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杭州血案
作者:舟亢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6158

众人皆尽惊愕。血怪更吓了一大跳,暗想:暗中藏着人我竟不晓,难道真有亡魂?寻声一看,只见一衣襟褴褛之人站在身后,心想:我道何方高人驾临,原来是这么一个肮脏不堪的穷酸。想到这里,厉声喝道:“你活腻了吗?”

祝雄风道:“对呀!我愿意为这大姐而死……”

血怪接口道:“你发疯吗?还是头上发热,烧的说糊涂话,你为何要她而死?你暗恋她吗?”

祝雄风神情低落,摇摇头,说道:“没有!”

剪刀突然见到祝雄风既惊又喜,这时斥道:“血怪,你积点口德,带回阴府好不好!”转而柔声道:“小兄弟,多谢你这番好意,赶快走吧。这老魔头出尔反尔最是拿手,他的话最最信不得。”

血怪怒声道:“闭上你的嘴,我老麦虽然说过可以饶你一命,但完全可以取你身上几样东西下来。你信不信?”剪刀张口欲言,知道血怪说到做过,终未敢言。血怪道:“你为何愿意为她而死?她是你的什么人?”

祝雄风道:“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但他们曾救过我一命。知恩必报,一命还一命,这些道理哪是你这等陡有匹夫勇气的笨蛋所能理解。”他想反正血怪必定会杀死自己,因此说起话来,用词不捏分寸,不给血怪半分情面。

剪刀惊道:“小兄弟,你快走,别跟这……”

血怪恼她多言,随手在地上抓起一根草棒,怒道:“看你再说。”甩手将草棒打在剪刀哑穴上,剪刀顿时张口结舌,发不出声来。

祝雄风见此,心头悚然:血怪功力已达到了摘草伤人的境地,若要杀我简直易如反掌。转念又想:反正自己抱着一颗必死之心,趁着有口气在,现在不骂,还待何时?当下骂道:“血怪,你断子绝徒,凄凄惨惨,死无葬身之地……”言语虽然不是难堪入耳,但也将血怪骂个狗血淋头,眼睛一翻一翻。

五义见祝雄风这么痛骂血怪,知道血怪大怒之下必会杀人,心中俱都为他担心,尤其是剪刀,芳心欲碎。

血怪不见动怒,反而“嘿嘿”笑起,好似骂在他身上,心里挺舒服似的,只听他道:“好小子,老麦本来打算杀你,等于你差不多没命了,但是现在不杀你,是不是等于救你一命啊?”

祝雄风愕然:“这……”

血怪接道:“我老麦武功天下第一,救你易如反掌当然不须你来救我,但你尚欠我一次人情,你总要补偿。我老麦呢,也不为难你了,你只须答应做我的徒弟就行。”原来他这次重出江湖还有一个心愿就是寻找一个衣钵传人,了却毕生之愿,好让绝学—赤焰掌传下来。他见祝雄风为人傻乎乎,却讲义气,竟然喜欢上了,有意收他为徒,因此言语中不恼不怒,现在一心一意只想要祝雄风做自己徒弟。

祝雄风道:“那可不成?”

血怪顿时从地上蹦了起来,惊道:“为什么?”

祝雄风道:“你怎么这么笨?方才我已骂过你‘断子绝徒’,我若是再做你徒弟,那不就成了自己诅咒自己死吗?世上哪有这么笨的人呢?”

血怪一拍脑门,顿时醒悟,道:“这倒也是?要不,你做我兄弟,我们结拜成把兄弟,这总可以吧?”

桃源五义俱都大奇,都想:血怪闭心修炼二十多年了,武功是见大长,人怎么越发糊涂了,是操劳过度,还是人老心糊?怎的说出这般有悖常理的话来。

祝雄风一下子也膛目结舌,大出意外。

血怪追问道:“小兄弟,怎么样?”

祝雄风道:“这总归要同在下四位大哥,一位大姐商议吧?”

血怪一指五义:“他们?”祝雄风点头。血怪抓起一把狗尾草,投出去后,忽然分作五道,分袭五义各人,手法之奇,力道之强,认穴之准,五义及祝雄风都感到心中惊骇。

祝雄风知道血怪武功之强,不在侠丐朱三通之下,他既然要收自己为徒,自己若不应允少不了丧命于此,因此他才要血怪解开五义穴道,这时走近剪刀附耳低声道:“大姐,待会由小弟缠住这老鬼,你们赶快走吧。”心头实在凄凉之极,扭头走回,向血怪道:“你真的要与我结拜,是不是?”

血怪只道他已经同意,喜道:“是啊!……”一连说了五个“是啊”,显然求之不得。

祝雄风道:“你要同我结拜,本没有问题。但我这五位哥哥姐姐武功高强,我万分佩服,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厉害?这世上沽名钓誉之人太多了。我被骗怕了。”

血怪伸伸小拇指,指向五义,一脸的不屑:“他们,才是沽名钓誉。”说时,抬掌拍处,一道红色的火焰应声而发,掌风过处,一座坟堆连同石碑一同移出十几丈远。他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沾沾自喜,道:“怎么样?”

祝雄风心想:赤焰掌果真名不虚传,我可不能太示弱于他。于是说道:“坟堆是死的,人是活的,又不会站着不动让你打,因此你这一掌一般般。”

血怪听他小觑自己的赤焰掌,登时怒极,抬掌便欲落下,适时想到:我要他来学我的武功,打死怎行?言念至此,收回掌,咄咄逼人道:“你不服吗?”

祝雄风道:“掌力再大也不成啊,这样吧,以十招为限你若能打败于我,我就拜你做大哥,怎样?要是十招内你不赢我呢?这个,这个……”

血怪接口道:“我拜你做大哥。”

桃源五义都感到好笑,血怪怎么成了这么一付孩童脾性?不过这也说明,他有恃无恐,把握极大,否则怎么能说出这番让人笑掉大牙,又有悖伦理的话来呢?五义对血怪的武功都心知肚明,五人二十招内全部落败,可见他的武招委实厉害。当然五义也都想起祝雄风反手之劳重伤漠西双杀中的伍双环之事,但是他若能在血怪的赤焰掌下十招内不败,那当是不可思议之事。除剪刀外,其他四人都想:这小子,莫非嫌命长了怎么的?哪有这么夸海口的。只有剪刀知道,祝雄风的真正意图是要以一已之力缠住血怪,让他们兄妹五人逃走,便将祝雄风方才的一番话向其他四人说了,众人莫不耸容。

