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晚霞色变
作者:雏莺弄舌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3268

贺老难以置信的凝视彩衣,颤抖着道:“姑娘的意思,请恕我老头子孤陋寡闻,弄不明白。”

彩衣看了一眼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骋翁,在心中叹了一声,才慢慢地道:“白大哥说得不错,我的内丹是不能直接给你兄弟的,所以我需要研究一下贺老的内丹,找出两者的不同,然后将我的改造得适用一些。”

贺老环顾了一下茅草屋几乎装不下的众人,苦笑道:“姑娘真的是给我老头子出了一个难题。若我不交出内丹,到好像是我不救兄弟,以后自也怨不得你们峨眉派的人;若我交出了这个性命攸关的内丹,不是等于将我自己交给你们了吗?姑娘,你们有这么多的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你我异地而处,你会怎么办呢?”

骋翁端坐椅上,眼角望天,冷笑道:“彩衣为什么要和你异地而处?你是一个什么东西?可以和彩衣比较?你兄弟又是什么东西?值得让彩衣耗费精血?”他不像白俊和雷柏,彩衣一说,就认可了这个拯救行动,只想到内丹能否转移的问题。他首先想到的是彩衣不应该为了一个妖精而耗费真气精血,不管为了什么理由,他也不赞成彩衣为了一颗树而耗费自己的精血真气。像贺老这样的小妖精,根本成不了大气候,他要恨,便让他恨吧,哪值得将他放在心上?彩衣正是猜到了他的心思,才会在心中叹气。

贺老一听,脸上青筋爆现,怒道:“我原也没求着你们到这里来!”

白俊也料到了骋翁的态度,不禁又想起了当初骋翁在雷德手中救出他后说过的话,心里多少有些看法,低眉敛目,默不做声。雷德对这件事情只有好奇,原就没什么意见,此刻反而大感兴趣地睁大了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彩衣撒娇地晃着骋翁的肩头,低声轻唤:“爷爷!你一定要跟着来,就是要来破坏的么?”

骋翁冷哼一声,拍掉彩衣拍在肩上的手,怒道:“你还当我是你的爷爷吗?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和我商量一下,难怪你们不想我跟着!”

彩衣看骋翁似乎是真的生气了,使出手段,俯身到骋翁的耳边,亲昵地低声道:“爷爷,这是一件小事情嘛,又不费什么,没必要惊动你老人家。再说,我也没有瞒着你呀,现在你们大家不是都知道了?”

骋翁怒火丝毫不减,端坐椅上,冷冷地道:“精血真气的转移是小事情么?那什么事情才是大事情?我们千心万苦修的是什么?贺老念念不忘的又是什么?”

彩衣还想再说,贺老已经气急了,豁出去地大喊道:“你们的精血真气就是宝贝,我们的就是粪土吗?你们可以随便杀死我的兄弟,我连思念他也不可以吗?我念念不忘的是什么?就是要为兄弟报仇!”话虽然如此,他却不敢有任何动作,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喘气罢了。

骋翁不屑地冷笑,正要说话,彩衣咯咯一笑,打断他的话,亲昵地道:“爷爷,我们只用一点点的真气,就可以换回贺老兄弟的千年道行,还是很划算的。”

骋翁站起来,语重心长地叹道:“彩衣,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真气对修道人是多么的重要,何况那棵树也没死,只不过是恢复了他的本来状态。植物的生命原来就是那样的,你真的觉得有必要为他牺牲吗?”

彩衣笑笑,拉着骋翁的手,柔声道:“爷爷,你将此事看得太严重了,我哪有牺牲,不过是一颗米粒大小的内丹,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呢?何况这件事情还不知道可不可以呢,你到先担了那么多的心事,才真是不值得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楚平突然冷冷地插话道:“说得也是呢,贺老未必有胆量将自己的内丹拿出来让我们研究,你们爷孙俩到先争了一番,真是不值得!”

