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作者:全 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0722

众人回到帐中,伍封叹道:“这颜不疑好生了得,我平生所遇的剑手之中,以此人最为厉害!”

楚月儿道:“月儿先前若及时出手,便可将他截下,夫君便可赶上来将他杀了。”

迟迟忙问道:“那你为何不截下颜不疑呢?”

楚月儿摇头道:“夫君大人说过不许人插手,我若出剑,夫君多半会生气。”

伍封笑道:“我怎会舍得生你的气呢?”

楚月儿笑嘻嘻地道:“那日对付胡胜之时,我未听你的吩咐,冲到你前面将胡胜杀了,虽然夺了匹黑龙来,你却大大的生气哩!”

伍封笑道:“那是不同的,就算日后你的剑法胜过了我,在战阵之上你也不许到我身前去,柔儿也是这般哩!”

叶柔点了点头,笑道:“那我就与月儿一样跟在公子身后算了。”

田燕儿奇道:“先前大将军也这么吩咐过我,是何缘故?”

楚月儿笑道:“这是夫君的例行吩咐,每每战前便有此说,我不知听过多少遍哩!”

叶柔笑道:“公子是怕月儿和我们在前面冒险,心中担心,是以他定要在我们身前,为我们挡着箭矢,如有高手便被他先杀了。”

田燕儿道:“怪不得我跟在大将军马后,总觉敌人都是庸手,能够所向披靡,原来厉害的对手已先被大将军对付了。”

伍封笑了笑,问平启道:“那市南宜僚是否逃了?”

平启叹道:“公子一走开,那家伙便从陷坑在跃了出来,小人和招兄两人也未能挡住他,被他逃入了林中。”

伍封点头道:“那就算了,今日若不是他,只怕公主和迟迟大有凶险。”

妙公主惊道:“我和迟迟有何凶险?”

伍封叹道:“我今日虽然慎之又慎,却还是低估了敌人,没料到颜不疑居然也到了莱夷。我们与市南宜僚带来的骑兵交手,营中空虚,颜不疑偷入营中,并不是只为了杀伯南一人那么简单。我看他多半是想捉了公主或迟迟来要胁,我不在营中时,以他的身手,颜不疑何事做不到呢?幸好他为了救其师兄市南宜僚,才在杀了伯南之后,打消了此念头,现身将我引开。”

众人听他说得有理,无不心惊,若真是被颜不疑胁持了妙公主或迟迟,后果便难以预计了。

妙公主和迟迟也暗暗心惊。

叶柔惊道:“颜不疑厉害之极,他若再偷入大营,恐怕难以防御。”

伍封叹道:“我正是这么想,今日便有杀他的念头,可惜被他走脱了。”

田燕儿皱眉道:“月儿曾伤过他一剑,恐怕更要小心!”

楚月儿笑道:“我才不会怕他,我虽然敌他不过,但逃起来他绝对追不上我。”

伍封笑道:“这就象颜不疑逃起来,我追不上他一样。月儿的剑术我倒放心,虽不如颜不疑,三十招却还是能抵挡的。月儿有三十招的余暇,大可以逃到我身边来。何况无论如何,我都会将月儿带在身边,我们二人在一起,那怕颜不疑捣鬼?”

叶柔叹了口气,道:“柔儿就怕他回去之后,又用那种妖邪的法子,用人蛇之血助他练习‘蜕龙术’,若是他再蜕变一次,劲力再大一倍,恐怕连公子也阻不住他了。”

伍封微微一震,正色道:“此事大有可能,这家伙心高气傲,今日败于我手上,说不定真会产生此念。”

平启问道:“柔姑娘前次与颜不疑交手是在何时?”

叶柔道:“那是四年之前的事了。”

平启点头道:“这还好些。我听说这种‘蜕龙术’每五年蜕变一次,颜不疑下次蜕变之期已不足一年,恐怕暂不会以损寿十年的办法增强劲力。”

伍封道:“平兄说得是,我看颜不疑也不会那么蠢。不过这人身手高明,营中这么多人,我也看不过来,万一他再偷入营来,那就十分可怕了。柔儿、燕儿,这些天你们也住进我的大帐来休息,与公主和迟迟在一起,由我和月儿还有小雨儿她们四人为你们护卫。”

叶柔和田燕儿脸上微微一红,都点头答应。

伍封又道:“是了,柔儿,你今日可看清了那市南宜僚的‘断水剑法’?”

叶柔道:“市南宜僚运剑的法子极妙,能够使力量循环相济,大增长力。”

伍封道:“这种法子柔儿可以使一使,多半对你的剑术大有增进。”

叶柔恍然道:“怪不得公子先前与市南宜僚比剑时,故意取守势,让他将‘断水剑术’使了两遍,原来是想让柔儿看得清楚。”

伍封笑道:“我看他的剑术还另有妙处,直刺横斫如片削瓜果一般,只是暂不知其中的道理。”

楚月儿道:“既然他的剑法叫‘断水剑法’,是否与水有关?”

伍封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回主城之后再慢慢研习吧。”

这时鲍兴入了帐来,道:“公子,这次又杀了一百多名贼人,捉到了一百二十名降兵。两次激战下来,共得了兵车九十二乘,战马五百多匹,兵器革甲不计其数。”

伍封道:“刚才颜不疑入营,恐怕伤了人吧?”

鲍兴叹道:“有六个亲卫军的御者被他杀了,适才冲杀之时,还死了三个倭人勇士,伤了九人,幸好伤势不重。”

伍封哼了一声,站起身来,道:“这笔帐我自会找他们去算!你带人将死者用布裹好放在车上,明日到夷维城再敛入棺木,运回主城其家中安葬。虽然我们也有伤亡,不过今日大胜两阵,大家恐怕也饿了。公主,你和迟迟吩咐在帐外空地上设宴,女乐也用得上了,我先去看看伤者。”

他带着楚月儿和叶柔二人去看望伤者,见众人伤势不重,安慰了几句。

两次激战共伤了四十余人,众伤者本来都是夷人族兵,战阵受伤也是常事,不料伍封竟亲自来看视,十分感动。

慕元脸上有小小割伤,此刻也不甚在意了,伍封与他说笑了几句,吩咐伤者若是愿意,便到帐外大营去赴宴。

忙了好一阵,帐外丝竹响了起来,除了看守降兵的人外,所有人都到了外面饮宴,伍封将众人一一夸奖,尤其是那些遁者今日立了大功,更被他大大褒奖,令众遁者满面生辉,连他们的女儿营妻子也觉得脸上大有光采。

伍封见巫水和那几个水遁者有些不乐,那是因为今晚金、木、火、土诸遁者立了大功,唯他们无甚建树之故,便道:“水兄无须不乐,下次对付‘海上龙王’徐乘之时,非要你们大显身手不可。”吩咐各人定要小心戒备,以防颜不疑偷营杀人。

这些亲卫军大多数是第一次随伍封作战,见伍封料事如神,与颜不疑那一战又是惊天动地,一夜之间竟然连打了两个大胜仗,杀敌九百,单是降敌便捉了一千六百多人,直如仙人下凡一般,均觉随这位大将军作战当真是痛快淋漓,与众不同,无不敬服,一个个死心踏地。

伍封到了莱夷之地,数番厮杀,唯此次死了数人,是以有些不乐,妙公主等女知道他的心意,温柔婉娈地不住劝解,连叶柔和田燕儿也拿酒来灌了他数爵,直至宴毕,伍封才扶醉而眠。

次日醒来,伍封见冬雪正低头痴痴地看着他,微微有些诧异,忽觉自己是枕在冬雪的腿上,吃了一惊,忙爬起身来,笑道:“小雪儿,你倒醒得早哩!”

楚月儿从一旁探过头来,格格笑道:“小雪儿怕是一夜未睡。”

伍封奇道:“这是何故?”

迟迟解释道:“你昨晚入帐便睡,小雪儿为你宽衣,反被你揪住了不放,拿她的腿当枕,就这么睡了一夜,我猜小雪儿也睡不着吧。”

冬雪满面绯红,低头不语。

伍封歉然道:“我这……这真是不像话了。”

妙公主笑道:“你这人沉重无比,一时掀你不下来,小雪儿怕吵了你,便让我们不予理会。谁知你一夜连身也未翻过,一雪儿就这么靠了一夜。”

伍封跳起身来,忙道:“小雪儿,真是对不住了。”

冬雪红着脸低头道:“公子昨日太过辛苦,又饮了酒,原该好好休息。”缓缓站起身来,却又一个趔趄,坐了下来。想是腿上被压了一晚,不免酸麻。

伍封忙道:“公主、月儿、迟迟,快为小雪儿揉揉腿子。”

三女笑嘻嘻过来帮冬雪揉腿,冬雪忙道:“这怎么行呢,婢子……”,妙公主笑道:“夫君大人最是没什么规矩,我们帮你揉揉也无不可。小雪儿若是不愿意,让夫君亲自为你揉揉,好不好?”

冬雪满脸赤红,不住地摇头。

春雨、夏阳和秋风早已起身,此时入帐来为伍封穿衣,三女吃吃地笑着,眼睛不住地向伍封和冬雪二人瞧去。

伍封有些讪讪地不好意思,忽见田燕儿和叶柔裹被而坐,也在帐中另一边,笑笑吟吟地看着他与众女闹着。伍封才想起昨晚怕颜不疑偷营,让二女入大帐来睡,看帐中时,一幅锦帷垂在中间,将他们与叶柔和田燕儿二女隔开,但此时锦帷已被拉开。

楚月儿见伍封诧异,笑道:“公主早便过去与柔儿和燕儿顽了好一阵。”

伍封等衣服穿好,春雨和夏阳为他穿戴好盔甲,四女之中,秋风力气最大,向来由他为伍封掌剑,此刻捧来了“天照”宝剑挂在他腰间的革带之上。伍封见众女笑着不住地打量着他,神色各有不同,略略盥洗后便藉口逃出了大帐,远远还听到帐内众人格格地笑成一团。

伍封去看过了四十多个伤者,又到各帐去一一看过,连那些卫女、宫女、女乐、庖人等人的帐中也都打了个转,这些人无不诧异,不知道他以大将军之尊,为何会亲来看视他们这些下人。

混了好一阵,伍封才回到大帐与众女用饭,饭后,妙公主道:“此刻已过了午时,是否要赶路呢?”

这时平启走了进来,道:“公子,等一阵拔营赶路之时,那批降兵怎么办?”

伍封皱眉道:“我也十分头痛,若放了走,怕他们又去多盗贼,若带到主城,却又怕途中生变,不甚方便。”

叶柔道:“我昨晚看他们时,他们对公子敬畏之极,都说不敢再与公子为敌。”

伍封笑道:“柔儿看他们做什么?”

叶柔道:“既然市南宜僚和颜不疑也来了,这些盗贼多半与徐乘有关,昨晚我向他们打听徐乘的巢穴和东屠苦新建的镇城防务,这班人七嘴八舌,知无不言,被我知了个大概。”

伍封喜道:“柔儿真是想得周到。”

叶柔道:“我看这些降兵有些用处,不如放他们回去。”

平启惊道:“这一千六百多人都放回去?岂非增敌声势?”

