血迹染了他一身。

秦少寒浑身颤抖，恨不得跟着她吐出一口血来。

柳晴想开口，却再没力气说一句话，气息也越发的微弱，秦少寒只当感觉不到，抱着她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天色暗下来，暖橘色的夕阳渐渐晕开，再一点点收起投下黑暗，秦少寒终于知道，为什么柳晴那么迫切地想要去看日出。

柳晴眼中仅剩的那一丝色彩，随着夕阳的褪去而消散，她只轻轻说了一个字：“冷……”

透骨的寒冷和黑暗将她包裹了起来，一点点吞噬。

她回想过往种种，发现已不剩什么遗憾，她知道自己再也挣脱不开，遂放松了身体，缓缓闭上眼睛，投入了黑暗的怀抱。

秦少寒清楚的听见了柳晴最后说的那个字，便将她整个人抱得更紧：“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世界终于陷入了沉寂。

晨光熹微，秦少寒一夜未眠，双目通红，怀中人的身体已经凉的彻骨。

他给她梳洗干净，换好衣服，又吩咐了穆离去准备其他的事务。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的平静，平静的令人心惊。

原来痛到极致，便是麻木。

他将柳晴的东西一件件整理好，发现她的东西真是少的可怜，一个王妃，竟然除了嫁妆没有多余的东西。

在她柜子的最里层，他找到了一本装订仔细的书册，看起来时间挺久了，可是保存的很好。

他坐在桌边细细翻看，才发现这里面写的全是柳晴对他的小心思。

他们从十岁相识到现在，那么多年，竟连一本也没有写完，就像他给她的伤害那么多那么重，却只化作一本书册的厚度。

十三岁——

我觉得我对少寒的感情有些不一样，一刻见不到我便有些想他，我有些害怕，可是太傅说豆蔻年华的女孩子是最美好的，我好想把最美好的自己送给他。

十四岁——

我彻底喜欢上少寒了，我该怎么样才能让他也喜欢上我呢？好希望他多看我两眼啊。

十五岁——

今天和少寒去放生了一只小兔子，他平时看着好像难以接近，其实内心还是很柔软的，可惜那些世家小姐根本不知道，少寒只是不想搭理她们，幸好我们认识的早，真开心！

十七岁——

少寒最近总是去找一个叫白薇的女人，都不怎么愿意和我说话了，那个女人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为什么少寒总是喜欢和她在一起？我到底还有没有希望啊……我该怎么办呢？

十八岁——

我去求了父皇赐婚，我不能再等了，只要我们在一起时间久一点，总有一天少寒会喜欢我的吧？下个月，我们就要成亲了！那一定是我此生最开心的时候，我要和少寒成亲了，我们要成亲了！

记录停在大婚的那日，往后便没有再记。

婚后的日子，秦少寒自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捧着这本书册一遍一遍的读，一个字也没有放过，那些字眼每一个都像细密的针，针针扎进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在往外渗血。

人生八苦，爱别离，求不得，如今亲身体会，才知道是何种感受。

仿佛一颗心被扔进油锅反复煎熬，痛得他四肢百骸都在发颤。

他死死抱着那本书册，过了很久很久，才能直起腰来。

院中的桃花都打上了花苞，转眼便能全部开放。

透过圆窗极目远望，青山葱茏，曲水流觞，梁燕低喃，他想起柳晴在大婚那晚写在书册中的那首《春日宴》：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远处山巅一行雁飞来，是早知春意的鸿雁，带来万物新生的希望。

可秦少寒知道，他的春天已再也不会到来。

从今往后，只剩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