贺老血气上涌,大怒道:“你也未免太小看人了,我有什么不敢的?”张口一吐,吐出一颗鸽蛋大小的茶褐色的珠子。

彩衣眼明手快,抢在贺老的前面将珠子抄在手中,笑道:“爷爷,还要请你和白大哥他们一起为我们护法。”

见彩衣如此的手快,贺老骇然色变。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早知道彩衣和楚平厉害,也没想到他们厉害至如此的地步,他在吐出内丹的时候,早准备好了自己接在手中,没想到还是被彩衣轻易地抢在了前面。

骋翁不满地哼道:“我可还没有答应让你救他兄弟呢!”

彩衣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道:“原来爷爷一点也不心疼人家!”

骋翁愕然道:“怎么了?”

彩衣嘟着嘴道:“现在彩衣明明可能有危险,爷爷也不肯给人家护法,还说疼人家吗?”

骋翁双目一瞪,正要发气,忽然又叹了一口气道:“算了,爷爷认输了,你们要怎么办就怎么办,自从你们来到仙界,有哪一件事情爷爷是犟过你们的?救白俊,下地府,救骆君诚,还有和雷神人的事情。你们要做什么,我以后再也不反对了!”

彩衣小心地看看骋翁的脸色,吐吐舌头问:“爷爷,你不是真的生气了吧?”

骋翁终于忍不住失笑道:“和你们生气吗?”

彩衣也笑笑,放下心来,掉头对贺老道:“我们到外面去开始吧。”

彩衣握着贺老的内丹,径自走到一棵枝繁叶茂的大茶树下,面对树干,盘膝坐下,将贺老的内丹向后一抛,正好落在贺老的手里,道:“我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楚平,你和贺老助我一臂。”闭目将双手抵助茶树的树干。

贺老呆呆地收回内丹,对彩衣何以能在众多的茶树中认出自己的兄弟的原形迷惑不解,惊诧莫名。上次白俊能够在众多的茶树中分辨出他,凭的应是他修炼有成的真气,他还不觉得有很难理解,可他的兄弟真气早散,彩衣又是凭借什么将他分辨出来的呢?

楚平见贺老一味地发呆,低声道:“贺老!”贺老回过神来,在楚平的示意下盘坐在彩衣的身后,出掌抵着彩衣的背心。

楚平等贺老坐好后,也盘坐在贺老的身后,出掌抵着贺老的背心,低声道:“贺老,你一定要完全的放松,不管身体有任何的感觉,也不要运行任何真气!”

到了这样的地步,贺老也惟有听命行事,放松身体,只觉得一股纯正而充沛的真气由楚平的双手传过来,瞬间便钻进他的全身经脉之中,将他自己那一点可怜的真气压在脚下,然后又顺着他手上的经脉传到彩衣的背心中。

贺老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被别人摸得清清楚楚,连经脉都在别人的控制之下。大骇之下,哪里还记得不能运行真气,两道真气立刻从脚底窜上来,务必要夺回对自己经脉的控制权。

楚平的原本柔和的真气立刻变得非常的霸道,紧紧地压着贺老的真气。贺老这一来更是吃惊,正要拼命挣扎,忽听楚平声音柔和的道:“贺老尽可放心,我们真的只是在救人,若我们要害你,早就轻易的收拾你了,哪里用得着像现在这样!”

贺老一想也是,最主要的是,楚平的真气比他要强大百倍,现在他就算是反抗,也没有任何作用,不若就听楚平的,自少落得个大方。主意打定,贺老不再抵抗,完全就当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对身体不加任何的控制,开始体察起楚平的真气来。

没多久,他就发现,楚平的真气竟异常的灵活多变,忽冷忽热,忽快忽慢,忽急忽缓,忽刚忽柔。他的身体也随着真气的变化在不停的变化着,他忽然体会到什么是酸、麻、痒、胀、疼。这样的感觉他曾经多次听人类谈起过,但完全不明白人们为什么会对这些感觉反映如此的强烈,疼就要叫,痒便要抓,麻要搓,酸要捶,胀要揉。他原来对这些感觉也有体会,但都很朦胧,和今天比起来,只是一点轻微的影子,现在他才明白这所有的感觉都是会要命的。