叶柔笑道:“他们中间之人大都来自夷维、镇城,只有二十多人是随市南宜僚从海上来。夫余贝怕夷维的盗贼有异心,将他们的家眷移入了镇城,以为胁持。我们若放了他们,他们暂时无处可去,多半会回到镇城,免不了会为我们张大声势,让贼众都知道公子的确是降者不杀,是以大损其斗志,到时候我们攻打镇城之时,鲍兴只须再叫几声‘降者不杀’,盗贼定然降者甚众。”

伍封和平启不住点头。

叶柔笑道:“柔儿还有一条计策,到时候我们派了三百人分别与每一名降兵谈谈,再将他们放回镇城,夫余贝等人必定疑心其中有人投奔了我们,成为奸细,自然会一一盘查,免不了将这些人逼得进退失据,要么逃走,要么集起来反抗,镇城必乱,到时候我们大军一到,攻城便容易多了。镇城依山洞而建,十分难攻,不这么搞一搞,还真不容易将贼子剿灭。”

伍封拍案赞道:“柔儿真是将才,此计大妙!事不宜迟,平兄便带人去做吧,我看这要忙上好半天,今日便扎营不动,在此地再休息一晚罢。贼子一夜两败,如今士气最低,怎也不可能再来劫营,尽可放心休养。”

平启对叶柔甚是佩服,立时出帐。

伍封让夏阳将鲍宁和鲍兴叫来,道:“小宁儿,你带些人将九名亡者的尸首送到夷维城去,装敛入棺,便留在夷维等我们大军明日赶到。”又让鲍兴将盗贼的尸体从陷坑中掘出来,挖一大冢埋葬。

迟迟道:“最好是立一石碑,上面刻写‘群贼之冢’,以警后人。”

众人都大赞石碑之妙,鲍宁和鲍兴领命出去办事。

田燕儿称赞不已,道:“大将军手下人材不少,不说月儿和柔儿,便是平启和招来二人,便是军中少见的勇将,两条大殳舞动起来,破阵陷敌厉害无比。”

伍封点头道:“这两人的确是锋将之才,不同于一般的剑手。”

田力在一旁道:“昨晚小人与柔姑娘一起见那些贼子,按他们的口述,连夜画了一份镇城的贼巢之图,大将军要不要瞧瞧?至于徐乘的巢穴,毕竟所擒海盗人少,不知其详,暂时画不出来。”从袖中拿出了一块帛图,交给伍封。

伍封大喜道:“田兄当真是有心了。”将帛图放在案上,与众人一起研看。

田力道:“镇城在莱北和莱南相交之处,离满饰人新建的林营城只有半日路程。镇城虽不大,却依十余连环而生的山洞,若是大军攻入,贼众此入彼出,不仅难以尽数剿灭,还怕他们仗地势之妙,反而转守为攻。”

众人看着镇城和附近山势之图,均觉难以措手。

田力道:“这座镇城占地较大,不过说起来它是座城,其实只是个关隘,前后山口各有两座高墙横于二山之间,在中间围出空地来,听说东屠苦带了东屠族三四千户、两万多人居在其中,夫余贝也带了一万多户迁入,有族人近六万。”

叶柔道:“镇城虽然有七八万人,其实能作战的只有盗贼还有四千多人,我们将这些降兵放回去,加起来只有五六千人。不过,他们的兵车尽在夷维,如今已经尽失,骑兵的战马五百多匹,又有近三百匹落到我们手上,因此暂无能力进攻。”

伍封道:“夫余族有一万八千多户,只有万余户跟着夫余贝来,是否族中其他的人不愿意随他造反呢?”

叶柔道:“正是。夫余、东屠这些人大多是迫于夫余贝和东屠苦的胁迫,才到了镇城,其中不少人的家眷还在原地。镇城人多,食物却较少,周围有算有田,一时也难有收获。那东屠苦和非余贝他们原来准备了不少干粮肉脯,现存放在山洞之中。整个镇城只有一条小溪流过,清水不足,是以两族之人过得甚是辛苦。”

伍封叹了口气,道:“我们若是强行攻城,夫余和东屠两族之人却无辜得很,有何伤亡,心中不忍。”

迟迟道:“夫君重情重义,不愿意伤及无辜,我看夫余贝他们是看中你这弱点,才将两族之中的小部分人与盗贼驻扎在一起。”

妙公主点头道:“我看也是这样了,赵老将军与夫君非亲非故,夫君还能追出千里之外相救,这两族之人都是夫君的隶臣隶妾,怎愿意伤害他们。”

田燕儿天真地道:“若是在干粮肉脯上放一把火,他们必定会大乱四散吧?”她虽是客人,但与伍封在一起,昨晚又经过两番激战,早已当自己是伍封营中的人,暂忘了要远嫁晋国的事。

叶柔笑道:“这些粮食是镇城的根本,以颜不疑和市南宜僚的谋略,多半会派重兵把守,就算能混到山洞外面,恐怕也难有暇放火。若是颜不疑不在城中,还有些可能,有了颜不疑在城中,便麻烦了不少。”

田力也道:“如今是春分季节,山中雾气甚重,也难以点火。”

田燕儿点头道:“不过燕儿信得过大将军和月儿的本事,定会有办法。”

伍封心中一动,道:“燕儿提醒了我,用火不成,大可以在水上面想想法子。若是我们断了他们的汲水之道,城中恐怕非乱不可。”

叶柔道:“颜不疑和市南宜僚精通兵法,必定会派人守住水道。”

伍封笑道:“镇城中的小溪能供数万人勉强生活,流径若不在十里以上,怎也不会有这么多水吧?我看其主径多半在城外,就算颜不疑和市南宜僚派了人守水道,数里之内人手分散,便不怎么有用了,怎敌得过我们的勇士?到时候我和月儿带些人觅出溪水主源来,将溪水堵塞,让镇城自己大乱。这总好过放火烧粮,暴殄天物。”

叶柔点头道:“公子说得是。不过,柔儿还想了另一办法,若是用起来,恐怕也有些用。”

伍封忙问道:“有什么办法?”

叶柔道:“既然夫余人和东屠人大多不愿意随夫余贝和东屠苦二人作乱,城中族人的家眷又在原地,我们若能将他们的家眷找上些来,在城外呼喊,是否更增其乱呢?”

伍封拍案大赞:“此计甚妙!嘿,柔儿这两条妙计认真不错,先从军心士气上攻击敌人,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战阵之上本来就是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叶柔笑道:“孙子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我们先用点诡计,让颜不疑头痛也好。”

这时,平启进来道:“公子,那一千六百多降兵都已谈过了,是否立刻就放人?”

伍封站起身来,道:“我去瞧瞧。”

伍封等人到了被众勇士围着的降兵面前,道:“你们并非贼首,今日便放了你们,日后改邪归正,万一再回去当贼,待本大将军回到主城,必会集结大军将群贼剿灭,你们若再被本大将军拿到,必会严惩。”训斥一番后,将降兵放了,众降兵抱头鼠窜,片刻间就走散了。

伍封对平启道:“平兄,我们亲卫军中也有些东屠族和夫余族的人吧?”

平启道:“东屠人连女儿营在内,有二十多个,夫余人只有三四人。”

伍封点头道:“你将他们都叫到我帐中来,女儿营都还是新娘,就不要叫了。”

伍封回帐不久,平启将人带了过来。

伍封见两族各有数人,道:“你们多半也知道夫余贝和东屠苦在你们两族之中,胁持了不少人到山中,与群盗为伍。那座新建的镇城早晚会被我大举攻击,到时候两族之人无辜被祸。”

这些人早知道消息,正自忧心,担心族人被祸,又恨夫余贝和东屠苦为一己之私,将族人交到盗贼手中。

伍封道:“你们各回族中,将被胁到山中族人的家眷各找数百人来,数日内赶到新建的林营城去,与我大军汇合,到时候也好将你们族人叫出城来,免被我大军所杀,无辜送命。”

这些人连忙答应,匆匆各回族中办事。

叶柔道:“公子是否想以林营城为据,直攻镇城?”

伍封道:“正是。”

田燕儿奇道:“大将军不是说要先到主城汇合大军么?”

伍封笑道:“兵不厌诈,那是我故意对降兵说的,以宽夫余贝等人之心。他们定以为我不敢以千人攻镇城,防备自会弱些。哼,我有精兵一千,只要运用得当,可敌万人,硬攻当然是不成,不过加点诡计,何城不敢去攻?林营城是满饰人的居城,满饰人精于骑射,最尊敬勇士,我们便以林营据地,让他们看看我们如何灭盗。”

伍封见安排妥当,命人休息玩乐。叶柔笑着向伍封告罪,将楚月儿扯了去陪她练剑,妙公主和迟迟陪着田燕儿到四周骑马,累得平启又带了不少人在旁护卫。

伍封便留在帐中,与春夏秋冬四名燕女说笑,高兴起来,命人拿酒上来,与四女斗箸草,输者饮酒,各饮了不少,将四女灌得红色红润之极。四女的酒量较弱,夏阳与秋风醉得摇摇晃晃地在帐中乱走,居然找不到出口,伍封大乐。

正闹时,鲍兴进来道:“小人已将贼尸葬了,立了一个大碑,上面除写了‘群贼之冢’四字外,还刻了一篇碑文,公子要不要听听?”

伍封笑道:“碑文写的是些什么?”

鲍兴咳了一声,道:“‘辛酉某月某日,封大将军途径此地,有大盗曰叶小虫儿者,兴众冒犯,大将军顺手灭之,埋贼尸九百零七人于此冢之中,以警途人。’这是正文,下面还有附注。”

伍封忍笑道:“附注又怎么说?”

鲍兴道:“附注说:‘按,天下之事皆有可为,唯作奸犯科谋逆盗贼不可为也。心有恶念者,他日未必有冢可葬,不亦悲乎?大将军封。’”

伍封愕然道:“小兴儿何时学来这种本事,竟然颇有文采?”

鲍兴笑道:“其实这是公主所作,小人只不过照背出来。小人见了此文,立时觉得有增学问,小人还当场作了几句诗,也想刻于碑上,留名千古哩!”

伍封大惊道:“小兴儿这么厉害,将诗读给我听听。”

鲍兴摇头晃脑道:“关关之鸦,以野为家。将军神剑,纵横天下。众贼哭爹,群盗唤娘。呜呼哀哉,尽埋土下。”

伍封为之绝倒,大笑着将鲍兴逐出帐去。鲍兴进帐胡闹一场,伍封甚为开怀,大叫道:“小雨儿,小雪儿,我们再来喝酒。”

未过多久,春雨和冬雪二女也被他灌醉,四女偎着伍封呢声说话,伍封与四女嘴上胡说八道,口中如同牛饮,双手时不常讨些便宜,惹得四女娇声嗔怪,伍封乐不可支。妙公主、迟迟和田燕儿进帐时,见五人偎在一起,情形古怪,无不失声大笑。

四燕女见妙公主等人来,便想起身,谁知酒醉身软,一时难以起身,冬雪勉力起身,不料衣角被伍封压住,还未站起便被扯落,反而跌在伍封身上,将其余三女也撞倒了。伍封哈哈大笑。

迟迟格格笑道:“昨晚小雪儿被夫君扯了当枕头,今日正好反过来。”

妙公主见四燕女脸飞红霞,颇为妩媚动人,笑道:“你们几人酒喝得多了,也不必起身,将这么偎着吧。”

田燕儿叹道:“这四个丫头在相国府上时,从来未见过她们如此快乐过。”

次日大早,伍封便带人出发,当晚赶到了夷维城中。鲍宁早就九名死者的尸首收敛入棺,晏府中人是伯南所招,倒并非贼众,知道晏安竟是叶小虫儿时,无不骇然。

伍封在玄菟灵的法师府上过了一夜,从法师府上调了几个精明人手到晏府主事。他故意在夷维城多留了数日,才引军转而北向,半日后便到了新建的林营城。只见林营城果按冉雍所定之制,城方五里,墙高六尺,虽然不怎么能御兵,却修得十分齐整,里面闾里完备,族庙宗祠,仓廪府库无所不备。

满饰箭得报大喜,接出城来,大声道:“大将军,你来得正好,如今夫余贝和东屠苦在山中建了一座镇城,离我们极近,小人族兵已撤,城又是新建,正怕他们来抢粮,大感烦恼哩!”

伍封笑道:“长老尽管放心,如今莱夷三盗俱灭,这夫余贝和东屠苦成不了气候,我怎会放过他?”小声对满饰箭道:“这几天我便先灭了夫余贝和东屠苦,夺了镇城。眼下正是用兵之时,先勿泄露消息。别看我的士卒今日才到,但对镇城之谋早已开始了。”

满饰箭讶然道:“这几日从镇城有不少东屠人和夫余人逃了出来,我也懒得去问,不知山中出了何事。”

平启将灭了叶小虫儿的事告诉了满饰箭,满饰箭十分佩服,笑呵呵地引大军进城,平启将携来的伯南和田炳二人的首级挂在林营城的北门示众,写明“恶贼叶小虫儿”六字,已警摄山中盗贼。

满饰箭还未搬入城宰府中,正好给伍封等人暂住,作为军中指挥之所,满饰箭又拨了数十族人来作仆佣侍婢。那些派出去的东屠夫余二族亲卫军士早已陆续带了众多族人先到了城中等着。

当晚伍封设宴,将满饰箭与族中长辈请来,以女乐娱之,满饰人见伍封平易近人,虽然是莱夷的主人,与大家身份有天渊之别,却与他们称兄道弟,毫无架子,无不脸上生辉。

迟迟最惯这种事,被伍封任以女主人的身份向诸宾敬酒,笑语嫣然,将这些满饰族人哄得极为高兴。何况他们是山中粗人,几曾见识过来自齐国都城的歌舞丝竹,宴饮大乐,无不尽兴。

次日,又有不少人从镇城逃了出来,伍封带了几人来问,原来是两次的残兵逃回城中之后,果然如叶柔所料,夫余贝等人疑神疑鬼,杀了不少人,以致人心惶惶,至于汲水之道却无人能知其源。

