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青衫俏影
作者:无语难眠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862

秦业留下枯坐一边胡思乱想的杨过,施展轻功向重阳宫疾去,不过片刻功夫人便已到了重阳宫前,却正赶上两个看门道士拦着一个青衫女子不放行。那女子背对着秦业,也看不清她的相貌。那两个道士里倒还有当日那个叫清玄的白胖小道士,此刻却已长成大胖道士了。

秦业远远见着几人在说话,听得那女子语音甚为熟悉,谈吐极为谦让有礼,一时却也想不起她是谁来,便自迎上前来。说话了那几人听得一边又有人来了,便停了下来,一齐望向秦业。秦业这才看清那女子,长得虽颇为一般,却是身姿绝妙,一双凤眼极为灵动,举止端庄温雅,手持一根绿玉笛,见着秦业上来,先是一怔,随即眼中一亮,乌亮晶莹的显得极为欣喜。秦业是化装的行家,见这女子相貌枯灰,一身行头极为熟悉的,尤其是那一根绿玉笛,驻首一细思便已猜知她是谁来,呵呵笑道:“程师妹,你来得好快,倒比我先到了!”

那易容改装的女子确是程英了,见着秦业一双眼睛正温和的看着自己,隐隐还带一丝顽笑味,想着他甫一见面认出了易了容的自己,心下极为欢喜,又复有了些羞涩。自当日秦业离桃花岛北上中原已有三四年了,两人却是再未见过面了,当年的秦业气态稳重老成,毕竟还只是个少年身体,此时已然长成一个挺拔俊朗高壮青年了,程英一时竟不敢多看他一眼,颇为扭捏的低着头轻道:“大师兄,你也来啦!”声音极低,秦业离她又有些距离,若非他内力了得,便要听不到了。

秦业不意程英会如此窘迫,心下不由大感奇怪,当日他二人在桃花岛时相处是极为自然的,难不成几年不见便生分了不成?他倒是没曾想过了,自己虽与程英在一起呆的时间不是很长,却每次都给程英留下极深的印象,程英年纪比秦业“大”些,性子又早熟,眼下已有十八岁,正是一朵花的年纪,有些女儿家心思却是水到渠成的事。而她常年里只陪黄药师流荡江湖,黄药师性子孤僻,自也没也什么机会交到新的朋友,与秦业短短相处的那些日子,尤其是秦业最后一次回桃花岛长住的那段日子,便是她这几年里最为快乐的回忆的,此时见着秦业突然出现,三分欣喜,七分羞涩,神情也便不自然了起来。

秦业自己的生活“多姿多彩”,自然无暇考虑其它,程英却是在孤闷时常常回思起那段日子的,不知不觉间便在心里给了这位温柔睿智的大师兄留了个位子。此时郭靖准备召开一次武林大会,商讨对抗蒙古事宜,全真教作为领袖北方的道门第一派系,自然的成为了他们邀请的第一个对象的。基于全真教诸老与郭靖有半师之谊,郭靖在还没有正式散发英雄贴之前便想事先与全真教诸老请教商议一下,程英知秦业这几年都在北方,至于他所为何事,为何却又音讯全无,她自是半点也不知的,故而向郭靖请了到全真教一行的任务,固有帮郭靖黄蓉尽一分心力的意思,更多的却在想着这样或能见着秦业一面,倒还真是让她如愿了。

秦业知程英相貌极为秀美的,却也是喜欢戴个面具,见她如此模样,虽不知她面具下俏脸有无发红发烫,夕阳映下那张假脸却是实实在在的生红,一双明亮柔洁的俏目还在躲闪着不敢自己,还想开她几句玩笑,见着全真教那两个看门的在一边充愣,却也不合时宜,也就罢了,轻拍了下程英肩头,笑道:“我们进去吧。”当日秦业在桃花岛众师弟师妹一起习文练武时,没少拍着肩头鼓励他们,此举却是纯属自然反应。但今时毕竟不同往日,两人皆已都已过了两小无猜的年纪,程英但觉半边身子一酥,脸上顿时又滚烫了起来,一颗芳心扑颤扑颤个不停,那响声估摸着大师兄肯定也听着了,真是急人!

