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
作者:全 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6458

伍封见大军人数不少,不便进城打搅,便在城外扎下营来。虽是新添了不少人,但许长蛇的辎车上有许多营帐,不虞有缺。

这赢城之中大多是夫余人,也有不少齐人,冉雍是齐人的首领,入城略作安排,城中齐人和夫余人都拿了不少酒肴来迎接伍封,忙了好一阵,才算安定。

这时,吴舟等人带了三四百健妇侍婢回来,叹道:“胡胜和许长蛇认真不是东西,到处抢了不少女子,安于寨中,受群贼所欺凌,小人已安置了一半人,剩下这一半人无家可归,只好带了回来,由大将军设法安顿。”

妙公主在一旁笑道:“这有何难呢?大将军见了女子,自然是照单全收,上次在卫国打个转,不是连卫国的宫女也带了七八十人回来?”

楚月儿嘻嘻笑道:“公主说得是,不如将人带来给公子瞧瞧也好,免他心痒。”

伍封摇头道:“月儿与公主在一起久了,也越发地顽皮起来。”

妙公主和楚月儿更是笑得十分得意。

叶柔在一旁道:“其实这也好,这些士卒随大将军从军,也要婚配。何况主城人丁稀少,将她们带到主城,择人而嫁,一来终身有个依靠,二来安士卒之心,其家眷都在主城,自然会誓死护城。”

伍封点头道:“还是柔儿说得有理。”命吴舟再设大帐,安顿众女,这些女子便由叶柔率领。又道:“今日柔儿和众女立了大功,便不用忙碌了,在她们营中设个大帐宴饮,让她们好好玩一玩。”

妙公主与迟迟自告奋勇前去安排。

伍封让四燕女对剑姬们的帐中去,今日便不用她们侍候,另叫了数婢进帐,再将冉雍、高丽文和东屠愁请入帐来,一同用饭还各自回帐。

伍封见天色尚早,便与楚月儿出帐看看众剑姬。才出了大帐,便见鲍宁和鲍兴远远地探头探脑,做着手势,楚月儿笑嘻地跑了去。

伍封大奇,不知他们捣什么鬼,也走了上去。

楚月儿道:“他们今日老是缠着我,要学矛法。”

伍封笑道:“这两个家伙倒是勤力,你将矛法中简单凌历的招式教给他们便是。”

三人答应后,楚月儿带他们练习矛法去了。

伍封信步走到剑姬的大帐之中,只见众女欢闹一片,猜拳者有之、斗箸者有之、六博者有之,一个个乐不可支。妙公主与迟迟也与她们混在一起胡玩,极为开心。

帐中环佩叮当,香风四溢,令伍封心怀大畅,忍不住闯了进去,与众人闹成一团。他向来就不拘俗礼,府中的规矩也少,是以众女见他进帐,无不大抛媚眼,檀口香泽,弄得伍封立时大晕其浪,被众女灌酒无数,往妙公主和迟迟身上大嗅幽香,醉倒在二女怀中,连叶柔和四燕女也被他乱中抱搂了好一会。

伍封一觉醒来,便见楚月儿笑嘻嘻看着他,道:“公子这一次醉得历害,还胜过杀了朱平漫那一晚哩!”

伍封笑道:“昨晚可是胡闹,我再不敢轻易走到剑姬的帐中了。”盥洗后吃了几品蔬果,与楚月儿出帐。

伍封看看天色,吓了一跳,道:“只怕已快巳时了吧?”

楚月儿笑道:“迟迟说你醉得厉害,要多睡一会儿。公主便命午饭之后才动身,眼下庖人已在准备午饭了。”

伍封问道:“公主和迟迟呢?”

楚月儿道:“她们在营外骑马。”

伍封忙道:“如今还有一个叶小虫儿未剿除,叶小虫儿行踪不定,说不定就在左近,她们可不能去远了。”

楚月儿笑道:“不怕,有柔儿、平爷、小宁儿、小兴儿他们陪着,还有冉先生、少令子和高丽大人带了二十人在旁边守护哩!”

伍封道:“你怎不去玩?”

楚月儿脸色微红,道:“公子宿醉未醒,我怎敢走开?”

伍封顺手搂住了她,道:“昨日好似在公主和迟迟身上钻了一回,被你躲过了,今日好像应该略作补偿吧?”

楚月儿脸色更红,呢声道:“公子想怎么补偿?”她随伍封日久,自不象以前那么动辄害羞。

伍封在她脸上嗅了好一阵,忽在她樱唇上吻了一口,笑道:“今日便这样罢,过些天,嘿嘿!”

楚月儿自然猜到他心中想着的念头,满脸绯红,“嘤”地一声逃了开去。

伍封大笑,信步向众勇士与步卒的营中走去,楚月儿带着四燕女小心跟在后面。

只见营帐围出的大场分成了两边,一边正由赵悦、蒙猎和吴舟训练新兵,另一边是众勇士正由慕元领着练习刀矛。

众人见礼之后,伍封仍让他们练习,自己与楚月儿看了一会新兵,见他们其实身手都很敏捷,也有力气,只是无甚常法,赵悦和蒙猎正教他们军中所用的戈击之术。吴舟板着脸在一旁看着。

又到了众勇士的那边,见他们练得甚是认真,刀术矛法都有极好的根基。

伍封问道:“月儿,你昨日教鲍宁和鲍兴的矛法,他们学得如何?”

楚月儿道:“我选了三十几招矛法教他们,都学得不错,还教了一会儿剑术。”

伍封道:“你还记得那日与慕元比武的那个樊越么?他的戈法极其简单,力道浑成,来来回回使出来,颇有些威力哩!”

楚月儿点头道:“公子是想让我选些矛法中猛恶简单,又能循环使用的招式教给他们?”

伍封赞道:“月儿聪明得紧,这些勇士力大勇猛,胆色过人,不过所学的刀矛之术终是有所不足,若能将给他们一些简单凌历的招数,恐怕更加厉害了。”

楚月儿点头道:“其实我昨日教鲍宁和鲍兴时,便已经想到了,他们的根基不如二鲍,我已想了十七招矛法,可以教给他们。”

伍封大喜,道:“月儿真是知道我的心思。”将慕元叫过来,告诉他楚月儿要教他们用矛。

慕元大喜,将一百勇士都将了过来。众勇士见过楚月儿神出鬼没的矛法,连胡胜也被她一矛刺死,知道她矛法惊人,无不大喜,各执夷矛列队站好。

四燕女对望了一眼,春雨上前问道:“公子,婢子们也想学一学,不知行不行?”

她们四人整日跟在身边侍候,伍封知道她们不仅容貌俏丽,而且身高力大,胜过一众剑姬,点头道:“你们想学也可以。”让慕元拿多四条夷矛来,交给四女。

楚月儿站在前面,将十七招矛法教给他们。

其时军中所用常兵有殳、戈、戟、酋矛、夷矛五种,人称“五兵”。五兵之中,用戟者最少,用戈者最多。矛在五兵之中便占了两种,其实区别不大。酋矛的銎比刃长,刃宽厚,銎上有环孔可供缨饰。夷矛则刃比銎长,无缨饰,本就是夷人常用,后来传入列国,被称为夷矛。楚月儿的笔管铜矛实则就是夷矛,只是制法有异。

众勇士本就有矛法根基,见楚月儿所授的矛法虽然简单,却快捷迅猛,凌历过人,远胜于他们自有的矛法,看得心神俱动,学了一会,各自学成习练。四燕女练剑已久,资质也好,闲时看楚月儿使矛多了,此刻学起来,自然是加倍的快捷。

楚月儿走了回来,伍封点头道:“这十七招矛法真是浑然天成,来来回回十七招,却是凶猛过人。难得的是春雨四女学技击甚快,虽不如这些勇士力大,却多了一份灵动,矛法不次于这些勇士。”

伍封顺手从旁边拿了一口他们所用的刀,只见他们的刀都是直脊,刀头上弯,是军中常见的三种刀之一,心想:“其实刀剑虽然不同,其中也有不少相同之处。譬如剑法在的劈、削、砍、撩、斩、抹等式均可化于刀法之中。”

他将自己所习的所有剑法都想了一遍,觉得“开山剑法”中有一些利害的招式可略加修改,变成刀法,正合这种直脊弯刀所用,当下凝神细想。

楚月儿见他对刀深思,知道他又在钻研武技,也不敢打搅他。

伍封想了一阵,大喝一声,挥舞着直脊弯刀,一连使了十余招出来。

四燕女和众勇士本在练矛,听了他的喝声,不禁向他看了过来。只见伍封的刀法凌厉之极,每一招都如晴空霹雳,就算不是对着自己使出来,也让人心志被摄。众勇士见伍封这套刀术比他们在倭人族中所学,威力大了不知多少倍,佩服得五体投地。

伍封使完了刀,慕元骇然道:“原来大将军的刀术也如此了得!”

伍封见四燕女和众勇士矛法已经练会,只待熟练运用,笑道:“我想出了十三招刀法,最合你们使用。你们若是喜欢,此刻便教了你们。适才你们学的矛术叫‘破阵十七矛’,此刻我教你们的刀术叫‘荡敌十三刀’。”

楚月儿见他随口捏出了两个名字,心中暗笑。

众人欢声雷动,知道他的武技天下罕见,学会了这种刀术,只怕人人的武技都要增进数倍了。慕元又拿了四口刀交给四燕女。

伍封见众人弃矛持刀,便将刀法教给了他们,教会后,由他们自行练习。自己走回旁边,楚月儿眼中露出敬佩之意,道:“公子的这套‘荡敌十三刀’真是了不起!”

伍封笑道:“你那套‘破阵十七矛’也了不起哩!这套刀术,其实是支离益的剑术,这屠龙子支离益真是了不起。我刚才仔细想过你我的剑法,唯有这一套‘开山剑法’中有些招式可用于刀中,支离益虽是剑中圣人,其实也算得上是刀中圣人。”

楚月儿点头道:“说不定这‘开山剑法’中有许多是支离益从刀法中化出来的,又被公子想出了原来的刀意。”

伍封吃了一惊,沉吟道:“月儿说得大有道理。嘿,月儿如今不仅生得更加美丽,连武技之道也长进了许多。”

楚月儿笑道:“哪有将美丽和武技一起说的道理?其实公子的武技也大进了,能够量才施教,有大宗师的风范哩!”

伍封点头道:“我这吐纳术已练了好几个月了,不仅力气有增,的确武技也有所增进。每有所思,常可用于武技之上,月儿武技日进,多半也是此理。”

两人说着话,便忘了时间,这时已到午时,妙公主迟迟一众骑马回来,途经军营,见伍封与楚月儿二人亲督众人练武,忙跑了过来。

妙公主从小与伍封闹惯了,又是不日要成亲的,对昨夜伍封在身上胡摸乱钻并不在意,心中反而高兴。迟迟虽然久历风尘,却是守身极谨,是以伍封昨夜醉中对她大施轻薄之手,想起来心中甜丝丝的,脸上却嫩,见了伍封便有些不好意思。唯有叶柔红着脸远远地躲在众人身后。

伍封见妙公主和迟迟脸色,自然知道她们心中所想,飞步上前,将二女抱下马来,怪笑道:“今日晚上便由你们陪我饮酒,不醉不休。”

迟迟吓了一跳,妙公主笑道:“也好,便与你斗一斗酒,看看谁的酒量大些。”

迟迟小声道:“公子宿醉起来,难道不觉累么?”

伍封笑道:“我昨晚干了甚费力的事么?何以会累呢?”

