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东坡
作者:易昆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710

赵佣弃舟登岸,便展开轻功,一路飞奔。他上岸处是在太湖之西,已是宜兴县地界。此时的宜兴,尚无后世般大名鼎鼎,不过已经出现了具有雏形的紫砂作坊。奈何赵佣此刻急着往京城发送讯息,以防慕容复暗中调查自己,心急火燎的,却没有“考古”的闲情雅致了。

到得县衙,天色已暗,他也不管那值班的衙役拦阻,就闯了进去,口中还叫道:“快叫知县来见我!”

那衙役拦他不住,正寻兵器时,知县已与几人出来观看。赵佣也不多说,于怀中掏出印信,往那知县前一亮,说道:“我乃延安王赵佣,有急事找你帮忙。”

知县吓了一跳,连忙驱散衙役,把他往里面请,口中不停告罪。

赵佣自然不会觉得他有什么罪过,只道:“取纸笔来,我有一封书信,劳你用最快的速度,送往汴梁韩嘉彦驸马府上,不得有误。”随即不假思索,写了一封书信,嘱托韩嘉彦寻那李格非等人掩饰身份。那知县不敢怠慢,忙着亲信安排。

赵佣见他手脚麻利,心下也即安稳,便随口夸了那知县两句,边夸边打量众人。但见那知县却无什么特别之处,得他夸奖,已有陶陶然之态。旁边几人中,却有一人坐在一旁抚须微笑,眼神冷冷的观瞧着这一切,惹得赵佣注目。

但见那人穿着并不显眼,但身材颇高,眉疏目朗,高颧瘦颊,配以那稀疏的长须,一派清矍的气息扑面而来,竟能使人一望而后,微微生出景仰之情。赵佣便一抱拳问道:“敢问长者高姓大名?赵佣有礼了!”

那人还了一礼,开口道:“不敢,下官苏轼见过殿下!”

任是赵佣早非当年中文系的毛头小子,见过了多少高人名士,此时也如被巨锤砸了下脑袋一般,双耳无声,两眼发直。片刻后,方哈哈大笑:“不想竟然能在此巧遇东坡居士,实在是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啊!”说着边过去拉住苏轼的手,开怀大笑。

此时赵官家不似史上那般早逝,所以苏东坡也仍被贬居于常州,他所住的地方,正是在宜兴县内。这次巧遇赵佣,而赵佣对他如此热情,喜爱之色溢于言表,他自然也对赵佣好感又多了些。

说来二人也算神交已久。赵佣那方面自然不用说,后世有几个学文的,甚至可说有几个中国人不知道苏东坡的大名呢!而苏轼这边,赵佣神童之名显露时,他就对其诗词书法颇为赞赏。到后来传出“请旨绝婚”的谣言,他本豪迈风流人物,又是王诜至交,深知其中原由,因此心中倒是感触良多,五味杂陈。虽对其鄙视王诜的态度尚有一丝不快,却也并无太多反感。到皇帝采纳赵佣建议,改革兵制时,他自然对赵佣的好奇心更为大增。

赵佣既巧遇苏轼这种渴望已久的人物,自然放弃了连夜摸上燕子坞的想法。当即辞别了宜兴知县,与苏轼同返他在此的田庄。

苏轼所居已近太湖,倒让赵佣又小小的高兴了一把。当夜歇息一宿,次日起来用罢早饭,便与苏轼对坐弈棋。他这是偷奸耍滑,知道自己就算再能耐,碰到苏轼这种“天灾”级别的“开山怪”,恐怕也得吃鳖。因此便拣了人家最不擅长的一面,来做“交流”。想他那段延庆与范百龄常年摧残下的手段,自然杀得苏轼丢盔弃甲。这苏轼却也一如所言,当真是“胜固欣然败亦喜”,实在让赵佣佩服无比。因而一边对弈,一边与苏轼谈说风土人情,如今朝政。实在是他当初学得历史不够详细,此时不由奇怪,以苏轼这种名满天下,才华横溢的人物,自己老爹怎么会把他放到这种地方归隐。

苏轼也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与能影响皇帝的人畅谈胸中政见。随着二人的战局,谈谈说说,赵佣已渐渐明白了苏轼隐居的原因,并对他的政见有了大致了解。

苏轼的被贬,纯粹是因为被那些拍皇帝马屁的小人所构陷,加之皇帝信奉的是王安石那套改革“法制”的理论,与苏轼所主张的,关键在于改革“吏治”的观点大相径庭。因此苏轼向来不讨皇帝欢心。而他本质上,也还是个改革派,却又与司马光、文彦博等保守派观念不合。因此他在朝中虽有些威望,但实在没什么势力。一旦遇害,自然如墙倒众人推,虽有几个人保他,奈何皇帝成心打发他走,连带着说情的人也被贬了。而他的政治观点,却是让赵佣觉得眼前一亮。

他暗暗思索,知道无论是自己老爹与王安石一派,还是眼前的苏东坡,他们的政治观点,其实都是有失偏颇的。当然,如老师司马光与富弼、文彦博等已经老迈的所谓“庆历新政”一脉,也变成了因循守旧的一支政治力量,更不可取。自己想要有所作为,该当怎么办呢?

苏轼见他忽然半天没了言语,也不走子,显然是走神了。便把手中棋子轻放盒中,轻唤道:“殿下!殿下该你行棋了!”

