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败战
作者:易昆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622

赵佣听了大喜:“啊?狄三哥回来了?在哪里?怎么不和你一起过来?”

韩嘉彦往那里一坐,脸上挂着一丝复杂的神色:“他在驿馆呢!回京述职,刚到!我是在州桥恰巧碰到他的,不然现在也还不知道呢!”

赵佣满面春风道:“哈,他回来得正好!如今你马上就要外放,我正愁寂寞呢。走,咱们一起去找他!”

韩嘉彦看了看他,疑惑的问道:“你没听说什么?”

赵佣这才注意到他面色不对,却也不得其解:“听说什么?”

韩嘉彦摇了摇头:“原来你还不知道!这次狄兄回来,对他却不是什么好事啊!”

原来狄咏初时以庆州指挥使一职,跟随高遵裕参战。初时进展顺利,但后来夏军改变战术后,宋军陷入了困境。而其后高遵裕围攻灵州的大军被夏人断绝了粮道,决黄河灌营。十三万士卒与九万余民夫,合计二十二万余人,大多冻饿而死,仅余一半士卒逃回,成建制的部队居然不到三万人。狄咏受命为大军断后之一部,拼死冲杀下,所部五百人连他自己只有八人留了条命回来,其中更有五人身负重伤,日后痊愈也再无法上战场了。而他此次虽说是回来述职的,却又有消息说官家要为他赐婚皇族。想他遭逢如此大败,心下怎么会好受得了?而且成例在前,如果他被赐婚,成为皇亲国戚,此后再得重用的机会就渺茫的很了。他此时对夏军是无比愤恨,报仇心切,怎么会甘心?因此韩嘉彦有“对他不是什么好事”的话语。

赵佣听了,皱紧了眉头,思索一会后才道:“如此,我们更应该立刻去宽慰他!免得他一时冲动,作出什么无法收拾的事来。”

正合了韩嘉彦的心意。他碰到狄咏时,见到他没精打采,长吁短叹的样子,虽宽慰了几句,却不见效果,因此来寻赵佣,就是让他想想办法。

二人来到驿馆,狄咏强打精神迎了出来。赵佣见他模样,知此次对他打击极大。拍了拍他臂膊,笑道:“这次败了,是上面指挥不利。你已经效死力拼杀,当无愧于心了。而且如今结果,我大宋略有优势,你也不要太过伤怀了!”

狄咏也收拾心情,与二人谈说。但无奈心中始终有些不甘,说道:“这次见到官家,我一定还要讨个西北的差事,此生不灭党项,我实在无颜去见那些死去的军士啊!”

韩嘉彦摇头道:“你也知道,官家有意赐婚于你,你若执意要去戌边,必先得推了这门婚事!可这样一来,又是大大拂了官家的面子。到时会不会让你去先另说,就算是去了,你也仍然是个听命的角色,说不定还不如现在呢!”

狄咏怒道:“就算是抗命被贬,作个军士,我也要去西北!”

赵佣听了,佯装恼怒:“都说什么呢?当我爹爹是什么人啊?官家是那么糊涂的么?什么抗命被贬,难道我家的女儿都嫁不出去了么?莫以为你长得人才出众,那天下女子都哭着喊着非君不嫁啊!”说着伸手在狄咏脑门敲了一记。

狄咏不防备中被他敲了一下,虽也醒悟自己说的话是有点过头,但平时笑闹惯了,却还不曾吃过这样“大亏”,自然奋起还击。一时二人拳来脚往,斗在一处。

韩嘉彦被他们逗得一乐,却又皱眉道:“你俩停手吧,莫要嬉闹了!此事当真严重,不应承不是;可若应承了,狄兄此后就难有征战沙场的机会了啊!”

赵佣低头闪过狄咏一记横斩,口中笑道:“这有何难?如今我正受命组建一支军队,正缺人手,狄三哥过来帮我就好了。反正如今形势,应该几年间不会再有大战了!要想再战沙场,有得等啊……哎呀,又打我屁股!看腿!”

狄咏却也懒得再和他“动手动脚”,闪在一旁问道:“什么新建的军队?当真不打了?可这次死了这么多,怎么能……唉!”

二人也只能宽慰于他,正在他们感慨万分时,却忽然驿站中一阵喧闹。三人出去一问,哪知却听得一个让众人楞在了当场的惊人消息。

半晌,赵佣先回过神来,只说得一句:“我回宫看爹爹去,回头再找你们!”撇下二人,匆忙而去。

而狄韩二人对视一眼后,韩嘉彦长叹一声:“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啊!”

