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单右双，最少一百块，上不封顶，要下的快下，别像个孙子，扮沉思者呢。”

“妈的，连开十八把双，这把下双，五十。”

“五百，单。”

“该跳碗了，三百，单。”

……

咳咳，这个地方是欧宝大厦没有错，这栋寸土寸金的大厦里入住国际知名企业也没有错，而且刘峰越过的门口铭牌上写着“金牌讨债发展有限公司”，也没错。而这个讨债公司没有招待员，不需要身份识别卡，只有一群没有任何形象的人大呼小叫，聚众赌博——按照客观存在即是真理的理论来说，他们也没有错。

刘峰的出现让其中一个眼尖的大汉发现，他兴奋的跑到刘峰面前点头哈腰，道：“峰哥，您来啦。”

“嗯。”刘峰满意的应了声，拍了拍他肩膀，叫道：“双，五千。”

听到刘峰的话，大汉欣喜若狂，大叫道：“峰哥双五千，我猴子今天拼了，老头子，这个月工资全押了，双，五千。”

“你确定？”

声音响起，围绕桌子的大汉让出一条道路，出现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者，其年约五十，满头白发，深深镶嵌在额头的三道皱纹如同刀刻，没有肌肉的脸颊仅存的老皮被地球引力吸引，往下低垂。可是这样一个老人穿着一套运动装，胸口挂着小指粗细的金链子，口中叼着根香烟，还有其眼里依旧充满的热情，从任何角度看，都不像已入暮年的老人。

“老头子。”刘峰脸露微笑，走了过去。

“来了。”老者笑笑，手挥了挥。

在场的大汉自觉收回各自的钞票，往门外走去，走过刘峰的时候，纷纷点头道：“峰哥。”不过刘峰自己知道，在这群人里，自己做最大的业务，拿最高的薪水，这声“峰哥”含有多大的水分也就不言而喻，天晓得有多少人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

老者看到先前眼尖的大汉依旧站在刘峰身边，问道：“猴子，你不走？”。

“我……”话虽没出口，但猴子骨碌碌转着的眼睛出卖了他的内心。

刘峰心知肚明猴子碰到难缠的主，讨不回债，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这是最后一次。”刘峰说。

“峰哥，谢谢峰哥，改天我请客。”猴子点头哈腰，承诺不已，说着离开了。

看着猴子推门出去，老者摇头道：“你帮得了他一时，帮不了他一世。”

刘峰耸肩，嘴角翘了翘，走上前，推着轮椅，来到大厦落地窗处。

外面火柴盒大小的汽车川流不息，蝼蚁大小的人们急匆匆的奔向各自的目的地，两人如此看着，沉默许久。

“唉……公司让我心力交瘁，我很累，很累了。”

当刘峰的目光停留在老者脸颊上，老者声音满是疲惫，双眼布满混浊，夹着香烟的手指颤抖不已，另外一只手甚至连打火机都把握不住。

“切。”刘峰抢过烟和火机，轻蔑一笑，自己点燃，深深吸上一口，道：“演技蜕化，手颤抖得太有规律，嘴角应该流出一些哈喇子，这样更真实。”说完，将火机丢向老者。

此时的老者哪里有半点腐朽入土的感觉，他脸上露出不甘的表情，异常敏捷的将火机抓在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后接口道：“下次我一定赢。”

“说吧，又碰到什么难事了？”

老者看着刘峰，举言欲止，“我知道你平生有四不讨，可是这一次……”

没等老者说完，刘峰打断道：“袁老，我一不讨黑帮烂账；二不讨落魄人家；三不讨感情纠葛；四不替政府做事，这些你都知道。而且你也知道，我只想让那些应该倒霉的人倒霉，而不是那些善良的人倒霉，不用说了，违背这四条，我都不会做。当初就是听你的，不然你这双腿……”

“刘峰。”老者喝止道：“不要再提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知道，也明白，但是这一次……，虽然你有原则，但我还是把单子接了，即使你不做，我也会让他们去做，并且一定要做成。你不知道公司出了一些状况，这次佣金又非常的多，所以……”

