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从此萧郎
作者:永远的流浪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422

南乡大饭店,李远方和隋丽都不是第一次来了,所以进门后谢绝了迎宾小姐为他们带路的好意,自己轻车熟路地往电梯方向走去。但还是有个小伙子急步追了上来,为他们开了电梯门,并跟他们一起上楼。

南乡大饭店是南乡范围内生意最好的综合性饭店,各方面的标准比别的五星级饭店高得多,不仅有许多人在饭店里租用写字间办公,一天到晚来往的客人也络绎不绝。但今天下午,自从进门后,李远方就没看到一个多余的人在门前走动,好像整个饭店都因为张太一的婚礼全面停业了。而且一路上戒备森严,比起外国元首来访问时的保安力度都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番异象,不仅李远方和隋丽发现了并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连程乐天这个平时脑袋缺弦的人都注意到了。进了电梯后,程乐天嘀嘀咕咕地说道:“就我们三个客人啊!这么大的饭店今天不做生意了?”然后表情非常夸张地感叹道:“这天师的派头真大,阿拉伯国家的王子结婚也很少听说把五星级大饭店整个包下来的。有钱人,有钱人啊!”发现李远方和隋丽都神色不善地盯着他看,程乐天讪讪地笑了笑,讨好地对李远方说道:“天师还是他没你有钱!”

当着外人的面,李远方不好发作,只能没好气地瞪了程乐天一眼不作声。那个引路的小伙子来回看了他们一眼,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李先生,是这样的,今天饭店不是不营业,只是餐饮部暂时停业,住宿部也不接待新的客人,在这里租房子和住宿的客人都被要求走侧门和后门,正门和正厅留出来作为参加婚宴的贵宾的专用通道,所以看不到别的人。”犹豫了一下后又补充了一句:“这酒店是我们自己家开的。”

即便如此,李远方还是觉得这个婚礼办得太铺张,自己给武云杰和赵风在古城的梅山酒店举行婚礼,虽然也是让酒店停业一天,但古城梅山酒店的规模,和三十多层的南乡大饭店比起来,连三十分之一都算不上。陈老出面在梅山城为程乐天和余可萱举行婚礼,梅山酒店根本就是正常营业,只是把最顶层留出来而已。另外,那些在南乡大饭店租用写字间的,可都不是一般人,让他们走后门和侧门人家就乖乖地照办了,张太一这个天师的面子也实在是够大。不过这也是可以了解的,因为天师夫人是不能让一般人随便看到的,把客人都赶走,对保持住天师家的传统非常必要。但不管怎么的,李远方还是觉得很不习惯,因为要是把事情放在他自己身上,是绝对不会像张太一这么干的。

前两天李远方从向勇和戴逢春等人那里了解到,张太一也邀请了他们,综合各种信息,张太一好像没打算大操大办的,请的客人基本上是一些在江湖上有一定地位的武林同道。但看到现在这个架势,李远方就有些动摇了,忍不住问了一下那个小伙子:“要来多少客人,准备摆了几桌酒,全摆在顶楼餐厅吗?”

进入电梯后,那个小伙子时不时地偷看一下打扮得特别清秀的隋丽,这时正看得出神,李远方突然问他,让他身体震了一下,然后慌不迭地回答说:“没多少客人,好像就一百多人吧,所以只摆了二十桌!”

只在与别的楼层相对隔绝的顶楼餐厅摆二十桌酒席,却把整个饭店都控制起来,这就像古时候一些特别奢侈的人吃鸡只吃鸡舌头,而把其他部分全都扔掉一样,虽然确有此必要,李远方心中更不以为然。不由得想起前一天杨洲提起过的张太一的幼年经历,心想是不是幼年的经历让张太一的思维方式与正常人不同,所以总是喜欢搞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

没等李远方再想点别的,电梯停了下来,那个小伙子先跳了出去,然后做了个手势,把李远方往餐厅方向引去。

刚拐过弯,李远方就看到戴逢春和唐虬站在走廊上说着什么,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看。在李远方看到戴唐两人的同时,他们也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李远方还没来得及向他们打招呼,戴逢春张着双臂快步迎了上来。和李远方拥抱了一下,再答应了一下隋丽叫的那声“戴大哥”后,戴逢春凑到李远方耳边说道:“远方你放心,你让有志交待的事我已经办妥了,保证万无一失!”