迟迟啐了一口,白了他一眼,笑着找楚月儿说话去了。伍封便知道此女已经彻底地放开了以前那一种总有些格格不入的态度,融入到他的生活之中了。

高丽文满头大汗,他最重修饰,拉着女婿东屠愁入帐擦洗去了。

平启看着四燕女和众勇士练刀,惊道:“这种刀法颇为眼熟,是公子从剑法中化出来的?”

伍封点头道:“这就要多谢屠龙子支离益和大漠之狼朱平漫了。”

冉雍看了一阵,叹道:“如此勇士,天下有何国之军能抗之?”

伍封道:“其实这一百人还是少了些,我本想日后在都辅军和亲卫军之外,再练一支二千五百人的一师士卒,但与先生谈过之后,便不再考虑了。只要一千亲卫军都如这一百人般精壮有力,然后教以月儿的‘破阵十七矛’和我这‘荡敌十三刀’,由平兄授以骑射,由赵悦和蒙猎授以车战,由吴兄授以水战,由招兄训练夜战,由公主和迟迟授以连弩。如此精兵数百,虽不足以攻城掠地,但横行天下恐怕也难为人所制。”

平启奇道:“每人都要学这么多武技?”

伍封道:“兵不在多而在精,我就是想练一支天下间少见的精兵出来。”

冉雍点头道:“其实这也不算太难。列国中的兵士,从军之年有限,无法习多番技艺,如果大将军的这些兵卒终身为士卒,以此为终身之职,自然可以成为技艺多般的精兵。”

伍封笑道:“冉先生这个主意不错,便让他们以此为职,倍予禄秩。”

平启想起这支未来的精兵,也大觉兴奋,叹道:“若是有三千人左右,便更好了。”

伍封笑道:“要成这种精兵,人人都要象这百名勇士般的体格,五百人也怕难以选出哩!”

吃过午饭后赶路,晚间时到了博城,伍封命在城外扎营。

博城这是高丽族人的根本之地,高丽族人送上了美食,让人人吃得赞不绝口。

伍封见高丽美酒极佳,多饮了几杯,由楚月儿陪着,坐在帐中与楚月儿说话,妙公主自是趁天未大黑时与迟迟在营外骑马。

这时,冉雍、高丽文与东屠愁走进帐来。

高丽文道:“大将军,明日小人和小婿便不送大将军了。”

伍封笑道:“大人和少令子送了这么远,真是盛情哩。”

东屠愁上前施礼道:“大将军,小人有个不情之请,大将军若能答应,小人会感激之极。”

伍封道:“少令子请说。”

东屠愁叹了口气,道:“若是舍弟东屠苦有得罪大将军的地方,还望大将军能予以饶恕,日后能饶他一命。”

众人都吃了一惊。

伍封奇道:“这人想杀害少令子,少令子为何还要为他求请?”这东屠愁随行两日,虽然少说话,却也看得出他是个厚道的人。

东屠愁道:“东屠苦虽然行止不端,毕竟与小人一起长大,有兄弟之谊。何况他在族中的追随者甚多,若杀了他,自是要追究下去,只怕不少族人会因此丧生。”

伍封点头道:“少令子原来是仁厚之人。既然是少令子相求,万一他落于在下手中,便饶了他,若是他生出祸乱,在下大军所至,乱军之中就难说了。”

东屠愁叹道:“大将军既能答应,小人便放了心,若是他不知悔改,死于乱军之中,也只能怪他自己了。”

伍封想起这东屠苦便厌烦,岔开话头道:“听冉先生说,东屠苦的剑术是少令子所授?”

东屠愁道:“小人从家父处学来剑术,再授给诸弟。东屠苦的剑术算是最高了,竟能胜过小人。”

伍封点头道:“伯嚭的剑术诡诈阴狠,与少令子性格不符,这剑术在少令子手上使出来,恐怕发挥不出其中的狠毒。但东屠苦竟能对兄长下手,可见其诡诈阴狠,练这种剑术自是要强过你了。”

东屠愁佩服道:“正是如此,冉先生也是这么说,是以小人已尽弃所学,随冉先生学剑。”

伍封笑道:“冉先生与公良孺同出一门,所使的剑术只怕也是堂堂正正的君子之剑吧?”

冉雍笑道:“大将军定是见过公良孺的剑术了。其实我们在夫子门下,夫子量才施教,剑术各有不同,不过大致相类,或是大将军所说的君子之剑罢。”

伍封点头道:“昨日先生为追兵所迫,施展过剑术,在下看先生之剑虽不如公良孺气势弘大,但变化多端,只怕比公良孺尤有过之。”

冉雍叹道:“原来小人只出了几剑,大将军便能看得这样清楚了。”

伍封问道:“先生是满饰箭的师父,未知满饰长老的性格如何呢?”

冉雍笑道:“长老或是九族之长中最为耿直的人罢。”

伍封点头道:“其实莱夷人比起齐人来说,都比较耿直些,不象那些齐人表面上一套,心里却另有一套,稍不小心便会上当。”

冉雍道:“这就是小人常居夷地的原因了。大将军,那田新有些古怪,大将军不可不防。”

伍封奇道:“这人有什么古怪?”他知道冉雍心计过人,既然这么说,当然绝非是胡言乱语。

冉雍道:“小人与田新交往多年,始终不能知其底蕴,这人表面上看来只是个普通的商人,但小人中他府上拜访时,常见到他不少的门客,无一不是武技过人,小人与他说话时,常发现不仅是莱夷,就是整个齐国发生的事他也了如指掌,殊不简单。”

伍封暗暗吃惊,田新整个一副平庸商人的模样,原来其实力出人意料,道:“他既姓田,是否与田氏一族有何关系?”

冉雍道:“小人也曾怀疑过,但暗中派人查过,也未见他与田氏族人有过接触。”

伍封忽想起一事来,那日从林中救了田盘和田燕儿兄妹,田燕儿身中毒箭,华神医说那种毒是夷人之毒,又想起田政曾想用夷人之药迷害迟迟,便问道:“莱夷人中哪一族会用毒物?”

冉雍愕然道:“据小人所知,夷人并不擅用毒,大将军为何会这样问?”

伍封道:“在下知道有一种毒,涂抹在刀剑箭矢之上,若是伤了人,中毒者一般难以救治,据说那是夷人之毒。”

高丽文奇道:“有这种毒?小人只小在莱夷长大,为何会不知道呢?”

伍封心道:“莫非华神医弄错了?他是扁鹊的弟子,医术之高明只怕在列国之中也少见,又怎会有错呢?”

东屠愁突然道:“若是真有这种毒,恐怕唯有玄菟人才有吧。”

高丽文点头道:“愁儿说得不错,玄菟人终日神秘兮兮的,若说他们有毒物,倒是大有可能。”

伍封忽想:“到莱夷这几日,见了多族之人,其余的虽未见过,却也听说过,唯有这玄菟族人无人提起过,是否连他们也不知道?”问道:“我听说玄菟族人身份甚是尊贵,是否很少与你们见面呢?”

高丽文苦笑道:“小人从未见过玄菟族的法师玄菟灵,连他们的族人也少见。有时到了夷维城,见到城中人的衣饰或与齐人相似,或与它族之人相似,却也不清楚谁才是玄菟族人。小人去拜访玄菟灵时,总是在门口便被拒绝回来,说是法师出了门,不能见客,一点面子也不给。”

冉雍奇道:“原来大人也是如此。小人拜访过玄菟灵,他们也是说法师出了门。”

东屠愁道:“小人见过法师。”

众人无不愕然,他虽是东屠族的少令子,但身份总及不上高丽文。高丽文也见不到玄菟法师,他又如何能见到?

东屠愁道:“有一次小人奉父命到夫余上人府上办事,恰好遇见了玄菟灵法师,他才四十岁左右年纪,风度极佳。我见夫余上人在他面前极为恭敬,比见了大将军还卑躬些。小人向他施礼时,他拍了拍小人的肩头,小人只觉心惊胆战,在他的身边便如站在利剑之尖上一般。”

伍封惊道:“杀气?”

东屠愁叹道:“小人回寨后悄悄对家父说起此事,家父骇然良久,说这是顶尖高手才有的杀气,若真如家父所说,只怕玄菟灵才是真正的莱夷第一高手。”

伍封道:“这真是意想不到。是了,玄菟灵连高丽上人和冉先生也不愿意见,为何会到夫余上人的府上去?”

高丽文喃喃道:“这事有些古怪。小人和冉先生上门去,玄菟灵也不见,莫非夫余族与他有甚特别的关系,还由得他亲上门去?”

冉雍道:“小人却听说玄菟灵对十七八岁的少女极有兴趣,派人在天下列国中找寻美女。是以大惑不解,才会小心查探,却始终不得其解。”

高丽文道:“此事小人也听说过,鄙族中有人说昔年陈国的夏姬有一种采补之术,怀疑玄菟灵也是练有此术,才会广罗少女。”

东屠愁奇道:“什么采补之术?”

冉雍笑道:“此事说起来就长了。一百多年前,郑穆公有个女儿名叫夏姬,据说梦中学会了采补之术。夏姬嫁给了陈国的大夫夏御叔,生了一子叫夏征舒,字南,故又叫夏南。后来夏御叔死了,夏征舒被任为司马。这夏姬有一样怪处,年纪近四十岁,依然是十七八岁的模样,生得妖媚动人,或是其采补之术所至罢。”

伍封与楚月儿对望了一眼,心道:“原来除了老子的吐纳术、支离益的‘蜕龙术’之外,世上还有它术驻颜。”

冉雍道:“当时陈君是陈灵公,下面有两个大夫孔宁和仪行父,都是纵淫不堪的人。孔宁与仪行父用了诸多手段,与夏姬私通,后来竟将陈灵公荐给了夏姬。夏姬住在株林,为了儿子的前程,遂与陈灵公有私。大夫泄治直言相谏,反被孔宁和仪行父杀了。一时间陈国上下,秽声远播,百姓作歌嘲弄曰:‘胡为乎株林?从夏南。匪适株林,从夏南。驾我乘马,说于株野。乘我乘驹,朝食于株。’夏征舒不堪为民间笑谈所辱,终于叛乱,将陈灵公杀了,孔宁与仪行父逃到了楚国。”

众人“噢”了一声,不料室中淫行,竟导致了家国之变。

冉雍道:“楚国当时是楚庄王在位,此人雄才大略,非同一般。孔宁与仪行父请楚庄王发兵杀夏征舒,楚庄王素来知道这二人颇为不堪,不予理会。那时,楚王屈、景、昭三姓之中有一人名叫屈巫。屈巫文武兼资,剑术之高天下罕见,又擅长用兵,甚得楚庄王器重。屈巫多年前出使陈国,曾见过夏姬,便心生爱慕之意,为夏姬作诗一首,诗曰:‘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彼泽之陂,有蒲与兰。有美一人,硕大而卷。寤寐无为,中心涓涓。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而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伍封点头道:“原来这屈巫的诗也写得好,为夏姬作此诗一首,夏姬多半会为之心神动摇,免不了‘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楚月儿在旁嘻嘻一笑,伍封向她看去,见她笑吟吟地眼中大有深意,多半是想起了自己的那首“月出皎兮”,瞪了楚月儿一眼,却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冉雍怎知他二人心中的古怪念头,续道:“屈巫心知这是绝佳的机会,便向楚庄王进言,说是陈国可以讨伐。楚庄王对他言听计从,便兴兵讨陈,将夏征舒擒住。”

高丽文色迷迷地问道:“夏姬到哪里去了?”

冉雍道:“夏征舒不敌楚国大军,自是一战被擒,夏姬也被楚军擒住。屈巫欲讨好夏姬,偷偷将夏征舒放走。谁知这夏征舒也是该死,逃出三十里外,竟又被孔宁和仪行父带人擒住。楚庄王便将他车裂于市,屈巫再想去救时,却未来得及。楚庄王见了夏姬后,也为之迷,欲纳入后宫。”

伍封皱眉道:“楚庄王继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之后,也为诸侯霸主,不至于如陈灵公一样吧?”