派出去的东屠夫余二族的亲卫军尽数回来,带了不少东屠族和夫余族的人来,这都是被夫余贝和东屠苦胁至镇城的族人家属,伍封先安置他们在城中暂住,未时派出遁者按田力绘制的图本分为两队入山,寻觅镇城的汲水之源。

这些遁者果然厉害之极,次日一早天未亮时回来,巫金道:“那条小溪在东侧的山中,有一百贼子分作两队,日夜来回巡查,不过这些人懒散之极,未料到有人打水道的主意,被我们找到一处地方,旁边有一条干涸的溪水之道,不入镇城,应当是下手的地方。”

伍封将众人大大褒奖之后,命他们先去睡觉,晚饭之后随他动身。然后将众将叫至大堂一同议事。

伍封道:“如今夫余贝等人据守镇城,我们若往主城,他们说不定会予以截击,就算他们由得我们回主城,等我们大军南下,他们抵挡不住便会向南逃窜,南下有林营、夷维、格道、博城四城,他们随便入一城便足以扰民。是以万万不能等赶到了主城再行动手。如今春暖水温,徐乘的水军只怕也早已出动,我们必须赶在徐乘从海上攻入莱夷境内前动手,是以我想这两日攻打镇城。”

平启道:“敌众我寡,我们兵士虽强,却只有千人,敌军有五千左右,又驻守山城之中,有些麻烦。”

伍封道:“眼下镇城人心骚乱,贼众和两族之人心不能附,必可趁乱攻之。我军是获胜之师,士气正旺,贼众却是心胆已寒,士气低落。颜不疑和市南宜僚以为我会先回主城,再行攻镇,我偏要杀他个措手不及!何况敌军眼下既无兵车,战马也只有二百余匹,若想强攻也不大可能。此战是攻心为上,若能将敌人吓得弃城而逃便够了。”

众人一起点头,伍封当下带了分派众人。

先让鲍宁带二十人饶道山中,赶到王屋城,请玄菟灵带军南下,守住镇城北面的归路,又让田力带人书简千枝,上写“降者不杀,从贼不杀”八字。

晚饭之后,伍封带着大军出发,子时之前赶到了镇城之下,乘黑夜在镇城南门外三百步处扎下大营。黑暗中设帐三百,遍插旌旗,又堆火五十,列鼓三十,将二百兵车列于营前。

伍封趁黑在大帐中传令,命平启率三百骑兵带数日之粮,即刻出发,饶到镇城北面的山中埋伏,与玄菟灵南下的兵马汇合。若是城中有乱,颜不疑等人必会驱两族之人在前,贼众在后。等镇城之人从北门四逃之时,用连弩射杀敌人,敌军大溃时才杀出来,放过两族之人,专攻带甲之贼。

鲍宁即刻带五十人出发,多带箭矢,携田力所书的张简捆于箭矢之上,潜入西侧山上,以连弩将竹简射入城中。

伍封道:“我与月儿、柔儿带着遁者和女儿营入山,断镇城汲水之道。颜不疑为人多谋,身手又好,若知道我不在营中,说不定会偷入营中来掳人,招兄天生夜眼,正好守营,晚间一定要小心。”让招来带着大军谨守营中,田力和春夏秋冬四女保护妙公主、迟迟和田燕儿。

伍封吩咐招来等人道:“两个时辰之后,你们便将火堆全部点着,击响战鼓,鼓声一停,便让东屠和夫余两族之人呼叫,分作数队,每日轮流。”

诸事安排妥当,伍封与楚月儿、叶柔带着遁者和女儿营各带好数日干粮,悄悄入了东面山上,转到了镇城之侧,遥望下去,这时大营中还未点火击鼓,城中毫无防范,一片漆黑。

伍封等人先找到山中水道,沿水道而行,到了一处,果见溪旁有一条干涸的溪径,便埋伏在溪旁林中,静等巡查水道的贼子。

卯时还未到,便见五十人各执火把,缓缓沿水道而来,叶柔和众遁者将连弩拿了出来,伍封和楚月儿嫌连弩射程不如单弩,各拿了自己的弩在手中,以防有人逃走。

眼见这五十人懒洋洋地经过面前之时,林中众弩齐发,这些贼子怎料到会有人埋伏,便听惨叫声不绝,待一阵弩箭射完时,五十人大多已被射死,虽有几人逃逸,却又被伍封和楚月儿一一射倒。火把扔了一地,只见火光之下,溪水尽红。

伍封等人出了林,先将火把拾起来,堆于石后成为火堆,从林中砍了两根大树横在溪上,然后搬来大石堆在树旁水中,再用树枝、碎石无数堵塞了水道,挖开两条溪水之间的土石,将水引入干涸的水道之中,那一条流往城中的溪水立时断了水流。

伍封笑道:“大功告成,不过天亮后才是城中缺水混乱之时,我们须留上几天,守住此地。”他在林中转了好一阵,道:“这片茂林是个埋伏的最好所在,等夺下镇城,万一日后镇城被兵,这片茂林大可以派上用场。”

众人在溪旁林中立了三个营帐,又生了两堆火,将火生得极旺,坐在帐中略有暖意,伍封怕城中派人来视查水道,命遁者分着五队,轮流监视,其余人各自入帐休息。此刻虽是春分之际,山中雾气甚重,颇有些寒冷,伍封见叶柔虽练过巫门的秘术,毕竟比不得自己和楚月儿练习吐纳之妙,怕她着凉,便将叶柔叫到帐中,女儿营带了一个铜炉来,此刻放在伍封的帐中,火烧得极红,帐中颇暖,伍封让叶柔睡一睡,自己与楚月儿打坐调息。

这些遁者都练过玄菟灵的强身养颜之术,兼且日间饱睡,是以一个个精神极好,女儿营在全是他们的妻子,正好大展雄威,让娇妻安眠,一众大男人守护在旁。

忽听山下隐隐鼓声传来,众人都知道招来等人已开始惊扰敌军了,登时精神大振。鼓声每过一个时辰,便击响一次,虽然听不到山下的声音,伍封也猜得出两族之人的呼叫和鲍兴射入的竹简必已使镇城之中一片混乱,待天明城中造饭无水,那时恐怕就更加惊惧了。

天明之后,女儿营的剑姬将干粮肉脯加热后送进帐来,伍封与二女才吃完,巫金入帐道:“公子,适才有一队人上山来,察看水道,大约有三十余人,被我们射死了。”

伍封笑道:“你们都见过颜不疑和市南宜僚,若见他们上山,便来叫我。”区区数十人自是不必让他亲自出手,此后上来了好几趟人欲夺回水道,均被遁者和女儿营射杀或格毙。

女儿营是伍封和楚月儿亲手教出来,又经叶柔这练军的大行家调教,联手合击的本事虽然不及春夏秋冬四女的“四方刀阵”那么厉害,但比起一般的军中好手要厉害不少,绝非当日六剑姬在卫境打败桓魋的六名健兵时可比。这些遁者更是少见的勇士之中的勇士,最精杀敌之术,又习过玄菟灵的独门秘术,气力远胜常人,又颇具长力,如今将伍封的“荡敌十三刀”融入其独门的武器之中,更厉害过那些倭人勇士数倍,镇城的这些贼人怎能抵当?

伍封乐得清闲,将巫木等木遁者派到山下城边打探消息,自己与楚月儿和叶柔说着闲话,谈些天南海北的事,午后还都睡了两个时辰。

晚饭时候,巫木回来禀报:“从昨晚到今日,镇城已乱成了一团,不少东屠人和夫余人听到城外族人的呼唤,纷纷坠城而出,夫余贝和东屠苦在城上杀了三十余人,仍然弹压不住。城中缺水,贼兵也开始混乱了,小人躲在城脚时,亲耳听到城边驻防的士卒小声斥骂,对颜不疑他们口出怨言。”

伍封让巫木等人去吃饭,呵呵笑道:“城中民心不附,士气低落,连饮水也断了一日,此战颜不疑已是必败了。”忽然想起一事,将巫金等人叫进来,道:“只怕今晚颜不疑或市南宜僚会亲自带人来夺回水道,他们善长偷袭,天黑之后恐怕就会上来,一阵都埋伏好了等他。”

叶柔点头道:“城中大势已趋,既无兵车,战马又少,自不可能攻入大营,以颜不疑的傲气,眼下还不会弃城而逃。他们要挽回败局,恐怕唯有先夺回水道,安抚军心。”

楚月儿笑道:“颜不疑怎会知道堂堂一个大将军不在大营之中,反而带了少数人守这条水道?夫君,一阵间我们三人一起出手,若能将颜不疑杀了最好。”

伍封道:“这是两军交战,与高手比剑不同,我才不会找他单打独斗哩!这人是我平生所遇最头痛的家伙,若不尽快杀了他,这人阴魂不散,早晚会在他手下吃大亏。不过这人非同小可,连我也强不了他多少,你们两人要多加小心,若是被他伤了,攻下十座镇城也不会让我开心。”

楚月儿与叶柔都笑吟吟地点头。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伍封带着二女出帐,让人灭了火堆,指挥女儿营和众遁者各自找好地方藏身,他们手上有连弩这种厉害武器,自是大有胜算。

山上夜风清冷,只听山蛙鸣唱,与沙沙的草木之声相合,间夹着这条小溪的汀汀水响,反而让人觉得十否寂静。

忽然蛙声顿止,叶柔小声道:“颜不疑来了!”

伍封和楚月儿暗暗吃惊,颜不疑这一身妖邪的功夫委实骇人,所到之处总是有一种阴煞的死气,连山蛙也不敢出声。

月光之下,便见一行人从林前转了出来,沿着小溪缓缓上行,大约有近百人。他们知道伍封的弩兵厉害,都带了一个长长的盾牌,立在身前,小心走了过来。

伍封仔细向这些人看去,在若隐若现的身形之中,看不到颜不疑那熟悉的修长身影,心中暗暗奇怪。

楚月儿轻轻握了握伍封的手,向树林中指了指,小声道:“颜不疑在林中。”她的眼力和耳力在众人之上,伍封向邻近的巫金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对付士卒,自己与叶柔立时转身,向树林中看去。

待敌军临近二十多步时,伍封喝道:“放箭!”众遁者与女儿营早有默契,他们早瞄准了来人的头面咽喉,一起将箭发射出去,只听立时惨叫声大起,每人手上的三支箭射完,那一百多人已倒下了七十余人,剩下的人都缩身于盾牌之后。

众遁者和女儿营自不可能有暇上第二轮箭矢,一起跃身出去,手中剑殳武器向敌人杀去。

伍封三人却一直未动,各端着弩箭盯着林中,也不知颜不疑会从何处窜出来。

眼见众遁者与女儿营以多胜少,片刻间已杀了十余人,那颜不疑居然也沉得住气,仍未出来,再等片刻,敌人又倒下了数人,颜不疑仍未现身。

伍封暗觉不妙,忽然心中一寒,想起当日鱼口中伏的事来,向众遁者和众女大喝一声:“小心林中放箭!”话音未落,便听林中“嗖嗖”的箭矢破风之声响起,幸好伍封即时大喝了这一声,众女和遁者伏下身来,箭矢如雨,反将剩下的敌军尽数射成了刺猬模样,只听有数女发出叫声,想是伏身不及,被箭矢射中。

伍封待箭稍停,立时冲入林中。楚月儿和叶柔知道敌军并没有连弩可连发三矢,所用自然是弓箭,射完一箭便要张弓搭箭,若不趁此机会冲杀,恐怕更会有多人受伤,二女也冲入了林中。

伍封才入林中,便有长剑当头劈落,他来不及闪避,扬手一剑格开,飞起一脚将那人踢出了丈外,撞在树上,他知道自己脚下的劲力,那人被他这一脚踢上,自然是活不过来了,也不去管他,只见林中人影幢幢,看不清敌人有多少人,“天照”重剑只顾向人影闪处劈落,剑起剑落,无人能挡,一连劈倒了六七人。

这时楚月儿和叶柔也随后而来,两口铁剑在伍封两侧挥动,片刻间刺倒了数人。

林中甚是黑暗,一时也辨不出颜不疑在那里,伍封知道楚月儿和叶柔敌不过颜不疑,颜不疑此刻藏身暗算,若是忽出杀手,二女便大有凶险,一念及此,心中大急,手下毫不落情,杀了十数人。

忽地一团火光射入敌群,伍封不看那人也知道是巫火等人的妙手,便听头顶树叶轻响,在细微的火光之中,伍封忽瞥到一条颀长的人影如游蛇般扑落下来,剑光闪烁,快如闪电,向叶柔肩窝处直插下来。一看这倏忽快捷的身影,便知唯有颜不疑才能有此身手。此时叶柔也已知道不妙,但手中的剑正插入一名贼子身上,嵌入骨中,颜不疑的剑法奇快,自己若是拔剑格挡自然有所不及。