李远方知道,今天来的这些人精肯定都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了,到底有多少人会雪中送炭,多少人会落井下石实在是不好说。看到平常接触不太多的唐虬在场,另外还有天师家的那个小伙子,李远方迟疑着没对戴逢春的话作出任何表示。

唐虬比戴逢春慢半拍走近前来,走近后一脸内疚地拍了拍李远方的肩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远方,是大哥我害了你!”从唐虬嘴里听到这种话,李远方呆了一下,心想总不会又出什么新的变故了吧,连隋丽的脸色都因此变了变。

唐虬显然没注意到李远方和隋丽的表情变化,挽着李远方的肩膀一边往里走一边自言自语似地说道:“折扣联动制度当时是由我先提议的,向你要星星索号码的,我也是第一个,现在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啥也不说了,远方你还想让我干什么尽管说,不要客气!”

这时李远方才想起折扣联动制度当时确实是由唐虬提议的,平常没太多交往的唐虬此时显得如此血性,李远方心中颇为感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谢谢你唐师兄,这事其实跟你没多大关系,再说现在事情还不算太严重,有你们大家伙帮忙,我想很快就会过去的!”唐虬当然知道李远方这话只是为了宽他的心,拍了拍李远方的后背没有说话。

终于找到说话机会的隋丽趁机说道:“唐总你好!”转头看了隋丽一眼,唐虬的眼睛亮了一下,可能是想让沉重的气氛轻松一些,脸上露出笑容说道:“隋丽你今天打扮得这么靓干什么,要是天师夫人长得没你漂亮,不就让张真人很没面子吗?”然后对戴逢春说了一句:“戴总你说是不是?”

戴逢春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说道:“谁能有我们隋丽长得漂亮,天师夫人肯定是比不上的,我们就等着看热闹吧!张太一这小子,不就娶个老婆吗,搞得跟干什么似的,连老婆是谁都不事先说一声,远方你知道吗?”

看样子大家都还不知道天师夫人的真实身份,李远方摇了摇头,说道:“天师家有天师家的规矩,他不说我们有什么办法?”唐虬愣了一下,然后故意说道:“张真人可别跟老辈人似的,在新娘子脑袋上蒙块红布,非要等到入洞房了他自己去揭,干脆让我们谁都见不着。”戴逢春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他敢这样干的话,今晚我们这帮人就厚着脸皮闹洞房去,折腾死这小子!”

听唐虬和戴逢春这么说,把一直没说话的程乐天给逗坏了,自来熟地凑上来说道:“你们两位放心,就算这天师把新娘子的脑袋用红布蒙起来也没关系,刚才张有志副董事长从远方这里把欣雨借去当伴娘了,等头上蒙着红布的新娘来了,我们找个机会问一下欣雨就知道了!”

戴逢春一听这话“哦”了一声说道:“让欣雨当伴娘?”眉头挑了一下向李远方问道:“远方,你知道鲁仲明跑哪里去了吗?几天前就有人看到他在南乡,现在大家都到齐了,就差他没来!”说话的同时,脸色阴晴不定,好像想起了什么。

李远方倒没想太多,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后,说道:“大家都到齐了?看来我还是来晚了!”唐虬远在东北,以前与李远方交往不深,性格又比较直不喜欢打探小道消息,不知道他确实是对李远方、张太一和隋丽之间的尴尬关系知之不详还是另有目的,哈哈笑着说道:“张真人要娶老婆,我们敢不提前来吗?再说大家伙已经好长时间没在一起聚会了,早来个把小时在一块多聚一会不是更好?我们也别管张真人娶谁了,只要他别把隋丽娶走就行!隋丽啊,我这次可把我家唐斌也带来了,你们两个年纪差不多,在一块多唠唠,看能擦出点火花不?”

唐虬竟然为自己儿子做起媒来,李远方和隋丽都呆住了,互相看了一眼,脸色非常尴尬,连程乐天都张大了嘴。戴逢春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干笑一声说道:“老唐你别做梦了,就你家唐斌那小样,隋丽能看上?刚才我们出来的时候,你家唐斌不是跟施庆洋家的丫头唠得挺热乎吗?施庆洋现在正愁女儿嫁不出去,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让唐斌打那丫头的主意去!”