全真教那两个看门的道士见着秦业大大冽冽就要往里走,拔剑拦住道:“今日已晚,两位还请明日再来吧!”说话的是一个长着小胡子的青年道士,那大胖道士清玄却似先一步认出了秦业,闪在一边不敢说话。

秦业拱手一揖,笑道:“在下乃是桃花岛郭大侠大弟子秦业,这位是我…师妹,清玄道长,可还认得我?”

话都这么说了,清玄小道士哪还敢不认得他,却偏啜啜半日说不出一个字来,那小胡子见状,知此人当是假不得了,想那桃花岛郭大侠何等威名,他的大弟子秦业当年也曾在全真教闭关一年,自己虽然未见其人,观其神采料得不假,可他身后这女子年纪也比他大多了,怎么还可能是他的师妹?遂打了个道号对秦业道:“秦公子远来,全真教上下自然欢迎,还请稍待片刻,待贫道跟师父通禀一声!”他的举止倒是有些正派,说得也合情合理。

秦业不知他师父是谁,便问道:“令师可是赵志敬赵真人?”那小胡子回了声是,清玄小道士已到后面打信号了。不消片刻,果见赵志敬一身道袍,领着几个中年道士走了下山来,远远见着来人是秦业,脸色登时大变,远远的定住身子闷口不语,一双三角眼只恨恨的盯着秦业不放。

秦业也不知他全真教打信号有没有什么规矩,见他们这阵势显是迎接贵客的礼仪了,遂上前向赵志敬打了个揖道:“赵真人一向可好?秦业这厢有礼了。”言罢抬头微笑着望向赵志敬。程英也跟着在秦业身边向赵志敬几人施了礼。

赵志敬喉间微微儒动,却只闷哼一声,既不回礼,也不开口说话,双目冒火怒视着秦业二人,他卖相倒是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只可惜一双眼睛颇有些下作坏了事。秦业几次还想看看他门牙长出来没有,赵小人却是从来都不配合的,见了秦业都自闭口不语。

赵志敬身边一个中年道士此时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打了个道号向秦业道:“秦公子远来,不知有何见教!”语气也颇为不善,想他该当是赵志敬的死党了。

秦业微微笑道:“秦业奉家师之命,前来拜会全真教诸位真人!”东邪与全真教素无瓜葛,能让程英程英前来拜山的,必是郭靖了,原本他来此只是想向邱处机了解一下刘秉忠的一些事宜,邱处机为人他自信得过的,但此事却是不能公开说了,现在程英来了,正好有个借口。

秦业在全真教闭关一年,也极得全真教诸老的喜爱的,这些人自不敢得罪他,那中年道士一拱手便要引秦业两人进去,秦业笑道:“秦业也是知路了,自己进去便可,诸位道长还是自行方便为是。”又见赵志敬在那目光不善,便朝他略施一礼道:“数年不见,赵真人神采如昔,不胜可喜可贺!”

可惜这赵小人还是死活不配合,毫不顾忌的将他那无礼的一面示之于公众,想这赵小人其实也是可怜,论心智武功人望,他哪样输在尹志平之下了?便是卖相,若非秦业挖掉了他两颗门牙,倒比尹志平还有几分仙气道骨,只可惜他的师父王处一的声望才气比之邱处机差远了,赵小人输掉了那么关键的一票。

程英见他几次搭讪赵志敬竟是如此无礼,待两人走到无人处,忍不住轻声问道:“大师兄,那赵真人与你有何过节,为何对你的问礼百般不理?”

秦业想着赵志敬的漏风嘴,心头大乐,遂将当日之事并杨过在全真教所受之待遇说了一遍。程英与杨过不过匆匆一面之缘,早已不记得他是何人了,听得秦业这般为他出气心内也自好笑,但她终是对赵志敬无秦业那般认识,却是觉得秦业对赵志敬有些过了,抿嘴一笑并不发表评论。

秦业见着程英皓腕葱指,仪态优雅,美目顾盼灵动,气息不由为之一滞。自他落海之后被郭靖夫妇救起,带着成人心智眼光十余年,却是没有成年男子该有的心思的。这几年秦业年齿渐长,却一直鞍马劳顿,平日里说废话的功夫都少得很,何曾得空与相熟的女孩子一起聊天过?此刻神情便也有些不自然来了,伸手摸了摸鼻子看向一边,有些不经意的问起程英因何到终南山来。