烟斗道:“像这等心系他人,不顾自身安危之人,当世难找二人。”然后低声道:“待会儿,我们一拥而上,哪怕拼得一个不剩也要尽最大能力,护他脱险。”其他四人一致应声赞同。

忽听血怪道:“你们五个人谁都不准走,在这儿给老麦作证,待会比斗后,若他不承认,你们可不准迁就他。”血怪的言外之意就是十招内胜祝雄风,那是水道渠成。

祝雄风一个劲向五义使眼色,但五义俱都有了打算,对他的好意不置一顾。

血怪嘿嘿一笑:“你可看准了,我要发招了!”说时,深吸一口气,“轰”的一声从鼻中喷出,从左向右又从右向左,来回走了一遭,双掌收起,十指登时鲜红似血,双掌一合,他脸上虽然平静如常,但他的衣袖笔直射出,双掌倏分,右掌凌空劈出,左掌箕张蓄势于后。

祝雄风知道血怪赤焰掌诡异之极,看他右掌劈来,衣袖绷直如射,知道这一招中蕴含着极深的内力,右脚虚步右晃,身形一转已不可思议地绕在一旁。

血怪“咦”了一声,左手箕张抓下,右掌跟随劈出。

祝雄风见血怪五指鲜红若血,仿若刚刚插在活人胸膛中一般,尚散着一层热气,心中恶心欲吐,险险又避开一招。

桃源五义见祝雄风轻妙绝伦的闪避开血怪两招,俱都感到难以想象,铁拐向烟斗道:“大哥,你可看出这位小兄弟脚下走着什么步法?”

烟斗也被祝雄风看似普通实际上高深莫测的步法所吸引,听到铁拐问向自己,不禁自语道:“出人意料,他的每步踏出不仅暗含五行八卦相生相克之理,而且落脚处又是血怪绝对意想不到。因此,血怪掌力虽猛,却也奈何不得他。”

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祝雄风已经接连闪避血怪四招赤焰掌,第四掌差点被血怪掌风所伤,他也见好就收。从第五招起,拔出“七日寒”短剑,将稻草人教的三招一一施出,用着太极神功运转开来,却又另有一番气势,剑招精妙,令人眼花缭乱,剑气后发而先至,以柔克刚。转眼间又过了三招,瞬那间之事祝雄风却有种过了三天的漫长感觉,他额头潸然汗下,虽然没有让血怪占到便宜,但自己也因为高度亢奋,现在反而有种虚脱的感觉。这是因为,血怪内力较之祝雄风高出甚多。祝雄风虽有厅曼妙的步法,几次临危又都化险为夷,但血怪掌力滚涌而出,每化解掉一掌,却要花去十倍的艰辛,也幸亏他是以太极神功发招,用意不用力,借力打力,否则既便躲开血怪正面掌力,也早被他掌风击伤。

血怪一连七招竟未能伤得对方,他心头暗暗吃惊,见对方剑法变化莫测,出招往往在意料之内,但落式又大出意外。他绞尽脑汗也想不出所以然,他练功贪进度,又狂吃特补,什么百年人参,百年灵芝,来者不拒,却不想非但没有加快进度,反而受到窒滞,他惶惶不安,练功到了紧要关头时,差点走火入魔,后来这一调息就是十五年,非但没有长进,反而连以前的功夫都有有了退化,他气得咳血,兼之心火上升,反噬到大脑,致使大脑思维变得迟钝,时好时坏,变成如今这付令人啼笑皆非的模样。

他一连七招没胜得祝雄风,心中一急,旧疾复发,手舞足蹈跳了一会,始自醒悟,暴喝一声,双手交叉同发两掌。只见他脸色铁青,头上稀落的头发根根直竖,形同一只刺猬,足见这双掌凝聚的功力何其的深厚。

祝雄风也不说话,施出“排山倒海”一招,只见他一掌既出,第二掌如影相随紧随而至,第二掌随即由影变形,第三掌又至,掌掌连绵其势如水,霎那间三招四十八式变成一一演完,二人掌力半途相交,“怦”的一声响,祝雄风一屁股坐在地上,“蛙”吐一口血。血怪倒飞出去,一连撞倒三棵柏树,也跌坐在地上,感到眼前金星四溅,赶紧调息。

在这个时候五义若是赶来只一招就可以杀死血怪,但五义全都关心祝雄风的伤势,谁都没有顾及血怪,等到五义发觉身后传来血怪的怪叫时,这才悚然惊觉,五人排成圈挡在祝雄风身前。

烟斗猛吸一口旱烟,道:“血怪,你狗娘养的猪妈生的说话如同放屁。你们二人都受了伤,是不是平手之局,是不是?”铁拐道:“既然是平手之局,那就是你输了是不是?”匕首沉呤道:“既然你输了那就赶快拜大哥,是不是?”柴刀道:“既然如此,你还不快拜!”

血怪这时脑中又迟钝起来,听得五义这么一番抢白,更没了主心骨,只道他们所说不错,而且自己模模糊糊地也似乎感到有那么一回事,向前迈了两步,忽又止住,随即一想:不对,我老麦八十有……一想数字脑中又是昏昏沉沉,静心调息,又自醒悟,暗叫:差点中了桃源五义的“勾魂诱导术”,顿时怒火直冒,隐忍不住便即勃发,全发向烟斗,照烟斗当胸就劈出一掌。

烟斗虽知不敌,仍然一挥手掌,迎了上去,只觉血怪掌心一股炙热掌力涌入自己掌心,实难忍受便向后疾退。

铁拐顿拐,飞身而上,掌心贴于烟斗背心,其后是匕首,柴刀,剪刀,集五人之力尚能与血怪相抗衡。

祝雄风默运武当吐呐心法调转内息,渐渐心神合一,一缕热气直往上冒,过了一盏茶功力,已自恢复,睁眼一看,见桃源五义以五抵一尚有不及,正在缓缓后退,他知道血怪只须再坚持片刻,五义中剪刀乃女流,功力浅薄,一旦支持不住势必连动五义一败不可收拾,不死即残,情况万分危急,他不容考虑跃身而起,掌心搭在剪刀的背后,这边内力顿时增加。

血怪承受不了,被一股掌力推后三丈,猝然倒地,压力陡减,五义皆尽颓然倒地。

祝雄风一一察看,确知五人皆身无大碍,这时再去找血怪,他早就没踪没影了,心中也没有多想,一边想心事,一边护在五义周围。

过了半个时辰后,五义俱都恢复,五人向祝雄风行大礼,祝雄风一一还礼,神色之间颇为恭敬。

烟斗道:“今日我等五人九死一生,实系祝少侠搭救,他日少侠有何吩咐,我等五人定然竭尽全能,在所不辞!”