伍封大叫一声:“柔儿!”来不及挥剑,情急之下,左臂横扫,一拳向叶柔头顶上的长剑砸去。

颜不疑心中暗笑,他看到伍封一拳挥来,显是情急之下竟想以一臂之力挡开他的宝剑,便故意故意将剑身侧了侧,将剑刃对着伍封的手臂。他的“寒沙”宝剑是用五金所铸,锋利异常,不要说是血肉之躯,便是巨木也会被轻易削断。伍封自己将手臂撞上来,免不了被剑转断,根本不能影响到他这一剑从肩窝刺入叶柔的结局,这正是一剑二用。他出剑甚准,叶柔头上有铁盔,身上有铜甲,但肩窝处正是甲片的空隙之处,这一剑刺下去,不免直刺入体内,神仙也难救。本来他更恨楚月儿,但心知此女身手高明,未必能一招得手,便刺向叶柔。

此刻无论是伍封、叶柔和颜不疑都已变招不及,楚月儿在一旁猛地看到,大骇之下想飞身过来,却被几名贼人缠住,抽身不得。

只听“叮”的一声,颜不疑这一剑已被伍封的手臂砸开。

颜不疑大吃了一惊,不知自己的剑刃为何斩不断伍封手臂,反被他砸开。其实适才他大有余裕变招,就算不变招,撞到剑上的就是伍封的拳头了。但他这人十分多疑,怕伍封拳中握有硬物,存心要将伍封的手臂斩落,便微微变招,将剑身侧转对着伍封的手臂,谁知长剑反被砸开了。他大惊之下,身形直坠而落。

这时众火遁者已纷纷入林,口喷火球,将林中照得时亮时暗,见林中敌人赫然有数百人之多。

叶柔心中暗惊,手上的剑向上撩去,正好楚月儿已抢身上来,一剑向颜不疑直刺。双剑映火,将颜不疑的脸照得泛出红色。

颜不疑毕竟是少见的高手,立时回过神来,“寒沙”宝剑横扫,向来剑砸去。虽然出招晚过楚月儿和叶柔二人,但身手快捷之极,竟然后发先至,一剑二击,格开了楚月儿和叶柔的两口铁剑,反借双剑相撞之力,斜身飞开,向丈外一颗大树上落去。

楚月儿和叶柔见这人剑法快捷至此,居然能格开二人之剑,相顾骇然,只觉这人剑术高明之极,令人匪夷所思。

颜不疑长笑一声,飘身向树枝上落去,还未到树旁,忽然一个巨大的身影迎面飞来,火光闪烁之下,黑甲映出黑红的血光,正是伍封!

颜不疑只听“嗡”地一声,“天照”重剑如盘古开天一般,凌空斩落,这一剑便如石天照惊,颜不疑心中大骇。此刻他已无法借力,只见他猛地将双手张开,身如长蛇一般在空中扭动,这诡异之极的身法委实惊人,居然被他重凝力量,斜斜地向右边飞开数尺。

伍封的剑法比他的身法更快,只听“嗤”的一声,血光迸现,颜不疑的左手齐腕处被伍封一剑斩落下来。

颜不疑长叫一声,“寒沙”宝剑如风般振动,双脚在身旁树上踢了一脚,连人带剑向树林深处破空而逝。

楚月儿娇叱一声,飞身而起,向颜不疑追去,忽见小红被几个贼子围住,跌倒在地,楚月儿心中暗叹,凝力下落,将小红身边的贼子杀了三人,余贼骇然退开。

忽听“咯吱吱”的声音响起,适才被颜不疑踢过的那根大树从被踢处缓缓折下来,轰然一声倒在林中,伍封与叶柔恰在树旁,相顾失色,想不到颜不疑脚上劲力大得如此骇人。

颜不疑这一走,剩余的贼子更加不济,片刻间有数十人被格杀,剩余的人逃到林中,走得无影无踪。

伍封命人清理战场,检视伤者,见了三剑姬和一遁者中箭,或腿或臂,唯有鲍宁之妻小英受创稍重,被射在背上,幸好她身有革甲,这一箭又非劲弓射出,入肉不到三寸,若再深寸许,恐怕就要香魂归西了。

楚月儿在林中追寻颜不疑,好一阵走回来,向伍封道:“夫君,颜不疑逃进了林中的个山洞,我未敢追进去,不知这山洞通往何处。”伍封忙道:“你带我去瞧瞧。”楚月儿带着伍封到了林中一处所在,只见几颗大树之后的山壁上果然有一个山洞,洞口颇小,里面黑黝黝的。

伍封捡了一根松枝点着,与楚月儿二人提剑小心钻进去,洞内狭小难行,弯弯曲曲大约走了二里之外,隐隐听见前方有人声,小声走过去,只见前面是个出口,却被数根粗木堵住,外面传来人声,似乎有许多人在外面守住,透过木间的隙缝往外看,见外面仍是林子,只是远处传来城中的更鼓,原来这出口已经到了城下不远处的树林。伍封寻思了一阵,先引楚月儿回去,暂不理会这个山洞,

回到山上,只见叶柔等人已点燃几处火堆,她曾任越军之师,经验颇足,命人将小英放在火堆之旁,替她拔出了箭,在创口上好了药,再仔细包扎好。众人见小英面色苍白,呼吸却匀,知道她无性命之忧,都放了心。其余的伤者也都包扎好,伍封命人将伤者抬入大帐之中,点燃帐中铜炉,派了十余剑姬照料伤者,这才与众人分别围坐在几个火堆旁休息。

伍封默然坐着,仍寻思着适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摇头叹道:“我还是经验不足,居然未能仔细检查这林中,若是早发现那山洞,只须用大石堵住,颜不疑便不可能悄没声上来了。今日之险全是因我之故,弄得小英还受了伤。”叶柔摇头道:“这也不能怪公子,我们毕竟不熟悉地形。”楚月儿道:“那山洞隐密之极,就算有心去找,只怕也难以找到。”

伍封见楚月儿脸色苍白,搂着她的纤腰,安慰道:“月儿放心,小英自小习练歌舞,身体颇好,并无性命之忧。”

楚月儿道:“适才夫君怎想到用拳头去挡利剑?”伍封苦笑道:“适才太过凶险,我怕柔儿有失,情急之下,只好用拳头砸剑了。”

叶柔想起适才之险,心有余悸,道:“公子的手臂为何不怕颜不疑的宝剑?”

伍封道:“这都是公主的功劳。我有一件‘金缕衣’,是天下至宝,能防箭矢,后来给月儿穿着,但那甲衣太大,公主便将它改得小了,多出两片为我做了两块护臂,一直未怎么有用,不料今日用上了。”将大袖掀起给叶柔看。

楚月儿点头道:“幸好颜不疑存心要斩断夫君的手臂,故意将剑刃侧开,否则夫君的拳头砸到剑上,后果不堪设想。”

伍封苦笑道:“我手上练过功夫,还算硬朗,只想将剑砸得偏了,柔儿头有铁盔,身穿铜甲,只要剑偏一偏便开避开要害,不会送命。这是误打误撞,幸好救了柔儿一命。颜不疑身手惊人,这么暗施杀手偷袭,当真是可怕之极!这种暗算人的本事我是万万不及。”

楚月儿叹道:“这人委实厉害,夫君今日斩了他一手,这个仇就大了。他虽然断了一手,但剑术未失,我们有这么个敌人,日后恐怕要头痛之极了。”

叶柔叹道:“都是柔儿不好,若是练好本事,今日也不会弄得如此怕人。”

伍封轻轻握着叶柔的手,叹道:“这事怪不得你,若非颜不疑不顾手下生死,觑准机会使出暗算手段,今日也不会这么危险。若是他与你正面交手,一时间也无法伤你。不过今日是我的疏忽,才使得小英他们受伤。”

叶柔道:“谁会想到颜不疑竟会心狠至此,以百人的性命作为诱饵,自己偷偷带一军由山洞潜行出来,躲在林中射箭,反为伏兵?就算我们在林中大开杀戒,这人却眼睁睁躲在树上瞧着,等待最佳的偷袭机会。这番冷血狠辣,委实惊人。”

伍封道:“当日我和田恒在鱼口被任公子伏击,任公子也是如此,我和月儿都受了伤。只道任公子的韧力是天下第一了,谁知颜不疑还要胜过他!嘿,颜不疑也算厉害,知道我爱用箭矢对敌,反用弓箭来对付我们。这人受创甚重,两三个月内自不会来找我们,等我们剿灭火了徐乘,再慢慢想法子对付他。”

叶柔道:“至少这么一来,对付徐乘时他便不能出手了。”楚月儿道:“当日我们在鱼口之时,不仅我们都受了伤,手下的人也折损了大半。今日颜不疑的本事更胜过任公子,我们却平安无恙,只是伤了数人,未曾有人命伤亡,大有长进。”

伍封笑道:“这叫作‘吃一堑长一智’,当日我在临淄城中遇田逆的埋伏,小宁儿和小兴儿还受了伤,弄得狼狈不堪。后来在鱼口之时便有了一分机警,预先视破了任公子的奸计,结果虽然伤在他手里,那毕竟是敌我人数太过悬殊之故。今日颜不疑居然能以数百人反埋伏来对付我的埋伏,用兵之妙似乎不下于任公子,暗杀本事也更厉害,出人意料。下次再有人以这种方法对付我,我就不易上当了。”

叶柔赞道:“怪不得柔儿跟随公子数月,却见公子年纪轻轻,用兵的本事一次比一次厉害,老到周详之极,原来每有一次恶战,兵法便能有所增进,公子的剑法想来也是因此日有精进了。”楚月儿笑道:“夫君的本事真是一天比一天厉害,再过些日子,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了。是了,夫君说十年后要去找剑中圣人支离益比剑,是否真有此念头呢?”

伍封摇头道:“那是我故意气颜不疑的,以我今日的剑法,再练十年只怕也比不上支离益,到时候能与董梧一战就算不错了。我的剑法只比岳丈稍胜一些,岳丈却连支离益一剑也挡不了,我们只看看颜不疑的身手,便可知支离益的厉害了!”

叶柔笑道:“公子也不必太过谦逊,当日公子与朱平漫一战,柔儿全部看在眼里,今日公子的剑术已胜过当时数倍,就算有两个朱平漫来,公子也能轻易对付,这只不过半年时间哩!”楚月儿嫣然笑道:“月儿那日与招爷一战,得意洋洋,柔姊姊定是心中暗笑罢?”

叶柔笑道:“我怎会呢?月儿那时的剑法虽然大有改善之处,但以你的年纪,也算得上极难得的了。我虽然剑术已失,自负对剑术见识独特,连对子剑师父的剑术也不怎么放在眼里,但月儿剑术进境之速,令我意外之极。”伍封笑道:“平兄说月儿是‘天巴图’,那是天生的勇士,我常疑心月儿天生便是剑手的材料,格外地与众不同。”

叶柔道:“剑术之道与天赋有关,所谓天赋,除了体魄气力之外,心界最为要紧。月儿最厉害之处便是不畏,这并非她胆大,而是心思纯净之故。无论眼前的敌人是谁,月儿也不会觉得畏惧,是以在信心气势上永不会弱于对手,这就是剑手最难得的天赋了。我看日后无论我如何勤练剑术,恐怕永远也及不上月儿。”此刻她说的是剑术中的深奥道理,周围的遁者和众女都认真听入耳中,均觉大有所悟之处。

伍封赞道:“我和月儿或者只算得上剑手,柔儿却是真正的剑术老师,日后诸事安定,柔儿大可以设馆授徒,恐怕会陪养出大批高明剑手出来,未必不如董梧。”叶柔失声笑道:“柔儿才不愿意这么麻烦哩!当年我留在越国教习士卒,全是冲着范大夫的面子。日后有暇,柔儿宁愿荡舟入海,随岛而安,逍遥自在。”

伍封和楚月儿都吃了一惊,楚月儿格格笑道:“原来柔姊姊也有这想法!夫君早想就想入海寻觅海岛,避开世间俗事哩!”叶柔心中一动,看了看伍封,道:“原来公子也有此念,柔儿当真是想不到。”伍封笑道:“日后我们将徐乘的那艘‘余皇’夺了来,闲时便到海上去玩玩,多半不会比在旷野上驰马差了。”楚月儿拍手赞道:“如此最好了。”

次日上午,鲍兴带人从水道找了上来,见了伍封,大声道:“公子,这镇城已被夺下来了。”

伍封正寻思怎么利用那秘密的山洞偷袭镇城,闻言愕然道:“怎么会这么快?”鲍兴笑道:“今日一早,镇城便南门大开,东屠和夫余二族之人将大军迎入城中,原来昨晚颜不疑、市南宜僚突然失踪逃了,夫余贝、东屠苦和田新三人匆匆忙忙带了二百骑兵从北门冲了出去,城中无人主持,剩下四千余名贼子都到平爷大军面前投降,眼下二位夫人、四小姐和平爷已在城中安抚族人,命小人来接公子回城。”伍封笑道:“我只道他们还要多守几天,谁知道这么快便弃城而逃。”

叶柔叹道:“这颜不疑坚忍勇决,见败局已成,无法挽回,立刻弃城便走,行事毫不拖泥带水,这番当机立断委实是大将之才。”伍封点了点头,道:“越与颜不疑交手,便越觉得他的厉害。”

他让众遁者将溪水又改回原道,流入城中。想了想,又让人将山洞两侧的出口用粗木大石挡住,使人看不出来。

鲍兴带人先觅了一个大石坑,将二三百具尸体尽数堆入,这人惯于此事,将尸体身上插着的箭矢拨出来,然后用石块树枝将尸体盖住,堆了些土,自己拿着剑在旁边一颗大树上歪歪斜斜刻了几个大字:“封大将军埋贼尸处”,看得众人无不好笑。

鲍兴领着人将伤者抬着,又将缴获的兵器盾牌尽数照单全收,他在大将军府管理武库,是以对这种事老练之极。众人怕碰到了伤者创口,缓缓觅路下山,一起入了镇城,妙公主、迟迟和田燕儿接了出来,见伍封等人浑身是尘,颇有狼狈之态。

迟迟惊道:“只怕夫君在山上之战十分凶恶哩!”