冉雍道:“屈巫见楚庄王想将夏姬纳术后宫,自是不愿意了,便说楚军入陈,是为了讨伐弑君贼子,若纳了夏姬,岂非让人误认为是为了此女而起大军,义始而淫终,惹人耻笑。楚庄王见他说得有理,便道:‘此女是世间尤物,再让寡人见到,必定不能自制。’便让人放了夏姬。屈巫自是心中大喜,他有救夏征舒之德,不愁夏姬不入他的府中。”

高丽文道:“夏姬就这样归了屈巫?”

冉雍笑道:“哪有这么容易?楚庄王要放此女,屈巫便想开口索要,谁知楚庄王身边的几位大臣名将均纷纷开口索要此女,屈巫自然是一一驳斥,不让楚庄王将此女给了他人。楚庄王无奈之下,将夏姬赐给了连尹襄老。那襄老年纪高大,屈巫知道他寿命不久,便未加反对。”

高丽文摇了摇头,道:“便宜了襄老。”

伍封失声笑道:“大人何必耿耿于怀,这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哩!”

众人都笑,冉雍道:“后来襄老战死于晋国,夏姬便以求尸为名,要回郑国。楚庄王便有些疑心,说尸在晋国,如何要到郑国求尸。屈巫在一旁加以周旋,楚庄王便答应让夏姬回国。屈巫立刻派人向夏姬之兄郑襄公求聘,屈巫此刻已被封为申公,权势颇大。郑襄公欲交好屈巫,因而答应。屈巫又设法用晋将的尸首将襄老之尸换回了楚国。”

伍封叹道:“这屈巫为了夏姬左右周旋,只怕不仅是好色哩!”

冉雍道:“那时楚庄王刚死,楚共王继位,屈巫与楚共王不甚相妥。正好晋师伐齐,齐国向楚国求救,但楚国因新丧不能发兵,齐师大败。楚共王便要派使者到齐国,愿丧期之后为齐雪耻。屈巫便自荐为使,楚共王虽不喜欢他,但知道他文武全材,口才了得,便派了他去。屈巫暗中收拾家财,以出使为名跑到了郑国,先与夏姬成亲,他先前曾救夏征舒,后来又为夏姬回郑之事周旋,将襄老的尸体迎回楚国,夏姬感念其德,自然是死心踏地跟了他。”

伍封道:“屈巫是楚王一族,娶他国公主而不禀告楚王,恐怕不妥吧?”

冉雍点头道:“屈巫既将家财收始而走,自是早有谋划,为了夏姬将采邑封地尽数不要了。当时能与楚抗衡者只有晋国,屈巫便带着夏姬到了晋国。晋景公正以兵败于楚国为耻,素知屈巫是天下奇才,见他奔来,心中大喜,当日便拜屈巫为大夫,将邢地赐给屈巫为采邑。屈巫便去屈姓以巫为氏,名为臣,至今人称的申公巫臣便是他了。”

伍封恍然大悟道:“原来他便是巫臣。在下曾听先父说过,吴国始强,全源自申公巫臣,如今巫臣在吴人心中有若神明。”

高丽文奇道:“这与吴国又有何关系?”

冉雍道:“楚共王知道后,自然大怒,派兵将巫臣之家抄了,族人也尽杀,连襄老之子也被抄家杀害。巫臣闻讯后大怒,他虽投晋国,是想与夏姬偕老百年,并无害楚之意,何况以其罪也不致于灭族。他便写书给楚王,说是要让楚人疲于奔命。巫臣这人厉害之极,立刻想出一个计策来对付楚国,他向晋景公进言,说晋楚势力相衡,要对付楚国,唯有从楚国后方着手,先通好吴国,然后命他们袭击楚国。”

东屠愁骇然道:“此计当真厉害。”

冉雍道:“晋景公见此计大妙,自然是放手让巫臣去做。巫臣便亲赴吴国,当时吴人少通中国,都是步卒,向来臣服于楚。巫臣带着夏姬居吴国多年,教吴人以车战,又为他们重金相请列国的高手匠人,铸造兵器。在他相助之下,吴势日强,兵势日盛,便开始侵楚。这是吴人攻楚之始。不出多久,楚国的东方属国尽落入吴国之手,吴君寿梦遂僭爵称王。后来吴国更得伍子胥、孙武之助,与大国相抗,成为天下强国,觅其根源,便在于巫臣。”

伍封点头笑道:“在下看这根源,只怕是在夏姬身上罢!”

冉雍笑道:“也可以这么说罢。楚国始弱,源自吴国始强。幸好晋国公族又被大夫分夺,是以晋楚相衡之势依然如故。”

高丽文叹道:“区区一个女子,竟能导致天下形势为之一变,谁能想到呢?”

伍封笑道:“大人休要小看了女人!不说别人,便是月儿跑了出去,只怕天下间多少勇将也会没得饭吃,要沿道乞讨了吧!”

楚月儿格格一笑,众人都大笑起来。

楚月儿笑问道:“冉先生,那巫臣与夏姬日后怎样了?”

冉雍道:“据说他们周游天下,又有人说他们隐居于海边,后来不知所踪,人都说双双成仙而去。不过,巫臣之子屈狐庸曾留在吴国为相,这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为吴国造了几艘天下无双的大舟,其子孙如今在晋国袭领邢地。据说巫臣与夏姬曾经生有一子,未入邢地,眼下其后人不知在哪里。”

高丽文道:“若是玄兔灵真会这种采补之术,小人倒想向他学学。”

这时妙公主和迟迟骑马回来,二女兴高采烈地一路说话,进了大帐。

妙公主大声道:“封哥哥,迟迟的骑术已经十分精熟了,这都是我的功劳吧?”

伍封笑道:“是是,公主立了大功,一阵便与你们三人痛饮一番,如何?”

楚月儿和迟迟格格笑着,立时逃出了大帐。唯有妙公主却不怕,一迭声让人拿酒过来。

冉雍三人暗笑,告辞出帐。

伍封与妙公主对饮美酒,楚月儿与迟迟在一旁嘻闹,伍封自是不好意思与三女认真,结果一个不小心,便被三女灌得大醉,塞入大被之中。

次日高丽文与东屠愁来帐中辞行时,伍封才醒过酒来,面带酒色与二人道别,二人大笑而去。

辰时众人动身,往夷维城出发。

一路上,三女喁喁细语,暗中偷笑,自是笑伍封昨晚不胜酒力,大出丑态。

伍封斜眼看着三女,笑道:“昨晚公主大发雌威,将我灌醉,下次得另想办法与公主比试一番。”

妙公主摆出一副来者不惧的架势,笑道:“除了打架外,什么都可以比。”

伍封皱眉道:“我就对打架还有点把握,其它的还有什么可比?”

妙公主格格笑道:“那我就不管了。”

伍封想了想,笑道:“那我们就比一比,看看谁重一些。”

三女愕然,迟迟笑道:“哪有这么比的?”

楚月儿笑道:“要比就看看谁轻一些,还差不多。”

妙公主拍手赞成。

伍封叹了口气,道:“就依了你们,看看我和公主谁轻一些。”

三女大惑不解,见这人明知是输,居然还敢比,心中不知打什么主意。

伍封笑道:“我与公主相比,月儿和迟迟自然就是见证了。最好是月儿将我和公主分别抱一次,便可知道谁重一些。”

楚月儿娇笑道:“你这么重,怎抱得起?”

伍封道:“月儿的意思自是我重些了,但不比过怎能知我重些?这就是偏袒公主了。我是不怎么服气的,是以月儿抱过一次后,再由迟迟抱一次,不怕月儿从中作弊。”

三女自然是一起反对,伍封哈哈大笑,道:“你们都这一局都不敢同我比,自是认输了。嘿,不须比试而取胜,兵法上好像说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妙公主淬了他一口,笑道:“你这人真真是个无赖!”三女笑成一团。

伍封见三女娇笑连连,各有各的美处,心中大乐,道:“这里一片原野,我想骑马舒展一下筋骨,你们谁陪我去呢?”

三女一起道:“我去!”

伍封笑道:“那便一起去吧。”

鲍兴跳下铜车,叫了几人从后面将几匹马牵了过来。

伍封等人各上了自己的马,对平启道:“平兄也来。”

五人五马狂奔起来,伍封见迟迟骑着她那匹白马,果然驱策自如,身轻体稳,赞道:“迟迟的骑术大有长进。”

妙公主摇着小脑袋,登时大感得意,道:“迟迟是我的徒弟,自然是明师出高徒,有何疑处!”

伍封点头道:“是极是极,公主的本事谁不知道呢?单是酒量一项,只怕已是天下第一,回临淄后定要请国君重修《酒经》。”

楚月儿好奇道:“重修《酒经》干什么?”

伍封正色道:“国君的《酒经》之中有天下第一的名酒,还得加上天下第一酒量之人,那便是公主了。”

楚月儿格格笑道:“别人看到后若找公主比试点饮酒,岂不是糟糕?”

伍封笑道:“哪轮得到他们找到公主,要与公主比试饮酒,当然要先过我这一关。既来比试,自然应携酒而来,来者越多越好,我岂非轻轻松松便可以喝到天下名酒?”

迟迟笑道:“原来公子是想借此来骗酒喝。”

伍封大笑道:“别人千里迢迢送上来,怎好让他们白跑一场?这不是骗,而是送,就象那许长蛇来一趟,不是给你送了‘白龙’来?”

迟迟奇道:“什么‘白龙’?”

伍封道:“我的马是黑龙,月儿的是青龙,你的当然是‘白龙’了,柔儿的那匹是‘黄龙’,公主那一匹理应叫作‘赤龙’!”

妙公主格格笑道:“原来我们府中有五条龙哩!”

伍封愤愤地道:“可偏有那徐乘自称龙王,这不是存心触我们的霉头么?是以非杀了他不可,日后便是我们府中五龙称霸天下!”

众人大笑起来。

平启驰马跑了一阵,心情畅快,居然唱起了他们胡人的歌来,不过他用的是胡语,听不懂其中的意思。只听他的歌声粗迈豪放,声韵慷概,声音从原野上滚滚开去,听在耳中,便如入了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策马狂奔,不愿回头。

众人不料他外表粗豪,居然还会这一手,无不愕然,都仔细听了起来。

待平启唱完第二遍时,便听迟迟跟着他也唱起来,用的是平启所唱的曲调,只听她唱道:“肃肃兔苴,啄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迟迟的声音柔美而不低媚,高吭而不涩硬,便如一涓清流从山中急泻而出,妩媚之余,又见其清灵之处。她以清柔之声、用胡人的豪迈之调,令人更觉令一种爽朗慷慨之意,为之心醉。

平启见迟迟唱和,越发地高兴起来,嗬嗬相配,他不懂迟迟所唱之辞,只是以声相合,居然丝丝入扣,便听迟迟续唱道:“肃肃兔苴,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肃肃兔苴,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唱到最后,声音渐往高去,平启声止之后,仍听迟迟的声音在空中轻轻旋动,慢慢向天际飘去。

楚月儿拍手赞道:“好曲!好曲!”

迟迟微微一笑,见伍封目瞪口呆地不说话,问道:“是否迟迟所唱不合公子心意?”

伍封怔了良久,叹道:“若是早先我在长笑坊去一趟,听到迟迟的歌声,只怕早已经大打出手,将迟迟抢回府中了。就算那田政有一百个相国老爹,我也不予理会了!”

妙公主大乐,笑道:“若是你去了长笑坊,只怕那田政还在临淄城中作恶哩!”