祝雄风忙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何况五位大侠先施恩惠与晚辈,晚辈以恩报恩,那是天经地义之事……”

烟斗道:“少侠的高风亮节乃今世少有……”

祝雄风道:“少侠,在下愧不敢当,五侠若是不嫌弃在下。在下诚心与各位义拜金兰,如何?”

烟斗等俱想能有这样一位有胆有识,武功高强的结义兄弟,那可喜煞自己了,俱都高兴应允。

祝雄风“噗嗵”跪地,道:“大哥二姐三哥四哥五哥,小弟祝雄风这厢有礼。”

桃源五义一一还礼,剪刀暗想:适才还想过他若是我弟弟多好,转眼间梦想成真,既有点难以想象,又有些如梦如幻。

柴刀道:“二姐,你怎么了?嘿!今日,我也有个小兄弟了,二姐你以后可不准喊我‘小五子’了。”

剪刀轻嗔道:“去你的,小五子,你仍是小五子,这是不能改变的,”

柴刀惊道:“为什么?”

剪刀道:“你问大哥了?”

烟斗道:“我们桃源五义声誉不佳,怎能连带祝贤弟呢?因此,祝贤弟是我们五人的兄弟不错。倒不能将把算作桃源六义,小五子,你明白了吗?”

柴刀道:“小五子明白。”

六人边走边谈,过了不久,远远看到前面有一片屋宇轮廓。剪刀道:“贤弟,我们五人住在东首聚贤客栈,你要不要同去?”

祝雄风道:“小弟就不打扰了,大哥,二姐三哥四哥五哥,你们休息吧!小弟想自己静会了”

烟斗道:“贤弟,别难过,早上,你到聚贤客栈来找我们,我们陪你一同去公平府,向玉高阳求亲,他若答应还则罢了,他若不答应,我们五人趁机闹上一闹,你带着那玉小姐趁机私奔就是了。”

祝雄风脸上一红,嗫嚅道:“大哥,这个……那个……怕不成吧!”

剪刀柔声安慰:“小弟,你别担心,姐是过来人,想当年啊,同你三哥……”脸上登时羞红,顿了顿道:“哎!不说了,反正如果玉小且真的同你两情相悦,那就有法可寻。哎!我的傻兄弟,在这方面,你可要多向你三哥求教。他可是现身说法。”

铁拐脸上一热,喜道:“小弟啊!依三哥看,你二姐分析的有道理,软的磨不动玉高阳,咱就来硬的,到时来个釜底抽薪,带着玉小姐去个远远的地方躲上一年半载的,生米做成了熟饭,那玉高阳还不认你这个女婿,那脸可丢大了。”

匕首道:“啊呀!原来如此,难怪你说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原来是轻车熟路当年已经如法炮制过。佩服,佩服……”

剪刀“啐”他一口,斜看铁拐一眼,二人俱都脸红发热。

祝雄风道:“时间不早了,请大哥二姐三哥四哥五哥回去休息吧。小弟告辞了!”五义拱手揖礼,回骤贤客栈去了。祝雄风漫无目的地转了一会儿,感到累了,就走向路边一处打谷场内,靠草垛躺了下去。

也不知是什么时间,他被一阵锣鼓声惊醒,睁眼一看,太阳已有一杆子高,暗叫不好,赶紧爬起来,整理了一番头发,走出打谷场一看,只见大道上正行有一队骡队,中间是装着大箱小箱的五辆骡车,前面马车富贵华丽,最前面两匹神俊彪壮的黄马上坐两人,马队两侧是各二十名鼓乐手,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祝雄风问旁边一位老汉:“老伯,这是哪里娶亲的吗?”

那老汉见祝雄风衣着破破烂烂,还搀和着杂草,只道他是乞丐,没好气地说:“今天是玉大小姐双十生日,路上这些人都是欧阳府派来求亲的。你还不快些跟去,还能赶得上吃饭的时间。喂,你听见没有啊?”老汉说完话,四顾左右,哪还有祝雄风?

祝雄风一听路上这队人马是欧阳府求亲的队伍,不用说头前骑马的必是欧阳武欧阳雁笑,心头一阵惶急,施展轻功从一旁田地里绕到前面镇上,先找了一家布庄,刚好有一件公子衫,一试之下,刚合穿,心中暗喜:看来我真的同青儿有缘,连老天都关照我,又理了发,再看镜中人,英姿焕发,风度非凡,心自满意。买了一匹马,马不停蹄奔到了杭州城内,倾已所有,购置了两辆马车的绫罗绸缎,另一马车上购了一些胭脂彩粉等女孩子家东西,再雇了十个下手,也浩浩荡荡地开进公平府,祝雄风这时心情爽朗,见两旁风景人物,俱都是美丽俊雅,心中钦佩不已。

古语有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见杭州之美足与天堂媲美,杭州西湖更是名动天下,现在虽然是秋天,但是丝毫不影响来游玩的富户巨甲,世家公子,土公大臣们的心情。西湖之畔,有一处宏伟壮观的府第,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公平府。

祝雄风半途中遇上了神行太保,贾布及一干随从,当下三方合在一起,更有声势。

公平府门口,铁金龙正在迎候前来的客人。初时,祝雄风还怕铁金龙认出自己,但见他只只是匆匆看了自己两眼,便忙着招呼别人了。

祝雄风知道昨晚时,自己大醉吐酒,神情落魄,与今日的形相简直判若两人,铁金龙认不出来那也是自然。下人径自将礼物收存写下礼单,骡马悉数放在偏院。三人在一身穿儒服头戴方巾的中年人引领下,穿过连绵逼真的假山,绕过流水瀑布,便来到华丽的客厅内。

此时厅内已坐了数人,一派热闹,正堂站着一人,只见他长身玉立,轩爽儒雅,一身碎花锦袍辉可夺目,正是“铁面无私”玉高阳。

祝雄风见玉高阳目光如同两把匕首刺了过来,心中酸痛,但仍作笑容,躬身行礼,坐回位上,这才感到心中怦然大跳,稳稳紊乱的心绪,斜日偷睨,见玉高阳正与别人闲谈,并未注意自己,心下稍安。这时打量对面及左右人等,有的认识,有的陌生,但观其神看其形,便知无一不是一方大豪。他认识之人有:泰山掌门松原,松雪松雷松涛及另外二人,贾布告诉他这五人就是江湖人称的泰山五剑,少林的大智,峨嵋的妙因,姑苏正义府的南惊云,山西霹雳堂的杜涛等。

贾布又给他介绍道:“哪个黄袍道人就是黄山掌门金道人,门左侧五个人是钱塘五虎……”祝雄风一一记在心里。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欧阳武柳若珍欧阳雁笑三人到来,真是冤家路窄,他们就坐在祝雄风等三人的右侧。欧阳武冲祝友风点头微笑,柳若珍却不屑一顾,欧阳雁笑曾败在祝雄风手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又过片刻,桃源五义也到了。他们在聚贤客栈等了老半天,不见祝雄风前来,这才急急赶来。刚到客厅门口,他们就见到了祝雄风,五人全部拥了过去,同祝雄风说话,未了坐在他一侧。

玉高阳看时辰已到,双掌一拍,道:“送上来!”