刘峰正欲开口说“缺钱而已，大不了我的别墅卖了”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请问，这里是金牌讨债发展有限公司吗？”

刘峰转头，看到的是那个猥琐近视眼镜男。

“你来了。”看到刘峰，正准备离开的近视男听到袁老的声音，顿住，转身，迟疑道：“是你？”

“呵呵，是我，我们电话里已经联系过，不过，我的合作伙伴并不了解情况，你介意把情况再说一次吗？尽量的简单直接。你要知道，我的时间很宝贵，一分钟几十、百把万的业务。”袁老说完，特意看了刘峰一眼。

“这里？”近视男看了一眼空荡荡，仅有一张桌子的超大房间，哽咽了一口口水，像个小学生立正站好，快速把事情讲完。最后不见迟疑，掏出一张支票递到刘峰手里，道：“这是五百万的支票，地址在你的合伙人手里。”

“接，还是不接，你说了算。”袁老看着刘峰，很满意。

他之所以要近视男快点说完，就是因为刘峰太过坚持自己的原则。而且他知道只要开口，刘峰卖掉别墅都有可能。但这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不过这一次……他相信刘峰怎么都不会坚持了。毕竟那可是五百万，开玩笑，这可是公司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业务，更何况又不杀人放火，更加算不上触及刘峰原则。

“接。”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件事我亲自去办。”

袁老并不知道刘峰心中所想，他听到刘峰答应，推回支票，道：“我们都是先做事，后收钱。”

“不不不。”近视男推了推眼镜，咧嘴笑道，“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只希望这件事情能尽量搞定，我先走了，等你们好消息。”

其实近视男的要求很简单，去一个地方，拿回一个戒指。按照他的说法，这个戒指是他祖传之物，被一个势力强悍的女人看中，希望买下来，他拒绝，于是那个女人动用自己的权势强抢豪夺了去。就是因为自己的势力不够对方大，所以近视男没有办法之下想到动用其他手段，更因为金牌的名声在外，所以他也是瞎猫撞死老鼠——试试看。

至于用五百万来做这个业务，主要是因为戒指的纪念意义，那可是代表自己家族的荣耀啊！！！

五百万都搞不定的事情要我去？不知道去了以后自己能够剩下几根骨头。

看着近视男消失的地方，刘峰没有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他问袁老，“五百万，奶奶的，又不是杀人放火，不过就是用非正当的手段找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喔，对了，老家伙，五百万的支票不会是假的吧？相关资料什么的，给我吧。”

讨债公司分工很明确，袁老负责接业务和收集相关资料，对于一些难度并不是很高和见不得光的业务，就交给刚才出去的那些大汉。而筛选出来的那些特大单子，全部落在刘峰头上，这也是刘峰住的起别墅的原因。而讨债这一行对于上班的概念……似乎只要任务完成，你爱来不来，谁也不会去过问。

负责资料收集的袁老从唯一的桌子里拿出一份文件，丢给刘峰，道：“回去仔细研究。”

“那我走了。”刘峰眼里写着不舍。每次来公司刘峰看到袁老的双腿就会想起那一段往事，这是他这么大以来唯一内疚的事情。

袁老厌恶的挥挥手。

刘峰无语。

见刘峰出去，袁老收起支票的快速同时拨通了一个电话，接通后压低声音——带上你的姐妹，今天不玩制服诱惑，玩双飞还有冰火九重天。为什么？袁老闻了闻支票的味道，说：“大爷我今天心情好……”

这话儿让借着玻璃缝隙偷听的刘峰一个眩晕，苦笑着起身，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玩这些东西，不过想想也是……哎！也该他享受享受了。

无由的，眼前再次闪过那双腿被卡车碾过的瞬间。

“我的错。”刘峰在心里自责。

其实以刘峰的知识和样子，再加上懂得察言观色，不喜欢做出头鸟的个性，到任何地方都可以拿到一份不错的薪水，可就是因为他觉得亏欠袁老的一双腿，所以才留在这儿，做了这份让人嫌的职业。

却也正因为和袁老的交流，刘峰错过和近视男乘坐同一班电梯的时间。而正是这个时间差，刘峰再也没有见到这个眼镜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