伍封赞道:“也无怪乎小琴和小笛会被迟迟弄了个痴痴呆呆,迟迟的歌艺真是了不得哩!嘿,小琴和小笛的眼光的确不错,不愧是我的侄子!”

平启大笑道:“若是二位鲍少爷听到公子这么称赞,只怕高兴坏了罢!”

伍封问道:“以丝竹相合为弦诗,以曲唱相合为歌诗。适才迟迟所唱的是何歌诗?”

迟迟道:“这是周南国风的一首,名叫《兔苴》,适才听平爷的胡音豪迈刚劲,以此相配,大有异趣。”

伍封抚掌道:“以周地之辞合胡人之曲,正合我齐人与夷人合而共生之意境。迟迟之歌甚妙,是否另唱一首听听?”

迟迟微微一笑,道:“秦人有一首《兼葭》是我最喜欢的,这便唱给公子听。”她唱道:“兼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遡洄流之,道阻且长。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遡洄从之,道阻且跻。遡游从之,宛在水之坻。兼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遡洄从之,道阻且右。遡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伍封听见诗中那一种怀念入骨、可望不可得的意味,魂为之夺,叹道:“迟迟此诗如同天籁,只是听在耳中微感心酸,有没有快乐一些的?”

迟迟笑道:“快乐的也有,仍是一首《桃夭》。”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其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室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室家人。”

伍封听此诗似是贺女子出嫁之喜,并予以祝福,果然十分欢快,击掌大笑道:“甚好,甚好!”忽又皱起了眉头,想起心事来。

楚月儿好奇问道:“公子又在想什么?”看他的神情,所想的自然不是武技了。

伍封叹道:“柳大哥千里迢迢给我送了迟迟这件宝贝来,日后怎样才能答谢他呢?”

楚月儿笑道:“公子也给师叔送件会唱歌的宝贝罢。”

伍封叹道:“天下还有谁的歌声能胜过迟迟呢?若是只要会唱歌便成,索性让小兴儿去好了。要是他放开嗓子哇啦哇啦唱一阵,多半会将乌鸦蛤蟆骗一大群到柳大哥的府中,只怕也算得上是天下一绝哩!”

众人大笑不已,迟迟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几乎从马上跌下来。

伍封驰马上前,索性将迟迟抱过马来,小声在她耳边道:“眼下我心痒得紧,今晚扎下大营,迟迟便为我舞一曲瞧瞧。”

迟迟脸色绯红,呢声道:“只要公子愿意,迟迟便跳舞给公子看。”

众人又骑了一会儿马,这才回到队中,三女坐在铜车上,忍不住看了在前面赶车的那“天下一绝”鲍兴,偷偷笑个不住。

鲍兴浑然不知,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扬扬自得其乐。

到晚间时,大队到了夷维城,伍封与妙公主、楚月儿、迟迟带了平启、招来、二鲍、四燕女和三十勇士入城,其余的勇士步卒由赵悦、蒙猎和吴舟三人领着,也将叶柔留在营中,指挥营中妇孺,在城外扎下了大营,伍封恐怕他们三人计虑不足,便请冉雍也留在城外大营之中。

伍封径直前往晏缺的城中的府第,妙公主是晏缺的外孙女,自然算得上是晏府是主人,一行人到了晏府,府前一个三十多岁的人领着一大班家人侍婢在门外相迎。

那人向伍封施礼道:“小人晏安,是晏老大夫委在夷维城的管事。”

伍封离看临淄城前,晏缺曾说过此人。他自小在晏府长大,故被晏缺派来管理采邑的邑收之事。

伍封道:“原来是晏兄,老大夫曾对在下提起过你。”

众人入府,在堂上坐了下来,平启、招来和二鲍自去安置勇士和夜防。

妙公主问道:“那玄菟灵的府第也在夷维城中,他为何不来?”

晏安欠身答道:“回公主的话,玄菟法师深居简出,小人到夷维两年,也未曾见到过他,小人早已通知过他大将军驾临之事,未知道他会不会来。”

妙公主奇道:“你与他同居一城,他的族人每年的邑收要由你收取,他连你的面子也不给吗?”

晏安摇头道:“小人怎能放在法师的眼中?莱夷九族之中,除了夫余贝上人外,只怕他谁也不会给面子罢。”

正说话时,一个家人进来道:“公主、大将军,玄菟族来了个叫公输问的人,在府外求见。”

伍封道:“请他进来。”

晏安笑道:“大将军面子不小,这公输问是法师的唯一弟子,向来不与人打交道,因为法师并无子嗣,公输问似是法师的亲族,被人视作玄菟族的下一任法师哩!”

只见平启带了那公输问进来,公输问生得修长挺拔,须发整齐,年纪虽只有二十多岁,头发却早就白了,颇显得有些诡异。

公输问施礼道:“小人公输问,奉家师之命来向大将军请安。”

伍封道:“公输先生费心了,请坐。”

公输问坐在晏安对面,看了看妙公主、楚月儿和迟迟和伍封身后的四燕女,忽地脸露惊讶之色。

伍封心道:“这人是玄菟灵的徒弟,理应是超凡脱俗,但见了美人照样心动,怪不得男人在女人面前总是束手束脚。”

公输问怎知他心中的古怪心事,道:“家师向来不理俗事,是以未曾亲来,决非有意对大将军不敬。”又向众女瞥了一眼。

伍封笑道:“在下来夷维城中略办些事就走,本就不想惊动法师大驾,公输先生能来,已是天大的面子了。”

公输问见伍封毫无架子,点了点头道:“大将军到莱夷不几日,便先后剿灭了胡胜和许长蛇两处贼寇,威名远播,家师对大将军十分尊敬,怕随行人中有人水土不服,便命小人特意来问侯大将军。”

晏安插口道:“公输先生医术高明,是莱夷五百里地中的第一名医,夷人都称他为神医。”

伍封惊道:“原来公输先生是神医,在下倒是失敬了,幸好我们一众安好,无人生命,劳法师和先生费心了。”

公输问摇头道:“临淄城的华神医才算得上是神医,小人只是在医术上略有所得,神医是说不上的。”

伍封对他大感兴趣,问道:“未知先生的医术是否从令师处学来?”

公输问道:“其实小人本就是玄菟人,后来被家师交给临淄华神医当药僮,随华神医十多年,蒙他传授了不少医术,颇有所得。”

伍封好奇道:“玄菟法师是否也会医术呢?”

公输问道:“家师略懂医术,其实家师并未教小人医术。小人自小患了一种异症,名曰‘速衰之症’,即是快速衰老之意。小人过三个月的时间,相当于别人的一年。家师束手无策,随将小人交给华神医医治。华神医平生仅遇小人一人患有此症,因急切难以措手,便将小人留在身边当药僮,时时研究治诊之法,六七年下来,总算将此诊治好了。”

众人都觉不可思异,妙公主奇道:“原来天下间还有此种病症。”

公输问道:“小人虽不再衰老,但以前的衰老却不能改变,是以二十岁的年纪便如旁人八十岁一般,形如老人。小人在临淄城时,别人都当小人是华神医的长辈。华神医多番诊治,终是无法令小人回复年轻。人说久病成医,小人对医术又天生喜欢,随华神医十余年,学了一些医术,回到了家师府中。家师说小人虽然衰如老人,实则并非天然,而是病变所致。小人随他习练养颜之术,这些年下来,终是身躯回到了年轻之状,只是这满头的白发始终不能变黑。”

伍封道:“原来法师真会养颜之术,在下一路上听人谈论,说法师的养颜之术是一种采补之术,是否确实?”

公输问道:“家师曾说,此术的确是从采补之术而来,但他祖上几代精研此术,早以弃采补之弊,得养颜之秘。此术能养颜而不能驻颜,只不过老得比人慢些而已,不过,对于剑术武技,也颇有些益处。他人为何说这是采补之术呢?”

伍封又问道:“听说法师令人在列国觅十七八岁的美貌少女,弄得声势浩大,是以引来如此猜测。”

公输问笑道:“原来如此。其实家师寻觅少女与此无关,只因家师曾有一女,幼年离失了,其年岁如今应是十七八岁。家师派人出去是为了寻女,见有的女子无甚依靠,才买回府中来。”

伍封点头道:“原来是这个缘故。人海茫茫,法师要寻找女儿怕是不大容易吧?”

公输问叹了口气,道:“谁都知道这么寻下去,只怕是毫无所获,但谁也不敢向家师说个‘难’字。”说在这里,面带苦涩之意,似乎还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说了一会儿话,公输问告辞走了,临走又看了妙公主三女一眼。

伍封吩咐送些酒食到城外营中,与三女到后院休息,招来带着人自行安排晚间的夜巡不提。

晚饭之后,伍封便缠着迟迟,非要看她跳舞不可,又命夏阳安排府中的丝竹在后堂檐下准备。

迟迟笑道:“公子既然喜欢,迟迟便为公子跳一曲七磐舞罢。”命人拿来了七个扁圆的磐鼓,置于地上,成花叶之状。

妙公主自小见过不少歌舞,却未见过七磐,好奇道:“这种舞倒未见过,这鼓是作何用的?”

伍封知道迟迟这舞若不让平启来瞧瞧,日后定会大为埋怨,命人将他和招来都叫了来,连晏安也一道请了来。

迟迟命檐外的丝竹奏出《清商》之曲,自己站在磐鼓之上,跳起舞来,只见她腰肢纤柔,应节俯仰,若翱若翔,若惊若怯,大袖如翼,最妙的是她跳舞之时,纤足随节击出鼓声,那一种娇柔、惊怯、袅娜、幽怨、婉转之意,当真是令人心生爱怜,舞姿又美不胜收。

一曲舞完,众人都看了个目瞪口呆,连叫好也忘记了。

待迟迟走回身边时,伍封呻吟了一声,叹道:“见了迟迟一舞,才知道以前所见的舞除了府中的剑舞之外,都是俗不可耐。”

平启连忙起身告辞,迟迟愕然道:“莫非迟迟的舞不堪,难入平爷之眼,令平爷要溜之大吉?”

平启的一张黑脸居然微微透红,叹道:“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只是再坐一会,小人定然难以自制,索性先逃。”

招来和晏安也不住点头,显是对平启的话深以为然,也忙不迭一并走了。

伍封笑道:“原来舞跳得好了,也能将人吓跑哩!”大乐之下,酒兴大发,一迭声让四燕女拿酒上来。

这一次他精乖了许多,任三女如何温柔婉娈地哄骗,也不上其当,反而将三女灌了不少酒。

四人都是大有醉意,妙公主咕咙道:“封哥哥最会骗人,可斗你不过,不如想个法子,公平决斗。”

伍封笑道:“怎么都行,输了的便饮酒。”

妙公主道:“我见你时时与月儿投壶为戏,我们便投壶好了,谁要是投不中,便罚酒一爵。”

迟迟笑道:“迟迟颇擅投壶,只怕你们投不过我。”

伍封让人拿上壶箭来,道:“谁胜谁败,难说得紧,月儿,你觉得如何?”

楚月儿毫无赌性,道:“投壶便投壶,不过月儿肯定输了。”

四人投了一会,都是醉意朦胧,手上无甚准头,各自饮了不少。四人酒量之中,自然是伍封最好,妙公主次之,迟迟久在声歌风月之地,练出了不少酒量,最差的便属楚月儿,此刻这丫头小脸通红,一双俏眼水汪汪地似乎滴得出酒来。不过伍封不好与三女认真,自是饮酒最多。

妙公主投得兴起,将她的“精卫”宝剑扔在房中间的席上,道:“这口剑是我最心爱的东西,若是再输了,便将剑送出去,当酒三爵如何?”