程英自不会告诉秦业说自己是想来找他,脸上一红,偷眼看了神态同样有些有不自然的秦业一眼,只说是郭靖让她来此找全真教诸老商议武林大会一事。一时气氛便有了些尴尬。

秦业终还是“见多识广”了点,傻笑着轻拍了自己两个额头,偷偷跟自己打个讯号: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其实是他第二春突然到来,有点不知所措了)见程英有些诧异的望着自己,轻笑又跟程英询问起郭靖一家的一些事宜,他这三年多来他再未回去看望他们,往日也只通过丐帮传递一些不轻不重的消息,或者有时见着他的半个超级护法黄药师提起过郭靖一家一些事,黄药师闲云野鹤,哪有心思叙叨那些俗事,不过大略一提罢了。

自秦业到这个世界以来,桃花岛便是他所有的一切,此时多年孤身在外,对其一景一物皆颇为思念,便不住的向程英打探众人事宜,程英虽不与郭靖黄蓉在一起长住,对众人却也是极为熟悉的,便将别后几年情形细说一遍。

两人一路缓行,应该说程英之于女子叙事的天分发挥得极为出色,几年来郭家大小趣乐秦业便如亲历一般感同身受,及得趣处两人相视抚掌欢笑,不觉间已是月上山稍,清辉朗朗,几缕清风徐来,方才的拘谨早已收起,两人俱有一种此一路走得太过匆忙的错觉。近得重阳宫正殿,便先收了话头。

此时重阳殿内全真诸子中也只邱处机在,其余诸子皆已不见。秦业程英见着连忙上前给邱处机行礼。邱处见了秦业极为欣喜,却是不认识程英的,听得秦业引见才知她是黄药师的关门弟子。程英年纪较轻,持晚辈之礼与邱处机相见,若再戴着面具便是失礼了,且在秦业身边,是以早便将面具摘下了,她身姿曼妙,清丽脱俗,一时引得全真教一干小道士不住侧目。

邱处机见得程英端庄娴淑,秦业俊朗飘逸,两人又是同行而来,他那白修了几十年的道家先知先觉似有了点反应,手拈长须呵呵笑道:“当日业儿离开全真教时,还不过一个慒慒少年,今日却已有程姑娘如此佳侣相伴在侧了,呵呵,老道又历一代新人矣。”看着眼前一双璧人,邱老道心中想了却是当年如此年纪也这般青春年少的郭靖黄蓉,眼下他们的孩子都该有这么大了吧。

秦程二人闻言大窘,秦业心说老道你怎么又搞乱点鸳鸯谱的事来,待要分辨,偷眼却见程英娇颜欲滴,几分嗔喜,几分羞急,并无半分恼怪之意,也在偷眼看向自己,妙目与自己一对碰倏的又忙闪开了,几朵桃花登时爬上耳梢,这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邱老道却仍在自说自话,唠叨着当年他棒打鸳鸯差点拆散郭靖黄蓉的往事来。黄蓉婚后虽说对全真教仍无半分好感,面上的尊敬却还是有的,老道早已将当年小妖女的忘得一干二净了,言辞中对她竟也极为嘉许。

秦业大为头痛,忍不住干咳一声,尴尬着打断邱处机道:“邱道长,师父着我带封信给你。”

程英闻言忙从包袱内取出信递了过来,倒像极了秦业在家掌内的小妻子一般。她一时也没往这方面想,秦业话一出口却已大觉不妥,这明明是程英的任务,什么时候他也有份了?看着程英面色微红犹自不敢看向自己,咳,好像是自己乱想了。

邱处机细细看完郭靖来信,收起方才的回忆,微微叹了口气。与蒙古对抗他自然一万个支持,事实上他亦时常为往昔没能看清蒙古人真面目,前往蒙古传道授徒一事颇为后悔。秦业便又复问起刘秉忠此人如何。

原来这刘秉忠是邱处机当年在蒙古时受铁木真所托训导的一批汉人子弟之一,当初邱处机见他机警聪敏,便将全真心法悉心传授,这刘秉忠亦是知礼守义的,对邱处机持弟子之礼甚恭,却不想后来他又奉蒙古王子忽必烈之命进入少林寺学艺。当初刘秉忠在邱处机门下时一身修为在全真诸同辈中已是拔尖的,如此一来他一身武艺更是内外兼备,刚柔并济,在蒙古也是颇有威名的。但他倒是个不忘旧的人,对全真同门,诸位师尊依然持礼甚恭,听闻他对少林寺弟子也以同门相待,并不以官势压人,亦不准亲家眷藉蒙古人之势欺凌乡里。

