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清照
作者:易昆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756

(看了标题,大家应该知道要出场这位是谁了。没错,本文中的超级LOLI登场。本人在此严正声明,本人不是LOLI控。之所以写这个人物,实在是因为情节既然到了她家,如果不去写她,则不失为一种遗憾了。)

从书架后走出来的这人,头上用彩缎挽着三个鬟子,身穿一件紫底半袖褙子,上绣月白重莲,下罩翠青百褶罗裙,足踏艳红撒花布鞋。却是个唇红齿白,粉装玉琢的小女娃儿。

风波恶听了她的话语就是一乐,微笑道:“那小女娃,可知道这管中窥豹,是说人见识短浅的?你如此说自己,是不是不大对啊?”邓百川也是在旁面现笑意。

他二人不清楚这“管中窥豹”的典故,赵佣却明白这小女孩的话中机关。但他正努力抑制着自己突然莫名加快的心跳,没来得及阻止风波恶自动跳入小女孩的语言陷阱中。所谓辱人者人亦辱之,这管中窥豹,正是这样一个故事。风波恶笑人无知,却不明白,真正无知的,恰是自己。

赵佣一旁暗自揣测着,这女孩出现在此,只怕多半就是那位名垂千古的李清照了。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但看她小小年纪,就借一句“管中窥豹”来自喻王献之,捎带着贬低了这取笑她的人。当真是心思玲珑剔透,胜过常人百倍。偏又有着孩童的顽皮,设下这样的陷阱捉弄于人,让人想来不由得既是赞叹,又是忍俊不禁。

此时李格非已反应过来,他虽有些好笑风波恶自动撞上去,作了自己女儿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尚且不自知。但还是假意板起了脸来,呵斥道:“胡闹!夜色已深,你怎么跑到前面来了,还不回去睡觉?你母亲知道你到这里来了么?还‘管中窥豹’呢?那你可知道刘惔曾织履养母么?”

赵佣听得这话,连忙笑着道:“李大人不要发怒,当知谢安曾云,‘小者佳’!”

那李格非说的“刘惔曾织履养母”,是因为刚才女儿引用自喻的王献之,在被人指为“管中窥豹”的时候,曾说过“近愧刘真长”的话。刘真长就是刘惔,此人事母至孝,少年时家贫,曾织履奉养老母。李格非这当爹的意思就是,王献之都说自己不及刘惔了,你这丫头现在自比王献之,那还不好好学着点,赶紧去找你母亲去,别让她担心了。

而赵佣这厮就阴险得多了,明着解劝李格非,并夸赞他的女儿“佳”,是好样的!暗里却小小的摆了李清照一道。他所引用那谢安的“小者佳”一句,虽然是夸赞王献之的,但谢安后面却还跟着个夸赞的理由:“吉人之辞寡,以其少言,故知之。”——因为说话少,所以觉得王献之“佳”。而偏偏李清照刚刚依仗着牙尖嘴利,想要戏耍他们。这话赵佣拿来夸她,可就有些讽刺的味道了。

李清照如今年仅六岁,她是因为听得前面响动声大作,心中好奇的睡不着,才偷偷溜了进来。被发现后,因不忿赵佣几人吵闹,影响到她睡觉,才还嘴设下了语言陷阱取笑他们。到父亲李格非呵斥她,刚开始还只扁了扁小嘴,显出对父亲的呵斥不满得很。但不断眨巴着的双眼里却仍满是顽皮,显然是对于这呵斥,是丝毫不放在心上的。可听到赵佣说出这“小者佳”三字,稚嫩的小脸上便微微泛红。眼珠转动,思量着自己究竟该如何反击。

赵佣说出这话,把李格非给噎得够戗,心说这俩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而赵佣自己,也是有些后悔,暗说这李清照纵然日后是一代“词宗”,但现在却不折不扣是个小女孩,自己没事去欺负人家这么点个小孩,如果传了出去,可实在够丢脸的。

哪知他还没后悔够,李清照已经放开童音回了他一句:“何至作老婢声?”说完在身前一拂,掉头扬长而去,口中兀自朗声高诵着:“故人沧海曲,聊复话平生。喜是狂奴态,羞为老婢声……”把个赵佣听呆在那里,险些没给悔死,心说自己这次是丢脸丢大发了。欺负人家小女孩不说,还被小女孩给反过来羞辱了。

李清照临去说的那句“何至作老婢声?”也是引用古人的话。谢安这人鼻子不好,说话时有很重的鼻音。但他才学冠绝一时,当时的读书人都以学他的腔调为时尚,时称“洛生咏”。就跟后世风行的模仿秀差不太多。而在当时,只有大画家顾恺之不以为然,并说过这句“何至作老婢声?”来讥讽。赵佣引用了谢安的话,李清照就搬出顾恺之的讥讽来对付他。那意思就是说,你这家伙不管什么好的坏的,只会鹦鹉学舌一般。而李清照离去时吟咏的,乃是唐代张祜的一首诗,也是在转弯抹角的讽刺赵佣学那“老婢声”。