迟迟喜道:“这是个好法子。”她从腕上解下一串金铃,道:“这是义父亲自为我铸的金铃,也是我最心爱的东西,当可抵得美酒三爵。”

伍封哈哈大笑,道:“看来你们最心爱之物早晚归我所有,月儿,你有什么最心爱的东西,也拿出来吧,让我一并赢走,看你们还敢不敢夸嘴。”

虽然他们都是笑闹,楚月儿却甚是认真,问道:“真要拿出来么?”

妙公主笑嘻嘻地道:“自然是了,嘻嘻,就算你输了,我也替能要回来。”

楚月儿点了点头,摇晃着站起来,伸手向伍封抱去。伍封见她伸出小手来抱,又惊又喜,由得楚月儿横抱起来。楚月儿蹒蹒跚跚走到房中间,将伍封放在那口“精卫”剑和金铃之旁。

妙公主不解其意,笑道:“月儿可醉得厉害了,你这是干什么?”

楚月儿认真地道:“月儿最心爱的便是公子了,能否抵得上三爵酒呢?”

伍封、妙公主和迟迟大为愕然,忍不住大笑,妙公主口中的酒喷了出来,摇头笑道:“嘻嘻,封哥哥可不是东西,怎可以……,噢,我说错了,他是东西,嘿,又说错了。总之封哥哥不算。”

迟迟笑道:“是极,公子可不能算数。”

伍封站起身来,大笑道:“我莫非只抵三爵酒么?月儿另想一件东西才是。”走回席中,见楚月儿醉醺醺地甚为趣致,乐不可支。

楚月儿想了想,摇头道:“除公子外,月儿可没有什么心爱的了。”

迟迟提醒道:“你的宝剑呢?”楚月儿摇了摇头。

妙公主道:“你那件‘聘礼’宝衣应该算得上吧?”楚月儿又摇头。

妙公主叹道:“唉,月儿随便拿样东西,我们便当作是你最心爱的之物了。”

楚月儿侧着头想了许久,仍伸手将伍封抱起,放在剑铃之旁。

伍封哈哈大笑之余,心中却甚是感动,知道自己在这丫头心中的位置无任何东西可以比拟,此刻她饮得醉了,便不懂得害羞,将心思表露出来。

伍封跳起身来,笑道:“算了,我代月儿饮三爵,你们便饶过她。”不料他饮完三爵,妙公主和迟迟却不依他,怪他偏心,伍封只好又饮了六爵。

他连饮九爵后,酒意上涌,见三女被酒蒸得红润动人,心中大乐,也不好与三女认真,一边大逞口舌占些便宜,一边狂饮美酒,最后四人都醉倒在地,被四燕女各自扶回了房中。

次日一大早,妙公主便匆匆将伍封叫醒,道:“封哥哥,迟迟不见了。”

伍封吓了一跳,立刻坐起身来,道:“你说什么?”

妙公主道:“我今日起来,去找迟迟时,见迟迟早已不在房中,连四名燕女也不知道,只道迟迟仍在房中哩!”

伍封急问道:“是否在府中其它地方呢?”

妙公主道:“招爷急坏了,已带人在府中上下全部找过了一遍,不见迟迟人影。她的白龙和随身之物也都在府中。月儿怕你心急,已与平爷在府外四周查看,看看有何踪迹没有。”

伍封从床上跳起来,春雨和秋月为他穿上衣服,匆匆洗过之后,挂剑出室,便见楚月儿和平启匆匆走回来,摇了摇头,显是没有找到。

伍封大急,楚月儿道:“迟迟武技平平,若是半夜出府,一定瞒不过招爷。”

招来与晏安也赶了来,晏安道:“小人怕迟迟姑娘夜晚有何意外,与招兄将府中的水井也尽数查过了。”

招来一张脸早已惊得雪白,他司夜巡之职,结果连伍封心爱的女人也在半夜弄丢了,这番罪责非同小可。

妙公主大发脾气,将晏安等府中人大骂,她虽然未责怪招来,但她骂那些家人侍婢,招来脸上如何挂得下来,彷徨无奈,心道:“若是迟迟姑娘真有何闪失,我只好自刎谢罪了。”

四名燕女神色张惶,手足无措。

楚月儿见伍封心神大乱,道:“公子,我看迟迟绝不可能自己走了,就算走也瞒不过别人。只怕是被高手潜入府中,趁我们都饮醉了酒,将迟迟掳走。”

伍封恨恨地道:“都是饮酒误事,日后这酒务要少饮才是!若是未曾饮醉,就算是颜不疑来,也不能从我眼皮底下将迟迟掳走。”

平启急道:“这城中还有何高手,能瞒过招兄的神眼?”

伍封与楚月儿对望了一眼,想起了玄菟灵来。那日他与冉雍高丽文说话,只有楚月儿在身旁,知道若要说高手的话,恐怕夷人九族之中,唯有玄菟灵才有这种本事。又想起昨日公输问来时,看着众女的奇怪眼神,多半与迟迟失踪之事有关。

伍封道:“教小宁儿和小兴儿备车,我和月儿去一趟法师府上,见见那躲着不敢见人的玄菟灵。”

众人愕然,晏安狐疑道:“法师虽然在天下寻觅十七八岁的少女,总不会跑到晏府上将大将军的人掳走吧?”

伍封叹了口气,道:“我和月儿虽然醉酒,但身手寻常的人也瞒不过我们,能瞒过招兄神眼的,这城中便恐怕只有玄菟灵一人有此身手了。”

妙公主对伍封向来信服,既然他怀疑是玄菟灵所为,多半便是他了,便道:“玄菟灵敢入府掳人,胆子不小,封哥哥此去说不好要大打出手,须多带人手才行。”

伍封摇头道:“我们就算将所有士卒带来,也不如整个玄菟族的人手,人带得多了,怕事情更不好办,有平兄三人便够了。唔,招兄也一道去,否则就算留在府中,他也睡不着。公主,你派人向城外大营送信,此事弄得不好,恐怕玄菟族会全族出动,后果难以预计,要小心提防。你谨守府中,不可轻出。”

在他们中间,除了伍封和楚月儿外,平启和招来的身手便算得上是最好的了,二鲍的武技也是大有长进,这几人去闯法师府,只要玄菟族不是士卒齐上,也不怕他府中的高手阻挡。

伍封上了铜车,恨恨地道:“若真是这个玄菟灵所为,胆子未必太大了些。若是迟迟有何损伤,我便将他整个法师府翻转了来!”

鲍宁和鲍兴驾着铜车,他们早已问明了路径,是以沿城中大道直往东行。伍封与楚月儿心中虽然着急,脸色却镇定下来,平启和招来各骑一马在铜车两边随行,招来此刻除了腰挂长剑,手上也提了一条与平启相仿的大殳。众人杀气腾腾地向法师府而去。

马蹄飞动,踏得道上的石板脆响,他们一行虽只有六人,但气势汹汹,道上人见了这古怪的大车,早已觉有些诧异,又见平启和招来二人铁青着脸,仿佛要择人而食,人人都生出惧意来。

不一时,车马到了法师府前停下来,只见府门紧闭,门口无人看守。

鲍宁正要上前通报,忽然有数十人从两侧拥了出来,当先一人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法师府前还不下车马!”

鲍兴怒道:“区区一个法师府,为何定要在门前下马?”伍封等人均觉这玄菟灵架子大得过分了些。

那人大喝了一声:“既不下马,想来是闹事的,给我全部拿下!”他身后众人都拔出了刀剑,一拥而上。

平启与招来正是心情奇劣之时,见居然有人不知死活挡路,策马冲了上去,两条大殳劈头盖脑地向那些人当头猛砸。

伍封与楚月儿知道他二人的本事,都在车上未动。那群人并非士卒勇士,怎敌得过平启和招来这两个如狼似虎的人?片刻间便被平招二人打倒了二十余人。

这时,法师府门户大开,数人走出府来,当先一人大喝道:“住手!”伍封向那人看去,见是那满头白发的神医公输问。

伍封将平启和招来唤了回来。

公输问向伍封施礼后,对那一众人道:“你们来做什么?”

那些人已被平招二人杀了个魂不附体,当先那人道:“这些人到了法师府前依然傲慢无礼,小的们是看不过眼,才想逐了他们走。”

公输问怒喝道:“玄菟族的事,几时轮到你们来管?法师府又何尝有过这么大的规矩来?”

那人道:“小人奉命来保护法师府,自是不能让人搅了法师府的安宁。”

公输问冷笑道:“凭你们这点本事,就敢说来保护法师府?”从腰间拔出了剑,向那一众人闯了进去,只听刀剑相击,一片脆响,公输问在人群中一个来回,将诸人手中的刀剑尽数击落在地。

伍封等人暗吃了一惊,这公输问的剑术极其高明,恐怕比招来还要高明,与平启相比也是差不了多少。

公输问大踏步从人群中走出来,沉声道:“我看你们才是故意闹事吧?这是否是夫余上人的主意呢?”

那人面如土色,陪笑道:“是小的处事不当,不关上人的事。”捡起了地上的剑,一声令下,将伤者抬走,片刻间已走得干干净净。

伍封等人大感愕然,原来这批闹事的人竟然是夫余族的人!这夫余族与玄菟族之间究竟又是什么关系呢?夫余族自派了人守护玄菟灵的府第,玄菟族人好像并不领情,还对这些人十分厌恶。

公输问将剑插入鞘中,走到铜车旁道:“大将军是否来寻觅迟迟姑娘呢?”

伍封等人吃了一惊,伍封道:“正是,迟迟晚间走失,疑是到了法师府上。”

公输问笑道:“迟迟姑娘并非走失,而是家师从府中将她请来,本想命小人去请大将军来午宴,顺便告罪。大将军既然来了,便请入府中。”

伍封等人见他直承其事,大出意料之外,不知玄菟灵打的什么主意,但人既已来了,总不能中途缩回去,就算法师府是龙潭虎穴,也只好闯一闯了。

众人下了车马,长兵器自是不能拿在手里,不过各自腰间挂着剑,也不怕玄菟人捣鬼。

走进法师府中,伍封等人心中暗暗吃惊。

这法师府与众不同,种满了各种草木,这些花木却都是些不怕寒天的四季灌木,苍翠青碧,灌木中有十余株腊梅树,开满了梅花。伍封等人这些天来见惯了雪地枯枝,甫一进这青草红花的法师府,登时觉得十分写意。

走过了前院,从大堂旁的矮墙月门穿过,公输问引着众人直往后院而去。

楚月儿心细,奇道:“既然是法师请大将军过府,如何不在大堂相见呢?”

公输问笑道:“若在大堂相见,那是公事。只因家师有私事要见大将军,是以准备在后院设家宴款待大将军。”

伍封等人愕然不解,心想这玄菟灵办事十分怪异,与伍封初次相见,又非亲非故,如何能设家宴相待,太过失礼。

矮墙后是一座大大的花园,园中并无花木,只有二三十座怪异之极的假山。

公输问引人从假山中穿过,伍封道:“这些假山十分古怪,与它处大不相同。”

公输问笑道:“大将军果然有眼力,这些假山共有二十八座,内中是都空的,可伏甲兵箭手,而且山可移动,若有人闯进来,山势发动,就算藏在里面的甲士箭手不动兵器,也足以将人困住,觅不到出路。”

伍封等人吃了一惊,不料这假山竟有机关,若是玄菟灵想对付他们,单是这二十八座假山便足以令他们手忙脚乱。不过,若玄菟灵要对付他们,又何必预先告知他们假山的秘密呢?除非是玄菟灵自负武技惊人,或是另有手段对付他们。

众人心生警提之意,手按剑柄,伍封将楚月儿拉在身后,挡在她前面缓缓而行。

过了花园,便见一个石砌的水池,呈长形挡在花园之后,两端连在左右的高墙之下,宽约四丈,池中的水黑如墨色,又不像是死水,遴遴墨光显得十分诡异。水池与城墙外的护城河相似,只有一座木桥可以通过。这木桥上系铜链,连着对岸的辘轳,绞动辘轳便能拉起木桥,断绝道路。

伍封向众人使了个眼色,对公输问道:“莫非法师有很多仇人,为何在这座法师府设了如此之多的防备?”