此刻,他浑身胀得难受,就像要炸了一般,可偏偏又没有地方宣泄,他自己也明白,其实身体中的真气含量一点也没有增加。真气虽源源不断的从楚平的手上涌过来,但又源源不断的从自己的手上涌进彩衣的背心,自己的身体只是一座桥梁。可是他就是胀得难受,心中盼望着这样的折磨早点结束。

终于,楚平的真气又变了,变得像春日的阳光般温暖而舒适,在经历是刚才的痛苦后,贺老舒服得直想呻吟出来,能够一直这样就好了!只可惜,人类早就有一句话,快乐总是短暂的,只有痛苦才是永恒的。贺老几乎刚刚感到舒服,就发现楚平已经撤回了双手,流进他身体中真气也完全进了彩衣的身体,一切似乎已经结束了。

贺老有些不情愿的撤回自己的双手,睁眼站了起来。第一件事情自是查看兄弟的情况,发现兄弟果然又有了神识,虽然还不能幻化人形,但已经结有内丹,假以时日,不难恢复以前的功力。再查一查自己,竟然没有受到一点的损害,连真气都和以前一样的充盈。他知道,凭着刚才的宝贵经验,自己也是受益非浅,停滞多年的功力可望大进一步。

贺老大喜之下,对楚平和彩衣拜倒在地,诚心诚意地道:“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们。以后你们同心苑的茶叶,我包了!”

楚平急忙掺起贺老,扬声笑道:“贺老说话可要算话,以后一定要拿最好的茶叶来。听彩衣说你的‘晨露’雅淡爽口,我早馋得很了。”

众人哪还不明白彩衣成功了,都上前恭喜贺老。

贺老喜气洋洋地应酬了几句后,道:“来,来,来!到我屋里去坐坐。我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贵客,就请大家喝一杯茶吧。”

脸色有些苍白的彩衣道:“贺老好意我们心领了,现在我有些累了,想早点回去打坐,改日如果有空,一定要来叨扰。我是很怀念‘晨露’的滋味呢!”

贺老急道:“小姐累了,哪里还可以赶路,自应该立刻到静室中打坐,等精神恢复了再回去。”

骋翁今天的气一直不是很顺,闻言指着山上唯一的茅草房,不屑地道:“就你那个茅屋,连一个门也没有,也能叫静室?天色已经不早了,你不要耽搁我们的工夫了,让我们早点回去吧。”

贺老心情畅快,并不计较骋翁的口气,道:“那间茅屋当然不是静室。我修成人形也有两三百年了,怎么会连一个窝也没有呢?请跟我来!”

领着众人来到茅屋前,不知使了一个什么手法,连彩衣也没有看清楚,已经解开了后墙的禁制。虽然后墙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但以彩衣的能力,立刻察觉到后墙的外面有一个隐藏的花园。

贺老笑着指着后墙对众人道:“这后面就是我苦心经营多年的家了,比起同心苑来当是远远不如,但所幸尚算隐秘安静。今天是第一次招待外人。”边说边对着茅屋的后墙直走过去,没有任何阻隔的窜墙而过。

楚平和彩衣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他们刚才已经探察过这里,并没有发现这个茅屋实际上是一个高明的障眼法,里面竟然是别有洞天。贺老说得不错,这个地方真的很隐秘。

大家都毫不犹豫地穿墙而过,只有张虎面带难色地拉着白俊的衣服,怯怯地道:“师傅,我没有学过穿墙术,我怎么过去呀?”

白俊对于张虎困难的时候首先想到自己,很感欣慰,微笑道:“这只是一个障眼法,用不着穿墙术,直接走过去就可以了。”他对这个障眼法到没有彩衣和楚平的诧异,虽然他也没有发现这是一个障眼法,但有很多的障眼法他都发现不了,所以就不觉得这个有什么特别了。

张虎还是第一次见识障眼法,见除了师傅外,大家都过去了,也只有鼓足勇气闭眼冲向后墙,心中一直打鼓,忽听师傅道:“张虎,你冲那么快干什么?”连忙煞住脚步,睁眼一看,身旁的景色已经变了,刚才的茅屋已经不见了,就连山坡上的茶树也没有了,现在他正在一个花园中的小径中,小径的尽头是三间精舍。