随着话声厅外款款走来一十六位绝艳的佳人,盈盈而入,人人手拖一只银亮的托盘,盘上盛着酒具与一坛子酒,放于十六张桌上。酒是陈年酿成的女儿红,味醇香莹;杯是温玉雕琢的玲珑杯,晶莹无暇;美酒美器,又有佳人侍应相候,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玉高阳斟满一杯酒,捧在胸前,笑道:“今日是小女生日,喜幸各位光临,玉某先敬一杯,不成敬意!”一口喝干,众人各自喝了,玉高阳又道:“今日还有一件大事就是如意坊欧阳武大侠舍侄雁笑,不嫌弃小女貌丑,特择今日佳期前来求亲,今日玉某当着各位金面,就此……”

祝雄风心头一急,站了起来大声道:“且慢!”众人目光顿时全看向祝雄风,但是各人的想法俱都不同。

玉高阳笑道:“恕玉某眼拙,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仙乡何方?”

祝雄风道:“晚辈祝雄风……”他话未说完,忽听有人接道:“桃花宫,玉面桃花密友。”祝雄风一看说话的是妙因,不由变色,道:“请妙因姑娘不要多嘴。”又接道:“晚辈斗胆不自量力,也来向玉小姐求亲。”群豪中顿时议论纷纷。

玉高阳虽然料知祝雄风来意,却也不由得佩服他的勇气与胆量。

欧阳雁笑“呼”地站了起来,一脸的不屑,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向玉小姐求亲。玉小姐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岂是你这样粗俗的山野村夫所能般配的。”

欧阳武怒道:“雁笑,不得无礼。”又向玉高阳道:“玉贤弟,别放于心上,都怪我疏于管教,让他养成这付脾性。”

玉高阳笑道:“令侄直言豪爽,玉某喜欢的很。”这句话很明显就是袒护欧阳雁笑,看不起祝雄风了,但是以他铁面无私的衣份,说出这番话来真的有失水准。

群豪中登时议论纷起。

只听铁拐愤愤道:“我昨日果然骂的极对,不通情理,不忘门第观念,自命公平,实乃狗屁。”

玉高阳方才说出这番话时,本意是要折辱祝雄风,让他知难而退,但是话自出口,已有些后悔,又听有人这么骂起,脸色顿时惨变,虑及自己乃主人身份,便忍回怒火。

忽听欧阳雁笑怒道:“什么人胡言乱语,顶撞玉大侠?”

匕首道:“啊呀!原来是你老兄呀!”

欧阳雁笑道:“怎样?”

匕首道:“老兄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上个月在洛阳洛红楼,你同那叫什么柔柔的厮混三日三夜,银子不够,还是我帮你掂付,你当时说好还我,可想不到你却偷偷溜了。嘿嘿,今日可叫我碰上了。原是你这个小子,又好色又赖钱不还,这付德性还要骗我妹子私奔……”

祝雄风知道匕首说这番话完全是给自己报一箭之仇,让欧阳雁笑难堪,下不了台。

但群豪中有人就顺着匕首的话展开了联想,大多数人认为像欧阳雁笑这样的世家公子,不好色那就怪了。也有人想:这穷酸一付落魄样,他妹子绝好不到哪里,这欧阳公子也想带人家妹子私奔,果真是好色成性之徒。

欧阳雁笑果然大怒:“你胡说八道,我何时跟你在落红楼,做……做那事,你,你……”

匕首用扇子在他的身上拍了下,道:“啊呀!怎么不可能呢?你再仔细想想?”

欧阳雁笑越想越气,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过这穷酸。

忽听匕首道:“哼!你还不承认?来来,各位朋友,你们来看看,这可是这欧阳公子,给我妹子的定情之物,是非曲直,是真是假,你们一看便知晓。“说时将一只精美华丽的锦盒,递给金道人。

金道人打开盒盖,见里面是一条有二十只珍珠串有心形的项链,便拿了出来摊在掌心,见每颗珍珠上还刻有一字便念了出来:“爱你一生一世,永不变心,如有变心,天打雷劈,雁笑。”

此话念完,群豪都自哄堂大笑,有人道:“果真如此。”有人道:“喂,你妹子到底长得咋样,让欧阳公子这般衷心爱恋永不变心。”有人道:“这珍珠项链价值不菲,若非欧阳公子这样的世家公子,谁有这么大的气魄啊。”

欧阳雁笑见金道人手中的项链好生眼熟,一摸怀中自己特意订做给玉小姐的那一串不见了,不由得大叫:“那项链是我的。”他尚不知道,这项链本就是匕首在他身上一拍时,顺手牵羊取出,厅堂上有这么多高手,竟是无一人发现。

群豪俱都叫道:“当然是你的了。”

欧阳武本不相信匕首信口开河的一番话,但看到匕首连项链都拿了出来,而欧阳雁笑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大叫项链是他的,只道匕首所言非虚,顿时大怒:“畜生,丢人现眼。”

欧阳雁笑跺脚嚷道:“二叔,那项链真是我……”后面的话尚未说完,被欧阳武打一个耳光,喝道:“还不乖乖坐下!”

突生此变,连玉高阳也不由得相信欧阳雁笑确是好色之徒,心想:幸亏没有将女儿许给她,否则可就害苦了她。这时又看看祝雄风,见他傻乎乎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却是越看越不喜欢,心想:我的女儿怎能嫁给这样一个呆头呆脑的穷小子呢,唉!看来嫁女之事还得从长计议,心急不得啊!便道:“既然欧阳公子已有中情之人,那小女就不能勉为其难许给了欧阳公子。”心中又想:难道是她娘在天之灵有知,怕女儿重蹈自己当年的覆辙,而冥冥中拆散这段姻缘吗?