公输问道:“此府并非家师所建,而是家师的曾祖父时就建好的。这水池中的水有毒,身上溅了一两滴,小人尚可以救,若是落入水中,恐怕天下无人能救。诸位过桥时要小心。”

众人过了木桥,又见一座矮墙,穿过月门,回头时见墙后有不少石磴紧贴墙身,公输问解释道:“这些石磴可供箭手上立,射杀困于桥前假山中的敌人。”

再走过一道小径,便见前面是一大片房屋,家人侍婢来来往往,显得十分热闹。

一群人站在屋前相候,当先一人四十多岁年纪,长须过腹,黑发整齐,头上戴着一尺的冕冠,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狐裘,只见他面容俊秀,丰神俊雅,二目灵光闪动,站在那里如玉树临风一般。

公输问向伍封道:“这位便是家师。”

玄菟灵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伍封良久,微微一笑,道:“大将军果然是气势雄壮,一表人材。”

伍封等人不料他一见面竟是先夸奖伍封的外貌,无不愕然。

伍封施礼道:“在下今日是不请自来,法师万勿见怪。”

玄菟灵也施礼道:“昨晚在下也是擅闯晏府,今日大将军不请而来,也是在下先行招惹。”别人见了伍封都谦称“小人”,那是庶民或隶臣见了卿大夫的称呼,这玄菟灵却与众不同,以“在下”自称,若不是平辈论交,便是身有爵位。

伍封道:“在下有个同伴被法师请了来,今日想接她回去,望法师能予应允。”

玄菟灵诡异地笑了笑,道:“未知此人是大将军的什么人呢?”

伍封道:“此人名叫迟迟,是在下心爱的姬妾,适才公输先生说她眼下在法师府上作客。”

玄菟灵笑了笑,道:“此事慢慢再说,还是先入堂中坐下,饮一爵酒,驱除寒气。”

伍封见他不置可否,心中颇为焦急,眼中神光展露,恨不得动手去抢,又想:“这法师府机关重重,若是动起手来,急切难以找到迟迟。万一他们因此而伤了迟迟,那便糟了。”

忍住怒气随玄菟灵入了后堂,谦让了一阵,与玄菟灵坐在了中间,楚月儿等人坐在了左手,公输问与其余的几个玄菟族人坐在了右手。

虽是大白天,但堂壁上插着二十多支火把点着,焰光抖动不熄,甚是怪异。

侍婢们给每人奉上了一爵热酒,伍封见酒中颜色浑浊,心知酒中定有古怪,向众人使了个眼色。

玄菟灵笑道:“在下府中的酒比他处不同,等闲难以饮到,大将军请!”他与那一众族人自饮了一爵。

伍封心道:“迟迟在他的手中,如今是投鼠忌器,只得任他所为。”笑道:“贱躯颇重,一爵热酒怎能解寒?”将爵中酒饮尽,走下中间的石阶,又将楚月儿面前的铜爵抢过,一饮而尽。

楚月儿惊惶道:“公子!”

伍封向众人使了个眼色,索性将平招二鲍身前的侍婢叫了过来,将她们手中的酒尽数饮了下去,放下空爵。本来这些酒是奉给平启一众的,平启等人心知酒中有异,未敢接到手中,却被伍封尽数饮干。平启等无不惶然,又对伍封感激涕零。

伍封笑着走上了石台坐下,笑道:“法师休要见怪,在下是个酒鬼,常常因酒误事,却不思悔改。是以不饮则已,饮则数爵以上。”

玄菟灵看了他良久,笑道:“大将军胆色过人,又能体恤下人,在下佩服得紧。以在下看来,大将军与这位月儿姑娘的气质大异常人,格外地与众不同,二位是否见过老子呢?”

伍封与楚月儿吃了一惊,他二人练吐纳术之事,连妙公主也不知道,这玄菟灵眼光敏锐之极,不仅看得出来,竟然还能猜到是老子一门的功夫。莫非这人也知道老子吐纳术?

伍封摇头道:“在下和月儿无此福气,未见过老子。”

玄菟灵点了点头,道:“老子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下于二十年前曾在楚国的苦县见过老子一面,得过老子的指点。”

他饮了一爵酒,又道:“天下间的玄奥功夫,以老子的吐纳术为第一。其次便是剑中圣人支离益的‘蜕龙术’了,此术最增武技,可惜有干天和,勉强逆天而行,折损寿元。在下家传的功夫,驻颜不如吐纳,武技不如蜕龙,源自于阴阳之交接采补,从而增寿养颜,对于武技上也略所益处。”

平启等人不懂这些道理,听起来一头雾水,唯有伍封和楚月儿心里明白。

玄菟灵道:“采补之法,其实大有讲究,最为关键处便是得人。人天生体魄若不能配合,采补起来大费气力,且难有其效。譬如蜂采花蕊,此花要有其独到之处。不过呢,上乘的采补是男女双方都习此术,互为补益,也不伤他人。否则,未习此艺者为人所采补,损寿三二以上,后果堪虞。”

伍封越听越是心惊,心道:“这人不是看中了迟迟,要在迟迟身上采补吧?”看了看楚月儿,见她也是大有惊恐之色,显是也虑及于此。

玄菟灵笑道:“大将军,在下昨日到晏府夜访,适见大将军与妻妾饮酒,未敢打搅,不过见迟迟姑娘大异常人,若以之采补,必能事半功倍,欲向大将军索要,又见大将军醉卧,只好不问自取,将迟迟姑娘请回府中。”

伍封大怒道:“法师怎能做出这种事情?迟迟现在哪里?”

玄菟灵笑道:“区区一女,大将军身旁多的是,又何必吝啬?大将军将此女赐予在下,我玄菟一族自会唯大将军马首是瞻。莱夷九族之中各不相属,若是在下不发下话去,恐怕九族之中,大多会与大将军为难,此中得失,大将军应该明白。”

伍封怒道:“在下怎会怕了你和九族之人?你如不交出迟迟来,今日勿怪在下要动强了。”

玄菟灵笑道:“在下府上机关重重,若是动起手来,相信大将军也未必讨得到好去,何况就算在下肯予罢手,大将军区区数人,只怕也过不了毒水阵山。”

平启起身喝道:“公子,这人无理甚矣,不如由小人来与他一战。”

伍封知道平启近来剑法大增,对他颇为放心,点了点头。

玄菟灵看着平启,笑道:“以你的剑术,怎配与我交手?问儿,你去陪这位平爷试试剑招。”

公输问站起来来,走在堂中,向平启拱手道:“请平爷指点。”

平启哼了一声,也走入场中,“呛”地一声拔出了“无鬼”铜剑,道:“公输先生,请拔剑!”

公输问见他气势凌人,笑道:“平爷果然是高手风范。”缓缓拔出了剑。

平启大喝一声,倏地一步上前,一剑斜劈,剑划空中,一片破风之声,显是剑上蓄力无限。

公输问侧开了身,手中的剑却直向平启胸前点过去,发出“嗤”的一声响。

大凡高手比剑,对方剑招发出,自会设法格挡,寻机反击。但公输问的剑法去比众不同,竟然是以攻为守,以攻抢攻。

平启见状,心中一惊,喝道:“好!”倏地退开身,避开了公输问这一剑,他手臂轻弹处,铜剑脱手射出,仍向公输问刺去。是以他身虽退让,剑势却依然向前。

公输问大吃一惊,左手大袖向平启的剑身上拍去,化去剑上攻势,手中的剑斜划而至,心忖:“你掌中无剑,看你如何敌我这一招。”

平启剑一脱手,竟斜踏上数步,空中抓住剑柄,身体急旋,带动剑身向公输问颈上斩去。

他这脱手之剑,仍被他一手所控,招法极是巧妙,兼且猛恶过人,连伍封也暗吃一惊,不料平启的剑术竟然进步了这么多,将董门刺派剑术的诡秘凌厉发挥得淋漓尽致。

公输问见平启招法极妙,笑道:“如此剑法,真是少见!”终是退开一步,铜剑斜着上撩,向平启腋下划去。

伍封又吃了一惊,平启以身御剑,其腋下处便是老大破绽,公输问的眼力竟然如此锐利,一眼便觑到其中的关键。

平启暗吃一惊,身体微沉,铜剑圈过处,化成一道剑光,将公输问一剑格开。这是他最得意的董门御派剑术,守御极严,公输问的剑如何能欺进去?

二人这一交手,果然与众不同。公输问的剑术别出心裁,全是斜身进招,从无直刺直劈的剑势。平启此时使开了他最得意的御派剑术,剑法细密绵长,转攻为守,防守得极为谨严。

伍封知道平启是见自己要与玄菟灵一战,因此设法逼出公输问的剑招,让伍封看个清楚。公输问既是玄菟灵的弟子,剑术自然与玄菟灵相似,若能看清公输问的剑术路数,伍封与玄菟灵交手时便大有胜算。

玄菟灵也猜到平启的用意,却并不在意,笑吟吟地看着二人比剑。

二人交手了数十招,平启见公输问一连强攻至今,居然未见如何疲累,也暗暗称奇,剑招之中,偶有所变,守御之际,偶加入刺派诡异的进手招术,以克制公输问不据一格的攻势。

又战了数十招,平启大喝一声,使出了他从伍封处学来的“开山剑术”,大开大阖,三十余斤的铜剑如暴风骤雨般向公输问劈落,他这“开山剑术”又能与他最擅长的御派剑术相融,强攻之时,却能细密防守,声势极为惊人。

公输问大外吃惊,剑法急展,终是不敌平启的猛恶进击,渐渐后退。

玄菟灵面露惊讶之色,显是不料平启的剑术竟然如此高明,连自己的得意弟子也被他迫得不住后退。

伍封与楚月儿对望了一眼,这平启恍如第二个朱平漫似的,虽然无朱平漫的神力,也不既其凶残老练,但剑术上的造诣却堪堪及得上朱平漫,且比朱平漫的剑术多了一份谨密。

招来自败于楚月儿之手后,勤练剑术,自觉大有进境,他终日与平启等人在一起,却不知平启的剑术竟然厉害至此,胜过他不少,也暗暗骇异。

看到平启这与御派剑术相融的“开山剑术”,伍封和楚月儿便知公输问定然非其敌手。

这时,公输问已退出了十余步,后背猛地贴到了堂中大柱之上,平启跨上一步,大喝一声,铜剑如疾风般横扫而过,公输问此刻已无法退避,铜剑迎了上去,“当”的一声,双剑相交,平启的铜剑略略一滞,仍然斩下。

玄菟灵见势不妙,猛挥手处,手上铜爵飞出,“叮”的一声,砸在平启的剑上。饶是平启膂力过人,也被这只铜爵将剑砸偏,险些脱手。

公输问趁机转到了柱后,将剑插入鞘中,笑道:“平爷剑术高明,在下甘拜下风。”

平启见他收了剑,自不好再出剑攻击,他手中铜剑被玄菟灵掷出的铜爵砸开,手臂仍感酸麻,心知玄菟灵的膂力远胜与自己。当下收剑点头道:“承让了。”回到席上。

玄菟灵笑道:“这位平爷董门剑术高明,问儿非其敌手。”

伍封道:“适才承公输先生相让,平兄偶有小胜。如今剑术已比过了,法师是否将迟迟交出来,我们就此罢手呢?”