整个花园大约有三亩地大,除了三间精舍外,都是花田,被小径从中间穿过,分割成两部分。整个花园只种了一种花,一种非常奇怪的黑色的花,闪着像绸缎一样朦胧的光泽,神秘而高贵,看上去不像是真的,更像人工制造的绢花一样。

张虎没有注意到小径尽头的精舍,他的心神完全被这种黑色的花吸引了,忍不住蹲下去伸手触摸这些美丽的花朵。从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些花竟然是异常的脆弱,张虎是手指刚刚碰着花瓣,花瓣就折断了,流出像鲜血一样浓稠的红色汁液来,沾在张虎的手上,看来真是触目惊心。张虎不禁惊叫一声,像被火烫一般的收回手。

白俊轻斥道:“虎儿,你在干什么?怎么可以随便去碰不属于你的东西!”

张虎窘迫地站起来,低着头不敢说话,此刻他才收回一到这里就被黑花吸引了的心神,骇然发现大家居然都神色凝重是站在小径上,没有一个人继续朝前走。

气氛出奇的沉滞,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脸色苍白的彩衣低叹一声,道:“白大哥,你别怪张虎。是这些花在作怪,他还没有跟你学任何的东西呢,怎么能抵抗这些‘夜星’呢?”

骋翁沉声问:“这些黑花就是你们曾经在峨眉看见过的‘夜星’?”

楚平缓缓地摇了摇头,紧锁双眉,道:“不,这些不是夜星!若是夜星到不奇怪了!虽然这些花的形状和夜星是一模一样,但它们少了夜星那种醉人的幽香,又多了一些高贵优雅的光泽。严格说起来,它们比夜星更像是黑夜中闪亮的星星,不过却比夜星的吸引力弱多了。”楚平抬起头来,让自己的目光脱离黑花的引诱,“我不知道该怎样来称呼这种花。”

骋翁色变!他一踏进花园,就被这些黑色的花深深的吸引了。这些黑色的花像他刚刚经历的火劫一般,勾起了他早已经淡忘的往事,触及到他灵魂深处的东西,好在他度劫过后,修为大大的加强了,否则他一定会迷上这些美丽的花朵的,他听了彩衣的叙述,已经认定这些神秘的黑色花朵就是夜星了,原来它们不是夜星!夜星的吸引力比它们还要大!

雷柏的眼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黑花,听到了楚平的话,他呻吟道:“我知道该怎样来称呼这些黑色的精灵,它们是这样的神秘而高贵,我们可以叫它们‘吻’!”

白俊皱了皱眉,觉得非常的不对劲,怎么会连公子和小姐也这样的惊奇呢?听楚平一说,他有些明白了,可他还是没有感到这些花有什么特别的吸引人的,他奇怪地看着众人,淡淡地道:“这些花不过是颜色特别一些,也不见得怎样漂亮。黑色的花的确是很少,可也不是没有的,值得你们大家这样盯着看吗?”他努力地笑一笑,想缓和紧张的空气,“雷柏,你给这些花取了一个多么奇怪的名字呀,哪有花的名字叫‘吻’的!”

彩衣的眼睛倏地亮起来,道:“白大哥,你没有给这些花迷惑吗?”

难道你们都给这些花迷惑了?白俊心中想着,颔首正要回答,雷柏已经跳起来吼道:“花的名字为什么不能叫‘吻’?”

他没有控制声量,张虎立刻觉得被震得“嗡嗡”直响,他不由得捂住了耳朵,却依旧捂不住雷柏后面的话:“只有‘吻’才和这些花一样,神秘得你虽然可以看见,却完全不明白其中的含义,让人心生向往。”

白俊在一瞬间就体会道雷柏话中的惆怅,雷神人人丁单薄,可以说没有性别,单靠血草莓延续血脉,根本不可能懂得‘吻’的意思。雷柏这样说,正表明雷神人很羡慕其他种族这种两情相悦的快乐,只可惜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体会。这样的话,也只有天真未泯的雷柏肯明白的说出来,像深沉的雷德就决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立刻为自己说的话向雷柏道歉:“对不起,雷柏。‘吻’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名字。可这些花是贺老的,他应该知道这些花的名字。”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一进花园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的贺老,大家一进来就被黑花吸引了,这时候才突然注意道贺老,他应该很熟悉这里的一切啊,可他为什么也不对劲了?任由众人胡乱猜测也不发一言。