正想间,旁侧屏风中香风扑来,冲出一黄衫少女,抱住自己胳膊喜道:“爹爹你真好!”玉高阳见是自己女儿,喜道:“青儿,当着这么多伯伯叔叔的面,可别撒娇了,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玉宛青道:“爹爹你真好!”

玉高阳心想:自从我答应欧阳家的提亲后,她就不理我,冷面相对。如今她听我不同意同欧阳公子的亲事,又跟我撒娇了,看来真是她娘冥冥中反对这门亲事啊!

欧阳雁笑一见玉宛青眼睛都直了,慢慢向她靠近,笑道:“青儿,你好吗?”

玉宛青道:“谁是你的青儿,走开!”这时忽听祝雄风喊了一声“青儿”,登时芳心大悦,奔将过去,靠在祝雄风肩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欧阳雁笑上前献殷勤,自讨没趣,一脸的尴尬,此时却看到玉宛青偎在祝雄风怀中,神情极是欢悦,不由醋火上升,暗想:日后我一定要杀了这小子,以报今日之恨。忽而又想到:早知道今日,那日就当着力促成他和依依的好事,今日也就不会同我争了。

玉高阳见玉宛青同自己不喜欢的祝雄风这么亲密,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恼恨不得,高兴又非本意,当着这么豪杰大侠的面,女儿同祝雄风这么公然偎在一起,无疑等于表明了二人的关系。

这时,忽听烟斗喊道:“难怪玉大侠不喜欢欧阳公子,原来另有人选。”剪刀道:“玉大侠有眼光,”铁拐道:“看来我先前说玉大侠的一番无理妄言,是大错特错了。我铁拐深感惭愧。”匕首道:“啊呀!玉大侠通情达理,视门弟观念为粪土为人侠义豪爽,宅心仁厚,义拔云天,誉满江湖,真不愧为大侠也。”柴刀道:“玉大侠,女儿生得妙,女婿找的好,玉大侠真乃火眼金睛。”

这一番奉承直说得玉高阳心花怒放,方才的不快一扫而尽,这时忽听欧阳武道:“玉大侠既然觅得佳婿,可喜可贺,我们就先行告辞了!改日再叙旧情,雁笑,咱们走。”一手扯住欧阳雁笑,大步离去。

玉高阳还想挽留,但见欧阳武话意坚决,也就褪了此意,心想:如此一来,同如意坊之间势必旧仇未去,又添新怨。本来还指望通过两家结亲来泯灭旧仇,想不到此愿落空。一想到这里,就又迁怒起祝雄风,斜眼一看,玉宛青仍含情脉脉地看着祝雄风,心中忿恨:这穷小子有什么好,值得我的宝贝女儿这么用情相爱。待我把他杀了,先绝了青儿念头,到时再另外给她找个如意夫婿即可,想到这里,招招手,和颜悦色道:“青儿,祝公子你们过来。”

玉宛青还道爹爹回心转意,认了祝雄风这个女婿呢,喜不自禁,“啪”在祝雄风脸上亲了一口,拉着他的手走向玉高阳。

玉高阳素来知道他的这个宝贝女儿文静闲怡,见着陌生人都害羞,想不到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同祝雄风这么亲昵,看来她的心中已被爱所盛满。她爱的如此深,我若是打死了这穷小子,她少不了要同我闹,少不了又觅死寻活的。若真是把她逼上死路,我又如何对得起她的娘?唉!青儿长成大姑娘了,越发像她过世的娘,一样的任性,一旦付出了感情,想再收回来就难了!他想起往事眼角噙着泪水。

玉宛青道:“爹,你怎么了?风哥哥,快快给我爹跪下叫,叫岳父……”说到这里,娇笑一声,闪在一侧。

祝雄风跪倒在地,心头惴惴,不敢抬头来看玉高阳,蓦然感到两股大力压向两肋,他还道是玉高阳要试试自己的功力如何呢?便运气相抗,登时体内太极神功绵绵而出。

玉高阳怎么也不会想到祝雄风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因此,他借双手相搀之际,双手上暗暗加了五成功力,想不动声色地将祝雄风击死,岂知事与愿违,对方内力霎时间涌了出来,护住两边肋骨,玉高阳反道被祝雄风的反弹力一撞,倒退半步,失声道:“好小子,好强内力!”

今日在座的俱都是行家里手,玉高阳这句话无疑露了他的真实目的,祝雄风却不懂其中道理,玉宛青还笑道:“风哥哥,爹爹要拉你起来,你为何用内力啊!”

玉高阳心想:眼见我的企图已被群豪所知,现在若不杀了他更别无退路,传扬江湖,更是不妙。想及此节,勃然大怒道:“臭小子,我将女儿给你了,以后你我便是一家人。我好心拉你起来,你竟敢偷袭于我。”

玉宛青大声叫道:“爹爹,风哥哥不会的。他可能当你要试探武功,便显露了内力,他不会要偷袭于你,他,他……”

剪刀道:“玉高阳,你明明偷袭我小弟在先,但想不到他内力深厚,你反被震开。这个道理除了我的傻兄弟和你的痴情女儿外,谁人看不出?你装腔作势,反说我小弟偷袭于你,哼!什么铁面无私,简直是狼面无情,连自己的女婿也下得毒手,你可真够阴险的。小弟,咱们走,他玉高阳的女儿爱嫁给谁,就嫁给谁。有这样道貌岸然的父亲,女儿还能好到哪里?”

祝雄风一想也是,就站了起来,深情地望了玉宛青一眼。转身跟在桃源五义身后,恋恋不舍地向厅外走去。

玉宛青悲声道:“风哥哥,你回来,爹爹不是要害你……”

说了几句,便向祝雄风奔去,却被玉高阳一把抓住,道:“从今以后,你再也不准同这个臭小子见面。他同桃源五义结拜了兄弟,还能是什么好人?爹爹方才假装答应他,就是要骗他过来,爹爹好趁机除去这个祸胎……”

玉宛青头摇得像拔流浪鼓:“不,不……”

少林大智这时道:“玉小姐,你要相信你爹爹的话,这小子心术不正,狼子野心,曾经同埋情谷的妖女鬼混在一起,是无恶不作的小魔头。”

玉宛青哭道:“不,不,你骗人,风哥哥是好人。风哥哥,你回来。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喜欢你,你说过你要陪伴我一生一世的……”

祝雄风听到玉宛青这般伤心欲绝的发自肺腑的哭诉,痛心欲碎,猛转过头来,也早已经泪流满面,道:“青儿,青儿……”

玉宛青猛地在玉高阳手上咬了一口,挣脱出来,抢奔几步扑在祝祝雄风怀中,抽泣不止。

高阳见此情景,恍惚间似乎老了十岁,张口欲止,几次未说出话来。

忽听大智道:“这臭小子天天同恶人混迹一起,人性已失,今日正可把他除去,一旦纵虎归山,后患无穷。玉大侠你可要三思啊,他若走脱出去,日后怀恨在心,必定图谋报复。”他这番话是用佛门阳刚内力所说,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厅里群豪中已有多人被其说动,都在看着玉高阳,只要他说一句话来,这些人必定一拥而上拦下祝雄风。

但玉高阳痛苦地摆了摆手,颓然坐在椅上,有气无力说道:“你们走吧,走得远远地,别再让我看见!”