伍封点头道:“昨日的恶战不下于鱼口,甚是凶险,今日我要大大嘉奖公主才行。”

妙公主讶然道:“这与我又有何关系?”

伍封笑道:“公主妙手所制的金缕护臂救了我一条手臂,更救了柔儿一命,怎能不大大嘉奖?”

叶柔在一旁将昨日之险说了,妙公主、迟迟和田燕儿闻之心惊,妙公主得意地道:“看来我还真是有些功劳哩!夫君大人准备如何嘉奖我呢?”

伍封见她媚眼如丝,登时食指大动,笑道:“这事晚上再说吧。”

妙公主吃吃笑着,白了他一眼。

妙公主她们所居之府是颜不疑和市南宜僚师兄弟二人的府第,虽然草草落成,却是诸物齐备,众人辛苦了两天,洗浴换衣自不必提,午间众人一起吃饭,如今莱夷陆上的三盗齐灭,剩下的只有那“海上龙王”徐乘一人了,想想也大为高兴。

饭后妙公主道:“夫余贝的府中藏金逾十万,珍宝奇多,还有兵器良剑不少,这番真是大有所获。”

伍封失声笑道:“公主是否嫌我太穷,怕我不能养活老婆呢?”

田燕儿笑道:“大将军富甲天下,这一点东西自然是不放在眼里。”

伍封才派人到林营城去请满饰箭来,这时玄菟灵和招来一起入了城,随行的还有鲍宁和公输问夫妇,押着一百多贼子,大队人马驻进了城。

伍封大喜道:“岳丈来得倒早。”

玄菟灵笑道:“封儿不仅将神秘莫测的叶小虫儿灭了,还将这易守难攻的镇城夺了下来,当真是威震莱夷。”

公输问押过一人来,道:“公子,这个东屠苦弑父夺嗣,简直不是个人。”

众人看去,见那面如土色的家伙正是东屠苦,伍封愕然道:“问表哥从何处擒了他来?”

招来在一旁解释道:“小人奉命带了数百人守住城北的林中,今早见夫余贝、东屠苦和田新带了二百多人北窜,被我一阵弩箭射了一半,冲杀出去。原来夫余贝的身手了得,小人拿他不下来,被他带人冲了出去,正烦恼处,法师和表少爷的大军便到了,法师十剑不到,便将夫余贝的头斩了下来,他的大殳正好归了小人。这个东屠苦被表少爷亲手拿住,剩下一百多人尽数投降,不过那田新被市南宜僚突然杀出来救走。”

伍封忙问道:“可曾见过颜不疑?”

招来笑道:“一路听降兵所说,好像那颜不疑被公子斩断了一手,受伤颇重,昨晚由市南宜僚送出了城,似乎回吴国去了。”

伍封大笑道:“我还以为颜不疑会到代国找师祖师父哭诉去了,说是在外被人欺负。”

楚月儿格格笑道:“颜不疑若在支离益和董梧面前涕泪横流,怕是天下奇景哩!”

玄菟灵道:“封儿,这个东屠苦委实是个畜生,不如押到主城去,由吴士师招集各城之宰,当着众人之面明正典刑,以警戒那些犯上作乱的人。”

伍封点头道:“这些降兵加起来近五千人,都曾抢掠奸杀,不过他们既然投降,免饶了他们死罪,押往主城由吴兄定夺。”

玄菟灵道:“一阵我便率军先回主城,将贼众押回去。封儿要安置这两族之人,恐怕还有一两天吧。”

鲍宁听说妻子小英受了伤,自是忙去看视,公输问为伤者治伤敷药,他手段高明,自是妙手回春。

下午玄菟灵与公输问夫妇先带军将东屠苦和一干降兵押回去。

伍封叮嘱夫余族人按族中规矩,重新选出族长来,然后到主城领城宰之职,又让东屠族人到莱东贝城去,跟随新任族长东屠愁。

迟迟带着人去派些金帛,打发两族之人各自回去。

这时鲍兴高高兴兴地跑来,道:“公子,小人适才清点夫余贝和东屠苦二人的府库,发现了不少好东西,其中一座纯金的‘莱国之鼎’重达八十一斤,有这么大小,公子要不要去瞧瞧?”他双手比划,口沫横飞。

妙公主好奇心最重,笑道:“夫君,我们去瞧瞧。”

伍封带着三位夫人和田燕儿、叶柔一起到了府库,只见库中有数十大箱,单是金饼便有数箱,鲍兴道:“这些金饼大多是夫余贝未来得及带走的,他随身带着的也被招爷劫下送来,再加上田新、东屠苦二人所藏,在二十万金以上。”

伍封骇然道:“这个夫余贝还真是个赚金的好手。”

鲍兴打开一箱,道:“公子,这些只怕是原来莱君的故物。”

众人见那箱内有大小玉圭、玉册、金铜祭器和饮器,其中果然有一颗大的金鼎,高二尺,方一尺。这种金鼎是家国社稷的象征,后世才改为印玺。

伍封顺手将鼎拿起来,只见上面刻着许多字,无非是莱国建国之由来、地域等等,真的有八十余斤之重。道:“这些莱国故物应该尽数毁掉。”

田燕儿道:“大将军最好是当着众族长之面毁掉这些东西,让莱夷人人都知道莱国已是一去不返,永不可能再有了。”

伍封点头道:“此议不错。”

鲍兴将箱一一打开,只见狐裘熊皮、珍稀海贝、珊瑚珍珠、锦衣金冠、齐纨鲁缟不计其数,各种鼎器上百,连见惯了珍宝的妙公主和田燕儿也大为咂舌。

再看数箱,只见都是各种毛皮,还有十余件雪鹿皮水靠,叶柔惊道:“这种水靠是水军所用,不过甚是难得,非军中要将难有此物。”

伍封拿起一件,见水靠分为上衣和下衣,由其是下衣如天冷时套在腿外的绔一样,颇带韧性,一看便知是下衣是贴身而穿。时人无裤,男女皆着裙,隆冬天寒时才有外绔连屦一起套在腿上,这水靠便如绔状。

叶柔又道:“军中水靠一般用牛皮所制,不仅巫水他们这些水遁者有,连其余的遁者也各有一件牛皮水靠。不过牛皮却不如鹿皮,鹿皮之中便以这种雪鹿皮最不沾水,又能御寒,最是难得。”

鲍兴又打开后面几箱,得意洋洋道:“这几箱的东西更是难得。”

众人围观,只见箱在都是革鞘的短匕,叶柔顺手拿起一口拔出,立时映面欲碧,寒气袭人,惊道:“这都是吴越的精器,等闲难得。”

鲍兴笑道:“小人已略略数过,共有三百多口,锋利无比。”

伍封见他蠢蠢欲动,知道他心意,笑道:“小兴儿若是喜欢,便拿一口去玩吧。”

鲍兴大喜,拿了一把在手,又拔出来在手中挥动,口中居然“嗬嗬嘿嘿”的呼唤,得意之极。

众人都忍俊不禁,伍封笑道:“小兴儿,你给平兄、招兄和小宁儿各觅一口,否则被他们见着,你这一口怕也留不住了。”

鲍兴道:“公子说得是,若给小宁儿见到,非被他夺了不可。”又觅了几口短匕出来。

伍封对众女笑道:“你们不想拿一把玩玩?”

妙公主哪里等得他说,见箱中有一把尺半的短匕,比其余的短匕要长出半尺,顺手拿在手中,在手中把玩,忽然惊道:“原来这就是当年专诸刺杀吴王僚的‘鱼肠剑’。”

众人吃了一惊,伍封凑过头却看,只见上面果然刻有“鱼肠”的字样。

叶柔奇道:“那柄‘鱼肠剑’自从刺杀吴王僚后,便不知所踪,据说已随吴王僚下葬,怎会落到了夫余贝手中?”接过来看了一阵,笑道:“公主说错了,这哪里是‘鱼肠剑’呢?这‘鱼肠’二字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刀’字哩!”

妙公主愕然接过,见上面果然是“鱼肠刀”三字,失声笑道:“我见了‘鱼肠’二字,便当它是‘鱼肠剑’,后面那个‘刀’字便没去管它。这个夫余贝居然骗我,把一柄假的‘鱼肠’搞得象真的一样。”

伍封笑道:“我猜这夫余贝定是个奸商,他将这短匕刻上‘鱼肠’,定是想假冒作为‘鱼肠剑’来骗公主这样的怨大头。公主若是见了,用‘鱼肠剑’的价钱买回去,岂非大大地上当?”

妙公主笑道:“他若骗了我,我不会找他算帐么?”

鲍兴笑道:“哪里有帐可算?到时候等找上门去,夫余贝定会说了:‘公主,小人只说卖鱼肠宝刃,何时说过这是鱼肠剑呢?上面清清楚楚刻着鱼肠刀三字,想不到公主年纪虽幼,居然目力不济得如小人一样?小人卖的是刀,想不到公主心中想的却是剑,这真是南辕北辙了。公主想要退货,小人不敢不退,谁让阁下是公主呢?换了他人小人断不会吃这个亏了。不过,小人的宝号一向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公主要说小人造假骗人,小人这个冤屈就大了,不可不辩,不可不细而辩之!’”

这家伙只见过夫余贝数次,居然模仿得声形俱似,脸上表情唯妙唯消,众人轰然大笑。

鲍兴又道:“到时候公主自不能承认自己搞错,只好说:‘哼,谁曾说它的鱼肠剑了!本公主自然认识这个‘刀’字。只是我想买一把更像真的家伙,回去好骗骗我夫君,让他开心,你这个‘刀’字岂非坏了本公主的妙计?哼,快将这‘刀’字磨了去!’”

这人细捏着嗓子,双手插在腰上学着妙公主说话,虽然一张丑脸与妙公主的花容月貌有天壤之别,但妙公主那副神气却有七八分像。

众人笑得打跌,妙公主手指着他,笑得说不出话来。

田燕儿笑了许久,道:“大将军,你将这小兴儿送了我好不好?日后我去了晋国,有他在身旁,也不至于闷坏了。”

鲍兴立时吓得面如土色,田燕儿笑道:“小兴儿,我开玩笑哩!你是大将军和公主身边的宝贝,我怎好意思要?”