唐虬并没为戴逢春这番带刺的话感到不高兴,愉快地笑着说道:“我这不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吗,这事我心里有数的。隋丽可是老宋的干妹妹,我家唐斌要是跟隋丽好上了,不就乱了辈分吗?”

随着唐虬的笑声,一条长长的走廊也走完了。老远就听到了唐虬响亮的笑声,正坐在餐厅里说着话的那些人都把头转了过来,看到来的是李远方和隋丽,有几个人站起来迎了上来,大部分人都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全都站了起来。

第一个迎上来的是向勇,跟在他后面的是施靖芳和唐虬的儿子唐斌。向勇抓起李远方的手拍了拍,一反常态地用特别低沉的声音说道:“远方你来得挺早的,我还以为你来不了呢!”李远方向跟他打招呼的施靖芳点了点头,回答道:“有张有弛吧!”

向勇点了点头,问道:“宋先生是来不了是不是?”李远方“嗯”了一声,说道:“他现在还在纽约,明天早晨的飞机,等他回答得明天晚上了吧!”向勇有些失神地“哦”了一声,说道:“桌子上写着名牌,远方你是按名牌坐呢还是跟我坐一块?”

李远方正想回答,施庆洋从向勇身后冒了出来,一脸热情地说道:“远方你来晚了!老向,有几个人照名牌坐的?远方愿坐什么地方就坐什么地方吧,隋丽和程总两个不是被我家丫头拉走了吗,就让他们年轻人凑一块吧!”

隋丽确实已经被施靖芳拉走了,走向最角落的一桌。程乐天在这里几乎是个外星人,跟大家都比较陌生,就跟隋丽和施靖芳还算熟悉,想了想后,干脆也跟施靖芳一起过去了。和施靖芳坐在一起的,都是武林同道们的子女,有的是被父亲带来长见识并跟大家混个脸熟的,有的则是父亲临时有急事来不了作为全权代表来的。施庆洋让李远方到那几桌坐,摆明了是把李远方当成个晚辈看,而且也把他和其他人隔离开,等于将李远方孤立起来。

李远方的神情一直都有些恍惚,哪里会想得到施庆洋一个座位安排里藏了这么多心机,而且不知怎么的他希望此时隋丽能在他身边,就点了点头,说道:“我跟丽姐坐一块!”说着就往隋丽的方向走去。

戴逢春和向勇对望了一眼,然后笑了一声说道:“我也想跟他们这些年轻人坐在一块沾点年轻人的朝气。”向前跨了一步跟上李远方,两个人并肩往那边走去。向勇犹豫了一下,眼角扫了施庆洋一眼后,也追着他们两个的背影去了。

唐虬愣了一下,正琢磨着是不是跟过去的时候,施庆洋微笑着看着他并拉起他的手说道:“老唐,我找你商量点事!”施庆洋给李远方使绊子的事,在梅山大学董事会里是天下兼知的。而且在李远方到来之前,除了施靖芳等几个年轻人外,其他人都为李远方和行星数据面临的危机在那里窃窃私语,大多数人都已经不怎么看好李远方了。唐虬毕竟是个老江湖,所以这个时候已经回过味来了,毫不退让地和施庆洋对视着:“我们又没有多少业务往来,有什么好商量的,除非是商量儿女亲事!”

施庆洋的笑容一下僵住了,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四周看了看小声地说道:“我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儿女亲事,他们两个年轻人刚才谈得很投机,好像有继续发展的可能,怎么了?你觉得我家丫头配不上你家唐斌?”

如果唐虬在这个时候一口拒绝施庆洋,等于当场给施庆洋一个巴掌。要是按照唐虬平时的脾气,这种事也不是做不出来。但在张太一大婚的大喜日子里,唐虬不想做这种大刹风景的事。而且,在现在这个行星数据遇到空前危机的非常时期,唐虬也不愿意让矛盾进一步激化。于是脸上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说道:“好啊,正好今天是张真人大婚的日子,这不是喜上加喜吗?我老唐早就想抱孙子了,就怕你家丫头学历太高,眼光也高看不上我家唐斌。”