玉宛青哭道:“爹爹,你保重。天冷了,你要多穿衣服,别忘记每天都要吃药……”

过了片刻,玉高阳忽然从椅上跳起来,大叫道:“青儿!青儿!”待知道玉宛青走了以后,又颓然坐回椅上,喃喃道:“青儿,爹爹对不起你啊!爹爹错了!”再过片刻,又喃喃道:“双妹,我们的女儿终于弃我而去,我对不起你,我真不中用啊!”

群豪看到玉高阳这一瞬间的变化,极是反常,俱都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此时灯已掌上,玉高阳静坐片刻,心情大有好转,吩咐铁金龙准备晚宴。

祝雄风玉宛青二人相依相偎坐在西湖之畔。

月色清晖如水,片片桂花在秋风中飘荡,在月辉中洒下馨花。桂花树下面是一片荷塘,荷花早已开尽,只剩下几片的残碎荷叶兀自摇动。

祝雄风轻轻环住玉宛青的纤腰,鼻中闻得一阵处女的体香,幽幽神往,许久叹道:“青儿,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同你爹爹……”

话未说完,一只芳香滑嫩的掌心盖在了嘴上,玉宛青道:“风哥哥,别说那么多,有你在我身边,我就知足了!”

祝雄风全身一震,爱怜丛生,望着她那如花的容颜,娇楚泛红的双颊,不由得为之心醉神迷,暗想:有妇如此,夫患何求?又过了一刻,祝雄风道:“青儿,你饿吗?”

玉宛青点点头。祝雄风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说时,牵着玉宛青的小手,向前走去。

月光下的西湖,湖水波光鳞鳞,安静而浪漫。

祝雄风双掌轻拍,“啪”一声轻响,湖上划来一只船,停在岸边,船头一盏风灯摇摆不定,祝雄风拉着玉宛青跃到船上,进得舱内。玉宛青见舱内干净宽敞,中间一张小方桌,桌上燃着两去支红的蜡烛,昏淡的烛光下,舱内别有一番说不出的情调,当下怔怔地看着祝雄风。

祝雄风淡然一笑,道:“船家,把菜上来!”

只见一麻衣老者端进一只圆木托盘,拿出四份菜放在桌上,随后,另处一位麻衣老者端上一只大碗放在四菜中间。

玉宛青一看,全是些怪怪的菜,她竟全未见过,轻声道:“这些菜好怪啊!怎么吃得完呢?”

祝雄风道:“还有呢”。果然麻衣老者正端着一只托盘,站在一旁。

祝雄风神秘一笑,道:“青儿,闭上眼睛!”

玉宛青闭上了眼睛,闻得一阵荷叶的清香,又听得桌上一阵细微的轻动,正自奇怪,就听祝雄风道:“好了,睁开眼来!”

玉宛青睁开眼一看,不由吃了一惊:桌上那些菜,霎那间拼成了一幅画。只见一大碗青汤,汤上浮着两朵精灵逼真的荷花,飘着五六片碧绿的荷叶,汤下衬着一节莲藕,旁边还有曲栏,栏边一只六角凉亭,亭角飞檐上悬着一颗圆圆的月亮。更绝的是亭内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实物较小,却是栩栩如生。

玉宛青芳心一颤,道:“那一切你竟记得这般真切,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祝雄风道:“这些雕虫小技,相比较在桃核上刻一只船,而船上一切清晰依然也就容易了。你看这是青瓜,这是红菱,这是嫩笋……”

玉宛青随他指点一一细看,果真如此,说道:“去年我读魏学伊的《核舟记》只道那是骗人,想不到世上真的有人会这些雕刻之术啊!”

祝雄风道:“这杭州城是藏在卧虎之地,西湖边的一条湖同里,有一个高手,他能在大半粒上刻出一首李清照的《声声慢》来,”

玉宛青不由得信了,她是玉府的大小姐,当然不会知道市井中有这些异人,但她听得情郎一说就信了,她芳心感动,哽咽难语。

祝雄风道:“青儿,我们今后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来,让我们把这些留在记忆中的东西统统吃掉。”

玉宛青拍掌笑道:“好!”二人便将这幅《月圆荷花图》吃在肚中,二人深情互递爱意无限,此时夜阑人静,只有船桨划水的声音,和玉宛青靠在祝雄风肩头香甜入睡的呼吸声。

祝雄风低头看时,见玉宛青的脸上娇楚盈盈,情意流动,有道不尽的娇媚无限,心中一荡,忍俊不住在她腮边轻轻一吻。一吻之下,却听玉宛青“扑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她为了给情郎创造机会,一直装睡。

祝雄风登时脸红,但心中犹如燃着一团火,熊熊不息,便打开窗户,一阵夜凤吹来,心头那团火才降下许多。

蓦地湖面上传来一阵喊杀声,并有兵刃撞击声,只见两艘船并排而行,两边船上的人正打得激烈。一边是以姚老二为首的太湖帮,一边船头之上站立之人是血怪.