玄菟灵大笑道:“问儿虽败,在下却还未败,如何会轻易罢手?”

伍封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喝道:“这么说来,法师是不肯放人了?”

玄菟灵傲然道:“在下自来我行我素,从不受人所胁,若是大将军能在剑法上胜过在下,便可再行商议,否则是断然不放的。大将军为一女而弃莱夷五百里的邑地而不顾,殊为不智。在下虽然不才,但若有伤亡,恐怕莱夷九族均会视大将军为敌。”

伍封仰天大笑,道:“在下一生树敌不少,大丈夫若连一女也不能保护,怎配活于世上?据说法师是莱夷九族中的第一高手,在下今日便向法师请教了!”长身而起,站于堂中,一缕杀机沛然而生,便如一阵寒风拂过了堂中。

玄菟灵面露惊讶之色,点头道:“怪不得大将军能所向无敌,单是这份气势,恐怕就天下少有了。象大将军这样的高手,在下一生中极少遇到,若不一试身手,只怕日后会大生悔意。”听他口气,见了伍封这气势,依然能信心十足,不虞有败,显见其自忖身手高明,不在伍封之下。

伍封见玄菟灵缓缓走下石阶,便如一片白云缓缓降下来一样,却又毫无飘忽之感。站在面前,渊停岳峙,一派高手气势更胜过那“大漠之狼”朱平漫,暗暗心惊。

伍封缓缓拔出了“天照”宝剑,道:“法师,请!”

玄菟灵见他盛怒之下,仍不缺礼数,点了点头,从鞘中拔出了剑,道:“在下的剑法自从学成以来,少遇敌手。大将军可要小心了!”“嗤”地一声,向伍封胸口一剑刺去。

别人使剑若求凌厉之攻势,便会直击直斩,一剑而至,但玄菟灵的剑法去与众不同,他的剑法颇慢,但剑尖微微颤动,如一条蛇游了过来,剑尖震动处,发出“嗡嗡”之声,一口剑在他的手中,便如一件活物自行游了来,分不清是人使动剑,还是剑携着人走。尽管伍封先前曾见过公输问的剑术,但这玄菟灵的剑法完全不同,无从啄磨。

平启等人见他这一剑刺出,无不心惊,心忖这种慢剑之法,世上罕见,便如兵车滚动的车轮一般,遇有仍何阻滞,便会全力迸出,势难匹敌,只怕唯有后退数步,才能避此诡异的剑势,再以奇招反击。

玄菟灵这一剑刺出,伍封便知这人的剑术绝不在任公子之下,只怕与颜不疑相比也大可匹敌。他到莱夷数日,遇了不少各族的高手,剑术武技在他眼中,那是各有所缺,是以对这所谓莱夷第一高手也不甚在意。此刻见玄菟灵的剑术,便知这人怪不得在莱夷地方人人惧怕,其剑术比起所见的其他夷人高手高出了不知多少倍。

伍封骤遇强敌,反而精神大振,知道若是退开相避,必会被玄菟灵剑势所欺,到时候玄菟灵的剑法绵绵而至,剑势重叠,恐怕更难对付了。大喝一声,重剑从天劈落,如同迅雷急电一般,当头劈下。他这一剑的凝力而发,无论对手的剑势如何,也当被这一剑重击化为齑粉。

玄菟灵与人交手,素来是这剑招一出,敌手便狼狈而退,然后被他越来越盛的剑势逼得弃剑认输。不料伍封竟然能简简单单一剑劈下,以大拙之剑法,破他的绝妙剑招,听伍封之剑风便如风雷相随,这一剑之力自是鬼神皆惧,大赞了一声:“好!”剑往上撩,只见两剑相交处,火光迸现,却无任何声音发出来,显是玄菟灵剑上的绵力已臻化境。

平启、招来和公输问等人看得面如土色,这二人的剑法精湛,若是任一人向他们施出这么一招,恐怕不是吓退数丈,便唯有弃剑认输了。

平启与伍封在鱼口交过手,知道伍封的剑术厉害,但他近日勤练“开山剑法”,又将“开山剑法”与董门御派的剑术合而为一,攻则凌厉无匹,守则绵绵细密,攻守兼备之处,自忖再与伍封交手,至少可敌他二十招以上。谁知此刻见了伍封的剑术,便知他的剑术与日俱增,只怕他这简简单单一招也难以抵挡了,当下又惊又敬,心情难以名状。

玄菟灵虽然膂力惊人,但敌不过伍封的神力和雄浑剑势。他倒退了三步,又赞道:“好剑法!大将军这剑法少见得很,叫什么名堂?”

伍封冷笑道:“这是在下自创的剑法,名曰‘刑天剑法’,专用来对付卑鄙无耻的小人!”

玄菟灵笑道:“好一个‘刑天剑法’!再接在下几剑试试!”倏地闪身上前,一剑轻飘飘向伍封横削过来。

伍封毫不在意,一剑刺出,只听“嗤”的一声,剑尖上映出蓝印印的光来,显是力之所聚,合化为剑光。

这一次连楚月儿也吃了一惊,她终日与伍封在一起,伍封练剑时一般便是她来陪练,虽知伍封练剑时让着他,但也料不到伍封的剑术精进到这个地步,比起当日决斗朱平漫时,只怕是厉害了数倍。她惊骇之余,又十分高兴。

玄菟灵见伍封竟能聚力为光,赞道:“好!”双剑相交,身臂剧震,又退开了三步。

他与伍封交手才两招,却赞了三次,的确是诚心称赞,佩服伍封剑术了得。

伍封跨上一步,重剑劈斫削斩,如电光石火般丝毫不留余地,此时他转守为攻,声势更是骇人。

玄菟灵反而一步不退,长剑“嗡嗡”作响,将伍封凌厉的攻势尽数化去。

二人一连交手二十余招,伍封心中的惊骇渐渐浓烈,这玄菟灵剑上的绵力奇怪之极,便如一个滚动的大石一般,任你如何推它,总是一滚而过,将巨力化开,自己的重剑便如砍在水中一般,并不见有何受力处。

玄菟灵也是有苦自己知,他本来不及伍封的神力,何况伍封以吐纳术融入剑势,气力循环而生,不见其弱处,反而越来越强。自己虽是以柔克刚,要化解伍封剑上的神力,终是要费不少气力,渐渐觉得有些气力不加,额上开始见汗。

在旁人眼中,伍封的重剑便如狂风暴雨一般,而玄菟灵便如风雨之中的小树,摇摇晃晃地震颤,虽不见狼狈折断,但谁都看得去他处于下风。

又过了十余招,玄菟灵大喝一声,忽地一剑刺出,竟一改其慢剑之势,变得凌厉之极。伍封见他这一剑虽然凌厉,剑尖上却现出肃杀之意,知道玄菟灵这一剑已是强连弩之末,侧开了身,横剑削出。

谁知玄菟灵却是以此虚晃一招,暴退两丈,剑光闪处,居然从墙上火把上截下一片火星,剑尖抖动处,火星向伍封激射出去。

楚月儿等人大吃一惊,平启叱道:“这……这是什么剑术?”

伍封见玄菟灵竟能借火以助剑势,而且是发乎自然,在整套剑术中并不见丝毫牵强之处,仿佛在他的剑术中,本就有借火的剑势,赞道:“好剑法!”左手大袖展动,将火星击碎,袖影过处,剑尖透出,追刺玄菟灵。

玄菟灵长笑一声,身影在堂中闪动,从他的剑尖上不时绽出火星木片,他的剑光过处,任何物件都可化为剑法,如此借物之剑法,的确是天下无双!

伍封心道:“玄菟灵的剑法只怕比颜不疑还要高明!”大袖飘处,破光而入,剑光总是围绕在玄菟灵身旁。

两条人影在堂中起伏窜行,如蝶入花丛,煞是好看,但其中的凶险又远胜适才二人双剑相击。

伍封逐了一阵,心中渐渐有些不耐,忽喝一声,飞起身来,跃出了一丈多远,重剑凌空下击,威猛无筹,以凌空行剑之术使出了“刑天剑法”。

玄菟灵骇了一跳,缩身闪开,长剑从案上横过,一只铜爵便如粘在剑上,剑光抖处,铜爵向伍封飞砸而至。

伍封见这铜爵与火星木屑不同,来势凌厉,不异如箭矢,喝了一声,伸出了大手,一把抓住铜爵,谁知那爵中的残酒竟然向他射出,虽然他练过空手技击,双手如铁,酒水溅在他的手上,仍然有少许疼痛,其余的酒水竟激入大袖,只听“嗤嗤”数响,大袖上竟然被酒水射出了数个小洞。幸好他手臂上扎着妙公主用金缕衣甲片做成的护臂,是以无事,否则非给酒水激得辣痛不可!若换了常人,只怕这些酒水便要将人身上射出窟窿来!

伍封将已被他捏成一团的铜爵向玄菟灵掷出,身如飞雁,脚尖在柱上点了点,连人带剑向玄菟灵电射而去。

玄菟灵用剑击开了那一团铜爵,忽见伍封势不可挡地一剑凌空而来,大惊之下,再也无法侧避退让,只好不顾身份,和身仰倒于地,滚了开去。

伍封见玄菟灵正在壁下,火把熊熊生光,知道他若起身,只怕又会借火攻击。心思急闪,脚尖轻点石墙,疾飞而过,剑身横划,将火光映在剑身上,反射到玄菟灵脸上。

玄菟灵只觉光芒耀眼,如何能察觉光芒之后的重剑,大骇之下,信手将剑划出去,伍封一剑击在玄菟灵的剑锷上,玄菟灵信手挥剑,自然是力道不纯,浑身剧震,长剑脱手飞出,隐隐只觉伍封的身影如擎天巨人般凌空而下,重剑当头劈了下来。

伍封眼见要一将将玄菟灵劈成两片,忽听一个女声尖声道:“别杀他!”

伍封心神一震,听出这是迟迟的声音,只时他剑势沛不可收,只好脚点大柱,身形硬生生在空中横过,只听“哗”的一声巨响,“天照”宝剑劈入石壁,在壁上划开了三尺多长的一道口子。

伍封收剑向发声处看去,只见迟迟悄生生站在侧门前,一张俏脸惊得雪白。

伍封大喜,将剑插入鞘中,奔了过去,将迟迟抱住,笑道:“迟迟,唉,你这一晚不见,可吓坏了我!”

迟迟白了他一眼,嗔道:“怎么一进府便找人打架呢?”从伍封手臂中挣了出来,奔到玄菟灵身边,扶着他道:“爹,你没事吧?”

伍封等人吓了一跳,怎也未想到这玄菟灵居然是迟迟的父亲!

忽听那石墙“嘎嘎吖吖”地轻响,只见墙上被伍封一剑劈开之处,裂缝缓缓向前延伸了过去,直达丈余,显是伍封剑上蓄力无限,虽然从墙上拔出了剑,那一缕剑势仍然展发开来,将石墙划开。

玄菟灵大笑道:“大将军果然好剑法!今日若非在下出言相激,只怕大将军也不会全力出剑,发挥出剑术的极致来!”

众人愕然,想不到玄菟灵故意胡说八道激怒伍封,竟是为了试一试伍封的剑术。

伍封见玄菟灵是迟迟的父亲,心想今日将他迫得如此狼狈,那是大大得罪了他,大感彷徨,忙上前陪礼道:“唉,在下如早知法师是迟迟的父亲,怎敢动手?今日真是莽撞了!”见迟迟又白了他一眼,大有嗔怪之意,更是手足无措,不住地跺足搔头。

迟迟见他大显笨态,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玄菟灵笑道:“迟迟,此事怪不得大将军,是我故意说要将你留下来,他以为我要对你不利,才会迫得大打出手。”扶着迟迟,又挽着伍封坐回席上,迟迟便偎在玄菟灵身边坐下。

楚月儿嗔道:“迟迟,你就算跟父亲来,也该留书告诉我们才是。今日一早起身便不见你,把公子和我们急坏了哩!”