贺老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喜悦,一股浓浓的哀伤和绝望凝固在他的脸上,他死死地盯着那些黑色的花朵,呆愣在那里,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的生气,看起来和一块木头没有两样。张虎这时候才完全相信贺老是一棵树变的。

每一个人都感到迷惑,这里是贺老的花园,他应该对这里很熟悉才对呀,怎么会是眼前的这么一副样子,唯一的解释就是花园中有让贺老不能接受的变化。可花园看来很安静,一点也没有遭道破坏的迹象。空气干燥而清爽,不像外面湿润而闷热,使花园中比外面的茶园舒适多了。

由于刚刚的接触,楚平和彩衣对贺老那和人类不太一样的身体已经很熟悉了,楚平弹出两道指劲,射在贺老的双足上。贺老猛的一颤,回过神来,扑向那些黑色的花朵,大哭道:“我的晚霞呀,你们怎么会变成黑色的了呢?”

楚平就站在贺老的身旁,自然不会让他扑到花朵上,他一把拉着贺老,沉声道:“我们离开这里,回同心苑中去,等大家都冷静一下,我们再来讨论这些黑色的花!”

“不!我不离开我的晚霞!”贺老声嘶力竭的挣扎着道,“我要留在这里照顾晚霞!,它们怎么会变成黑色的呢?”

彩衣迅速的和楚平互看了一眼,都可以看出对方的惊骇。贺老的话明明白白的告诉众人一个事实,这些和夜星一样比墨还黑的花以前竟然不是黑色的!难道这些花的颜色也可以随意改变么?这些也是夜星的变种么?峨眉山小山峰中的那些其它颜色的花是不是也改变的颜色后的夜星?

这些问题迅速在楚平和彩衣的心中闪过,彩衣抬头看着白俊道:“白大哥,你好像一点也没有被晚霞迷惑,我想麻烦你到峨眉山的小山峰去看一看。”

“不行!”楚平打断彩衣的话,将贺老送到骋翁的手中,“夜星和晚霞大不一样。白大哥并不一定能抗拒夜星的幽香。我要自己去一趟!我先将你们送回同心苑,再到峨眉去。”

白俊更加迷惑的看看众人,贺老还在疯了一般的挣扎,雷柏大吼了一通后变得奇的安静,骋翁虽然抱着贺老,但眼神远不如平时清澈,张虎不用说也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手上还粘着晚霞像血一样鲜红浓稠的汁液,楚平和彩衣眼神倒还和以前一样的清澈,但里面流露出他从来也没有在他们身上看出来的畏怯来。白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和楚平彩衣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早就领教过两人的胆色,他们两人会为了一些花感到畏怯吗?

白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公子小姐,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同心苑中。我现在不去峨眉山,公子也不必急着去,那些花就长在那里,又不会跑,早点去看和晚点去看没有什么分别。这些不过就是一些花嘛,依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等每一个人都恢复正常了,再来决定以后该做什么,和怎么做。”

听白俊这样一说,楚平和彩衣这才觉得自己还是受了花的影响,有些失态了,相视一笑,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脑精也恢复的清明。

彩衣轻松地笑道:“白大哥说得不错,这些花不过是有一点奇怪,也没什么可怕的。我看我们也不用回同心苑,就到精舍中去静修打坐,等大家都恢复正常了再说。”

白俊大吃一惊,彩衣的态度转变得未免太过了一些吧,道:“还留在这里,不是要受晚霞的影响吗?大家还怎么恢复正常?”