船行得近了,忽听姚老二冷笑道:“正是二爷……”他话未说完,血怪一掌拍到,“喀喇”姚老二断了三根肋骨,痛得大叫:“快退!”船上太湖帮众人见血怪如此厉害,人人惊慌,划船直向对岸冲去。

祝雄风见太湖帮之船向自己的船笔直撞来,急得大叫:“船家,快划船。”连喊数声,无人应声,跳出船头一看,船头空无一人,也不知船家跑去了哪里?他大惊失色,抱起玉宛青,跃出舱外,见船离岸尚有十余丈,决非人力可以跃过,太湖帮之船正如飞撞来,万分急迫。他扯下船桨,一只掷在三四丈外,一只拿在手中,提口真气先从船上跳到第一只船桨上。那船桨狭长,他没有站稳兼之下跳之力过大,船桨左右一摇,他差点坠入湖中,适时投出第二只船桨,从第一只船桨上一点而起,跃到第二块船桨上,再跃到岸上。

就在这个时候,“嘭”的一声,太湖帮之船慌不择路,撞在祝雄风他们的船上,那船“喀喇”一声,断了开来。太湖帮船船头顿时破碎,湖水灌入船开始下沉,船上乱成一团,血怪又赶至,“呼呼”两掌打翻了两人。

祝雄风跃到岸上,玉宛青始自醒来,道:“风哥哥,这是怎么了?”话音甫落,岸边树林里忽然跳出一人,举刀砍向祝雄风,风声甚是威猛。

玉宛青惊声道:“小心背后……”祝雄风好史背后长了眼睛,反手刺出一剑,正削在那人刀上。

那人大吃一惊:“你是何人?”祝雄风转过身来。淡淡星光下,那人一脸犹疑,忽然大喝一声,又劈一刀。这一刀又被祝雄风一剑格开,那人连失二招,便没了斗志,虚幻一刀,跳出圈外,便想走开。

树梢上忽然有人说道:“刘兄,就这样走了,岂非太没面子了。”枝条一摇,一人如巨隼般俯冲而下,手中铁笔出手成章,落笔有致,竟是点向祝雄风前胸要穴。

祝雄风晃身闪过对方铁笔锋芒,斜刺里刺出一剑,“当”的一声,那人跄踉半步,正自惊异,祝雄风道:“妙笔生花,出笑成章,方才可是一个‘武’字?”

那持笔之人正是白虎帮帮主宫碧中,一手铁笔功力,实是江湖一绝。他方才出笔之时,连点数笔,俨然便是“武”字笔画路数,不想被人看个清楚,心头既惊又奇,忽然听到一阵急劲的马蹄声向这边而来,他循声一看,恰巧一人一骑,闪电般破尘而至。

那马上之人一拉马缰绳,那马“忽津津”长串嘶响,立蹄而起,差点踢在宫碧中身上。

宫碧中大怒,铁笔戳向马的右眼。马上之人扬起手中的一根树条,听得一声脆响,树条化作一道利刀疾射向宫碧中。

宫碧中单手擎笔,连划四笔,点向那根树枝,岂料一撞之下,虎口剧痛袭来,铁笔险些脱手,他心中骇异万分,瞥向马上之人。

玉宛青喜道:“周五叔!”原来这骑马之人正是钱塘五虎的老五周五虎,腕上功夫独步武林,只见他信手挥动着枝条,俨然无物,枝条划动直似轻舞曼妙,手腕却是不动,宛似长虹般卷向宫碧中。

宫碧中向刘兄道:“刘兄,咱们一起上,先解决了这只死猫,再抓那丫头。”

那刘兄点头,二人由两边同时攻向周五虎,但那刘兄单刀挥得霍霍生风,却守在原地不动,显是忌惮周五虎手中枝条。

宫碧中怒道:“刘兄,你太胆小,我宫碧中怎么交了你这号朋友!”说时,铁笔划起“舞”字笔画套路,攻向周五虎。

周五虎本来忌惮宫碧中二人左右攻击,但见那刘兄胆小不敢攻出,心头大喜,少了后顾之忧,何况自己又坐在马上,可进可退,占居优势,顿时逼得宫碧中连连后退!

玉宛青突然叫道:“周五叔,背后,小心!”

周五虎感到背后有刀风劈来,微一欠身,那刘兄的刀正砍在后项上,登时惨叫一声,翻倒马下,那马骤然吃惊,“忽津津”一声,拖着周五虎的尸体奔了起来。

宫碧中叫道:“刘兄,有你的,你的诱敌之计,连我都骗过了。”正说间,那马迎面冲了过来,宫碧中一侧身,一笔戳在马屁股上,那马吃痛,狂奔了去。

刘兄惊道:“不好,那丫头上马了,快追!”

原来祝雄风见四周人越来越多,心头惶急,睨见周五虎的马受惊奔来,急中生智,抱起玉宛青飞身上马,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那马跑的更快。

跑出半里之遥,忽听得后面马蹄声急劲杂乱,显是宫碧中追来了。祝雄风大急,又一拍巴掌,叫道:“马儿啊,你快跑啊!快!只要能让我同青儿脱身,我给你一颗珍珠挂在脖上。”

猛听怀中玉宛青吃吃笑道:“风哥哥,你真风趣,马儿又不喜欢珍珠!”祝雄风傻笑,心中却比吃了蜜都高兴。

二人同骑急奔,也不知奔行了多远,只觉得穿过了几片树林,穿过一个镇子,马越奔越慢,忽然悲嘶一声,一头栽在地上,二人猝不及防,登被射出数丈远。

祝雄风生怕伤着玉宛青,就地一滚,张开双臂抱住玉宛青,滚了三滚这才化掉了那突出奇来的疾冲之力。

祝雄风感到身下簌簌响动,有点软的感觉,用手一摸,原来,正躺在一片草地上,四下一打量,真巧正是日间睡觉的那个打谷场。

此时,秋风正劲,吹得杂草飞扬,东南方向蹄声渐行渐近。二人大惊,钻到了两个草堆中间的夹缝里,鼻中呛入了不少枯草的尘沫。

玉宛青打了三个喷嚏,又吸入了更多的尘沫。祝雄风心想:躲在这里绝非长久之计,待会被人用火一攻,插翅难逃。当下拉着玉宛青钻出草堆,听到外面有人说道:“马死在这里,人必定就在附近,趁着血怪等人尚未到来,先下手为强。”正是宫碧中的声音。

二人向北跑去,远远看到有几间屋子,近前一看,那屋子有门有窗,各自上锁,祝雄风不敢用掌击门怕弄出声音,引来追兵,他用短剑在那窗户上一插,削落木梢,自己先爬了进去,又将玉宛青拉了进来,“嗤”的一声她衣服上撕开一口,一片衣襟持在了墙外。

二人惊魂略定,祝雄风打亮火折子一看,只见屋内摆放着许多碌碡,扫把,木板跣,还有几只犁耙,墙上斜靠着一辆板车,原来是三间储放农具的屋子。二人舒了口气,祝雄风抬头一见屋顶天花板上留有一口,许多木板搭在两座梁上,又穿在东西山墙上,靠在东山墙上的板车好像就是上下的简易梯子。祝雄风爬到上面,打亮火折子一看,见上面放着枕头被褥,看来有人在这里守家具,不知今晚为何没来,当下把玉宛青拉上来。

祝雄风忽而脸上一红,转过脸去,道:“青儿,你的衣服……”

玉宛青低头一看,自己离家时穿的裤子此时已从大腿处裂开到了脚踝,都露出腿上的肉来,顿时脸上一红。

祝雄风转身去找看看有没有旧衣物。

玉宛青叫道:“风哥哥,你的背上流了好多血,你痛吗?”祝雄风知道在纵马奔逃时,背上被宫碧中打了一记暗器,他一直没说,就是怕玉米面宛青担心,这时见她已经看到了,便安慰道:“没事,一点小伤,别担心!”