秦业听罢在心中暗叹,这刘秉忠或许武功不怎样(相对的),却占着天时、地利、人和,难怪后来忽必烈登上蒙古汗位时全真教和少林寺都向蒙古人屈服了,想是他在当中牵针拉线吧。竟能让他网罗到此等人才,这忽必烈亦是一代雄才,眼光见识竟有如此之远,虽然亦是他划分天下四等人,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对手下汉人将领还算得厚待,知人善用了。

三人又交谈了片刻,秦业与程英便向邱处机告辞,邱处机听得他们将到山下古墓派寻杨过,亦知秦业与杨过的情义,也不挽留,命人送他二人出重阳宫。

程英原本就在心里给秦业留了个位子,初时见着成年了他,尚有几分羞涩,方才听着邱老道瞎话,更有了几分尴尬。想方才自己一时羞急没有分辨,却不知秦业为何也不出来说个清楚,一时芳心突兀翻舞,垂着头跟在秦业身后羞颜无语。

秦业也猜着程英在为方才邱老道不负责任的话尴尬着,可说实在的,这种事你一个脸薄的姑娘家都不出来分辨,我跳出来不是落你面子嘛?我总不能因着你心地柔善就欺负你吧。此时两人漫行于山间夜路,闷头走路也太不是事了,终于还是秦业先开口说了几件趣事与程英听,初时程英还只“嗯”“啊”几声虚应着,只几个回合下来便被逗得程英不住掩嘴窃笑,想她一向跟着酷酷的黄老头闯江湖,何曾听人说过话笑话与她听?

谈笑间,秦业程英并肩一路缓行,两人都是习武之人,年少体壮,此间皓月当空,清风拂面,夜香醉人,听得蛙声寂语,踏着青草攀着细藤,心内只觉得说不出的欢畅。秦业当日在桃花岛时也常引诸小夜出观海,风景不殊,人却有别,几年来奔忙于各地,山河依然壮丽秀美,却从也无心把酒论诗。此时秦业身体已长成,心性更是早已成年,身边有着程英相伴,娇笑连连,月下观美人,别自有一番韵味,什么江湖侠盗,民族大业忠奸大义,俱已风散,只余一片温馨柔漫在心间萦绕。

却不知下山比上山还容易,或是月行太匆,转眼便已西渐,两人不觉走到了山下,秦业机警,隐隐觉眼前大有不妥,一把拉过犹在吃笑的程英,掩在身后。

程英见秦业突然如此无礼,心中大骇,却见他放眼前去,只将自己护在身后,凝眼前方,也便循目望去,却见远处一个蓬头散发高壮老汉,只略偏了这边一眼,大迈步自向前方一处丛林走去。心中一宽,转念间俏脸又复有些红烫起来,浑不觉自己一只手掌还在秦业握中。

秦业待得那人远去,方才舒了一口气,自顾自笑道:“来得早还真不如来得巧!”程英听不懂秦业此语何意,人却也清醒了过来,她此时与秦业身处太近,一手还在秦业握中,忙自轻轻挣了开来。

秦业被她这一挣才发觉自己还握着小女孩纤掌,尴尬一声闪在一边,见程英神情扭捏,隐约记起当日自己与她第一次比武时情形,心中一乐,柔声笑道:“程师妹,你可知那人是谁?”

程英心正有些慌乱,还没回答,却听秦业又自言自语道:“那个人就是跟师公齐名的西毒欧阳锋!”

程英大讶,她知秦业江湖阅历远超于自己,所言必定不假,奇道:“他是西毒欧阳锋?深更半夜的,他为何在此?”甫又想自己却是与秦业在此种时段单独相处,数种滋味涌上心头,刚一褪色的俏脸便又红了起来。

秦业却是没注意到了,只望着欧阳锋消逝了方向,喃喃道:“他是杨过的义父,此行当是来找杨过的吧。”转念一思秦一秦四眼下正和杨过在一起,他们都是忠勇不屈之辈,必然全力护卫杨过和小龙女,欧阳锋神志不清,若是杨过阻拦不及,只怕便要伤在欧阳锋手下了,回头对程英有些惶急道:“你在此处等我,欧阳锋若返来此处你一定要避开他。”言罢也不待程英回应,气运足下,疾步朝杨过搭建的小木屋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