伍封对妙公主笑道:“这把‘鱼肠刀’虽然是膺品,却是用上好精铁所制,也算得上是件宝物,否则怎骗得了人?多半比箱中的其它短匕还要好一些,你便留着玩罢。”

这时众女各自挑了一把短匕,楚月儿却仔细挑了半天,才选了一把出来,插到伍封小腿的斜幅中,道:“夫君插一把在腿幅,或者终有一日能用上。”然后自己才拿了一把,也插入斜幅中。

伍封笑道:“月儿说得也有道理,就像公主为我做的护臂,平日未见其用,昨日却是大见其功。”

众人正在府库之中,便听来报满饰箭来了,伍封带着众人出库到了大堂。

满饰箭呵呵笑道:“大将军当真厉害,只用了不到两天便夺下了镇城,小人今番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伍封笑道:“其实在下是兵行险着,只是怕从主城带兵来时,将众贼迫得南下,惊扰了林营,只好硬着头皮来攻城了。长老,这座镇城建起来也不易,在下想请满饰族人调些力役,将这镇城改成一个小小的关城,改名为镇莱关。”

满饰箭笑道:“此事易办之极,大将军只管画下图样来,小人自会建好。”

伍封早让叶柔与田力商议画出了一个图简,叶柔将图简交给满饰箭,略略解释了一阵,伍封命鲍兴取来千金,交给满饰箭,道:“建此关恐怕要费些金贝,此千金未知是否够用。”

满饰箭不悦道:“大将军当小人是什么人来?这镇城土木极多,周围又是山,改建成关容易不过,要用什么金贝?何况千斤之数足建二城,小人怎能要?就算大将军不派一土一木,下令建关,我们也会心甘情愿为之。”执意不要。

伍封见他与倭人武相似,不贪便宜,大是喜欢,道:“长老教训得是,在下行事不当,多有得罪。”

满饰箭走后,伍封将鲍宁和慕元叫来,道:“小宁儿,这镇莱关地处险要,日后将你留在此关任关将,慕兄为你的副手,带三百精兵守关,职同军中佐领,你是否愿意?”

鲍宁问道:“小人若任这个关将,未知要做些什么呢?”

众人一起向他看去,眼露嘉许之色。这鲍宁不以升迁为喜,先问职责所在,显是尽忠守责之士,若换了常人,早就欢喜雀跃了,哪里想到问职责,想不到他与鲍兴两兄弟都是伍封的御者出身,鲍兴顽皮胡闹,鲍宁却老成持重,大不相同。

众人听鲍宁这一句话,便知伍封大有知人之明,这个关将没有选错了人。

伍封笑道:“这座镇莱关不在我的计署之中,但既然建成这个样子,尽数拆了却十分可惜,便改为关隘。此关地处险要,正在莱夷五百里地的中心,改建之后,可容兵数万。不过平日之时,关城尽管大开,多设馆驿女闾,也好给来往途人落脚休息。最要紧的是此关守住莱夷山中要路,你有三百兵士在此,再也无人敢聚在山中为盗了。日后万一莱夷之地被兵,这镇莱关便成了第一要紧之地。你虽然没什么用兵经验,但你生性聪明,我自小读兵书你便陪着,想必也学了不少用兵之策,何况近来你也随我经历好几次战阵,这镇莱关守将一职想必能应付裕余。”

叶柔补充道:“日后各城所产要到主城大市中交易,各族之人押货过境,小宁儿可以派人护送,以安其心。”

鲍宁这才点头,大喜道:“多谢公子栽培,小人愿领此职。”

伍封道:“此地还有一用,便是日后有罪隶贼盗,士师施刑之后便发往此地,你驱他们在附近开垦良田,整治山林,既可供关城中人的饮食,又可服侍来往行人。柔儿在图简之中,将城中山边那十余个相连的大山洞改成了羁囹之所。此地水道来自山溪,是此关大忌,你要多觅良地打井。柔儿还在关中划了一处大池,供你蓄水。不过小宁儿是娘亲一手带大的,你先得随我们回主城,待辞别了娘后,再携妻子小英来就任。”

迟迟也笑道:“慕爷此番回去,待我先为你觅一头婚事,成亲后再来。”

鲍宁和慕元一一点头答应。

次日满饰箭便派了上万男丁前来改建镇城,伍封等人在镇城忙了好几天,这才带着大军出发,先在新建的莱北州城王屋停了一夜,又上那座铜山去看了矿洞,见诸事齐备,心中大悦。

第二天上午便到了主城,冉雍、伍傲、吴舟、赵悦、蒙猎、公输问都出城来接,冉雍等人先向伍封和三位夫人道喜之后,这才入了龙城大营,伍封见龙城大营靠主城处设着大营,两侧靠山处全部植着肥草,如今春意盎然,草正旺盛,中间有两排木栅隔出了左右草场和中间一条可供十余车并行的大道,大道直延入北关入城的大道。

伍封见万余战马均在一侧草场之上,另一侧虽有肥草却无马牧放,奇道:“为何将马置于一侧,另一侧却不放牧呢?”

赵悦道:“这是平兄和招兄的秘法,这种草只要四十多天便能长出尺余,是以将战马放在一侧,每四十五天后再移到另一侧,轮流放牧。每侧的草四十多天只用其半,多余的草便割下来,做为草料备冬。”

靠主城的一端有一个极大的阅兵场,周围还有三个小些的练武场。正中间一座阅兵台是铲平山石而建,高达四丈,军令大堂便靠着绝壁而立在阅兵台之后,阅兵台两侧都有石阶可登。

因两旁山形蜿蜒,各驻军之营房便建在阅兵场和练武场四周的隙地之中,庖室浴房无不足备。

伍封见军营甚得其法,赞不绝口,命人将缴获的兵车、战马、武器等送入武库,又让赵悦和蒙猎将军士尽招于阅兵场,亲卫军也站在阅兵场上,片刻之间,所有士卒都站在了阅兵场上,士气高昂,威武雄壮。

伍封登上高台,见军势整肃,先将亲卫军破贼立功大大赞扬,宣布女儿营和众遁者断汲水有功,各赏五十金,赐短匕一把,其余的亲卫军士卒破贼见功,各赏三十金。叶柔升为右领,鲍宁升为镇莱关守将,慕元为副,三人与平启、招来、鲍宁、鲍兴均各赏百金,加秩五百钟,赵悦、蒙猎训练石卒有法,也加秩五百钟,剩余的众将索家鱼、满饰基、乐浪乘、天鄙虎建营有功,加秩二百钟,随玄菟灵建功的士卒各赏五金。

他这一番大行功赏,众士卒有赏的欢天喜地,无赏的自是暗自激励,以图日后见功,众士卒见他有功则以重赏,无不心悦诚服,均觉跟随这位大将军,即使虽为小卒,不仅身份异于其他的庶民隶臣,更能因功得赏,加倍地出人头地。

赏完之后,伍封留下了遁者和女儿营,其余的亲卫军让招来带回大将军府,自己与众人到了五龙水城。

这座水城前面筑了一面厚墙,三倍于寻常城墙之厚,长百余步两端连着山处各立了了城房,墙中间留了一个二十丈宽的水门,以腕粗的铜栅为门,两别设着绞盘辘轳,以铜链绞拉,上下移动,故城门建得高达十丈,上设望楼,两边的石阶斜阶而下,正好到两边城墙中间,甚是雄壮,城墙之后有两个平台,以石阶连于城墙之上,供人舟行水中,在此登上城墙。

水城中间一条石道直插入海中五十丈,可供人上下战船,靠海之端有一个较大的营房,可供驻军。海边平地有练武场和武库仓廪和食水之池,周围以高墙围住,以防海潮相袭。

伍封越看越是得意,笑道:“这座水城真是雄壮之极,只怕天下少见。”忽见水中除泊了二十多艘快速的渔船之外,更有两艘极大的运兵船,当日伍封等人一起从水路由齐入宋,便是乘坐这种大船。

妙公主奇道:“这种大船十分眼熟,我们曾经去宋国时好象乘坐过。”

蒙猎笑道:“公主记性颇好,当日我们所乘便是这种船,这种船太大,用浆手百人,还可乘一百五十人,又能乘重,急切难造,每船无年余时间难以建成。那日小人和赵兄说起日后进攻贼巢时,需用大船运兵上岛,被冉先生听见,冉先生便派人到了琅琊和即墨二地借船,两地司马听说是公子要用,忙不迭各派了两艘,这两艘是从即墨驶来,从海上饶道而来,费了两月时间,前几日才到。琅琊远一些,两艘运兵船也先后已驶出来,大约明日可到一艘,还有一艘要在五日后才能到五龙水城。”

伍封笑道:“原来冉先生与琅琊和即墨二地司马熟得很。”

冉雍笑道:“熟虽是熟,但他们也不敢拿国君的东西送人情。这四艘大舟说起来是借,他们日后也要向国君禀报。其实谁都知道若向国君禀报,国君自会将船赐给大将军,他们做这个顺水人情,正是拍一拍国君的马屁,何乐而不为?”

妙公主奇道:“这怎是拍父君的马屁?”

冉雍笑道:“大将军是国君的爱婿,大将军若高兴了,国君和公主自然高兴,是以拍大将军的马屁实际上是拍国君的马屁,以国君之物来拍国君的马屁,他们又不会肉痛,精明得很哩!”

鲍兴在一旁道:“先生学问通天,原来连马屁之道也大有创见!小人最精此术,是以时时向春夏秋冬四位姊姊讨些开心,以备日后之用。”

春夏秋冬四女格格娇笑,齐声叱道:“胡说,哪有此事!”

这一次田燕儿大感奇怪,笑道:“小兴儿,你拍三位夫人的马屁还有得想,为何会想着向小雨儿她们讨些开心?”

鲍兴得意地道:“四位姊姊最得三位夫人喜欢,公子更是不用说了。正如冉先生所说,小雨儿她们若高兴了,夫人和公子便会高兴,是以小人其实是在大拍公子和夫人的马屁,可公子和夫人偏又不知,四小姐说小人这马屁功夫是否高明呢?”

众人无不大笑,田燕儿在马上笑弯了腰,谁知鲍兴又长长地叹了气,道:“其实小人还想向另一人讨些开心,偏又有些怕他,只好罢了。”

楚月儿笑道:“小兴儿还有怕的人?”

鲍兴道:“就是柔姑娘了。小人虽然有些怕她,却常想讨她的开心,心想柔姑娘早晚恐怕要成为柔夫人,不如预先做点功夫。”

众人见说到叶柔身上,忍笑向叶柔看去,便见叶柔板着脸哼了一声,鲍兴立时低下了头。

伍封和叶柔心里也都明白,鲍兴这么装疯卖癫,其实是一番好意,提醒伍封。

伍封偷偷瞥了叶柔一眼,见她沉着脸未说话,颇有些尴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众人便不好说话。

迟迟心细,见气氛有些古怪,笑道:“我看小兴儿最怕的多半是小红吧?”

鲍兴立时来了精神,大摇其头道:“嘿,小红我怕什么?只要小人说一声‘过来’,她便得乖乖过来,说一声‘回去’,她也只好乖乖地回去,哪轮得上她来呼呼喝喝?”

谁知话音未落,便听小红在女儿营中叱道:“小兴儿,满嘴胡柴什么?”

鲍兴吓得一哆嗦,这番是真的心惊了,道:“咦,你不是陪小宁儿送小英回府去了么?”

小红娇声叱道:“你倒盼我走哩!过来!”

鲍兴立时泄气,垂头走了过去。

众人轰然大笑,连叶柔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伍封看完了五龙水城,沿龙城大道而行,回到龙城大寨,道:“我所留的士卒之中多出了七百人,其中三百名过些天由鲍宁带到镇莱关去,还有四百名调守五龙水城。我们在主城北关外建立龙城大营,北关便用不着守关士卒了,也调到五龙城去,这六百人专守五龙水城。那两座望楼上也派人轮流守望,不可有缺。军中的庖人、匠人、医士可按军制向冉先生索要。”

赵蒙二人一一答应。

叶柔道:“公子,我们在镇城搜获了许多牛革,可作牛皮水靠,眼下要备水战,此物便用得上。”

伍封点头道:“柔儿提醒得是,此事便由小兴儿和小红去安排罢。是了,水战之时,箭矢为先,小兴儿到城中工坊,命匠人将连弩赶制三千枝出来,所需金贝从内史府去领,箭矢也多造一些,只管放手造去。另外,骑兵用长干不方便,都制些青铜圆盾,不要太重,这种圆盾是胡人常用的,平兄定知形状,你问问他便知道。”

鲍兴大声答应。

伍封这才回了主城,赵悦、蒙猎仍守龙城大营,余人随伍封入城。

只见主城中人丁兴旺,闾里热闹之极,已前次来时大不相同,内城之中更是繁华之极。

冉雍道:“内城之中足有万户,除了数千国人上户外,齐人与九族夷人中富豪者都羡慕主城的整齐繁华,迁入者数千,各族之长在内城之中也各有府第,外郭之中,有一万多上户,新入户数千家家,大将军从临淄迁来的医士、女乐安置于内城外郭各半,匠人也入外郭工坊,小人从各地请来的良匠甚多,除教庠塾之外有余,均编入坊中,齐之技艺坊中尽有。一座主城现有近三万户,齐国除了临淄之外,就数主城富华了,是以莱夷之民对主城甚为艳羡,均以迁入主城为荣。”

伍傲笑道:“单是主城中以石铺就的道路,我看其它城中便少,这种繁盛整齐之城几乎比得上临淄,的确让人看了高兴,如今莱夷新旧城邑,无一能与主城相比。”

伍封见了庆夫人和玄菟灵,然后宣布将冉雍、伍傲、吴舟、列九、墨爱各升秩五百钟,列九和墨爱不在城中,派人专程相告。他们并非军中将领,是以先前不好在军营中嘉奖。

众人用过午饭,庆夫人和玄菟灵见伍封等人一路风尘,让他先回后院休息。田燕儿是亲戚,也安置在府中内院,住在叶柔之侧,她随行的婢女随她而居,田力等人则安置与鲍宁鲍兴在一起,独有大房,派数名女婢侍候。至于随来的庖人、女乐、宫女、卫女尽数安置府中。从镇城所获的金贝宝货由鲍兴和鲍宁与伍傲点入府库。

伍封回到后院,先将田燕儿送至其房中梳洗安歇,叶柔也回其房中。

伍封回了后院大屋,将春夏秋冬四女叫来,大大赞扬了一番,道:“你们一路上立功不少,理应大加奖励,只是你们不算军中之人,不好与他人相同。”

他从袖中拿出四包东西来,分别交给四女。

四燕女无不愕然,妙公主、楚月儿和迟迟也十分好奇,凑过头来,让她们打开来看,只见四包之中全是美玉珍贝各种好玩而贵重之物,尤其是那些各色海贝五彩斑斓,悦目之极,令人不忍释手,看得妙公主也十分羡慕,埋怨道:“这么好玩的东西,夫君为何不找些来给我?”