玉宛青扑在他的背上,抱着他的腰轻泣起来,祝雄风找了一件旧衣物,却是一件男人的粗布上衣,扔掉又找。

忽听屋外有人说道:“奇怪!那小子中了我的铁莲子,怎么还让他跑掉了。”正是宫碧中。又听那刘兄道:“不会跑远,说不定躲在屋里。你们几个人去四周找找。”几个人应声而去。

宫碧中道:“我已经仔细看过这房子,门窗完好……咦!那是什么?”

刘兄惊道:“好像是一块布料!”

祝玉二人俱都大惊,心中怦怦跳动,心想:这次跑到屋里真是自寻死路,若是他们点火烧起来,哪有生还迹象。

这时,就听脚步声走向窗户,宫碧中惊喜道:“他们两人在屋里。你们全过来”,听得“喀嚓嗤喇”几声,有人砍落了锁门的铁链一脚踹开木门,宫碧中厉声道:“我看到你们啦,看你们还不出来!”

玉宛青吓得一哆嗦,低声道:“风哥哥,被他们发现了!”祝雄风食指按在她的玉唇上:“嘘”声示意她别出声。

只听宫碧中命令道:“你们几个人进去看看有没有人?”几个人进去战战兢兢地找了一通,说道:“没有!”此时屋内早已燃起火把,屋内东西一览无遗。

宫碧中忽然看到了靠在墙上的板车,顺着板车向上看,就看到了天花板上的一个豁口,当下不动生色,下到地上指给刘兄看,又打手势让一人上去看看。那人爬到板车上,手刚搭在天花板的豁口上,惨叫一声,失足坠到地上,叫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宫碧中刘兄二人同时窜到板车下面。宫碧中道:“臭小子,臭丫头,你们还不下来,别怪我一把火把你们烧成灰。”

玉宛青颤声道:“风哥哥,他们真的会点火烧我们吗?”

祝雄风道:“他骗人的。”又道:“宫碧主,我往日同你无冤无仇,何必找我们晦气。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打不过玉大侠,却来找她的女儿,也太卑鄙下流了吧!”他还认为他们紧追不放必定是要抓住玉宛青,去要挟玉高阳,或杀他女儿解恨。

只听宫碧中笑道:“那铁面无私吗?自然有人不会放过他,但我找玉小姐,只是想索取一件东西。”

玉宛青听他说只是索取一件东西先自宽心,道:“什么东西?我同我爹爹吵架一个人跑出来,我身上没有钱。”

宫碧中道:“钱我可不要一文,不过嘛,只要玉小姐交出宝图,想要多少钱时,我宫碧中帮你筹集。”

玉宛青听他不是为了钱,更宽心道:“你要什么宝图?我可不知道。”

祝雄风在想:这宫碧中向青儿索取什么宝图?青儿又怎会有什么宝图呢?

只听宫碧中道:“玉小姐可真会开玩笑,一句话就想骗得我宫碧中,你当我是什么人?今日你双手奉上宝图,一切好说,如果不听话,我先割你耳朵,再割你鼻子,让你变成丑姑娘,看你的风哥哥还要不要你?”

玉宛青是玉府大小姐,平时只是刺绣习字,足不出户,虽然会一点点武功,仅能打发下三滥的小偷小摸,更懂江湖上的人心险恶,因此宫碧中三言两语就把她吓住了,她往祝雄风身后缩了缩,颤声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宝图。”

祝雄风因为身上中了宫碧中的铁莲子,麻药发作,整条右臂麻木起来,现在正在调息驱毒,默默静坐吐呐。

玉宛青见祝雄风一动不动,只道他被害死了,登时失声痛哭:“风哥哥,你别死啊……”

宫碧中一听玉宛青哭得凄惨,暗喜:嘿嘿!臭小子,毒性发作,恐怕不死也失去了抵当力,这个丫头胆小如鼠,我再吓唬她一番,她必定乘机交出图来。想到这里,道:“玉小姐,咱们做个交易,好不好?”

玉宛青哽咽道:“什么交易?”

宫碧中说:“你要想救活你的风哥哥,就要听我的话。”

玉宛青一听祝雄风有救,登时喜道:“行,你说吧!”

宫碧中道:“昨天,你爹爹是不是给你做了一件淡黄色的衣服?”

玉宛青道:“是啊!我正穿在身上,可惜刚才扯烂了!咦,你怎么知到?”

宫碧中道:“好,玉小姐你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我。我就救活你的风哥哥。”

玉宛青心想:你要我衣服干嘛?啊!原来你是个坏蛋,又想到风哥哥已被他害死了,我也不活了,他要敢硬来,我就一头撞死,这时看到了祝雄风身旁的剑便拿在手里,登时感到胆子壮了一些。

宫碧中见玉宛青半响没应声,心头委实着急,生怕拖延下去,血怪赶来,那可就心机白废了,便道:“玉小姐,想好了没有?”

玉宛青道:“不可以,我衣服怎能给了你……”

宫碧中恶狠狠道:“你要不给我衣服,别说救不活你的风哥哥,你也别想活命。”

玉宛青一想,反正风哥哥已被他害死了,自己绝不苟活,便道:“你杀死我好了。”正说着,忽见洞口露出一只头来,她吓得“啊呀”一声惊呼,双手哆嗦,剑也更不敢刺出来,“呛啷”一声坠在木板上。

那人大喜,双手板着木板,就想探出身子,祝雄风突然一掌拍去,那人哼都没哼,失足坠了下去!

玉宛青见此,大喜道:“风哥哥,你没……事吧!”

祝雄风正在调息的紧要关头,实在分心不得,但他看到那人爬了上来,只得发一记绵绵掌解决了他。但是如此一来,方才的努力付之东流前功尽弃了,他把“七日寒”拿出来,塞给玉宛青道:“青儿,你过来,坐在这地方,要有人上来你就用剑刺,刺死他,千万不能让他们上来。”

玉宛青见他说得郑重其事,额头又渗出了汗珠,知道事关重大,也就答应了,眼睛紧紧盯着那豁口。

突然间,豁口下面,有人露头又缩了回去,跟着一把剑贴着木板刺向祝雄风。