赵佣回过神来,尴尬一笑,落了一子后道:“东坡先生的观点,的确针切时弊。但你可否想过,吏治乃是因人成事。可能这批官员清明了,到下一批又出来一些贪墨舞弊的官僚,如此循环往复,究竟用何种方法才能保证长期的清明呢?”

苏轼也知这是个无法回避的难题,他此时年过半百,已不是当年热血膺胸的青年。此时看多了人生百态,老于世故,知道光凭圣人教诲或者一时的手段,不见得能清明吏治。奈何他也无妙策良方,因此才有当年的心灰意冷。此刻赵佣问到这关键之处,只得长叹一声:“殿下问得好,可惜下官的确是苦无良策啊!”此语唏嘘之情,感染了赵佣,也是一声长叹。盖因他深知其中难处,纵使后世信息发达,制度优越,尚且时有官员不法,何况是这封建时代?自然难上加难!

又交换了两手后,赵佣却心有不甘的继续说道:“所谓整顿吏治,在佣看来,究其根本,其实无非三个方面:一为职权结构,二为人心教化,三为上位者的监察力度。东坡先生以为然否?”

苏轼略思索了下,道:“后两个,下官倒还明白,这职权结构,却有些不大明了了。”

赵佣便给他解释:“所谓职权结构,是指朝廷给予官员的权力与他们的职务。如现今的地方官,一个小小的县令来说,一县之内,土地赋税,生杀大权,生员保举,尽皆经手,虽然朝廷有法度在,可一旦其官舞弊,则形同虚设,他自然有办法应付。这就是吏治腐败滋生的根源了。试想如果能把这些权力分离,如有专管赋税的,有专司断案的,有专管科考的,如此,情况是否会好些?”

苏轼一楞,默然半晌方道:“若能相互协调,不相掣肘,则自然杜绝种种弊病,虽不尽然,但应该总比如今情形好些。可是只怕无法协调,反而滋生更多弊病!”

赵佣点点头:“不错,的确有这个毛病……要是有个法子能保证协调统一就好了!”心神不由沉入了思索之中。其实他这个想法无非是受后世影响,那时地方上,有工商税务等等专管财政,有公检法专司治安,各类政府部门分化极细,远非宋代寥寥几个官员大权在握说了就算能比。他一一回忆,突然明白那是一个整体的国家机器,要想在某方面套用,明显是荒唐无比且极其危险的行为。要搬,除非整个搬过来!想到这里,不由心头微微一笑,那我就整个搬过来!面前放着一个绝顶聪明的人物,不妨请他帮自己完善整个架构,使之更能适应现在这个时代。有了想法,开口对苏轼道:“东坡先生,我有一套不同于现今的官制,请你品评一下。”遂把所知的那后世种种详尽说来。其间苏轼偶有疑问,也一一解答。

苏轼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慢慢消化了这些内容。又思索了良久,才叹息道:“若果真能如此,则如今官场弊端能减少一半以上,政令当畅行无碍,当年王相公的很多法令也不会变得似是而非,被那么多人反对了。殿下这套官制如此详细,想必已经思索很久了。不过要想实施,这其中,还有几个大问题。比如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整套体制中,似乎帝王权力被大大削弱了,殿下认为行得通吗?不说圣上本身,即便所有的士人和百姓只怕也会反对。”却原来赵佣当然不能说什么人大会之类,还是偷换了不少概念的。比如主席换成了皇帝,人大和政协合并在了一起说成议会等等。

赵佣早知他会这么问,哈哈大笑:“东坡先生说得好!其实我跟先生说的目的,就是想请先生帮我把这种设想加以改进,使之能够切实可行。不知先生可否帮我?”

他这么说,就是有了让苏轼成为他王府班底的意思了。苏轼怎么会听不出来,可虽然高兴有人赏识自己的才华,但毕竟此事关系不小,不由一时踌躇,难以开口。要知宋代几乎没有藩王作乱,很大原因就是宋代的王,权力都少得可怜。皇子中,除太子能有少量几人形成一套自己的班底外,其它人基本很难招揽乃至蓄养人才。没有了人才支持,想作反无异天方夜谈。而且不说赵佣此时身份乃是王爷,并没有被立为太子,无法招揽苏轼。即便他是太子,但苏轼如今不过一介贬官,想来官家除非脑袋烧坏了,是不会把他骤然提拔到与参政相同品级的东宫三师之类的位置上的。

苏轼这一犹豫,赵佣随即也想到了其中的困难。略做盘算,开口道:“我看不如这样:由我去向官家说,先请东坡先生屈居翰林苑或者太学中……哦,不如就太学可好?如今的太学正是那李格非,我观此人也颇有见地。这样先生也可多寻些人才,集思广益,一起来改进这设想。如此可好?”

苏轼也是身形一振,省悟这事果然并非自己一人可完成,确实应该多与人探讨的。起身拜倒,口称:“殿下将如此重任托付下官,苏轼敢不应命?”他主观认为这方案是赵佣煞费苦心才想出来的。今日能对自己和盘托出,自然是对自己能力的赏识和信任。这时又想方设法要重用他,颇有效仿古人问贤于野的意思。感动之余,当然愿意听命赵佣。

赵佣也是心情欢畅,以苏轼的影响力,日后自己不难有更多的士人尽心效命。当即便想回京处理此事,却又想起了此来目的。便抱拳说道:“东坡先生,我今晚要入太湖办事,待事情办妥,便立刻回京请官家召你回京。还请先生保重身体,我可还是要仰仗先生大才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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