伍封笑道:“这是从夫余贝箱中捡出来的,公主若是喜欢,便将数箱抬来,铺呈在房中把玩。”

妙公主大喜,急命人将伍傲叫来,命他从府库中将海贝抬来。

伍封又从袖中拿出四把短匕交给四燕女,道:“这东西也不错,日后随身藏着,说不定用得上。”

美玉珍贝这些小玩意儿最讨女孩儿高兴,四燕女自然是兴高采烈,娇媚横生,带着那班宫女自去打水服侍众人浴洗。

众人洗浴一新后,鲍兴早将美玉海贝送了来,妙公主扯着迟迟在各人房中摆设珍玩。

伍封让人在房前花园的亭中并放两张坐床,带着楚月儿半躺在坐床之上,二人斜靠在几上,身旁有三个宫女侍候。伍封喝着酒与楚月儿说些闲话,春风轻拂,花草送香,二人都忘了一路上的凶杀战事,甚是写意。

这时春夏秋冬四女也洗浴之后,换上新衣,被妙公主派来侍侯他二人,伍封笑道:“我们有人侍候,小雨儿,你们自去玩吧。”四女笑嘻嘻跑开。

伍封饮了几爵酒,见楚月儿眉心的那颗小小的美人痣红艳艳的甚是诱人,再看她脸上的两个小酒窝,笑道:“公主的酒量是国君亲传,与众不同,按理说月儿也应该擅饮才是。”

楚月儿愕然道:“为何我应该擅饮呢?”

伍封笑道:“你这两个小酒窝甚是迷人,若不擅饮,生这酒窝干什么?”

楚月儿笑嘻嘻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伍封笑咪咪地眼珠子乱转,楚月儿小心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心中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果听伍封道:“若是将酒倒些在酒窝之中,只怕饮起来格外醉人吧?”

楚月儿吃了一惊,笑道:“我就知道你想的不是什么好主意了。”起身想逃,却被伍封扯住,伍封正要在楚月儿脸上试酒,忽听四燕女的笑声传来,两人看去,只见四燕女正在花园中荡着秋千,玩得十分开心。

伍封远远看着,见这时秋风正在秋千之上,这丫头在四女之中力气最大,胆量也最大,此刻将秋千荡得高高的。

伍封惊道:“小心,小心!”忙跳起身来,与楚月儿一起过去。

伍封站在秋千之旁,一迭声道:“小风儿,别荡得太高,仔细摔着,不是耍处。”

秋风格格笑着,渐渐待秋千停下,跳了下来。

冬雪看了老半天,此刻又抢了上去,由春雨和夏阳助她将秋千荡起来。

这时,叶柔与田燕儿走了过来,见他们正玩得高兴,停下脚步细看。

伍封道:“燕儿、柔儿,我这……,嘿,小心,小雪儿,你这是……”,他见冬雪荡着秋千,甚是担心。

田燕儿奇道:“大将军在千军万马之中也毫无惧色,为何见小雪儿荡秋千,反而担心?”

伍封苦笑道:“这就说不清楚了。”

田燕儿见四燕女甚是高兴,也大生兴趣,道:“燕儿也去玩玩。”

伍封惊道:“燕儿,这秋千颇有凶险,你是否曾玩过?”

田燕儿笑道:“大将军尽管放心,秋千是我自小就玩熟的,小雨儿她们还是随我学会的哩。”上了秋千,四燕女轻轻推动千绳,渐渐将秋千荡得高来。

只见田燕儿荡秋千又与众不同,她曲体玲珑,广袖如翼,在风中如欲飞去,伍封见秋千越荡越高,不免担心,偏那田燕儿又在空手翻身换手,玩着诸多花式,伍封在旁边大呼小叫,拍手跳脚,耽足了心。

好不容易得田燕儿下了秋千,伍封摇头道:“这就怪了,我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为何我偏怕秋千这东西?”

田燕儿见伍封脸色微白,那是真的担心,歉然道:“原来大将军也有弱处,见不得人荡秋千?”

叶柔摇头道:“那倒不然,若是月儿在秋千上,公子多半不甚惊骇。”

伍封愕然,楚月儿笑道:“夫君,那我便去试试。”

伍封点了点头。

楚月儿上了秋千,渐渐荡起来,越荡越高,她身体轻盈,在秋千上翻然自如,伍封看在眼里,反而只觉其美,不觉其险。

忽见楚月儿脱手飞在空中,四燕女齐声惊呼,伍封反拍手赞好,待秋千重新荡回,楚月儿才落回秋千之上,直玩了好一阵,才跳下地来。

伍封大奇道:“为何我见月儿在秋千之上,反不觉惊惧?”

田燕儿也愕然不解。

叶柔笑道:“公子,若是将公主和迟迟叫来荡秋千,你又会如何?”

伍封吓了一跳,道:“不成,公主向来胆大,若让她喜欢了这物什,那是大大的麻烦,迟迟更不能玩这件东西。”

叶柔点头笑道:“我猜公子心中也是这么想。其实公子心中,对诸人自有不同的分辨:月儿温柔婉娈,却身手极好,行不逾矩,公子自然放心,否则也不会带她冲锋陷阵了;公主素来顽皮,胆大得很,公子怎也不敢让她荡这秋千,是怕她弄出事来;迟迟却是纤弱柔顺,楚楚可怜,公子见了她只有保护之心,万万不敢让她有丝毫冒险;燕儿却又不同,燕儿虽然身手敏捷,但我猜公子心中对燕儿却如迟迟一般;小雨儿她们又是不同,她们一直随在公子身边,与公子和三位夫人亲厚,但却少谈心事,是以不甚了解,自然是担心不过。”

众人听叶柔这么说来,无不骇然,伍封目瞪口呆,道:“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原来柔儿却对我的心思了如指掌,听柔儿这么说,我还真是这么想哩!”

楚月儿佩服道:“怪不得柔姊姊能想出妙计,以攻心之法破了镇城,原来是对人的心思极之了解。”

伍封上下打量着叶柔,只觉此女目光如电,似有看透人心的本事,佩服道:“柔儿当真是了不起。”

叶柔笑道:“其实说出来也甚是简单,柔儿自小在山中与禽兽为伍,无论何种飞禽走兽,都有其简单的生存法则,其实就是为其所欲而有其行。人比起禽兽虽然高明了千倍万倍,得说起一个‘欲’字,其实与禽兽大同小异,只是多了许多伪善和狡黠之处。以人难以知兽,不过以兽却可以知人。”

伍封苦笑道:“我看人在很多地方恐怕不如禽兽。”

叶柔点头道:“柔儿幼时家有一犬,每日随我入山,但凡有猛兽便以吠声为警。有一日遇到狼群,此犬竟然只身扑入狼群,柔儿才能安然回到家中。是夜此犬遍体鳞伤,爬回家中,死于阶下。单以忠心而论,天下间只怕无人能及此犬!”

伍封道:“是极是极,譬如我此刻便羡慕鱼儿的本事,能在水中游戏自如。你们别看我爱洗浴,其实从未学过泳技。”问众女道:“你们谁会游水?”

谁知一问下来,除了楚月儿和叶柔之外,余人皆不会水,连伍封也不识水性,伍封叹道:“眼下要与徐乘打仗,却不会水,甚是难办。”

楚月儿道:“夫君,不如明日我们去海边游水。”

伍封皱眉道:“我也是这么想,但众人不识水性,在海中游水颇有些凶险。若在五龙水城中戏水,到时候你们岂非让蒙猎那班家伙看一个饱?譬如说月儿罢,整日就像洗净的鲜果,众人若不是见我整日凶巴巴在旁侧护花,恐怕早就一拥而上大快朵颐了,若是作美人出浴之状,众军岂不神魂颠倒,蜂拥而至?你们都是天下少见的美女,这种赔本的事我是万万不会做的。”

众女都微笑起来,虽然他语焉不详,但言下之意这些女子都似是他的一般,叶柔和田燕儿也不以为忤。

叶柔笑道:“此事也易办得很,我们可在水城岸边水浅处用大木为栅,深扎入水底,露十数根大木出水丈余,将军中所用的大帐用三幅缝在一起,系于大木之上,便成水帐,上面空着可以让日光射下来,周围有大帐围住四边。据说吴王夫差为讨西施欢心,常在西洞庭之南湾消夏,更名为消夏湾,便立此水帐与西施嘻水。”

伍封大喜,急将鲍兴叫来,叶柔向他细说了水帐之事,命他派人连夜赶制。

鲍兴听了良久,目瞪口呆道:“此事听来香艳之极,到时候这水帐之门,便由小人来把守最好。”

伍封咄了一声,笑道:“谁知道你会不会监守自盗呢?”

众人失声哄笑,鲍兴搔头道:“此事还真是难说,不过若连瞥一眼也不成,守这水帐之门便成了天下第一苦差,心痒难煞之极。”说着摇头走了。

伍封笑道:“柔儿常有独到的见解,若非女儿之身,我必用为军中之师。”

叶柔摇头道:“若让众军屈于一女人之下,恐怕难以服众。”

楚月儿在一旁笑道:“若是柔姊姊变成了柔夫人,那便不同了。”

叶柔伸手在楚月儿脸上轻轻拧了拧,笑道:“想不到月儿也会胡说八道哩!”只因楚月儿与众不同,心思纯净,是以鲍兴说这种话叶柔气恼,但楚月儿说这种话,叶柔想怒也怒不起来。

伍封笑道:“这个我自有安排。”

晚饭已备,众人用饭之后,迟迟有些不适,告辞先回房中,玄菟灵陪了她去。伍封担心道:“迟迟这些日精神倦怠,不知是何缘故?”

妙公主点头道:“就是哩,我已请问表哥去为她把脉。”

庆夫人微笑道:“封儿,燕儿初到莱夷,你不妨带她到处玩玩。”

伍封道:“明日我便带她到海中游水。”

庆夫人道:“那得觅个避净无人处才行。”

伍封笑道:“柔儿已让人连夜制造水帐,不怕被人瞧了去。”

庆夫人道:“春天水凉,你们下水不可太久,帐中仍要备好铜炉,出水后烤一烤,万一衣襟溅湿了也可以烤干。”

伍封不住地点头。

这时公输问匆匆进来,满脸喜气,道:“夫人,公子,这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伍封笑道:“有什么喜事?”

公输问笑道:“迟迟有喜了,大约已有一个月哩!”

庆夫人立时眉开眼笑,道:“这可真是件喜事咧。”

伍封又惊又喜,咧嘴乐道:“嘿,这丫头倒先得了彩头,我得去瞧瞧。”扯着妙公主和楚月儿便到了后院迟迟的房中。

只见迟迟斜躺在床,玄菟灵乐癫癫地在一旁坐立不安,房中有七八个宫女侍候着。

伍封抢进房来,对迟迟大嚷道:“迟迟,原来你很是了得哩!”

妙公主在旁“噗嗤”笑道:“我看夫君大人更是了得一些。”

迟迟面色微红,笑道:“不知夫君大人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呢?”

伍封搓手笑道:“无论男女都好。”见庆夫人与公输问进来,便扯着公输问细细地问长问短,看看平日有哪些事要注意些。公输问每说一句,伍封便转头向众宫女吩咐一句,众人见伍封忽地如同应声虫一般,无不觉得好笑之极。

众人足足忙了半晚,伍封才挽着妙公主和楚月儿回房去了。

次日,伍封看过了迟迟之后,正想叫齐众女到海边游水,妙公主却带着一个美貌宫女过来,道:“夫君,迟迟为慕爷挑了个新娘子,你看看是否合适?”