赵佣这里差点悔断了肠子,一旁李格非也是哭笑不得。既担心赵佣恼羞成怒,又高兴自己的女儿机灵过人。邓百川与风波恶却早听得懵了,面面相觑,不知他们三人在说些什么。

赵佣懊恼了一会,突然“哈!哈!”大笑连声,笑完对着三人诧异的目光说道:“此事想来还是我们不好。动静太大,深更半夜的,吵到了小姐睡觉。呵呵,李大人,说起来你这位小姐,可当真是天资聪颖,古今难得一见啊!将来在这文字上的成就,怕是还要在你之上了。只怕就是那东坡先生,也未必能及。我输给了她,却也不算如何丢人!”

李格非动容道:“如何能得这等称赞!过誉了,过誉了啊!”

赵佣将手一摆:“我这可是真心夸赞,你不要当成是奉承话来听啊!也莫要效仿那‘伤仲永’之举,只以平常心待她最好。日后你父女同以文名彰显于世之时,当知我今日所言不谬。嘿嘿,到时你父女二人,怕是也不见得输给那‘二王’父子了。”

李格非被他夸得也是心中舒爽无比,笑道:“承殿……丁公子吉言了。倒是刚才小女言语中冒犯几位之处,李某在这里赔罪了!”说完抱拳对三人施了一礼。

邓百川虽然不明所以,但见赵佣还了一礼,便也就依样画葫芦的跟着做。风波恶却是较真儿的人,往旁边一闪,说道:“这个礼风某可受不得,你们刚才究竟说了什么,哪里有什么得罪冒犯了?”

赵佣与李格非二人听得一乐,李格非还踌躇着不愿明言,赵佣却笑道:“天色太晚,李大人,我们这就告辞了!风四哥,莫急,我路上说给你听!”说完拱手为礼,辞别李格非。

一路上,赵佣把刚才的机锋详细解说,二人才明白其中奥妙。风波恶恨恨的道:“原来我自己才是那无知之辈!被人笑话了,却还不知道!看来这书读的多,果然花花肠子就多,包三哥是这样,丁兄弟你也不差,就连那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都一肚子的机巧。嘿嘿,别说骂人不带脏字了,根本就是被骂了都不知道啊!”

邓百川哈哈大笑:“有趣!有趣!不想我今日被一个小女孩看做了无知之徒。惭愧得很!不过这女娃娃也实在了得,当得起神童之称了!”

二人闻言,都是连连点头,赵佣说道:“邓大哥说得不错,这等女娃娃,实在是我平生仅见的。想我自诩饱读诗书,却也输了,着实令人感慨啊!”

风波恶也笑了起来:“是啊,被这种人笑了,也只好怨老天了。谁叫老天爷生得咱不如人家聪明呢?哈哈哈哈……”

三人齐声大笑,惹得那街上出来“夜生活”的人纷纷侧目。

同一时间的李清照,正睁大了一对清澈的眼睛惊讶的问道:“他就是晋王殿下?”见父亲虎着脸点了点头,她向后一倒,在床上笑得直打滚,“我今天居然戏耍了他!咯咯咯,真是太好玩了!嘻嘻!”

看得李格非无奈转头,正对上妻子王氏一双同样满是笑意的双眸。不由得瞪了她一眼,

不料却换来一记大大的白眼,自己也不由得“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夫妻二人相对而笑,却都没注意床上的女儿已经停止了翻滚,眼睛里飘动着一丝捉狭,暗暗对自己说道:“这种好玩的事,以后还要再来过!”

赵佣在冬日的夜风中,没来由的一寒。不由得止住了大笑,摇晃了一下脑袋,对邓、风二人道:“邓大哥,风四哥,我们似乎忘记了吃饭呢!前面不远,就是相国寺了,就在那边用饭可好?”二人自然应允。

相国寺一带,历来为东京汴梁繁华所在。这夜间里,寺南的绣巷与寺北的甜水巷,更因为妓馆众多而喧嚣无比。

大宋开国时,太祖赵匡胤为了对那些被他“杯酒释兵权”的功臣们有所补偿,公然提议:“多置歌儿舞女,日饮酒相欢以终其天年”,从此大宋开始官营妓业。到此时,这一行业可谓繁荣不下盛唐。茶肆、酒楼及各类瓦舍、勾栏中,到处可见弹琴唱曲的乐人和歌姬,更有专门的青楼营业。那高档的,名媛、美酒、佳肴一应俱全,实在是日进斗金,不在话下。虽然仁宗年间就开始禁止官吏嫖娼,但这种事,从来都是越禁越是兴旺的。所以如今在大宋,官吏嫖娼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大家都小心的把握着分寸,对那自荐枕席之类的事,避着人行事而已。

赵佣三人却是毫无这种烦恼,便来在甜水巷中一家青楼上,听着词曲,吃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