迟迟笑道:“月儿勿怪,我昨日也醉了,爹将我抱回府中时,我还未醒哩!”

楚月儿睁着大眼,看着玄菟灵和迟迟,点头道:“法师与你生得还真像哩!”

众人仔细打量这父女二人,果然生得颇像。

公输问道:“小人昨日拜访大将军,见迟迟坐在一侧,便觉与家师相像。回来向家师说起,家师怕贸然上门不好,是以晚间偷偷到府上去看,才将迟迟偷偷接回府来。”

玄菟灵笑道:“在下这十数年来派人,又亲赴各地找寻女儿,总是不能如愿,只道是人海茫茫无处可觅,谁知天可怜见,女儿竟随大将军到了城中来。在下这些年常见有女子与在下或亡妻相似,总以为是自小失散的女儿,结果每次察证之下,都是失望而回。昨日问儿说起来,在下还不大相信天下竟会有恁般巧事,是以不敢直赴府中,只好趁夜间潜入了晏府,正好见迟迟跳舞,其面容有几分似在下,神情却像极了亡妻,便趁迟迟酒醉,将她偷了回来,察验之下,果然是在下的女儿!”

伍封奇道:“法师与迟迟自小失散,怎知她是女儿呢?”

玄菟灵笑道:“在下家中不知何故,素来人丁稀少,或是家中的传承,只要是嫡亲子女,双脚必有六趾。天下间偶有单脚六趾者,但双脚六趾却唯有我玄菟家人才会有。迟迟双脚六趾,那是假冒不来的。”

众人目瞪口呆,才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单脚有六趾的都没有见过,怎知世上还有双脚六趾的人?

玄菟灵笑道:“在下之所以不敢上门找大将军察证,也是因此。若是在下贸然上门对大将军道:‘大将军,烦将阁下爱姬的屦袜脱下来,让我瞧瞧美人的玉足!’大将军定当在下是个轻薄小人,早就大打出手了吧?”

众人都微笑起来,心想这话说得也是。

玄菟灵又道:“本来在下心想,若是弄错了便偷偷将迟迟送回去,那是神不知鬼不觉,恐怕连迟迟自己也只当是发了一个怪梦。谁知一看竟是自己费了十数年功夫寻觅的女儿,父女相认,狂喜之下,便忘了派人向大将军报讯,待想起来时,大将军竟已找上门来。”

迟迟埋怨道:“爹,你为何不向公子说明白,非要逼他动手呢?”

玄菟灵笑道:“爹这么做是大有道理的。昨日我到晏府时,见你们歌舞夜饮,四人都醉了,便想传闻不实,这大将军其实是个酒色之徒,无甚本事,多半是靠父荫才混上了这大将军的。”

伍封听得惭愧之极,无地自容,心想昨日更是胡闹,以妙公主的酒量也被自己灌醉,更何楚月儿和迟迟,也无怪乎玄菟灵会有此想法。

玄菟灵又道:“我与你父女见面,自有说不完的言语,谁知你三言两语,总是扯到大将军身上去,心想难道我这亲父在你心中还不如大将军,不免有些气恼。”

迟迟羞红了脸,大嗔道:“爹呀,当着这么多人你怎能乱说呢?”

玄菟灵大笑,道:“我见你对大将军一往情深,嘿,你是我的独生女儿,怎能让你被人所骗,是以非得试一试大将军的真实本领不可。心想若是大将军能接我十剑,便是有真才实学,配得上我的女儿。谁知比试下来,大将军的剑气纵横,令为父见猎心喜,再也忍不住手,要与大将军一较高下。为父怎知他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本事,连为父也差点被他一剑劈死?早知如此,他一进门为父便叫他一声贤婿,大将军自然明白其中的真相了。”

迟迟面色更红,低下了头,对玄菟灵大是嗔怪。

伍封惭愧道:“其实都是在下不好,昨日若不是胡闹饮酒,法师怎会误会呢?”

玄菟灵笑道:“幸好你们饮酒大醉,否则,我怎能轻松将迟迟偷出来?昨晚若是动起手来,只怕任我如何分说,也难逃你的神剑吧?今日大将军为了救迟迟,不昔与我玄菟族人为敌,更不在意莱夷九族会因此而敌对,对迟迟的一番情意,我倒是满意得很。其实先前给你们所饮之酒,内有御寒之药,你怕月儿姑娘和手下中毒,一起饮下肚去,那是十分的义气哩!”他突然尔我相称起来,心中自是当伍封是女婿,不再见外了。

迟迟偷眼向伍封看了看,见伍封也笑看着她。迟迟忽见楚月儿笑嘻嘻地向她大扮鬼脸,害羞之下又低下了头。

伍封见他提及手下,忽想起一事来,忙对招来道:“招兄,你先回府将事情禀报公主,她多半是急坏了。你也无须再来,自去休息。”又对玄菟灵道:“招兄每日夜巡,需要昼寝,今日因为迟迟不见了,急得不敢睡觉。”

玄菟灵命公输问带招来出府,顺便将妙公主请来,一同午宴。

公输问与招来走后,玄菟灵道:“我因为常常出外寻女,不在府中,是以其他人来见我,多半找不到。他们还以为我架子太大,不愿意见他们哩。”

伍封想起门外的那些夫余族人,问道:“门外那些夫余族人又是怎么回事?”

玄菟灵叹了口气,道:“你休要小看了夫余贝,这人城府极深。当年齐国灭莱之时,莱君便是夫余贝的曾祖父,他这人心中常有复国之念,便想借助我玄菟族在夷人中的声望,为他鼓动夷民。门外那些人说是他派来保护我,其实是来监视我的。”

伍封惊道:“原来这人竟有这种念头!他要复莱国,那定会视我为敌了,真难为他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卑恭的样子。”

玄菟灵道:“夫余族人如今有一万四千多户,又与莱夷的齐民交好,听说连田氏族人中也有他的同谋。这人最会阴谋诡计,我早疑心夷人各族的内斗,多是他挑起而从中取利,如今九族夷民的田产、渔盐、山猎、海贝全是由他收后卖出,夷民对他依靠之极,也算得上控制了夷民的生存之脉,不可不防。”

伍封道:“孔子的弟子冉雍先生教我日后设市肆以调节莱夷的货贸,收购夷民之产,若真能施行,必可以夺夫余族之权。”

玄菟灵点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夫余贝多半会从中破坏。夷民对齐人多少还有些戒心,若是夫余贝暗中调拨,怕不能顺利成事。我因时时出门,怕他对族人不利,也不得不对他虚与委蛇。”

伍封笑道:“若是这市集由法师主持,夷人多半会信服了吧?”

玄菟灵点了点头,道:“若是我来主持,夷人当然会信我。我巫家在莱夷一百多年,早已赢得了夷人的尊敬。”

伍封奇道:“巫家?”

玄菟灵笑道:“其实我祖上姓巫,当年先祖巫臣教吴兵车战之术,吴军始强,先祖之子巫狐庸留于吴国为相,余子归晋袭领邢地,至今仍在。先祖与夏姬也生有一子,娶齐国玄菟族长之女,后继为族长,取代了玄菟一族,至今已有百年了。”

伍封与楚月儿对望了一眼,料不到玄菟灵竟是巫臣之后,既然是夏姬之后,也怪不得会采补养颜之术。

伍封叹道:“原来法师的采补养颜之术是来自祖上巫臣和夏姬。”

玄菟灵点头道:“正是。不过我在二十年前在楚国苦城遇到老子,得他之教诲,将采补之术加以变化,再也无须采补少女了。”

伍封道:“我有一事不解,以法师之能,如何会与迟迟失散了呢?”

玄菟灵道:“迟迟的母亲是晋国荀寅之女。当时晋国六家为政,岳父荀寅称中行氏。我在十八年前,游于晋国,与荀寅之女成亲,次年生了迟迟。那一年晋国内乱,范氏、中行氏围赵鞅于晋阳,荀氏、韩氏、魏氏三家攻打范氏和中行氏,我护着岳父走保朝歌之城,途中妻子死于乱军之中,女儿失踪。到朝歌之后,我便去寻找女儿,却一直未曾找到。七年之后,范氏与中行氏大败,只身逃往齐国。我只好回到齐国,将岳父和范氏接到玄菟族中奉养。公输问自小由我养大,他其实是中行氏的孙子,需得叫我姨丈,叫迟迟为表妹。不过,为免晋国智、赵、韩、魏家知道,才改称公输氏。五年前范氏和中行氏先后亡故之后,我才让问儿守府,管理族中之事,自己云游天下,寻找女儿。”

说了一会儿话,家人报妙公主来了,众人起身将她迎入府中。

妙公主见迟迟无恙,心中大悦,侧着头看了玄菟灵老半天。

玄菟灵笑道:“妙儿,难道不认识灵舅舅了?”

妙公主恍然笑道:“我说法师为何看来眼熟,原来是灵舅舅。”

众人尽皆愕然,这玄菟灵何时又成了妙公主的舅舅呢?

玄菟灵笑道:“其实我这舅舅与公主之亲相距甚远,我祖父之妹是晏老大夫父亲晏婴的妻子,是以算得上是公主的舅舅。公主七八岁时我曾见过她,后来因四下奔走,未再见过,不料公主记性甚佳,居然还记得我这个舅舅。”

妙公主笑道:“怪不得我和迟迟一见如故,原来是有亲的。”忽又侧头细想,狐疑道:“我一见了月儿便喜欢得紧,莫非也有甚亲?”

楚月儿忍不住格格娇笑。

伍封失声笑道:“自然是有亲的。你和月儿的夫君都是我,为何不亲?”

妙公主笑道:“是极是极,若非封哥哥左右其中,我们这些亲戚还当真混不到一起来。”

时已近午,玄菟灵命人奉上酒肴,众人心情俱佳,吃过午饭后,言谈甚欢。

妙公主、楚月儿和迟迟三女混在一起,叽叽喳喳自有说不完的话题,伍封和玄菟灵看在眼中,心中大悦。

玄菟灵命公输问陪着平启和二鲍,自己将伍封叫到了厢房之中。

伍封知道他定是有事要与自己商议,果然听玄菟灵道:“大将军,你新春时要与公主和月儿姑娘成亲,未知与迟迟的亲事何时办呢?”

伍封道:“只因我还未将迟迟带去见家母,是以不好决断。”

玄菟灵笑道:“我想令堂定不会有何异议,不如在新春一道办了亲事。”

伍封叹道:“我的确是这么想,但公主是我的嫡妻。迟迟是法师的独女,以法师的身份,怎好让女儿做我的妾侍?”

玄菟灵叹了口气,道:“我自是不大愿意,但我看迟迟对你深情一片,我若是不答应,只怕她不乐。不过以我看来,你这人极重情义,在你的心中,对嫡妻和妾滕似是无甚分别罢吧?”

伍封点头道:“那是自然。”

玄菟灵笑道:“其实以你的身份,迟迟嫁你为妾,也不算辱没了她。这次我便与你一起到主城去,见了令堂后再作商议。”

伍封笑道:“这是最好不过了,若不尽快与迟迟成亲,万一哪天法师反悔,又将迟迟偷走,我岂不是大大糟糕?”

玄菟灵大笑,恰好妙公主、楚月儿和迟迟三女一路玩耍从门外经过,迟迟探过头来,好奇问道:“爹,公子,你们在说什么?”

伍封笑道:“我正与未来丈人谈你的婚事,是否想进来听听呢?”

迟迟大羞逃走,妙公主和楚月儿嘻嘻笑着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