楚平微微一笑,慢悠悠地道:“如果连这些不成气候的晚霞也应付不了,以后怎么对付比它更厉害的夜星呢?来吧。”领头朝小径尽头的精舍走去,语气中竟是将这些黑色的花当成了可怕的敌人。

精舍是木结构三间屋子的,都布置成客厅的样子。未进屋子,楚平就用搬运法将中间屋子中的家具转移到两边的屋子中,当大家走进屋子的时候,中间的客厅已经变得空荡荡的,不剩一物。

彩衣站在门口,看着所有的人都进了屋子,连一直歇斯底里的贺老也被骋翁拖进屋子后,彩衣连续布下了三道护罩,将屋子围得密密实实的。

做完后彩衣有些虚脱的盘膝坐下,闭目静修。地上虽没有蒲团,但木制的地板还是让人感到很舒服。刚才改造内丹的行动比想象的要困难一些,耗费了她大量的真气,加上现在的三道护罩,她的真气也有些枯竭了,必须调息恢复。

楚平紧挨着彩衣,意态从容盘膝坐下,环目一扫,淡淡地对众人道:“现在大家在这里用用功,等情绪稳定了再说。白大哥,你没有受到影响,先照顾一下贺老,让爷爷可以练功,顺便教一些基础的东西给张虎。我们不知道要在这里面待多长的时间,张虎,没什么吃的,你只有先忍耐一下了。”

自楚平开始打坐的时候起,精舍中就弥漫着一股宁静祥和的气氛,使每一个人从骨子里感到舒适平和,连一直吵闹的贺老也很快的安静了下来,盘坐调息。

张虎一共只忍耐了三天的时间。他自己并不觉得这是忍耐,虽然三天中他真的没有吃一点东西,也没有喝一滴水,却一点也不难受,更没有饿的感觉。他按照师傅教的方法调息,发现居然很容易的已在丹田中形成一股暖意不太顺畅的顺着任督二脉运转。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身体中神秘的经脉有了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身体成了一个玄异的世界,而自己就是这世界的主人,他无法形容,他很欣喜。

彩衣没有费多长的时间已补满了真气,但她没有收功。她虽然在闭目静坐,心如止水,平静无波,但清楚的掌握了精舍中每一个人的情况。楚平在打坐的同时也开放了自己,让屋子中的每一个人都清楚的感受到他纤尘不染,清净淡薄的内心世界,成功的同化了在场的所有人。张虎是最弱的一个,也是受益最大的一个,因为他本是一张白纸,又没有丝毫的防守能力,对楚平的心境感受自然最强烈,竟然在短短的三天时间中打通了任督二脉,形成了自己微弱的真气,成功的踏出了修炼的第一步。对楚平抵触最大的是贺老,他受到晚霞的影响太久了,一时还转变不过来,直到彩衣也集中力量对贺老送出宁静祥和的意念,终于才使贺老脱离晚霞的影响。

当贺老也像其他人一样,恢复了自己的道心后,彩衣销毁了最外面的一层护罩,让晚霞的影响力侵进来一部分。这对屋子里的人有一些影响,但不大,众人很便快成功的克服了。彩衣又销毁了第二层护罩。没多久,又销毁了最后的一层,于是精舍又暴露在晚霞的魔力下,不过这时再没有人会受到晚霞的影响了。

终于,精舍的布置又恢复了原样,大家坐在太师椅上,呷着贺老为大家沏上清茶,听贺老细述晚霞的来历。

“老朽和兄弟二人原是这栖霞山上的两棵茶树,修成人形不过几百年的光景,我们是同时得道的。道成后,就在这栖霞山上逍遥快活。我们开始也没有名字,因老朽的容貌看来较大,便被兄弟称作老大,兄弟自然就是老二。贺老这个名字是老朽开始卖茶叶以后才取的。晚霞的名字是老二取的。它开始的时候并不是黑色的,而是极亮丽悦目的玫瑰红,而且和真正的晚霞一样伴有万道霞光,闪闪耀眼,光彩夺目。每一个看见它的认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它吸引。老二说这花看来就和晚霞一样,便叫它晚霞吧。”

说到这里,贺老无限惋惜地道:“老朽上次进来的时候,晚霞还是和以前一样霞光万道。谁知道不过几天的时间,它会由玫瑰红变成黑色呢?现在的晚霞虽然也很漂亮,但和以前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了!”

