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

紫珑和甘锦华很快回到紫宸宫，其实满打满算两人也就分开了九个月，时日不短，对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人来说，九个月时间无疑是漫长的。

可齐国和南圣偏又相隔甚远，九个月于这样遥远的距离而言，委实又太短了些，毕竟紫珑原本的预料之中，两人至少得差不多一年才能见面的。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锦华身体泡在浴桶里，整个人被暖洋洋羊的热水包围着，雾气袅袅之中，眉目显得精致而柔和，“以后就留在陛下身边，做陛下手里的利剑。”

紫珑站在他身后，执朱笔的纤纤玉手按摩着他的肩膀后颈，恰到好处的力道渐渐缓解了狼崽子大半年来积攒的疲惫，“你决定就成。”

锦华被捏得极舒服，舒服得都快昏昏欲睡了，“陛下，下个月召伴读回来述职吧。”

“怎么？”

“我希望陛下每一年的生辰都是热闹的。”锦华轻声说道，“他们在的时候，紫宸宫的气氛最好，陛下也会显得闲适自在。”

毕竟伴读们都是从小陪她到大的伙伴，彼此之间情谊深重，不管是紫珑对他们，还是几位伴读在紫珑面前，都会显得格外的轻松惬意。

尽管紫珑一直以来并不留恋所谓的情感，可锦华却希望她能拥有正常女孩子该有的情绪波动，除了帝王该有的沉稳不惊之外，正常的喜怒情绪还是应该有一些的。

紫珑没说什么。

锦华道：“臣执掌紫阳殿，伴读们每年年底之前回来，臣会提前把各处封地安排妥当，他们自己也会做出最妥善的安排，不会因为他们不在就生出什么不该有的乱子，陛下大可以放心。”

紫珑眉眼沉静，闻言也没说什么，态度似是默许。

“陛下今年生成之后就十六岁了。”锦华转过头，目光隐隐闪动着某种耀眼的光泽，“臣今晚可以侍寝吗？”

紫珑挑眉，漫不经心地盯着他看了片刻，缓缓点头。

锦华笑得弯了眉眼，刹那间风华夺目，让人沉醉。

九月底，数道旨意颁下，每道圣旨都由指派的内侍在紫阳殿影卫护送之下送往封地。

十月底，不管是已经领了封地的伴读，还是逍遥侯苏流裳，亦或者拥有紫冠皇商头衔的谢丹墨，逐一开始返回皇城，一年的分别不会带给他们多少生疏感，见面之后依然是嘴上文斗，武力切磋，宫里的热闹并未因为后宫空置而减少。

紫阳殿派出去的影卫高手巡视四海，密切注意着各方风吹草动。

十一月中旬，苏流裳率先回到帝都拜见女皇，接着谢丹墨也跟着入了宫，再然后是楚倦，湛青，寒昔……

纵然离别时依依不舍，可对他们而言，离别除了责任之外，似乎也是为了下一次的相聚，虽然每一年他们身上都会发生些许变化，变得更成熟稳重了，容貌也渐渐褪去了少年的稚嫩和意气风发，可初衷不变，忠诚和信仰不变。

他们依然是当初最纯粹干净的少年，身上多了岁月和责任沉淀下来的稳重，眉眼却依然是当初那些风华绝代的俊美少年。

半个月忙碌和述职，一一了解各个封地上世家大族的动向，当地百姓的生活状况，一道道旨意交给了这些寄托了天子信任的忠臣良将。

腊月冬雪至，天气越发寒洌，宫里却因伙伴们的团聚而显得格外温暖热闹。

转眼又到了女皇陛下的生辰，忙碌的政务暂告一段落，宫里举办了热闹的生辰宴。

美丽高贵的女皇陛下坐在众人仰望的位置，灯火明亮之下，少女倾城容颜早已退去了年幼时期的冰冷疏离，多了温情与包容。

已经成为朝中肱骨的伴读们簇拥在她身边，献上忠诚的祝福和祈愿，眼前的画面是如此美好而可贵，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把这一幕牢牢珍藏在心里。

“陛下开心吗？”锦华坐在紫珑身侧，目光落在眼前的繁华喧闹上，低沉的声音显得绵软醇厚。

紫珑手执半盏宫廷佳酿，环顾散坐在身侧不远处的伴读们，眉眼高华清贵，表情轻松疏懒：“嗯。”

“陛下还记得臣去年在护城河畔许下的愿望吗？”锦华低声开口，“一愿公主安康，长命百岁；二愿南圣国泰民安，社稷安稳；三愿夫妻情深，恩爱白头……”

犹记得那一年乞巧节上，护城河畔灯火点点，容颜精致的少年对着河灯许愿，字字句句发自肺腑，“四愿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紫珑眼神里流露出些许回忆，想到曾经单纯而傻气的举动，兴许是今晚气氛热闹所致，她心情完全放松了下来，唇角不由扬起温柔弧度。

“愿望应该改一改了。”锦华叹息，“一愿陛下安康，长命百岁：二愿南圣国泰民安，社稷安稳；三愿夫妻情深，恩爱白头；四愿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紫珑听完，细细琢磨了两遍，还是忍不住挑眉：“就改了两个字？”

从公主到陛下，称呼上的改变，也是身份上的改变，其他的似乎还是那几句话？

锦华点头：“是啊，以后每年都是这样的愿望，吾心不变，愿望不改，只盼陛下此生顺遂，社稷安稳。”

平生无大志，惟愿心爱的姑娘此生顺遂。

紫珑笑了笑，倒也没说什么。

曾经冷冰冰没有七情六欲，冷静得像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来到这个世上却不愿参与这个世界的喜怒哀乐，即便是当初收伴读在身边，也不过是为了玩一场游戏。

然而十二年时间，这些漂亮纯粹的少年终究是把冰块捂暖了。

挺好。

紫珑端着茶盏，遥望眼前一派繁华辉煌，前尘记忆早已远去，就连那灵魂徘徊游荡的记忆都已经许久没去回想，拥有功名利禄，拥有喜怒哀乐，拥有感情牵绊的人世看起来才如此真实而又让人留恋。

“流裳。”谢丹墨清朗的声音响起，语调里带着飞扬的兴奋，“给我们做一幅画，以后每年都要留下一幅，等我们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这些画拿出来都是最美好珍贵的记忆。”

这个提议不错。

楚倦同意，寒昔也同意。

锦华语气冷傲：“给我和陛下单独入画就行，你们这些碍事的人可以滚远一点儿了。”

此言一出，顿时惹了众怒。

“把他丢出去！”

“别给他入画，把甘锦华踢出行列。”

“流裳，你当这个人不存在就行了。”

“就是。”

“擅权跋扈，恃宠而骄，应该拉出去重打一百大板。”

众大臣听着他们喧哗，纷纷转头看了过来，一时之间只觉得迷炫了双眼。

当年那个才三四岁的小公主究竟生了怎样一双慧眼，才会在成千上百的孩子之中挑出了这么多优秀漂亮的孩子，以至于长大之后的今天，一个个都像那古画卷中走出来的美少年，绝顶的贵气俊美，坐在这里，让人只觉得天地生辉。

所有的一切都被衬得黯淡无光。

再看那端坐在龙椅上的少女，眉眼沉定恬淡，小小年纪却已有了尊贵雍容的气度，仿佛天下皆在掌控之中，让人不自觉地生出臣服敬畏之心。

耳畔不期然想到大祭司当年的预言，天命帝女。

果然是天生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