从门口一直走到角落里的那张桌子,那些以前熟识的人都迎上来或远远地跟李远方打着招呼。但迎上来的人很少,大多数人都在原地站着向他点个头完事,有些人甚至连个笑容都没有,好像是只有数面之交的普通熟人,而不是应该互相扶持的同道中人。而且,越是笑得热情的那些人,笑容里蕴含的虚伪成份越多。

越往前走,李远方心中的感慨越深,心想真是世态炎凉啊,“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这些古话一点都没错。想当年自己还是个小人物的时候,只因为是国清寺的全权代表行云的师叔,有可能替他们在行云面前说几句好话多搞点海外投资,一个个热情得像什么似的。后来有宋力忠全力支持自己,政府方面又对自己青眼有加,这帮人也是有求必应。但自从张太一回来后,一切都变了个样子,现在更不用说!但直至此时,李远方心中还是一点都不抱怨张太一。

等李远方和戴逢春、向勇在隋丽那桌坐下后,整个餐厅突然安静了起来。只有程乐天毫无顾忌地跟一帮年轻人聊得很热乎,隋丽和施靖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什么,绝大多数人都大眼瞪小眼地一声不吭,好像大家都找不到什么话题似的。李远方和戴逢春、向勇他们三个,此时的心情都非常沉重,也是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施庆洋说是跟唐虬商量儿女亲事,但却老半天都没有开口。

大概沉寂了十多分钟,餐厅里才渐渐热闹起来,大家都各自找出一些轻松的话题心不在焉地说着,时不时地将目光溜向李远方的方向,看他有什么反应。李远方平时其实很少跟施靖芳说话,哪怕施靖芳到他家去也一样,但这个时候,偏偏没话找话跟施靖芳说笑着,与戴逢春两个一唱一和地跟施靖芳和隋丽开着一些轻松的玩笑,时不时地把施靖芳和隋丽两个都逗得笑出声来。两个美女在眼前花枝招展地笑着,倒也非常赏心阅目。

李远方的所作所为,把暗中观察他的人看得心里没有底起来,心想难道事情并没有外面传说的和大家刚才分析的那么严重?否则的话,李远方怎么有空这么早来参加婚礼,而且表现得如此轻松?有些人的脑袋不由高速运转起来,考虑起等会酒席开始后,应该怎样借敬酒的机会探一下李远方的口气,或者跟他多套点近乎以弥补刚才对李远方的冷落可能造成的损失。

吉时到达之前五六分钟的样子,餐厅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许多人的脚步和说话声慢慢地近了起来,看样子是新郎新娘到了。然后,几个手拿着摄像机的人一路小跑着进了餐厅。摄影师进来后,餐厅里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起向门口的方向望去。

不一会,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满面春风的张太一手挽着新娘子走进了餐厅大门。新娘的头发高高地盘了起来,脸上化着浓妆,身上穿着一套带些汉魏风格的红嫁衣。新娘身上穿着的嫁衣的样式李远方特别眼熟,分明是国庆前夕梅山集团推出的主打款式,还是叶黄亲自搀和设计的,叶黄为此向他表过好几次功。因此,新郎新娘进来的时候,李远方只注意了新娘身上穿着的服装,加上一直以为张太一是随便找个女孩子结婚应付差使,随意地扫了因妆化得太浓不容易认出本来面目的新娘一眼,就将注意放回到张太一的脸上,对新娘的容貌,根本懒得多看。

新郎新娘进来的时候,隋丽不知怎么的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抓起了李远方的一只手。先看了一眼张太一,然后转向新娘,盯着新娘仔细地看了几眼就“啊”了起来,有些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远方!”指甲将李远方的掌心掐得生疼。

手掌被隋丽掐疼,又听到隋丽喊他,李远方诧异地转过头去问道:“丽姐怎么了?”隋丽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远方,那新娘、那新娘……”

李远方心想新娘怎么了,至于让隋丽激动这个样子吗?于是转过头去仔细看了几眼。看着这几眼,李远方就觉得脑袋里突地响起了京胡的声音,乐声越冲越高越冲越高,冲到最高处拐了几个弯后突然停住了,让人的心突地沉了下来。然后,好像有琵琶的乐音从宽阔的江面上传了过来,用的手法还是轮指,一下一下又一下,一下紧过一下,让人的心越揪越紧越揪越紧。在琵琶声中,一个年轻女子用非常忧郁非常无奈的声音轻轻地唱道:“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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