众人一片沉默,贺老这样问原本也没有指望有人回答,叹息一阵后又接着说道:“晚霞最开始是突然出现在栖霞山的。至今老朽也没有想明白,晚霞是怎么出现的,没有人播种,晚霞就凭空出现在每一棵茶树的脚下。那时老朽和老二还是浑浑噩噩的茶树。说来也怪,晚霞出现后,我们莫名其妙的就懂得了修炼是事情,只用了不到百年的时间便修成了人形。”

骋翁骇然问:“你们只修炼的几十年便能得到了人体?”

贺老点头,脸上殊无得意之色,还颇为黯然,道:“是,当时老朽和老二并不知道修成人形往往要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间,还以为本来就是这样的简单。后来老二伤重,性命是保住了,但失掉是神识。老朽少了说话的人,开始卖茶,和外界有了接触,才知道了修成人形着实不易。几百年来还一直为此沾沾自喜,自认了不起,现在头脑清醒了,才想到这根本就是晚霞在作怪,与我们的悟性和能力没有关系。老朽二人能够得道,实拜晚霞所赐!”

众人越听越奇,这花能影响人够奇怪的了,居然还可以教人修炼,帮人提升功力,这究竟是花还是别的什么?雷柏忍不住问道:“晚霞是花,怎么能教你们修炼呢?”

贺老凝视着外面漆黑神秘的晚霞,凄然道:“说来很简单,就像我们突然知道了修炼的方法一样,每当我们遇到了疑难,只要到这精舍中静坐片刻,疑难便会豁然而解,便像我们自己想到的一般。我们的功力在短短的数十年中突飞猛进,然后老二偶然发现了一株紫云灵芝,就不顾一切的以自身的精血来饲喂。紫云灵芝生长迅速,不过十多年便已经成形了,可老二却日渐憔悴。唉!这紫云灵芝对人类又或其他的许多种族来说,都是有极大帮助的灵物,惟独对我等不但无益,反而有害。”

白俊知道楚平和彩衣的一身功力,全起源于这紫云灵芝,忍不住偷窥他们一眼,见他们还是一副淡然平静的神态,好像早已知道样子,暗暗称奇,忍不住问:“既然如此,贺老何不劝你兄弟除掉这紫云灵芝呢?”白俊的话恰好问出的大家的疑问,雷柏和骋翁都紧盯着贺老,听他的解答。

楚平轻轻的摇了摇头,顺着贺老的目光遥视窗外神秘美丽的晚霞,低声缓缓地道:“贺老恐怕当时连这样的念头也不会转吧。”

贺老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双目精光闪闪的盯着楚平道:“楚公子此言极是。老朽当时确实没有丝毫这样的念头,当时老朽不仅没有劝老二除掉紫云灵芝,反而是一心帮他饲养。这其中的缘故,楚公子一定是知道吧。”

楚平颔首道:“几天前,我帮彩衣救人时已发现,贺老的真气全无伤人自保之力,纯为修炼而修炼,所以才能提升得这么迅速。这伤人也还罢了,自保却是任何人都绝对会做的事情。当时我还不明就里,不免好生诧异,这时自然猜到贺老和兄弟所修了一切真气只是为了饲喂这紫云灵芝。想必如紫云灵芝这样的神异植物,必须要人呵护饲喂方能生长。”顿了一顿,楚平缓缓地道,“不过我一点也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有什么目的?只是直觉不是好事。”

贺老倏地立起,对楚平和彩衣一揖到地,衷心地道:“当日白大仙来到栖霞山上,曾经断言二位不会对老朽不利,老朽始终不能相信,今日才知白俊所言不虚,二位不论人品道行,皆使人信服。老朽服了。”

彩衣夸张地一笑,冲淡了室内越来越沉重的气氛,道:“贺老,服不服的我们先不提,你可千万别学白大哥和雷柏,也要到同心苑中去。”俯身凑近贺老,压低声音道:“现在同心苑已经有好多的人了,要是贺老也去了同心苑,爷爷会把我唠叨死的。”

骋翁笑骂道:“小妮子,爷爷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贺老也笑了,道:“冷小姐,我最多也只能到同心苑中去做做客,这栖霞山是我生长的地方,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骋翁掉头对贺老道:“既然晚霞这样的神奇,紫云灵芝后来怎么还会被人夺走呢?”