而狄咏则禁闭双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色惨白泛青,只虎目中迸射出森森寒光。

赵佣一路飞奔,脑中回想着适才驿站听到的消息:徐禧在银州十余日筑起永乐城。城立后十日,夏兵三十万来攻。徐禧指挥不当,失城阵亡,其下数百位大小将校尽皆死节,只曲珍率残部拼死杀出。夏军乘势掩杀,葭芦、吴保、义合、米脂、浮图、塞门等六寨失陷,若非沈括见机得快,退兵力守绥德城,此时尚不知要丢失多少城池。此一战中,不止银州集结的二十万大军算是全军覆没了,那六地民众死伤的更是不计其数。最重要的,把先前数年朝廷苦心谋划,将士抛头颅洒热血而得来的土地,几乎是拱手而还。而平白耗费的财帛,简直就是无法计算了。

赵佣越想越是心寒,这一役大宋所丢失的,不仅仅是一大片的战略要地。而且更重要的是,赔上了这几年来官家通过改制所积攒下的国用。等于是一下子被打回了几年前的原形,再次令朝廷财政陷入困顿中。而且人口兵马的损失以及影响根本就是无法衡量的。他这么心急赶回皇宫,正是因为想到了官家得到这个消息后,心里所受到的打击,可真是无法想象的。

赵官家所受打击实在不小。此刻的他正满面泪水,情不自禁的说着:“是朕的错啊!王安礼、吕公著诸卿屡次劝朕不要着急,暂缓征伐。朕未曾听取,反而误信边臣!是朕的错啊!”一旁的向皇后不停的为他抚胸捋背,却也无言安慰。却是刚才得到消息时,官家正在与众臣商议朝政。听闻战报,不由得当朝就痛哭流涕,无法再行议事。回到后宫,仍不能止。

赵佣来到时,见到如此场景,也是伤感,开口温语安慰父亲:“爹爹勿要过于忧伤,还是要小心身体。臣已听说消息,以我看来,如今只要边防众将稳守数日。那党项人自然会无功而返。此次大战,我大宋虽然损失惨重,但他们却也不好过。一旦没了便宜可占,应该很快就会与我商谈停战互市等事宜了!”一边说,一边过去握住了官家的手,一缕精纯的真气缓缓渡去,助父亲稳定心神。

赵官家得他真气相助,很快平静了下来。听了他话语,却又叹了口气:“唉!如今我方战败,这损失让我如何是好啊!我今有次大错,有何颜面对天下?”

赵佣道:“不!臣以为,这次战败,爹爹并无大错,也无损您的英明!这次战败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徐禧的指挥不当所导致!而爹爹您纵使有过失,也仅仅是用人不当,误信人言而已。但想那古来明君,又能有几人不犯错的?便是以李世民之能,不也还有磨碑废婚之事?此皆是受小人怂恿所致!所以爹爹不必为一时的疏忽而妄自菲薄自己。今后亲贤臣,远小人,也就是了。”

这话让赵官家回复了些许往日的心气,点了点头道:“六哥儿说得有理,这次我的确是被那些人蒙蔽了!徐禧等人既然战死,也就罢了。但那沈括主张从银州进兵,并荐筑城之策,致有此败,却不能放过他!恩,说起来,他这建议也是你赞同主张的。你如今年纪幼小,有所失当也无可厚非,就免责了吧!”

赵佣听了不免着急,分辨道:“爹爹如此处置,我却是不服!首先是亲疏有别。先不论筑城是对是错,但既然认为我和沈括同罪,便应当同罚才是!其次,徐禧虽然战死,但他的罪责却不能免了。虽然他是指挥不利,一时失当连命都赔上了。但如果爹爹不加责罚,却会在军中开了那‘有罪不罚’的先例!如此下去,若军中人人以为光凭一腔热血报效国家就可以了,无谓什么精熟战事,此后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无数如徐禧般的人出现!兵者,国之大事!若所用之人随时都会象这徐禧一般,疏忽大意,那以后的战事,爹爹您还敢使用哪个?最后,爹爹少说了一些人,就是那些保举徐禧的,这失察之罪,是一定要治的。如此才可整肃一下官场风气,有利于您的新制。”

赵官家眼睛一亮,说道:“你说得不错,看来我忧伤之余,的确考虑的有欠周详。哈哈,你如今也可算有了些处理国事的能力了!皇后,当初许他去洛阳,却是不错的主意啊!”

向皇后一直在旁默默听着,此时见官家精神恢复,也是高兴,凑趣道:“官家还好意思说呢!当初也不知是谁人,故意难为六哥儿?要不是六哥儿天资非常,哪里会有今日啊?”

赵官家心情刚刚开朗,也毫不介意的微笑道:“是啊,是啊,皇后这么一说,倒提醒朕了。朕的确不是那天生的圣人,也有那失察犯错的时候啊。好在上天待我不薄,有你们这些家人帮着我。有你们在,我还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