伍封心情极好,失声笑道:“这种事情要看慕兄的意思,怎想到来问我?”命人从龙城营中将慕元叫来,慕元见这宫女貌美如花,自然是十分满意。

公输问在一旁道:“这事便交给我和娇儿去办,明日是吉日,慕兄便安安心心做新郎官吧。”

伍封问公输问道:“问表哥,令岳丈的丧事办得如何了?”

公输问叹道:“岳丈早已下葬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伍封奇道:“为何会这么快呢?”

公输问道:“东屠族人的丧事不同于齐人,他人最多停椁七日,族长也不超过一月,我和娇儿幸好赶上了下葬。”

叶柔道:“原来东屠人对于生死之事十分洒脱。”

公输问叹了口气,道:“生生死死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太过执着于生死,人这一生便无甚乐趣了。”

伍封带着妙公主、楚月儿、叶柔、田燕儿和春夏秋冬四女,由鲍兴、田力与众遁者和女儿营陪着,骑着马一起过了龙城大营,沿营中大道一直到了五龙水城,只见那水帐设在右手边的山脚之下,围成极大的一片,帐高丈余,帐尾没入水中,靠山处开了一座小门,用布蒙着竹栅而成。

伍封让鲍兴、田力与遁者和女儿营守在外面,自己带了众女入帐,只见碧水遴遴,帐中泊着数艘小舟,牢系在木柱之上,上面用木板铺就一大块甲板,上面又有供更衣的小帐、铜炉、案几、酒器、坐床诸物。

楚月儿拿出一件雪鹿皮水靠交给伍封,道:“夫君高大粗壮,夫余贝所藏的那些雪鹿皮水靠都不够大。这件水靠是柔姊姊和燕儿用了两件水靠合成的,她们昨晚一夜未睡哩!”

伍封见叶柔和田燕儿脸上微带倦意,歉然道:“这真是过意不去了。”

田燕儿笑道:“为大将军效力,燕儿愿意得很。”

楚月儿将伍封扯入小帐之中,除下其衣裙,为他换上雪鹿皮水靠,系好牛皮绳。此衣是叶柔与田燕儿为他度身而制,甚是合身。楚月儿心细,将金缕护臂仍束在伍封的臂上。

伍封穿了水靠,觉得颇有暖意,脐下虽被鹿皮紧紧蒙住,但皮革透气,丝毫不影响到脐息。

伍封转了个身,觉得水靠紧裹在身上,如同未曾着衣,笑道:“这水靠穿着颇为怪异,不过甚是有趣,眼下轮到我服时月儿穿衣了。”

楚月儿大羞,便要将他推出帐外,伍封哪管那么多,命秋风将楚月儿的水靠拿来,亲手为楚月儿换上了水靠,不过那件金缕衣未曾除下,仍裹在水靠之内。

二人从帐中出来,众女见伍封浑身的水靠雪白,紧紧地裹在身上,两肩宽厚,腰细腹平,身上一块块健肉饱绽,每一动时,便牵动身上的肉块,更显得气力过人。楚月儿楚人细腰,似只盈盈一握般,虽然她在水靠之内穿着金缕衣,仍然是曲体玲珑,妩媚可人,众女看在眼里,也大有我见犹怜之感。

伍封见众女盯着他二人,笑道:“你们怎么都是这般模样?是否我眼下看起来象个怪物?”

妙公主笑道:“原来这雪鹿皮水靠穿出来是这样子,其实也不算难看。”

叶柔笑着与妙公主和田燕儿去换水靠,扭头对楚月儿道:“月儿,不可让公子即刻下水,需得先略略活动。”

伍封笑道:“遵命,柔儿师父。”

叶柔回眸嫣然一笑,与妙公主和田燕儿入帐,伍封随手练了一趟空手搏虎的技击,楚月儿随他学过,也练了一路,他们这是活动筋骨,是以不甚认真。

妙公主、叶柔与田燕儿从帐中走出来,伍封立时瞪大了眼睛。妙公主比楚月儿矮些,体态玲珑,叶柔却是身材颇高,腰细腿长,多了一种潇洒之态。田燕儿娇小一些,身材却十分匀称,更比叶柔多了一分惹火之意。

妙公主、叶柔和田燕儿见伍封目瞪口呆地盯着她们,妙公主自是毫不在意,叶柔也落落大方,微微一笑。田燕儿却脸色微红,稍带羞意。

一阵后四燕女也换了水靠出来,正是姹紫嫣红,各有美态,众女活动手脚之时,伍封依次看着众女,赞不绝口,道:“这真是美不胜收了,嘿,我这眼福当真不错,日后灭了徐乘,我便带你们每日来戏水耍子,可好?”

妙公主笑道:“下次我们来,夫君便为我们守门算了。”

伍封笑道:“公主这是存心让我坏了规矩,到时候说不得,监守自盗的事我定会忍不住要做了。”

众人笑闹了一阵,叶柔从帐内拿了数条牛皮粗绳出来,牢系在舟上,道:“公主、燕儿,你们不会水的住住绳子下水,不可放手,先惯了水中的泛沉之性再说。”

伍封笑道:“我先下去试试。”话音未落,“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众女知道他不识水性,这么跳下去哪有好的,无不大惊失色,叶柔抢上前,叫道:“公子!”飞身跳入水中。

楚月儿见妙公主颇为着急,笑道:“不怕的,虽然夫君不识水性,但这水却难不倒他。”妙公主想起伍封与楚月儿都会脐息,便放了心。

叶柔沉身水中,睁眼看去,只见伍封,笑咪咪横在水中瞧着她,手上不住的指指点点地比划,也不知想向她说什么。

叶柔心中大奇,看伍封在水中的样子,的确是不习水性,却浑若无事,就象平时一样。

叶柔游了过去,将伍封揪上水面,奇道:“公子,你既不识水性,为何会不怕水?”

伍封见她满头满脸的水珠,如同接满朝露的鲜花一般,童心大起,将嘴凑到叶柔耳边,小声道:“柔儿,我与月儿都是用脐息,不用口鼻呼吸的,便不会怕水。”

叶柔恍然大悟,她知道伍封和楚月儿练习老子的吐纳术,心知这必是吐纳术的妙用了,点了点头。

伍封又道:“只是我一入水,便往上浮起来,不知何故?”他说着话,忍不住故意将嘴唇碰到叶柔的耳珠上。

叶柔本来被他嘴中的热气喷在耳上,痒痒的浑身发软,忽被他嘴唇碰到耳珠,不禁浑身一震,一时间心神激荡。

伍封得意地瞧着叶柔,见她面上绯红,似怨似喜,似惊似恼,有意无意向他瞅了一眼,一双眼珠子如同滴得出水来,另有一番令人牵肠挂肚的美丽之处,一时间痴痴看得呆了。叶柔一向是落落大方,少见其女儿之态,今日她这番模样,伍封倒是未曾见过。

众女见他二人在水中冒着头,痴痴呆呆地发愣,形象十分滑稽,众女愕然之下,不禁失笑。

叶柔大羞,松手将伍封放开,伍封猝不及防,翻着眼睛忽噜噜地往水下沉去,连气泡也不见一个。

叶柔正踩着水等他浮上来,谁知这人不知如何从身后冒了起来,笑道:“这倒是怪事,我想沉下水去,便又浮上来,不想浮上来时,偏又下沉。”

叶柔转身笑道:“初习水者都会如此。”当下便仔细教他泳技。

楚月儿照看着妙公主、田燕儿和春夏秋冬四女,教她们游泳之技,她们各执皮绳,在水中飘飘忽忽地拍打着水,虽然水性不熟,却觉得甚是好玩。

伍封在水中良久,渐渐懂得沉浮游潜之窍。大凡游水之技,先是如何知水之性,然后行息换气,免被水淹,但伍封不用口鼻呼吸,便不必怕水,就好象是鱼儿在水中,所习的无非是如何借手足之助,化为鱼行。不过有叶柔这良师教导,自是极快便学会了游潜之法,所欠无非是经验而已。

叶柔见他已识水性,便弃下他去教田燕儿和四燕女泳技。

楚月儿便潜入水中,游到伍封身边,见伍封正在水中划弄,洋洋自得,暗暗好笑,悄扯着伍封的脚,将他曳到水底。

伍封愕然之下,见楚月儿在水下对他扮着鬼脸,可爱之极,心中大乐,上去缠着楚月儿,二人向远处潜游过去,伍封但有技艺未精之处,楚月儿便为他纠正,伍封自然不免借机大施轻薄之手,贴贴擦擦地占了不少便宜。

春水仍带凉意,虽然众人身上都穿着白鹿皮水靠,时间长了仍有些寒意,众人游了好一阵,才陆续出水,坐在铜炉之旁。只有伍封和楚月儿在水底仍能以脐息来作吐纳,不怕水寒。

伍封与楚月儿游水许久,才冒出头来,上了甲板,坐在炉边,此时妙公主、叶柔与田燕儿她们又下水去了,伍封道:“月儿,你的水性是何时所学?”

楚月儿道:“我们世居洞庭之侧,月儿自小与姊姊在湖中嘻游,六岁到钟大夫府上时已经熟知水性,其后也常常嘻水。”

伍封叹道:“其实说起来我也算得上楚人,先父眼下被吴越之民尊为潮神,我却到了今日才学会游水,实在有些惭愧。”

楚月儿笑道:“不过旁人水性再好,仍怕淹死,但夫君不怕水,是以旁人无论如何也是比不上的。”

伍封道:“如在水中作战,便要在水中善用武器,不知在水中练剑又是何感觉?”

楚月儿笑道:“这种事是想不出的,不如试一试也好。”

二人各拿着自己的宝剑,跃出水中,伍封手中的“天照”宝剑重逾百斤,一剑在手,便直直地向水底落下去。伍封心道:“我手握重剑尚能凌空,水有浮力,应更是容易上下水中。”按凌空行剑之法,靠脐息之妙,果然在水中升腾自如,然后在水中试了一阵“行天剑法”,也觉比凌空之时更容易一些。其中的奥妙伍封不说,楚月儿也能领悟,她使了一阵“御风剑法”,十分快意。他们二人怕伤了叶柔等人,远远地在水帐边沿练剑,是以叶柔等人也不知道他们在水里干什么。

伍封游了过来,拉着楚月儿浮上水面,道:“月儿,我总觉得剑法虽然好使,但劲力却不如在陆上,未知何故?”

楚月儿点头道:“月儿也有此感觉,多半是水中浮力或是水的阻力所致。”

伍封道:“需得想个法子克服这浮力和阻力才好。”

楚月儿侧头想了想,道:“那日市南宜僚的剑法运剑之法极妙,是否与此有关?”

伍封喜道:“月儿说得不错,他的剑直刺斜劈时最讲究平削直斩,用这法子便可以刃破水,不怕浮力和阻力。市南宜僚的剑法叫‘断水剑法’,说不定是水中剑法。”

二人又沉身下水,按“断水剑法”的诀窍使剑,果然劲力大增,水的阻力和浮力便如消失了一般。二人心中均喜,各自将剑法练了数遍,直到将“断水诀”融入剑法之中,练得极熟后才浮出水面。

这时叶柔等女已在甲板上休息,见二人各执宝剑从水中跳出来。田燕儿笑道:“你们二人颇怪,居然想得出在水中练剑。”

楚月儿笑道:“夫君的剑法在水中厉害之极,说不定威力还胜过在陆上。”

伍封道:“柔儿,市南宜僚的‘断水剑法’多半是在水中练成的,用于水战威力大增,我们太过小觑了他,他的剑法中在水中恐怕威力要大一些。”

叶柔笑道:“柔儿没有公子和月儿一般的本事,只能稍稍练习,不能持久。”

伍封道:“能使几招也够了,我看徐乘的水军再厉害,除了市南宜僚外,也未必能够在水底使出精妙的剑招。”

这时妙公主、田燕儿和四燕女已初识水性,各自用牛皮绳系在腰间,下水习泳,叶柔的水性精熟,执剑跳入水中,研究剑术,她练了一阵,渐悟“断水剑法”之中的断水诀窍,每每使出十七八招剑法,才到水面上换一口气。

伍封与楚月儿在水中练习对剑,又用“五行遁法”之中的水遁借合之法,只觉获益奇多,连自己也觉自己将断水诀窍和五行遁法融合在内的剑法厉害之极,胜于陆上。二人交手拆了数百招,自觉水底的剑技之术以尽知其要,才浮出水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