贺老道:“这个原因,其实刚才楚公子已经说了,晚霞教我和老二修炼就是为了培养紫云灵芝。紫云灵芝不要人呵护虽然也能生长,但不仅生长条件极其苛刻,而且还非常缓慢,即便是经过千年也未必能够成熟。很多时候还没有长成,就因为自然条件的改变而枯萎死亡,就算是真有侥幸成熟的,也是功效不佳,不及培养的之万一。但这世上又哪会有人甘愿用自己的精血来饲喂对自己毫无用处的寄生虫呢?因此紫云灵芝功效虽著,但极其罕见。可笑的是,如此简单明了的道理,我几百年来从来也没有想到,还对失去了紫云灵芝一直耿耿于怀,还将峨眉剑仙恨得要死。今天我脑筋从未有过的清醒,才突然想到这些问题。”

贺老黯然地接着道:“老二的悟性比我高,修得也比我好,紫云灵芝自然是寄生在他的身上。我当时一点也没想到我们培养紫云灵芝来做什么,也忘了计较紫云灵芝对我们的危害,和老二一样,一心只想赶快将紫云灵芝培养成熟,还时时给老二度气。那紫云灵芝实际上是老朽和老二合力培养的,所以生长十分迅速。眼看用不了几天就将要成熟了,老朽和老二都是由衷的喜悦,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便在此时,栖霞山上来了一个峨眉剑仙……”

白俊听到这里,忍不住又看了楚平和彩衣一眼,见他们都很黯然。

贺老也很黯然,摇摇头,叹了口气,接着道:“失掉紫云灵芝后,老朽的修为也停滞了,再无寸进。老朽一直不明所以,现在才想到这是因为老朽的使命已经完成,晚霞自然用不着再指点老朽道法了。老朽同时失掉了紫云灵芝和老二,心中悲愤交加,恨不得立刻冲到峨眉山去报仇,可当时老二伤势严重,极需人照顾,老朽只得先顾老二。可怜老二重伤垂死,只来得及和老朽说了一句不可报仇,便神散识消。老朽尽力挽救,也只救了他一条性命,却救不回他的道行,更救不回他修炼的根基,从此老二还原成一颗普通的茶树。”贺老指着众人的茶杯,难过的摇了摇头,道,“老朽采其嫩叶,制成清茶,就是诸位现在喝的‘晨露’了。因老二失了元气的缘故,这茶味道很淡,可你就是续上十七八遍的水,这淡淡的滋味还是不会有一点的改变,真正的是经久耐泡,不类平常。这‘晨露’可珍贵得很,一年的时间也只能制成一斤不到。”

楚平端起茶杯,浅浅地呷了一口,赞道:“‘晨露’的味道真的很好,淡薄含蓄,便如雨后初晴的天空,清新空灵,让人俗念尽消,尘心尽去,乐而忘忧。”

贺老高兴的笑了,道:“楚公子和冷小姐都是知茶的人。”

雷柏学着楚平也端茶啜了一口,吧嗒着鸭嘴,没品出滋味,心有不甘,一口将茶杯内剩下的茶吸干,还是不觉得好喝,挠头道:“我是那不知茶的老粗,贺老下次还是给我泡花茶,叫那个什么兰的。我喜欢那样又香又浓的。”

贺老笑道:“雷老弟说的一定是‘空谷幽兰’,我送茶叶去同心苑的时候,一定会给你带一些去。”

白俊心中还有疑团未解,问:“贺老说紫云灵芝还有几天便要成熟了,怎么能够等到公子和小姐来服食呢?”

贺老道:“我所说的几天时间,是指老朽和老二合力呵护的时间,少了我们的精血,紫云灵芝要想成熟,必须要百年以上的时间。所以老朽认为,这紫云灵芝原来就是专门要培养给楚公子和冷小姐食用的。”

虽然是酷暑难耐的盛夏,众人还是感到一股凉意直侵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